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在叶陶的脸上。
度过了一个充实周末，上午又没有课，她原本打算趁着表妹推着外婆去楼下散步的功夫，多睡一会儿。
可对门噼里啪啦一通，从早上到现在就没消停过。
她抬臂，手臂搭在额头上，慢慢地睁开了眼。
听着刺耳的声音，判断他们在干嘛？
这边小区老旧，隔音并不是很好，穿过两道门，还能清晰地听到他们挪动柜子的声音，在打扫卫生？
懒觉是睡不成了，叶陶只好起来洗漱。
白色的牙膏泡沫充斥着嘴巴，是最原始的薄荷味。
洗漱完，她去厨房盛粥，这是舅妈给她留的早餐
吃到一半，表妹推着外婆回来了，手里还拎一个白色的塑料袋，热气腾腾的，里面是叶陶最爱吃的生煎包。
外婆已经吃过了，坐在轮椅上，笑眯眯地看着叶陶和表妹在聊天。
表妹咬着生煎包，一脸满足，兴趣盎然地问，“姐，你知道吗？对门在搬家？”
叶陶不解，“搬家？不是搞卫生？”
“搬家，人可开心了，逢人就说自己的房子买了个好价钱。”
“这边的房子这几年一直稳定在这个价格，能买到什么好价钱？”
远离市区，又不是学区房。
表妹撇撇嘴，“谁知道呢？说不定就有哪个傻子，看上了我们这边的风水呢？谢天谢地，他们可算是搬走了，我每天一开门就闻到他们一家的臭脚丫子味都气犯恶心，姐，你说怎么有人厚颜无耻的这种地步，直接把过道当私有面积，还定制鞋柜，最最关键，我们还说不过她，可气人了，他们一走，估计大家都高兴坏了。”
叶陶笑，她也不是很喜欢对门的邻居，太爱斤斤计较。
她喝完粥，直接把碗洗了。
“我待会儿要去兼职，中午的菜我会切好，放在冰箱里，你别忘了。”
表妹很夸张地啊了声，“你又要去兼职？你都不用休息的吗？没课吗？姐，你这样会显得我很不懂事。”
叶陶从冰箱里拿出肉放在水池里解冻，看着表妹，笑了笑，“有人疼的小孩不用那么懂事。”
叶陶出门的时候正好撞上了对门在搬东西进电梯，是个冰箱，物体庞大，占地面积广。
耽误了好几分钟。
中年女人拿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这一上午折腾的够呛，忍不住向老公抱怨，“有这么急？就给我一上午的时间搬家，累死了。”
男人瞅了瞅叶陶，压着声音说，“人家不是加钱了吗？”
“看在钱的份上，我忍了。”
*
下午有课，叶陶在一家教育培训中心上完两节课后，吃过午餐她回了学校。
她觉得自己的一天过得挺奇妙的。
上午，她在相熟的学长成立的教育培训中心当老师，充当着教书育人的伟大工作，下午又会回到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位置，扮演求知若渴的学生。
每天都在无缝切换着两种身份，徒生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回到学校距离上课还有点早，叶陶没回寝室，直接去了教室。
她去的并不是最早的，班上有两个打算考研的人早早的就在了，他们听到动静看到是叶陶后，没什么表情的又垂下眼，继续看书。
叶陶抿抿唇，找了个位置坐下。
她能感觉到从那日，拒绝董书后，全班人对自己的态度就没那么友好，看自己的眼神都好像在埋怨着自己的不识好歹。
那天是董书过生日，董书约她吃饭，她答应了，在宿舍一直等董书的电话。
好不容易等到他的电话通知自己下楼后，竟然会看到那样一副场景。
她看到他们一个班的人差不多都在，每人都手持着玫瑰花，期待着看向自己，他们用身体围成了一个圈，圆圈的中心是董书站在烛光中，捧着一束玫瑰，灼灼盯着自己。
她曾经见过这种求爱场面，那时也会偷偷地代入，想着要是有人这样对自己，肯定是泪流满面。
但这一幕真实地发生在面前时，她第一反应做的就是转身离开，她这样想，也这样做了，可被一道狠狠的声音给叫住了。
她一点都不觉得荣幸，反而觉得难堪，她之所以愿意走下去也是董书的那一句“今天是我的生日”，她动了恻隐之心。
她站在他面前，看着董书自我感动的话不成话，内心并没有什么大的波动。
董书在告白，言辞恳切，在全班人的面坦诚自己对叶陶的种种动心。
最后他把花举到叶陶跟前，眼里闪耀着熠熠的光。
叶陶的手交叉垂在身前，没动，原来，如果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自己喜欢的人，真的不会有流泪的冲动。
“董书，”她开口说，“你知道的，我的答案一直都没变过。”
“叶陶，我可以抱一抱你吗？”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可惜，董书的声音浑厚有力，而叶陶因为不忍心，声音很轻，现场的人只听到董书的话。
有人迫不及待地在起哄。
叶陶的脸微热。
她不懂，董书明明知道自己的答案，为什么还要把自己推向一个难堪的境地，难道他以为，自己会因为顾忌他的面子点头答应？
可爱情从来不是怜悯啊！
她没有回应，反倒是同班的人看不下去了。
“叶陶，人家都喜欢你三年了，你就让他抱一下嘛。”
因为这句话，她看向董书，她只是迟疑，只是犹豫，在想着来个友谊拥抱也不是不可以，没想到董书一把上前把她搂在了怀里，很紧，勒得她有点喘不过气。
她浑身僵硬着，被动承受着这个拥抱，感受到他的手指穿过自己的头发。
因为这个拥抱，现场沸腾了，都替董书感慨，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只是谁都没料到，两人还没粘在一块几十秒，叶陶就推开了董书，说了一句生日快乐后扭头就走了，这回谁喊，她都没回一下头。
这时，众人才意识到，董书的告白又失败了。
他们都替董书惋惜。
董书是谁，经管院的天之骄子，院篮球队的队长，身后的迷妹跟着一波又一波，要什么样的女朋友没有，人舔着脸追了你三年，你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他拒了？
真是眼瞎心盲！
叶陶也是习惯了别人待自己冷漠。
这行为，就好像她爱吃橙子，董书却千辛万苦给自己弄了一车苹果过来，末了还拉着所有人过来围观，诉说自己为了弄着一车的苹果有多么辛苦，她拒绝了一车苹果，所有人都会斥责她薄情寡义，但从头到尾，她只是想吃一个橙子而已。
董书从那天后，也很少出现在她面前，能避就避，同堂上课，坐的也是和叶陶隔得远远的，叶陶也是这个原因，才会坐到第一排的位置，留个董书相当多的选择空间。
到了快上课的时候，她的身边只有吴斯。
两人孤单地坐在第一排，认真听讲。
两节课到了尾声，课堂上忽然闹出了点动静。
叶陶不明所以，觉得所有的喧闹都是和自己无关，只专心跟着老师的节奏。
直到张教授顿住，目光如炬地看向最后一排的某个不速之客，唇角下压，“这位是新来的同学？”
“算是。”
听到这道清润的声音，叶陶精神一阵恍惚。
她几乎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她愣了下，转过身，目光穿过人群，捕捉到了他的身影。
沈时节？
他怎么会在这？
沈时节坐在最后一排靠近后门的位置，人侧坐着，一只手搭在蓝色的桌面上，一只手抄在兜里，显得他松散随意，整个气场看着不像是慕名过来旁听的，更像是过来监督指导。
“欢迎！”张教授说完，淡定地继续开始上课。
可课堂上的气氛就没那么平静了，大家细碎地在讨论着这个不速之客。
叶陶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不想因为沈时节的到来让自己分神，事与愿违，她越这样抵触，内心越渴望知道沈时节出现在这的目的……
是因为自己吗？他来宜城没多长时间，应该不认识其他人吧。
吴斯拽了拽她的衣角，小眼睛扑闪扑闪的，“那个人我见过。”
那次做志愿者，两人是有过一面之缘，沈时节这种气度的男人，见之不忘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叶陶不觉得这奇怪，“我知道，”像是要遮掩什么，她补了句，“我也见过。”
吴斯：“上次他和另外一个巨帅的男人一起送我和邹楠回学校的。”
这话，吴斯和邹楠在寝室里没说上一千遍也有八百遍了，可惜，叶陶在宿舍待得机会不多，她听到得比较分散，七七八八拼凑在一起不过就是那晚有艳遇，被人绅士地送回了学校。
她从来没想到过那个人会是沈时节，他一向待无关紧要的人很冷漠，连多余的眼神都不会给……也不是，可能又是同情心泛滥，就像当初他对自己一样。
“哦。”
吴斯诧异，“你就这个反应？”
叶陶摆出一副没兴趣的样子，“那你希望我有什么反应？”
“你不觉得他帅的人神共愤吗？”
“就还好。”
“什么叫还好……也是，董书这种校草级别的你都看不上。”
“你怎么又说这事了？”叶陶现在最怕再和董书有什么牵扯，下意识地抗拒这种话。
“好好好，我不说了。”吴斯在嘴唇旁做出个拉拉链的动作。
不过还没安静几分钟，她又伸出了跃跃欲试的爪子，“诶，上次他送我们回来时，我看他应该是第一次来我们学校，他在这里也没认识的人，你说他今天过来干嘛啊？”
叶陶面无表情地说，“不知道。”
吴斯忍不住回头悄悄又看了一眼沈时节，平压的唇角忍不住疯狂上扬，“你说，有没有可能是过来找我的？”
叶陶拿笔在书上划重点的手一滞，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
还好，下课了。
她回过神，把书合上，准备走人。
她坐的靠前，想走前门。
人还没绕过讲台，余光就瞥到一道高大清俊的身影向她走来。
一颗心吊了起来，想加快步子，避开他。
可那道身影与她擦肩而过，无视她的存在，径直走向了张教授。
叶陶和吴斯不约而同的脸上挂着失望。
不过叶陶很快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
路上，吴斯自己又在瞎分析，“他怎么会认识教授呢？哦，对了，上次那个经济峰会教授也参加了，还发了言，肯定是那会儿就勾搭上了，不过，他找教授能有什么事，能有什么事呢，一个搞学术，一个混商场，八竿子打不着，莫非是要请教授过去做经济顾问？学校这边会同意吗，我还准备跟教授后面做毕业论文呢……”
叽里呱啦一通，吵得叶陶心烦意乱。
她借口去图书馆甩开了吴斯。
沈时节，沈时节……他怎么就阴魂不散了，每次都在自己快要把这个人甩出大脑的时候，他总能轻而易举地出现在她身边，和她周围的人建立某种密切关系，和舅舅是上下属，和张教授是忘年之交？
猜不透……
“叶陶。”身后有人在喊自己。
叶陶停住步子，忐忑地看着董书小跑赶上自己。
两人现在面对站着，多少有点尴尬。
董书那会儿也是想借着人多，向叶陶施压，这几年他一直都以为叶陶对自己是有感觉的，被当面拒绝，难过当然有，更多的是不甘心，和自尊心受损的屈辱，所以这一个多星期，都对叶陶冷处理。
但沈时节的到来，让他有产生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意识，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叶陶还是有所期待的，他十九岁就喜欢上的女孩，想放下不是件简单的事。
上课时，他也坐在最后一排，和沈时节中间隔个几个人，但沈时节没认出他……当然认不出，他看的真切，从沈时节坐下来到最后，他的目光缱绻地只跟着一个人，那就是叶陶。
“有事吗？”叶陶看他不做声，先开了口。
董书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刚刚那个人我在桐洲见过，是吧？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是你的叔叔？”
又是沈时节，逃不开的话题，他还真是无孔不入。
叶陶不瞒他，“不是，我和他没有任何血缘上的关系，他只是曾经做过我一学期的老师。”
董书惊愕，“那时你不是喊他沈叔叔吗？”
“开玩笑而已，没有的事。”
叶陶的话没有消弭董书的疑惑，反而加重了他的危机感，他略思考了下，说，“前几天的事闹得不愉快，我有错，要不待会儿我请你吃个饭吧？就当是赔罪！”
“别，我有事。”叶陶脱口而出，既然已经被人记恨上，就不想再有什么藕断丝连的牵扯，再让人对自己指指点点。
董书在他们院的影响力，她是知道的。
“有什么事？”董书追问。
“约了人。”
“约了谁？”
“这事我没必要和你说吧。”叶陶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会儿脾气很急躁，并不想和他多说什么。
“我得确认你是真有事还是躲我。”
“你就当我是躲你吧。”
“叶陶，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对我，”董书被叶陶的态度激怒到了，“你看不到我对你的好吗？我从大一到现在，多少人要倒贴我，我都没有动摇过，从始至终，我喜欢的都是你。”
他想去捉叶陶的手腕，被叶陶飞快地躲开了。
他的眸光又暗了几分，“我要是哪里做的不够好，你可以和我说……我也不是一直要这样缠着你，想让你多看我一眼就这么难吗？叶陶，我……”
“陶陶……”有人遥遥在喊，打断了董书要说的话。
叶陶和董书同时循声看过去。
不远处停下一辆黑色的车，后座的车窗被人摇下，沈时节清隽的眉眼间透着少许不悦，朝他们颔首。
叶陶大概也是被董书气糊涂了，当即没顾得上很多，只想离他远远的，看见沈时节出现，就像漂泊在大海中抓住了一块浮木，当然要死死抓紧，她收回目光，看着董书，“抱歉，我得走了，我约的人到了。”
“你和他……”董书觉得不可思议，好笑道，“你们能干什么？”
叶陶无比真诚，在董书渐渐崩裂的表情中说，“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