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玩。”小湛抬步便欲追随着从蛮消失的方向而去,却被将臣轻而易举地捏住了后颈。
他站在石床上,方比小湛高出一大截,此时小湛黑着眼回头,阴骛淡淡道:“你知道你其实和我差不多高吧。”
将臣点了点头:“知道。”
小湛眼里的冷漠更深了,他一掌拍开将臣拎他后颈的手,一拳往将臣脸上锤去,阴狠低语道:“妈的,知道还敢顶着这张狗脸拎我。”
这是将臣第二次因鬼柳的脸受到伤害,他终于忍不住怀疑自己的审美了,他倏地蹲下来,陷入了旁人无法打扰的境界,他双手搭在膝盖上,盯着地板发愣,疑惑地歪着头,彩达抹额上的玉饰随之垂到一旁,他自顾自地喃喃道:“我的眼睛出问题了?鬼柳的脸明明是最好看的呀?怎么都要打我……”
小湛:“…………”可以再小声点,已经听到了,但打你不是因为脸不好看,只是单纯因为看那狗东西不爽罢了。
纠结了片刻,将臣还是将鬼柳的脸换回了他原先那张清秀的脸,将臣忧伤地叹了口气,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那溢出的失落简直要将小湛淹没,将臣道:“好了,现在你可以听我话了么?”
小湛嘴角扯了扯,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他道:“不听。”
将臣:“…………”
将臣:“毕娄,那个狼哨是鬼柳的。”
将臣心情霎时不好了,他就像个不服气的孩童,不采用别的方式,单纯用最淡然平静的语气揭穿小湛的伤疤,试图在他的伤口上撒上一把盐,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重新开心起来。
小湛依旧头也不回地走着,将臣以为他没听到,便加大音量又重复了一遍,还不忘添油加火:“毕娄!那个狼哨是鬼柳的!慕绎也是鬼柳的!你既没有狼哨!也没有哥哥!!”
“妈的。”小湛终于回头了,他大步走回将臣面前,重重一拳锤到了将臣鼻子上,他这一拳可谓是毫无保留,用了十足的力道,小湛阴沉着脸,双手拎起将臣的衣襟,眼神里的阴狠一如那日鬼柳掐他脖子时般淬毒,小湛道:“别让我再听到那两个字!呵,你们都说我和邪像,那我告诉你,老子疯起来比他还不要命,所以,别他妈老来惹我。”
小湛再次转身离开,黑蛇凑到了将臣身边,脑袋蹭了蹭将臣的手,将臣被揍了却并未羞恼,反而奇怪笑了一声,眯着眼看着小湛的背影,他张开嘴吐出一团尸气,瞳孔瞬间转幻为了苍色,暗红的尸纹爬上面颊,他微微龇起牙齿,那两颗比常人尖出一些的牙齿快速生长,变得愈加尖锐,他抚摸黑蛇的手骤然收紧,抓着蛇送到了唇边,尖牙咬下,血液顺着尖牙吸食入口,而后他扔下黑蛇,起身脚尖一点,迅速消失在了墓穴里。
血蛊母体的血,是维持巫鬼盅理智唯一的解药。
想控制鬼柳,他必须先控制慕邪。
既然毕娄不合作,那便让毕娄也尝尝鬼柳生捱了十一年的痛,毕竟那时,慕晚川的血是毕娄唯一进食过的引,尽管仪式未成,但总归是有反应的。
宛若心有灵犀般,悬立在壁顶的从蛮也停下了脚步,哈的一声笑出声来,从壁顶一跃而下,拿出那把诡谲的异形尖刃,顺着慕邪的脖子划了一圈,那血痕在瞬息间变幻为了一根极细的红线,从蛮单手提着慕邪的后衣领,将他往棺前一扔,棺材里霎时伸出数十根红线,将慕邪悬挂固定在了半空中,从蛮拿出朱砂笔,站在李弱水肩上,让李弱水悬地而起,她将笔尖怼进装着朱砂的小罐里沾了沾,吩咐道:“李一瓢,把他衣服扒了。”
李一瓢一歪头,羊角辫迅速疯长,她跳到慕邪肩上,发丝向下缠绕,在瞬息间将那衣服扒了个干净。
从蛮看着面前被扒得干干净净的慕邪,两眉一抬,又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
沾满朱砂的笔尖落到了白净的躯体上,殷红的笔墨在一片雪白上留下痕迹,一列列写画,那酮体逐渐被塑造成了一具人形咒盅。
最后一笔提落,从蛮将笔尖在舌尖舔了舔,打了个响指,浑身被画满咒诀的慕邪霎时睁开了双眼,从蛮翘着二郎腿坐在李弱水肩上,剑指摇铃道:“太上无极,皈身道,复生。”
话音落下,从蛮期待地看着面前睁眼之人,可那人却无任何反应,从蛮疑惑地蹙了下眉,又摇了一遍铃铛,“复生!”
依旧毫无反应,从蛮不明所以地上前捏住慕邪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似想透过那双无神的眸子看清什么,可回应她的依旧是寂寥无声。
“怎么回事……”从蛮头一次怀疑起了自己的阵法。
恰在此时,一朵洁白的白玉兰从头顶飘了下来,玉兰落地,幻影显出一位惊为天人的道袍青年,那人冲着从蛮并不友好地微笑,冷声道:“这位——尸祖。”
他似乎在想怎么称呼合适,思来想去还是用了“尸祖”二字,他道:“你要对我唯一的后人做什么?”
“你——”从蛮在想面前这人是谁,他身上那股熟悉浓郁的玉兰花香太有特性了,他们以前一定见过。
青年勾唇一笑,从蛮脑海中的弦瞬间接上了,她惊诧道:“是你!你居然是慕邪祖宗?!”
青年脸上的笑容尚在,笑意却不达眼底,他清冷道:“嗯,现在你知道了。玩,可以,玩死,就不行了。”
青年慢条斯理地开始引手捏诀,他道:“你们可以接着玩,但这两炷香内,不许动他。”
诀成,慕邪身后的棺木上霎时出现三根竹立香,那白玉兰也化作齑粉消散,随之一并散去的还有慕邪的那位先宗。
从蛮试探地伸手去碰慕邪,却被一道凌冽肃杀的鬼气狠狠弹开,从蛮眯眼看着手上的焦痕,心生不悦,那鬼气十分霸道,不许任何人触碰打扰慕邪。
从蛮又望向那棺材上的竹立香,冷笑一声道:“等这两炷香燃尽,他都醒了,还玩个屁。”
与此同时,将臣也被一人拦住去路,准确来说,是鬼。
那鬼拿扇子在掌心里拍着,幽幽道了句:“要去哪啊?”
将臣猛地瞪大眼睛,这人出现只在瞬息间,可他根本没察觉到!此人来头定然不小。
“想动夜叉?”那鬼抬起眼皮望了将臣一眼,仅一眼便能察觉到那眼中溢出的阴寒杀意,那鬼接着道,“可以,但现在不行。”
说罢,他抬手在夜叉邪像旁布下鬼气,他道:“两炷香的时间,等那小子清醒了再玩,不能趁人之危啊,将臣。”
那小子指的便是灿思悟,他从进入到日月潭起,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剥离了含珠子,那力量与他自身的气息严丝合缝,以至于他被那力量层层浸染,意识逐渐淡去,被无数红线锁住,困在了夜叉邪像里。
那鬼离开时,只淡淡瞥了眼将臣,低声道:“少动歪心思,本王家中那位若不高兴了,你们,谁也别想继续。”
鬼气散去,将臣不爽地用舌尖抵着尖牙,脸上倏地浮现出病态诡谲的笑容,他道:“有趣,真有趣,鬼柳的面子还真大啊,三清鬼王都能请动,太有趣了……”
这本会是一场精彩绝伦的游戏,奈何多了两位不速之客的阻拦,如今的将臣与从蛮二人,各自坐在地上,掰着手指等待着那两炷香的时间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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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审批下来了!”张束玉拿着炸山公文,激动地走进了检测棚,而棚内的一众人也闻声转过头来,一时间,数十双眼睛都看向张束玉,让他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他悻悻笑了两声,挥手问好:“大家好啊,大家好。”
气氛安静了两秒,而后问候声此起彼伏地传来。
“欸!你好你好!”
“你好啊!山爷!”
“哟!小山爷也来了啊!你好你好!诶呀!太好了,咱们可以炸山了啊!”
张青砚查看了一番公文,满意地点了点头,问道:“炸山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张束玉眨了眨眼睛,懵道:“什么东西?”
张青砚:“…………”
众人:“…………”
五分钟后,张青砚打了个电话询问炸药运过来的时间。
挂断电话后,面对一群人亮晶晶的眼眸,他略显尴尬道:“还要两天。”
“靠!还要等两天!”
“妈的,千年等一回都没我能等!”
“啊啊啊啊!我要发疯!我现在就去卧冰!用我的八块腹肌把冰融化!”
张青砚:“…………”
张束玉:“…………”
其余众人:“…………”
这闹哄哄的场面很快平复下来,很快大家便重新回到了各自的岗位,毕竟里面或许还有一条人命,他们谁也不敢懈怠。
夜间,张远与张束玉打了个照面。
张远想起张青砚说的与慕邪的关系,如饮醍醐道:“那小山爷算起来就是慕邪的哥哥了?”
张束玉回握住张远的手,笑道:“对啊对啊!我是他表哥。幸会幸会,经常听小七提起您呢。”
张远道:“哦!是表哥啊!那你一定也认识慕邪去世的那位表哥吧?唉,真是命不由己啊,年纪轻轻的就,唉……”
这头的张远一字三咽,欲言又止,而那头的张束玉却早已满头问号。
张束玉:“???”小七还有别的哥哥?不他妈就他一个?
张束玉疑惑地倒吸了口凉气,扯着嘴角问道:“敢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差不多一个月前的事,唉,那会儿慕邪刚回学校上课,就跟我请假说他表哥来看他了,慕邪和你们这些哥哥们的感情真好啊,临终前还要把最后的时光留给弟弟……”
张束玉:“???”一个月前去新京看他的哥哥,不他妈就是他张束玉本人?!!他他妈什么时候死了!
张束玉的面色更僵硬了,尴尬笑了两声,应和道:“啊哈哈,是啊是啊,我们感情好啊……”
他二人又不咸不淡地聊了两句,分别后,张束玉咬着牙回到了张青砚帐篷里,一进帐篷就忍不住道:“爸!什么时候炸山!我看慕七他就是皮痒欠揍——”
帐篷内并无人在,张束玉便顺势收回了话头,他随手往兜里一摸,却发现他从新京带来的那截画轴不见了!
而墓穴内,那截画轴正握在尸祖手里,尸祖打量着那截画轴,倏地哼笑一声:“居然还剩一丝鬼气,罢了,多拿个筹码也好。”
竹立香渐渐烧到了底,被红线捆绑住的慕邪手指动了动,痛哼着皱紧了眉头,他哼哼唧唧地睁开眼,迎面撞上对着他诡笑的从蛮,他低声虚喃道:“还在梦里啊……”
从蛮的笑容僵了一下,不解道:“什么?”
慕邪脖子上的痛感渐渐升到大脑,他霎时反应过来,动了动手挣扎了一番:“靠!不是梦!!”
从蛮依旧不解道:“什么梦?”
“啊……”自慕邪清醒过来后,那棺中红线便箍着慕邪的皮肉深陷下去,不出半晌,便勒出道道血迹。
咻的一声,将臣也到了这处,他戴着傩面起身,十指抓着红线,他先是瞥了从蛮一眼,而后绕过她道:“慕小公子,别来无恙啊。”
慕邪:“…………”
慕邪:“啊?谁?”
见慕邪一脸懵懂的模样,将臣疑惑地看向从蛮,从蛮逃避着视线,咳了几声:“别看我,是他自己有问题,他邪门,怪不得我的阵法。”
慕邪:“???”
将臣嘴角扯了扯,无奈啧了一声,他道:“罢了,反正都一样,毕娄呢?”
从蛮奇怪地看向将臣:“毕娄不是跟你在一块?”
停顿半晌,从蛮又道:“不对,鬼柳呢?”
将臣霎时吸了口冷气,叉着腰面向从蛮,“不是你不让我动夜叉?”
从蛮脾气上来,也叉起了腰,“嘿!我不让你动你就不动?你什么时候这么听我话了?那我要杀你,你怎么不让我杀?”
那二人面对着面,叉腰吵起了架,慕邪出声道:“二位大哥吵架,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呀。”
“闭嘴!”那二人齐声吼道,吼完又接着吵架去了,那红线愈收愈紧,慕邪一度窒息起来,他再次发出求救:“从、从蛮……”
将臣停了下来,从蛮也看向了他,将臣挑眉看向慕邪,揶揄道:“他告诉你,他叫‘从蛮’?”
从蛮本也想说些什么,这下被一打断,霎时挺着腰反驳道:“怎么!不行?”
“行啊,怎么不行。”将臣双臂抱起,估摸着那血阵形成的时机,清冷道:“那慕小公子可以猜猜,这个叫从蛮的,究竟是哪边的。”
他话音刚落,从蛮的尖刃便抵到了将臣喉上,从蛮冷笑道:“那你也猜猜,我是哪边的。”
将臣对从蛮的举动并不诧异,他不慌不忙地从褂包中取出那尊夜叉邪像,夜叉身上的棉线已经被他取了下来,可那遮眼的布条却依旧蒙在夜叉脸上。
顷刻间,浑身上下冒着浓郁鬼气的鬼柳出现在了将臣左侧的身后,他的眼睛被蒙了起来,上衣褪了下来,露出满背的图腾,而将臣右侧,则站着同样被蒙着眼睛的毕娄。
将臣轻轻推开从蛮的手,退到二鬼身后,勾唇道:“你选择和慕小公子一边,我没意见,但你要记得,鬼柳和毕娄,是我创造出来的。”
他摇了下铃铛,手中的夜叉邪像霎时动了起来,与之一起行动的还有鬼柳与毕娄,那二位毫无自我意识的巫鬼盅,很快与从蛮三人打作一团,李弱水与李一瓢分别拖延桎梏着攻势猛烈的巫鬼盅,电光火石之间,一柄尖刃从慕邪眼前划了过去,他登时伤了眼睛,两行血顺着脸颊而下。
下一瞬,将臣便挪到了慕邪面前,将那尖刃抵在慕邪心口,他道:“慕小公子,好心提醒你一句,轻易相信旁人的话,是最愚蠢的行为。”
最后一滴血流入棺木里,只见慕邪闷哼一声,浑身轻轻一颤,而后抬起头,清冷蛊道:“那我也提醒你一句,他是我养大的。”
他阖着眼眸,两行血已经顺着脖颈流向更下的地方,他对准将臣后方,沙哑喊了一声:“思悟!”
“在。”
远处混战的鬼影散去,重新凝聚在慕邪身后,他漂浮在半空中,一副完全听从顺服的模样,慕邪左手捏成剑指,缓缓睁开双眼,那眼睛早已被血染红,他隔着朦胧血色凝视着面前之人,道:“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我慕家,从祖师爷起,修的便是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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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5:听说你们想我,于是我出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