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
因为昨天晚上的奇异遭遇，一向作息向着老干部靠齐的仇麓难得大半夜没有睡觉，所以今天早上也没能起得来，等他慢慢悠悠地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整个宿舍已经没人了。
大夏天的季节，中午的这会儿宿舍里温度已经很高了，仇麓打开空调，然后把遥控器丢到寝室中间的桌子上。
他正想着吃什么，身后的门却突然被推开，响起来一个男生兴奋的声音。
“老大！这是你养的猫？”
“卧槽？！这不是图书馆馆长？！”
仇麓回过头，只见门口蹲着一个高个子的男生，正在撸一只蹲在门口的黑猫。
那不知道是一只什么品种和什么品种的混血猫，浑身上下的毛都是漆黑的，体格比一般的宠物猫都要大上一圈，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是碧绿色，但是耳尖的毛又有些长，看起来非常机敏漂亮。
“没有啊。”
仇麓走过去，疑惑地道：“我没有养猫啊。”
“这不就是全校闻名的馆长吗？”方文远道：“没事，我认出来了。”
“可能是它自己跑过来宿舍楼了。”
仇麓看着猫咪碧绿的眼睛，突然眉头一皱。
这双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来！馆长快进来！”方文远拍拍手逗着黑猫进入宿舍，然后对仇麓道：“老大，我把它带进来玩儿一会儿可以吗？”
仇麓道：“玩儿吧。”
反正男生宿舍，猫不嫌弃都是好事。
仇麓正要转头，就听见那只黑猫“喵喵喵”地嚎了一嗓子。
落在仇麓的耳朵里，却是少女熟悉的声音，懒洋洋慢慢吞吞地问道：“父亲，你不认识我了吗？”
仇麓的步子一顿，和优雅蹲坐在地上的猫咪大眼瞪小眼。
……海拉？
“没错，是我。”
猫咪“嗷”了一声，伸了一个懒腰，突然一跃而起，就扑到仇麓怀里。
仇麓被小动物柔软的身体撞了一下，险些原地僵成了一根人棍。
“哎？它怎么这么亲你啊？”
方文远站起身，惊讶地看着蹲在仇麓怀里的黑色毛球，然后贱兮兮地伸手过来撸黑猫的后背。
仇麓猝不及防地接手一团毛球，差点一哆嗦把整只猫直接丢出去。
“可能是我……去图书馆的次数多吧，认识了。”仇麓尴尬地道。
“哦哦，也是……”方文远挠挠头，转头把篮球丢在一边，一边在抽屉里面乱翻一边嘀咕道：“我记得我昨天还剩了一个牛奶的啊，找出来喂它，猫喝不喝牛奶啊？”
仇麓低下头，和怀里的猫对视。
“我不吃人类的食物。”海拉道。
“啊……我突然想起来了。”仇麓就转头，道：“我刚刚给她喂了吃的了，现在它应该不想吃。”
“是吗？”方文远在自己一团乱麻的桌子上薅了半天也没找到牛奶，干脆就算了：“好吧，那下次我再买吃的喂它。”
“嗯。”仇麓点点头。
“来啦，馆长！给我抱一下！”方文远转过头，从仇麓手里把猫强行薅到自己怀里，乱七八糟一顿揉，还夹子音感叹：“哎哟真可爱！怪不得全校都喜欢你！小猫咪。”
猫咪看起来似乎还挺舒服，“喵喵”地叫了两声。
仇麓摊开手，默默后腿两步。
因为他听到的都是海拉愤怒的低叫：“愚蠢的人类！放手！”
但是方文远并听不到海拉愤怒的声音，抱着猫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又是亲又是揉的，各种动手动脚了个爽。
海拉最开始还在愤怒地尖叫，后来干脆沉默着不说话了。
方文远吸够了猫，这才转过来，问仇麓：“老大你最近睡得怎么样了？还失眠不？”
“挺好的。”仇麓不动声色地看着海拉的无能狂怒，回答他。
方文远点点头，道：“那就好，今天早上答完道，本来蔡敬和林东说要回来打游戏，但是想起来你还有在睡觉，他们就出去网吧开黑了。”
他的室友都非常有分寸。
“嗯，改天请你们吃饭。”仇麓笑了笑，道。
“不用啊，多大点儿事。”方文远笑起来，道：“老大你这一天学习也太辛苦了。都大学生了你怎么还天天泡图书馆？年级一天还有这么多事，你不神经衰弱谁神经衰弱？最近好一点儿了吧？”
“是啊。”
仇麓端着杯子，在饮水机前面接了水，然后道：“最近好多了。”
“你在因为那个女孩睡不着吗？”
方文远怀里的黑猫直勾勾地盯着仇麓，却是海拉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不可思议和玩味，问道：“父亲。”
仇麓看了一眼碧绿的猫瞳，没有接话。
“还有……”
方文远看了看仇麓青黑的眼圈，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问道：“老大……你是不是因为李茜的事情，心里压着事儿呢？”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仇麓动作一顿，一口水险些没吞进去。
方文远是个家境好成绩也好的男生，宿舍里年纪最小，和仇麓关系也好，这一段时间仇麓明显不对劲他也看在眼里。
“她……也有她自己的问题，虽然我没有说她不好的意思。”方文远挠挠头死者为大，他既不敢说李茜哪里不好，又不想让仇麓有心理负担。
仇麓是他们学院的年级总班，平时大大小小的还是要给学院做不少事情，本来就付出很多了。
这几天学校都在说，李茜之所以跳湖自杀是因为有一门课已经没有平时成绩了，她接受不了挂科重修才自杀的，连带着对于那门课的老师和平时负责的同学都多有指责。
“你挂她的平时成绩，也是因为她自己错过了期末线上考试，也不是你的错啊。”方文远道：“而且人家平台那边的成绩又不是你说改改能改的，这是没有办法的事，真怪不了你。”
“而且正常人也不因为挂了一门考试就去自杀啊，虽然她很可怜，但是也不是你的问题……”
方文远这话是说得没错。
“她本来就很不容易了……”仇麓把水杯放在桌子上，叹了口气：“死者为大，如果她当时来我改成绩的时候……我能发现她不对劲，早点向学校反映的话，可能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我也不是内疚，只是觉得后悔，心里难受了。”仇麓道：“没什么，过几天就好了。”
“好吧。”方文远点头，也相信仇麓自己能调整，就道：“你这一段时间都没睡好吧？好好休息啊。”
他没注意的地方，怀里的黑色猫咪正抬着头，认真听着两个人的谈话。
过了一会儿，方文远开始打开电脑看视频了，海拉悄无声息地从他桌上跳下来，有轻盈地跳到仇麓的桌上。
仇麓看了它一会儿，突然从桌上拿起学生卡，对方文远道：“我去食堂吃点儿东西，顺便带它买点儿吃的把。”
“哦哦，好。”方文远回过头来：“你要把猫也带出去吗？”
“带着吧，万一出去了它就想回去了呢，我记得它经常在图书馆那边待着。”仇麓道。
方文远道：“也是，好。”
仇麓点点头，单手把海拉薅着抱在怀里，带上门出了宿舍。
“天呐，你可真是没礼貌。”
海拉愤愤地在仇麓怀里挣扎两下，怒道：“离开了神界你果然变得和人类一样愚蠢！”
“我本来就是人类。”仇麓看了它一眼，简直想把它就地丢在地上。
“还有，我是无神论主义者。”
“那又怎么样。”海拉傲娇地哼了一声，道：“现在你不也是相信我的存在了吗？”
仇麓：“谁知道你是什么妖魔鬼怪。”
海拉被他死得够呛，怒道：“你！”
仇麓挑挑眉，对她的愤怒表示云淡风轻：“你自己要叫我“父亲”的，我都没说什么，怎么你还生起气来了？”
海拉碧绿的眼睛里怒火翻腾，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原谅我，竟然白白浪费了这么久的时间说废话。”
“父亲，你想不想知道……”海拉冷冷一笑，停顿了一下：“是不是你让那个女孩儿自杀的呢？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寝食难安的吧？”
仇麓站在走廊转角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你其实一直觉得自己才是杀人凶手，是吧？”海拉从仇麓的怀里跳下来，又跃上楼梯栏杆的扶手，立在狭窄的金属栏杆上面。
猫咪黑亮蓬松的尾巴摇起来，看起来仿佛是在和主人撒娇。
“你猜……父亲你是不是让那个女孩儿死掉的最后一根稻草？”
“闭嘴。”
仇麓死死地盯着栏杆上的猫，冷冷道。
“很抱歉，戳到你的伤心事了？”海拉冷笑道：“对你来说这不是习以为常的吗？父亲，你却反应这么大，让我好不习惯。”
“我说过了，我不是你父亲。”仇麓觉得自己简直在和什么精神病人聊天，这个场景就差配上一张“对牛弹琴”的字幕了，于是仇麓盯着海拉，一字一顿地道：“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我也不相信神。”
“你到底要干什么？”
“这可由不得你选择，我尊敬的父亲大人。”海拉懒洋洋地蹲坐起来，很有些小女孩儿的得意一样笑了：“毕竟我生来就拥有腐烂的半张脸，也不是由我自己的选择，我要把每个亡灵的灵魂送到他们该去的地方，也没有人给我任何酬劳。”
“那关我什么事？”仇麓看着它。
“确实是这样。”海拉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道：“但是父亲……我有办法让你知道她为什么会死。”
“我想你一定会感兴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