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陶十一岁那年的一个暑假某天,也是和今天一样的温度。
乌云蔽日,压迫着整个城市。
沉闷的低气压让人有点喘不过去气。
外婆接到电话后,和那头说了几句就要把电话给沈时节,沈时节冷冷地拂过,在外婆略有些责备的话中,穿上鞋,拉开了房门。
房门外一个打扮精致的女人正抬起手,准备敲门。
不期然地撞上后,女人有些讪讪,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问,“你是时节吧?”
沈时节进退不是只好点了下头。
女人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显得有些等不及了,她从随身的包里抽出两张百元钞,塞到沈时节手里,“是这样啊,阿姨有点事,不放心把陶陶一个人留在家里面,你帮阿姨照看下吧。”
说完,又弯下腰扶着叶陶的肩,很严肃地说,“跟着哥哥哪都不准乱跑知道吗?”
叶陶妈妈没给沈时节拒绝的机会,嘱咐完就踩着高跟鞋蹬蹬蹬的远去。
只留下一个还含着棒棒糖的小屁孩,眨眼着一双鹿眼期待着看他。
沈时节面无表情地把钱塞回给叶陶,侧身让了条能进去的道,“进去找奶奶玩。”
十一岁的叶陶正是叛逆,自然知道是跟奶奶好玩,还是跟大哥哥好玩。
“你是要出门吗?带我一起吧。”
沈时节干燥的手掌兜头罩在叶陶头顶,然后一用力,将叶陶推了进来去,“一边玩去。”
叶陶回过神的时候,就听到砰的一声响,她已经被沈时节带了进来,而罪魁祸首不知所踪。
沈时节走在七月的桐洲街头,双手抄在兜里,他没有目的地,一个人随心而欲,走到哪便是哪。
还是在口渴去买水的功夫看到身后有叶陶在跟着。
他气极反笑,仰头把水喝尽才对叶陶招手。
叶陶兴奋地小跑过去。
沈时节:“跟了一路?”
叶陶洋洋自得,“嗯啊,厉害吧?你都没有发现我。”
沈时节不留力地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痛的叶陶抱头嗷叫。
叶陶瞪他,“你干嘛?”
沈时节:“知不知道这很危险?你小女孩,长得还还这么漂亮,一个人走在街上要是被人抱走了怎么办?”
叶陶不甘示弱地回呛,“我是十一岁了,不是小孩。”
“管你,你妈把你交给我,我说你是小孩就是小孩。”还是个令人麻烦的小孩,沈时节抓了抓头发,盘算着既然不能丢掉又不可能不管,那就贴身带着吧。
于是一人行变成了两人。
沈时节一个男生,活的粗糙,也不知道遮阳,领着叶陶毫无目的的乱逛。
叶陶走得浑身是汗,还做着和大哥哥去玩好玩的美梦,结果,真的只是随便走走,当天下午就不甘心地发起了烧。
人还倔,说自己有常识,低烧不用吃药。
沈时节把人带回了家,拼命地给她灌温水。
在此之前,他有几次照顾叶陶的经验,只觉得是个特挑剔爱讲究被惯坏了小孩,现在看来,还是个非常磨人的小姑娘。
她可以强词夺理地把这次生病归结于沈时节没有尽照看之责,从而在心里上让沈时节产生愧疚之感,然后顺理成章地让他对自己言听计从。
不过,这些沈时节都没有,他纯粹是不想叶陶一个劲地鼓噪,在他耳边没完没了,才在她提出要自己背时,毫不犹豫地兜着她的大腿,把人背了起来。
叶陶得偿所愿,两只手圈着他的脖子,搂得很紧,沈时节嫌勒,让她松开点,叶陶觉得委屈,“我每次生病我爸这样背我时,都不会这样凶我。”
行吧,沈时节认栽,背着叶陶一遍又一遍地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背上的人才睡了过去。
现在,像是回到了那年,十九岁的沈时节背着十一的叶陶,耐着性子满足了一个病人无礼的要求。
可是,又不一样,当叶陶伏上他的背,和自己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时,他就知道这都不一样。
匀亭的小腿随着沈时节走动的动作在半空中晃动着,就这么有一下没一下地窜到沈时节跟前。
他尽量找些轻松地话来转移注意力,好让自己忽视那团贴在后背上的柔软,还有耳边似有似无的灼人气息。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我也这样背过你吗?”
叶陶有力无力地,“记得的。”
有且只有一次……不知为什么,却记忆深刻。
或许是不同于父亲背部厚实,或许是十九岁的沈时节身上有浑然天成的少年气。
那天下午,她把沈时节气得够呛,不仅是责怪他,还对他进行了全方位的人生攻击。
“你为什么要大夏天的一个人乱走啊?”
“我烦不行吗?”
叶陶:“我烦的时候都是找妈妈,或者找我的好朋友,你也可以啊,为什么要一个人暴走?哦,也是,你都这么大了,还是个男生,找妈妈肯定不合适,你性格又有这么多缺陷,肯定也没朋友,哎,你好可怜。”
沈时节:“收起你那泛滥的同情心。”
叶陶:“那还可以找女朋友啊,就算不在一起,打电话也行……不会你也没女朋友吧?”
沈时节:“生病都堵不了你的嘴。”
叶陶惋惜地攀着他的肩往上窜了窜,“你还真没女朋友啊,你太惨了吧,我们班长女朋友都换了几任了,我堂哥十六岁,比你还小,都把女朋友带回家了,不过我们都不喜欢她,她手臂上有纹身,头发还是绿的……”
絮絮叨叨,一开口就说个没完。
沈时节在背着她晃荡的同时还得被动承受他毫无兴趣的八卦,听着那些比自己小的男孩丰富的感情经历。
叶陶说了半天没听到沈时节有所反应,顺理成章地猜测,他肯定是被刺激到了,他这么大了,身边还没个女朋友,听到这些不免心下难受,她忽然觉得他很可怜,下巴压着他的肩胛骨,在上面蹭啊蹭,很久才声音低低地说,“哥哥你也别难过,你等等我,等我长大了,我来给你当女朋友。”
当时沈时节没当真,现在他依然不可能当真,把它当笑话一样再说给叶陶听。
叶陶已经不清楚这些细节了,在沈时节略带调笑的口气中还能忆起当初自己说这些的心情。
那会儿纯粹的觉得他可怜,她带着不知从哪冒出的责任感和同理心,现在回想,只觉得可笑,沈老师这种就算是当年一定是很多女孩子的青春,现在也一定是很多人高不可攀的梦。
她被莫名的羞耻心驱使着,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听沈时节说。
沈时节打趣道,“小时候说长大了要给我当女朋友,那现在长大了吗?”
叶陶局促地笑了下,声音很低,“我小时候乱说的。”
“是吗?”沈时节调笑道,“我要是当真了怎么办?”
叶陶霎时没了声音。
沈时节见她不出声,微微侧脸,想看看她的反应,却意外地碰到了叶陶的唇。
很柔软的触感,一触即离,却让他为之心神震荡。
他想起了昨夜那场烟火雨下,她明亮的眼睛像是被人揉进了熠熠星光,她的手也像刚刚那样,软的像一湾水。
叶陶在这一秒间的触碰后,很快低下头。
唇上麻麻的,像是有一股微小的电流,从这里开始,沿着她的神经、她的血液淌向四肢百骸,最终汇集在心脏这个位置,并引起不可预知的加速运动。
她心脏狂跳。
这是个意外,很明显的一个意外,只是她的唇碰到了他的侧脸,可两人却不约而同地保持缄默。
很长时间的沉默,直到门铃被人摁响。
沈时节回过神,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地把叶陶丢下,“我去开门。”
他放的突然,叶陶没做好准备,脚碰到地毯的同时扭了一下,人随之跌坐下来。
进来的是高梦洁,提着大包小包的,对叶陶在这里并不意外。
“陶陶,有没有好点?”她跟着沈时节喊叶陶。
“高老师?”叶陶还是很意外,她甚至觉得自己可能就是一只没有自知之明的电灯泡,打扰了两位老师的约会。
她的眼睛不自觉地看向沈时节。
“是这样的,陶陶,我看你出了身汗,我这里有没有可以给你换洗的衣服,所以就拜托你高老师给你带两身舒服点的衣服过来。”
沈仲行送了两套情.趣内衣过来这种事,沈时节打死都不会说的。
高梦洁换完拖鞋后,敏锐地察觉出两人间微妙的气氛,她纤长的手指指了指沈时节又指向叶陶,问,“你们俩刚刚在干嘛?怎么脸一个比一个红?”她的手指最终停在沈时节胸前,“陶陶在发烧,情有可原,你是为了什么?”
“热得。”沈时节眼神躲了下。
高梦洁把东西搁下,姑且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