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
晕乎乎的宋柬再一次将程佰列为他掖好的被角掀了开来,他的目光愈发迷蒙,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眼前人的轮廓,不过那气息他很熟悉也令他很安心,他知道那是他的道侣。
程佰列十分有耐心地同醉鬼周旋,温声说道:“不好好盖被子你会着凉的,阿柬。”
宋柬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在程佰列再一次俯身要为他将薄被盖好时勾手攀上了他的脖颈,雾蒙蒙的眼睛聚焦在了程佰列的双眸,而后缓缓下移,他喃喃道:“佰列……”
带着梅子酒香的吻彻底将积聚在程佰列皮囊周身的热量点燃了,宋柬的唇舌分明那样柔软温润,在触碰到程佰列的瞬间,却像是最猛烈的烟花,炸得他脑子都不清醒了。
“佰列……”而宋柬还在唤他的名字,一声比一声清晰,一声又一声砸在程佰列的心脏上。
没有谁能在这种时候克制住自己,没有谁还能无动于衷,从程佰列也是,他托住宋柬的下巴和后颈,激烈地加深这个吻,在对方温热的唇舌间攻城略地。
窗外的雨就在这个时候落了下来,夏夜里的暴雨,裹挟着电闪雷鸣,噼里啪啦地打在屋顶上,几乎能掩盖其他的一切声音。
漫长的吻终于结束,唇舌分离的时候宋柬不断喘息着,大脑因为缺氧而更加迷糊,酒精已经彻底没入了他的四肢百骸,他费劲地眨巴眨巴了下眼睛,终究因为抬不起眼皮彻底陷进了睡梦里。
程佰列撑起半身,双手死死地抓着宋柬两侧床褥,手背上甚至绷出了脉脉跳动的青筋,他的胸膛不断起伏着,眼睛直直地盯着宋柬沉默的睡颜,一瞬不瞬。
烛火浮动,在床帐上拉开程佰列的影子,那影子像是什么蛰伏在暗处的猛兽,只待一个完美的时机就要将自己的猎物吞吃殆尽。
直到一声惊雷打在堂中,宋柬在睡梦里不安稳地皱了下眉,程佰列才猛然从那种难以克制的欲望漩涡中彻底清醒。
他深呼吸一口气,压下自己胸腔内涌动的渴望,同时抬手抹平了宋柬的眉心。才发现此时屋外风声呜咽,叫人不寒而栗。
雨花阁的梅子酒很甜,宋柬一小盅一小盅的全当甜饮在喝,醉的时候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朦胧间他恍惚到,上一次喝醉是什么时候呢,白源峰上的桂花酒酿是喝不醉人的。
所以是在什么时候呢?睡梦中的人没有意识到自己脑子里为什么会冒出“白源峰”这几个字。
然后睡梦里的人也陷在了暴雨里。
魔尊殿旁的那个院子是依附魔尊而生的秘境,依靠程佰列的力量维系,这样的秘境理论上来讲是不存在风霜雨雪的,可是那一天秘境里的狂风骤雨甚至将蓝花楹卷了一地,池塘的水都起了波澜,小乌龟缩在池底岩石之下不敢动弹。
秘境的主人正陷在狂怒里。
宋柬站在屋内一侧的角落,整个人的身影陷在烛火后的阴影里,明明灭灭的灯火显得他的身形似乎更加单薄了。
脖颈上的训仙锁好像凭空大出来一圈,被锁链圈着的脚踝上叠着新新旧旧的痂,如今又渗出了血迹。
程佰列好像处在风暴的中心,四周都是被他砸烂的东西,甚至有花瓶的碎片飞溅到了宋柬的身侧,他眉心红光大盛,怒火如有实质。
“过来。”程佰列压抑着愤怒,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抛向宋柬。
宋柬冷漠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疯子,然后他抬起赤裸的脚,在锁链声中稳稳地踏于碎片之上,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一步步走向程佰列。
这样的行为直接把程佰列那根本就绷到了极限的神经彻底挑断,程佰列一声断喝:“你在做什么!”同时掌中魔息凝聚,将地板上所有散落的东西都一股脑地扫到了角落里。
在乒呤乓啷的巨大动静中三两步就走到了宋柬近前,钳着宋柬的下巴逼他直视自己,“你是故意的?”
宋柬如他所愿抬眸看他,说道:“不是你要求的吗?”
程佰列咬着牙问他:“你就这么生气,就因为我提到了‘方锦槐’这三个字?师尊,为什么您就这么偏爱他?”
“凭什么?”程佰列狠狠地扣住了宋柬的肩膀,质问他。
“不然呢?”宋柬反问,“我要偏爱一个悉心教导了三十年,却还是不顾人伦欺师灭祖的逆徒吗?”
他说着更向前迈一步逼视程佰列,程佰列越过他的发顶能清晰地看见地板上他每迈出一步所留下血痕。
程佰列一把将宋柬拦腰抱了起来往床榻走去,宋柬以为自己三句话又激得这疯子发疯,拼命地挣扎道:“你放开我!”
“逆徒,混账,放开我!”
然后他就被摔进了床榻里,程佰列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眼神叫他呼吸一紧本能地要往后缩,但他的腿还没能蜷起,就已经被程佰列捉住了脚踝。
那种恐惧在这段时间被刻进了他的骨子里,在程佰列的指腹触碰上来的瞬间宋柬就下意识颤抖起来,他努力镇定着,指甲几乎要在锦被中折断,沉声道:“你要做什么。”
程佰列在他身侧坐下,指尖凝出灰黑色的魔息,仔细地将那些嵌进了宋柬脚掌血肉中的碎渣全都卷了出来,带出丝丝血珠落进了衾被里,坠出一朵朵赤色的花。
用魔息将那些伤口的血止住,程佰列打开床榻下的暗格,拿出外伤药和绷带给宋柬的双脚都包扎好。
同时给被锁链磨破的脚踝也上了药。
见他没那个意思,宋柬便松了一口气随他摆弄了,看他的这番动作又觉得可笑,于是开口道:“何必呢,你今日给它上了药,明日后日还是一样会被磨破。”
程佰列放下手中的东西,问道:“想让我松开锁链?”
宋柬不置可否。
程佰列逼近他,在他的唇角辗转,偏执地低语:“只要师尊乖乖的,以后我就解开了。”
又将宋柬的脚攥在掌心里,自顾自道:“你为什么要弄出这么多伤口,你让我觉得好疼啊师尊。”
“以后不要这样了好不好,你要是生气了就打我骂我,怎样都好,我随你处置,但是不要这样故意激我了。”
“真的好疼,我快受不了了。”他那么虔诚地祈求着,落在宋柬的耳朵里却全是荒谬的怪诞。
施暴者在向受害者祈求,因为他觉得自己无比痛苦。
那么受害者又该何去何从?
可程佰列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他的大脑被锁在黑暗匣子里,就像遭遇鬼打墙,整个人陷在那种极端的恐惧与害怕中找不到出路。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只有宋柬,只有他的师尊宋柬向他承诺过不离不弃,那他的师尊怎么可以毁约呢?
即使现在的宋柬不愿意,即使他憎恶自己,可承诺就是承诺,宋柬必须履行约定。
对于此刻的宋柬而言,这段时间的一切都是光怪陆离。大弟子的反叛,小弟子的生死未卜,这一切就像白源峰上经年的积雪,明明平静了那么多年竟毫无预兆地一朝崩塌,灾难如雪崩。
“程佰列,你在害怕什么?”他平静地注视这个因为恐惧而不断喃喃自语的男人,捧起男人的双颊,近乎温柔地询问,“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而程佰列只是固执地要将他整个人都圈进怀里,“不要离开我,求求你……”
宋柬抬起手像是想要抚上程佰列的后背,可他的五指悬在空中半晌,连指腹都在轻颤,最终也没能放下去。
在他询问着程佰列究竟害怕什么的时候,他清楚地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对于这个紧紧抱着他的大徒弟怀着怎样深刻的恐惧。
而得不到回应的祈求,得不到回应的拥抱,都根本无法填补程佰列心中那巨大的空缺,甚至在将其不断地放大,于是程佰列徘徊在宋柬唇角寻求安慰的吻开始变味。
宋柬的推拒很快就被压制了,他的双手手腕被拉至发顶,死死地扣在床榻上,挣扎只会换来更强烈的束缚。
程佰列对他的吻开始变成狂风骤雨,右手游走在他的腰腹,轻而易举地将他变成去了壳的鸡蛋,而后轻吻他的眉心眼尾,亲吻他的鬓角耳垂。
“师尊、师尊……”
屋外雨打窗檐,被催折的却是屋内的宋柬。
被困在这方寸间的他无处可逃,程佰列的身躯那样高大沉重,避无可避地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脚底那些伤口开始传来细细密密的痛楚,好像全身的感觉都被放大了,所有感触都变得异常明晰。
五脏六腑都被一下又一下地压迫着,他死咬着自己的嘴唇不想发出一点声音,眼睛死死地盯着床帐上那不知名的花纹,他想封冻自己的大脑,冻结所有的感官,不去想在发生什么,更不去想这个强迫着自己的男人是谁。
可人非草木,意识再想逃避肉体也只能忍受。被逼得狠了,肉体上不由自主的欢愉也变成了十倍的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宋柬闷哼一声,几不可闻地吐出一句:“不要……”
雨停在了黎明前,清晨阳光照进窗棂,程佰列听到枕边一声压抑的声音。
他听见睡梦中的宋柬痛苦地说:“程佰列,不要……”
蚊音细语堪比惊雷,炸得一夜好眠的程佰列动弹不得。
这一世的师尊不曾连名带姓地称呼过他,更不曾这样带着痛苦与恐惧叫他的名字。只有那个在上一世,被他困在秘境里,被他在床榻间逼狠了的师尊,才会这样叫他的名字。
然而程佰列无暇沉浸在恐惧里,宋柬的脸色苍白,分明是在睡梦中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沉吸一口气把恐惧压下,抬手轻轻推搡宋柬的肩膀:“阿柬,阿柬,醒醒。”
“都是梦,快醒过来。”
睡梦中的人愈发眉头紧皱,“不要、不要……”
“不要!——”宋柬大口喘息着,整个人弹坐了起来。
程佰列担忧地近前查看:“阿柬,你还好吗?”
却不想宋柬看清了他的脸之后,浑身一颤,整个人都缩到了床角,目光中皆是恐惧,呼吸都打着颤音。
“程……程佰列……”
好像在宣判程佰列的极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