“额部有脑出血。”白离云说。
“额部?凶手不光重击了罗屿的后脑勺, 还重击了他的额头?”林子川问。
白离云摇摇头,“不,额部的头皮并没有损伤。你看, 骨折线从枕部延伸到额部,所以才会在额部形成血肿。罗屿并非被打了两次头, 而是后脑勺被打击引发了额部出血。”
骨折线,即骨折后骨头上的骨裂缝。
接着,白离云的手指顺着尸体的脊柱滑动,在几个位置上摁了摁, 进行摁压检查,然后说道:“我想开后背。”
他显然只是通知林子川一声, 而不是征求林子川的意见。
白离云拿起手术刀切了下去, 黄黄白白红红的组织落入林子川眼中, 林子川强压心跳, 而白离云非常淡定。
白离云分离了后背皮肤, 然后逐层分离肌肉。“罗屿的后背有伤。腰椎棘突骨折,外表皮上没有淤血, 切开后背才看得到损伤。”白离云说。
“腰椎棘突骨折?”
“嗯, 棘突骨折多源自暴力打击。凶手不但用铁锤重击了罗屿的后脑勺, 还重击了罗屿的后腰。凶手当时非常愤怒, 凶手在发泄情绪。”
“一个暴怒的恶魔?”
“是。”
接着白离云看了罗屿的胃, 说:“胃内容物有一点变软, 但外形是正常的,罗屿受袭死亡前一个小时吃过饭。”
“死亡时间是下午2点到4点之间,死亡前一个小时, 那刚好是午饭时间, 吃饭很正常。”林子川算了算。
“他的最后一餐午饭, 不是自己吃的,而是和同伴一起吃的。”白离云判断道。
林子川惊讶道:“这你也能看出来?”
白离云耸耸肩,“为什么不能?我说了胃内容物有一点变软,但外形是正常的,所以可以看出来他的午餐菜品很丰富,一个人在家吃饭从简就行,两个人才会多煮几个菜。你想不想知道他午餐都吃了哪些菜?”
“停停停!”林子川马上制止他,“老大,你可千万别说,我心理素质没你那么好,你说完之后估计我以后再也不敢吃那些菜了。”
于是白离云没有说下去。
白离云问:“既然是刚吃过饭,那在罗屿家里有没有找到吃剩的碗筷?冰箱里看过吗,有没有什么问题?”
林子川说:“他家的碗筷全都洗得干干净净,叠放得整整齐齐;冰箱里一点剩菜都没有,擦得雪亮雪亮的。厨房清洁得很干净,地板拖得亮堂堂,一看就是洁癖的手笔。”
“罗屿有洁癖?”
“我有过这个怀疑,但我询问了罗屿的家人、朋友、同乐队的人、以及房东,所有人都说罗屿是个衣服乱堆、东西乱放、垃圾几天不倒、地板几个星期不拖的懒人。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发现尸体的时候他家里那么干净。”
“我想,或许是另一个人帮他打扫屋子的,那个跟他一起共进午餐的人。”白离云一字一句说道。
这是个非常重大的突破。林子川心中雀跃,他顾不上对人体组织的不适,在解剖室里走来走去,边走边思考。突然,林子川脚步一停,猛然抬头,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凶手当时很愤怒……难道愤怒的原因,是因为他辛辛苦苦打扫干净的屋子,被罗屿这个邋遢的人弄脏了?这是个暴躁易怒的变态啊……”
解剖的工作完成后,林子川又在法医室里跟白离云讨论了一会案子,讨论着讨论着,话题突然歪了,林子川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叶蔚蓝,他连忙拉着白离云说:“哎,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叫叶蔚蓝的?”
“记得,不就那个和卢斗一一起去案发现场的男生嘛,乐队吉他手。”
“你有没有发现他对小姝有觊觎之心?离云,我可跟你说,你千万要提醒小姝,离这个叶蔚蓝远点,他会害死小姝的!”
没想到白离云听完之后哈哈大笑起来。林子川说:“你不信我?”
“不……不是……”白离云边笑边说,“我是觉得你不了解小姝。叶蔚蓝?害死小姝?你在逗我呢,小姝能被叶蔚蓝害死?小姝厉害着呢,小姝比你林队还厉害呢!”
“你别说笑啊,我认真的。”林子川急道。
白离云笑岔气了,捂着肚子说:“我也认真的。”
快下班的时候,两人走出法医室。走廊上,裴温迎面匆匆走来,他手里拿着卷宗,见到林子川连忙拦上去,急着说道:“林队,我请求把这一次罗屿的案子跟五年前傅家惨案并案调查。”
林子川先是一愣,然后认真地接过裴温手里的卷宗,翻开来看。
在原著《黑影》中,似乎也有这一段剧情,裴温请求把罗屿案和一件陈年旧案并案调查,但在小说里,当时罗屿案已经证据确凿了,所以裴温的请求被拒绝。但这一次,林子川打算认真考虑裴温的提议。
裴温说:“五年前的一个大雪天,傅胡缨燕锦鳞夫妇被发现死在家中,死因是被重物重击后脑勺导致颅骨粉碎性骨折;案发现场干净整洁,因为气温在零度以下所以没有散发尸臭;而且,伴随着命案的,同时还有一起失踪案。”
死因、案发现场、温度,都是相似点,但裴温的最后一句话才是关键。五年前傅胡缨燕锦鳞夫妇命案发生的前后,伴随着傅青雪的失踪案;这一次罗屿命案发生的前后,伴随着邹阳扬的失踪案。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邹阳扬就是傅青雪,同时也是跟罗屿共进午餐、帮罗屿收拾屋子的人?”从走廊回到办公室后,林子川先把在解剖室和白离云一起做出的猜想跟裴温说了,然后提出了邹阳扬就是傅青雪这样一个假设。
裴温立即严肃地否认道:“这绝对不可能。青雪是我从小到大的好友,他的人品性格跟傅叔叔一模一样,温和友善,最重要的是,我俩小时候关系好到能同穿一条裤子,我可以证明,青雪没有洁癖,他甚至比我还邋遢。”
这时翁冠回来了,林子川连忙叫住他,问:“小翁,问你个事儿,监控录像里6号那天除了卢斗一之外,还有什么可疑人员进出过罗屿住的那栋楼吗?只要不是那栋楼的住户,都可以算作可疑人员。”
翁冠说:“这个事情我留心了的,我看得仔仔细细,6号那天除了卢斗一和两个外卖员不是那栋楼的住户外,监控录像里进出楼栋的全都是里面的住户。我查问了6号那天那栋楼谁点过外卖,进而核对两个外卖小哥的身份,都没有什么问题。再说现在的外卖小哥效率很高,上楼送餐5分钟不到就搞定了,不够作案时间的。”
林子川目瞪口呆,“小……小翁,你现在查监控都这么细致了吗?”
翁冠笑嘻嘻地说:“受林队影响,细节决定成败嘛。”
林子川又把和白离云在解剖室所做的猜想跟翁冠说了一遍,翁冠听罢沉思道:“那人帮罗屿打扫屋子,说明他住罗屿家,他可能不止住了一天,说不定早就住进去了呢……我明白了,他一定是6号之前就进了罗屿的家,6号之后才离开的,我们查监控的范围限制在了6号当天,显然是不对的嘛!”
林子川做了一个“给你点赞”的手势,配上一个夸张的表情,激动地拍着翁冠的肩膀说:“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翁冠道:“向林队学习!”
接着两人夸张且高调地搞了个击掌的动作。
白离云看着他俩,哭笑不得地说:“什么人带什么队,重案队全是严肃的外表,逗比的心。”
接着白离云转头一看,发现裴温正在看着五年前傅胡缨燕锦鳞案的卷宗发呆,看上去十分悲伤。
白离云小心地问:“你怎么了?”
裴温回过神来,擦了擦眼睛,仿佛在强忍情绪。
裴温表面上表情虽然没有太大起伏,但白离云注意到,他的手正紧紧抓着傅胡缨燕锦鳞案的卷宗。裴温说:“五年前,是我玉囍报的警。他们夫妻俩是我的邻居,说是邻居,但更像亲人,他们是看着我长大的人。五年前我还只是个没毕业的实习警员,我什么都干不了,现在我可以干些事情了,我一定要把真相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