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二人在城里买了马,又置办了些衣物干粮和酒水。一应事宜都是傅清风操办,莫听雨只是一旁跟着看着,活脱脱的甩手掌柜。除了偶尔有师傅陪伴,傅清风更多是独来独往,自己的事不会假手他人,别人的事自己也懒得过问,就忍不住调侃几句,莫听雨却理直气壮地答道:“我是个浪荡子,以往是走哪算哪,就地花钱买东西,买不到宁可渴着饿着。现如今有你在,自然不用我费心。”
扬州城到底是江南水土,风物人情都与中原不同,傅清风无心眷恋风景,只是一味赶路。两人骑马出了城,随处可见片片竹林,青翠欲滴赏心悦目,莫听雨不由得放缓了脚程,晃着手里的竹笛向傅清风说道:“竹本无心,空自高洁,你可知道其中的典故?”
傅清风说道:“·文人墨客多以梅兰竹菊作比喻,喻意淡泊高洁,梅是剪雪裁冰一身傲骨,兰是空谷幽香孤芳自赏,菊是凌霜自乐不屈于时事,而这竹子,筛风弄月潇洒一生。”
“到底是中原人杰地灵,连你这个混迹江湖的武夫都知道四君子。”莫听雨忍不住笑了一阵,伸手折了一截竹子:“说是潇洒,不过是没有心肝。”傅清风微微一怔,又听他幽幽说道:“做人终究要为自己考虑,动辄因为别人要生要死的人最是愚不可及,自己死了一了百了,倒让活着的人不安生……”
傅清风听他说得悲戚,正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忽然路边一排被压弯的竹子接连向二人弹过来,傅清风反应极快飞身后退,莫听雨脚下稍慢了一点,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已被竹枝划伤了脸颊。
傅清风见他脸上挂彩,关切道:“你没事吧?”
“少爷喝酒听曲,凭的就是这张脸!”莫听雨摸了一把血,恨恨道:“哪来的小贼,还不现身吗?”
一旁的竹林里走出三个人,其中一人手持白玉箫,另外两人各握着一柄长刀,正是柳氏兄妹与邱慕青。莫听雨见这三人都是苦大仇深的表情,眼睛里藏着刀子似的,恨不得将傅清风千刀万剐,他心下了解,向傅清风说道:“原来是你的仇家到了。”
柳天奇将长刀一横,咬牙切齿地喝道:“杀人不偿命,你要到哪里去?”
傅清风心有愧疚,闻言叹道:“杀人本该偿命,这是江湖规矩。但我与陶邱两位师伯已有约定,要查清楚柳师伯的死因,几位当时都在场,不必我多说。我已查到一些线索,正要去池州求证……”
“一派胡言!”邱慕青打断他的话,向柳氏兄妹说道:“天奇天姿,不要听他花言巧语。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分明是骆师叔偏私,陶师伯和我娘才出此下策。池州远在西北,与中原有千里之遥,万一他一去不返,重阳节后去哪里杀他报仇!”
柳天奇握着刀柄,心里动了杀机:“我只问一句,我爹是不是死在你的剑下?”
“算…算是吧。”柳叶刀的死,始终是傅清风的痛处。柳天姿抿着嘴唇,默不做声,闻言已有泪珠从脸颊滚落。柳天奇恨得双目通红,眼看就要动手。
“你们的旧账等等再算,不如先了结了咱们的新仇。”莫听雨忽然横插一脚:“我看你们的兵刃,师承中原四大高手的柳叶刀和秋风箫,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们伤了我,这仇要怎么结算?”
邱慕青反问道:“你要如何?”
莫听雨笑吟吟说道:“我最是讲道理的,不会漫天要价。你们伤了我的脸,我只需在你们脸上各划一道伤口,不算过分吧。”
柳天奇还算光明磊落:“是我们误伤你在先,你要讨债也可以,这主意是我出的,陷阱是我设的,你尽可以在我脸上划三刀。”
“你们三个是一伙的,你干嘛强出头?我看你心思浅薄,不像能设计害人的厉害角色。”莫听雨扑哧笑着,忽然声音变冷:“我最讨厌自诩大义舍己为人,你既然这么说,我就偏偏不如你所愿,偏要在这两人脸上多划一刀。”
莫听雨本来在柳天奇跟前,谁知他话音刚落虚晃一招,竟向直取邱慕青面部。邱慕青反应不慢,举手一挥将他的手掌隔开,却看见他指甲上血迹斑斑,原来被他一招抓伤了脸。
邱慕青恼羞成怒:“这小子油腔滑调,出手阴险狠辣,必定与傅清风狼狈为奸,不必和他讲江湖道义!”
“恶人先告状!”莫听雨拿着竹笛,摆了一个架势:“就让我的笛子来领教秋风箫的高招。
眼看二人厮打在一处,傅清风急忙纵身入战局,他知道邱慕青的身手不差,没由来地担心莫听雨吃亏——莫听雨没有露过底细,他徒逞口舌之快,论武功未必打得过邱慕青。随着傅清风和柳天奇入局,本来的两人对阵,演变成了四人混战。拳脚相加,笛箫交错,刀剑相向,一旁的柳天姿看得眼花缭乱。
当日在桃花源比试,邱慕青就是傅清风的手下败将,而柳天奇与邱慕青不相上下,两人联手能胜傅清风,但傅清风又有莫听雨帮忙,仍是占了上风。柳天姿瞧出端倪,犹豫着要不要出手:她有女儿家的私心,她恨傅清风伤了她最敬爱的父亲,又心疼他从意气风发沦落到人人喊打;她希望傅清风能自证清白,虽然两人已无缔结良缘的可能。
“天姿,你还不动手!”柳天奇见妹妹发呆,忍不住呵斥她。
柳天姿咬着嘴唇,似乎在痛下决心。只见她拔刀出手,却避开傅清风,只是攻击莫听雨。渐渐地,一团打斗分成两拨,傅清风对战柳天奇与邱慕青,莫听雨单挑柳天姿。莫听雨极其聪明,一下子瞧出名堂,暗道:好个痴情女子,想不到他还有这么一段风流韵事。
莫听雨避开刀锋,后退几步摆手说道:“不打了,不打了!我不过随口说说,我这么怜香惜玉的人,怎么舍得划伤美人的脸呢。”
柳天姿看到他脸上的伤,想到终究是自己理亏,也不好再动手:“伤口不深,你尽快清洗敷药,应该不会留疤。”
“若是留了疤,我这张脸破了相,姑娘打算怎么赔?”莫听雨瞥了一眼傅清风,故意调侃柳天姿。
这么英俊的男子冲自己说笑,柳天姿有点不适,不是少女的心悸,而是被调戏却又理亏不好反驳的不安。邱慕青本就心仪柳天姿,见此情景更是火冒三丈,无奈被傅清风缠住脱不了身,否则新仇旧恨一起算,非得剁了莫听雨才罢休。
傅清风以一敌二,渐渐落了下风。柳叶刀霸气以攻为守,秋风箫阴柔步步紧逼,两人配合默契,傅清风剑不出鞘只能严防死守——虽是自己常用的兵器,剑与剑鞘终究不同,剑鞘无锋又沉重,用起来自然没有那么得心应手。
莫听雨不知道傅清风被封剑,见状叫嚷道:“还不出剑,等死么!”傅清风不搭话,他被邱柳两人贴身缠住,连逃跑的间隙都没有。莫听雨想去帮忙,柳天姿却抬脚拦在他跟前,莫听雨急道:“再拦着我,你的情郎就要没命了。”
柳天姿红了脸,嗫嚅道:“哥哥说不会杀他,要带他到父亲灵前请罪。”
“这话也就骗骗你,若不想杀他,为何招招是杀招?”莫听雨反问一句,将柳天姿问得一愣,他趁机出手。莫听雨的笛子点向柳天奇的后心,逼他反手自救,解了傅清风的围困。
就在此刻,两旁的竹林里突然钻出一群人,江湖中的打扮,训练有素,也不知道什么来路,不问青红皂白地向几人放冷箭。好歹几人武功不弱,将暗器一一打掉。莫听雨一时分神,傅清风一把将他扯开,一枚暗器擦着胳膊飞过,划出一个小伤口。傅清风顿时觉得胳膊发麻:“大家小心,暗器有毒!”
莫听雨想到什么,向邱慕青说道:“莫听雨,你好自为之,下次再和你算账!”那些人闻言不再理会他,一窝蜂似的涌向邱慕青。
“谁是莫听雨?”邱慕青一头雾水,挥着白玉箫嚷着。那些人分不清楚箫和笛子,只知道要对付的人叫莫听雨,只知道他惯用笛子,如今有人指认出目标,自然全力对付不敢懈怠。邱慕青与柳氏兄妹苦于对敌,莫听雨不再流连,趁机带着傅清风骑马溜了。
傅清风一开始是胳膊发麻,后来半边身子都麻了,再后来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从马上跌了下去。莫听雨眼疾手快,伸手把他捞起来揽在怀里,两人同乘一骑。莫听雨心想毒发太快,自己不懂医术不敢用药,可别连累了他的性命,于是调转马头抄小道返回扬州城。
回到扬州城天已擦黑,傅清风早已昏死过去,莫听雨找了一间偏僻的客栈安顿好他,便潜入药王居去找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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