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柬觉得这位浩子小兄弟的发言多少有些令人尴尬，而且他的佰列哪里不好看了，眉目周正气质沉稳，生得多好啊。
至于程佰列本人，他倒是不以为忤，并且对浩子小兄弟的发言颇为赞同，程大兄弟本人也觉得宋柬比自己好看多了，在他眼里他的师尊就是三界中相貌最上佳的人——没有之一，又怎么是他能比拟的呢。
三人走着走着，便发现往那个方向而去的人越来越多了，男女老少皆有，男人基本都穿的干净利落，下一秒就能抡刀砍柴去的那种，女人们则是盛装打扮居多，长裙上的刺绣都十分精细。
“浩子小兄弟，我和我弟弟其实也是临时起意而来的，对这里的海神祭典并不大了解，请问有没有什么事需要避讳的？”
“临时起意来的？”浩子很惊奇，“那你们运气真不错，这回祭典可是十年一次的大祭，我们村长还请了仙女姐姐跳舞呢。”
“至于避讳什么的，我也不大懂，每年来我们这边儿凑热闹的外乡人也不少，没听说过谁碰了忌讳什么的，你们俩不要乱碰乱摸应该没什么问题。”
宋柬：“哦，原来如此。”
浩子年纪小个头也不大，在人群里蹿起来游刃有余，宋柬趁着彼此间拉开了些距离，压低了声音闻程佰列道：“你记得哪里每年夏天都要办海神祭的吗？”
“沿海地方以渔为生的村子大都有各自的海神祭，一些渔岛上也一样。只是这些信息也没法确定这是什么地方。”
前方忽然一阵喧闹，宋柬听到了浩子激动的声音。
“向大哥！是向大哥吧？你也回来了！”
宋柬和程佰列穿过人流往那个方向走去之后，看到浩子正围着一个素服白衫的年轻男子蹦蹦哒哒，男人神色温和倒是不嫌小孩子太过吵闹。
“是啊，师尊允我下山游历，想着正好能赶上十年一次的海神大祭，我便回来看看——诶，当心。”小孩儿有些人来疯似的，围着他转差点摔倒，向亦白赶紧伸手扶住他。
浩子嘿嘿一笑：“没事儿，我摔不着。”
“早知道向大哥你要回来，掌伞人就应该要你来做的，其他人哪儿有你长得好看。”这孩子的颜狗本质倒是对众生平等。
向亦白揉了揉他的脑袋，问道：“今年的山间祭台还设在金尾木下吗？”
“是啊，我们赶紧去吧，马上就要开始了。”浩子说完往后看了一眼，冲着宋柬和程佰列喊了一声：“还有你们俩，走快点啊要来不及啦。”
宋柬还没来得及应一声，眼前的场景竟似水墨散，在场景的最后他本能地扣住了身边程佰列的手腕。
下一瞬他们站在了一座高台之下，不远处是一棵参天巨木，枝叶散开状似鱼尾，高台之上纹饰繁复，有一名身着蓝色长裙，以薄纱掩面的女子正在翩翩起舞，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于此女一身。
高台四角丝竹鼓笛各占一角，乐师们也在大显拳脚好不热闹。
原来这幻境还会挑重点？
“很奇怪。”程佰列低声道，他说着环看了四周。
宋柬才发现，这个场景之下几乎所有人都没有脸！——所有面朝他们的人脸上都像是有抹不开的浓雾一般，五官难以辨清。
之前上山途中，浩子和他见了很开心的那位向大哥是五官清晰地，其他人……
“方才所有人都在往一个方向赶路，大家都背对着我们，所以除了两个有姓名的我们都没看见过脸。”宋柬接着他的话说道。
原来这些人都没有脸。
如果说是因为幻境之主的力量不足所以捏不出细致的眉眼这似乎也说不过去，毕竟女人们盛装上的刺绣都精细到了极致，也就是说这都是制造这个幻境的人故意的？
那么那位向大哥是个关键人物？
程佰列很快锁定了这个唯二有脸的男人，他点了下宋柬的肩膀：“在那里。”
男人一瞬不瞬地看着台上的女子，眼底有些不易察觉的震惊和欣喜，宋柬随着这位向大哥的目光，将视线上移，台上跳舞的女子虽然有面纱掩容，但能清晰地看见她的眉眼，这也是一个有脸的人。
宋柬偏了偏头，他们俩所在的位置离那祭台实在不近，但是——他拉了拉程佰列的袖子：“佰列，我怎么觉得台上的人有些眼熟？”
同时台上女子身姿轻旋，广袖微微滑落露出半截藕白的小臂，皮肤在天光下闪着粼粼微光。
这确实有几分眼熟了。
程佰列轻点头道：“咏君夫人。”
然后身边的人都开始动了，宋柬才知道为什么那些赶来的男子都穿着的那样简洁利落了，只见他们扛起了那硕大的祭台，直接扛着它顺着山道往海的方向走去。
宋柬他们在人群的最后，“我们也跟着去？”
“嗯，去看看。”程佰列牵着他跟了上去。
宋柬：“你说很多玄修进了侘傺山都会陷入难以自拔的幻境，然后走不出去。可是我觉得，这场海神祭虽然是挺热闹的，但也没到让人难以自拔的地步。”
确实如此，而且据程佰列所知，他的师尊长年居于白源峰上，几百年来并不曾下山游历过，这样泛着咸腥味的海风，显然不是宋柬能想象出来的。
“哦，他们那台子上原来还有机关的吗？”宋柬看着高台上的变换，跳舞的女子和乐师们都顺着奈落沉了下去，再浮上来的是几位同他们身着一样华服的纸人。
而跳舞的女子则从祭台之下的人群中钻了出来，直勾勾地跑到了那位向大哥的面前。
“向亦白！我在台上就看见你了。”女孩的声音轻快又愉悦，像是马上就要展翅高飞的蝴蝶。
“小尹，好久不见。”向亦白把女孩儿的肩揽住，免得她一口气冲过了头。
“小尹？你该叫我小尹姐，小屁孩儿。”女孩豪爽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向亦白笑而不语，“累不累？你跳舞真好看。”
“不累。”女孩说着转身并肩和向亦白往山下走去，“你真觉得我跳舞好看？”
向亦白重重点头：“嗯，比我在山门里见过的都要好看！”
女孩儿笑得更开心了，“那是必须的。”
宋柬遥遥地看着两人随着大部队远去的背影，侧眸问道：“佰列，你说的七百年前那位在侘傺山渡劫失败的大能，他叫什么？”
程佰列摇了摇头：“没有人知道当时究竟是哪位大能渡劫。但是当时的侘傺山望水宗确有位掌教，名向此，人称亦白仙尊。”
两人跟在祭典大队的后面，并没能聊上几句，天却黑了下来，大概因为四周还是漆黑海水的缘故，天上的星星显得格外璀璨，像是在凝视着地上的一切。
沙滩上的海风在夜晚更加有存在感，不过夏夜的风怎么也不会让人讨厌。
巨大的祭台像一座木筏，周身都被点燃已经没入了海水，随着风与海水的水流飘向了遥远的月亮。
而沙滩上的人们则开始了狂欢，篝火燃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鲜美的烤肉味与醉人的酒香一同飘荡，人们载歌载舞围绕着篝火放声歌唱。
“好热闹。”宋柬喃喃道。
两人快速地扫过人群，发现又有许多人生出了面孔，但他们没有找到那位小尹姑娘和向亦白。
人群来来往往，有人从他们身边走过，大家都带着笑，但宋柬和程佰列并听不清他们究竟在交谈着什么。
“柬，跟我来。”程佰列牵着宋柬往一旁的岛礁走，岛礁的岩石被海水年复一年地冲刷出中型神龛似的岩洞，在这里正好能避着风。
他们能看清外面来来往往的人流，而那些人则不太能注意到逆着光的他们。
“我们多半是被卷入他人的幻境里了。”程佰列道。
宋柬点点头，颇为心有灵犀地明白了程佰列的意思，他说：“你是魔族本就不易因玄修的幻境而生心魔，至于我，不记得前尘即无往昔贪嗔痴，同样也难以陷入欲望沼泽。”
“嗯，”程佰列：“这里有别人的心魔。”
宋柬有些发愁地往后一靠，“自己的心魔倒还好说，好歹能知道为什么，也能想象怎么办。别人的心魔我们要怎么办，都不知其何所生呐。”
程佰列安抚似的摸了摸宋柬的发顶，觉得现下虽所处情景诡异，但莫名却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味。仔细一想也是，究其根本幻境里面毕竟只有他们二人。
庆贺的人们吃饱喝足开始唠家常侃大山，然后沙滩上放起了烟花，嘭地一声璀璨的光华耀满了天际。
“这是——烟花？好漂亮！”宋柬一步向外踏去，将花火的美丽尽收眼底。
程佰列同他并肩，他在看花火，而程佰列则注视着他的眼眸。其实也不难理解宋柬对烟花的喜爱与惊奇，毕竟白源峰上实在没这个条件，多是积雪深厚的地方，都不敢高声语唯恐惊得万雪齐崩，怎么能享受烟火这么奢侈的事情呢？
而烟火炸开的声音有些肖似惊雷，忽然让宋柬回想起了那个荒诞的梦，其实离他梦见那一切并没有过去多久，但是那种无法自洽的抽离感却像是平地高楼，弹指一挥间不知道起了多少层。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身处黑夜的缘故，梦里被亲吻的触感在脑海里愈加明晰。
花火下的吻好像也不错，他这么想着侧眸正对上了程佰列专注地凝视着他的目光，心下一颤。
于是唇角擒着笑问道：“佰列，我的准道侣——你不想吻我吗？”
怎么会不想，他的准道侣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的问题。嘴唇覆下的时候，两人的鼻息先一步勾缠在了一起，身体的本能引导彼此进一步探索。
程佰列引着宋柬向后退了一步，他背倚靠在了带着白日余温的岩壁上，宋柬被他带入怀里，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身上。
唇齿交缠，舌尖抵过上颚彼此深入，柔软温热的触感叫人下意识地沉迷，温度越来越高就像交换过的津液又融入了彼此。
宋柬的双手环过程佰列的脖颈，而他的腰和后背则被程佰列紧紧地揽着。
美丽的花火不断地在两人头顶盛开又凋谢，他们俩躲在无人注视的角落，偷偷交换了彼此的心跳。
像是和海边的浪头奏出了同样的乐章。
直到一阵脚步声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