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如疯草一般在傅元晟心里生长、蔓延, 如何也摆脱不去。
不,等会, 万一是别的什么原因。
傅元晟觉得他还是要秉承求实的精神问到底, 强压下去自己的疑惑和愤怒,视线落在燕明脸上,眯眼仔仔细细地瞧着对方, 不让他有一丝撒谎的机会, “腿怎么了。”
此等丢面的事让谢君竹知晓也就罢了,对方向来沉稳可靠, 轻易也不会取笑他。可若让傅元晟知道了,等着做他三日内的谈资笑料去罢!
“啊……”燕明抬头,看月亮看星星就是不看傅元晟, “今晚月亮真好看……”
他转移话题惯来就是用这么一种明白直了的方式,就差没明着告诉别人“这个话题我接不下去你换个罢”。
以往傅元晟多少也算和他有点默契, 听他这么说, 往往就歇了接着问下去的心思, 然而今天傅元晟竟罕见地看不懂他这点小心思,按着眉头, 语气沉沉, 压着怒气似的,“再问一遍,你腿怎么了。”
燕明被他这反常的架势唬了一下, “今天打猎时伤到了……”
一瞧就没说真话, 傅元晟冷下眉眼,面上结了层寒霜似的, 微微闭眼,深呼吸了一气, 看也没看旁边的谢君竹,直直抓着燕明的胳膊就往旁边带。
“你过来。”
走到一半时,胸前突兀横出一只胳膊来,阻拦之意明显,傅元晟抬眼一看,气笑了,他还没顾得上找这人麻烦,人倒自己送上来了。
然而还有更要紧的事要问燕明,也不跟谢君竹多做纠缠,正欲抬手挥开对方的胳膊,谁想对方提前预知到他动作似的,撤回了手臂,取而代之的是整个人拦在他跟前,将去路挡得严严实实。
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罕见显出几分愠色。
“让开。”傅元晟冷声道。
两人凌厉视线在空气中无声对撞,显出几分剑拔弩张的对峙之意,气氛都紧张滞涩起来。
燕明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谁能告诉他。
他的舍友和他的兄弟,缘何一言不发就要打起来了。
他忙安抚比较通情达理的那个:“别动手别动手,他可能找我有些紧急事,我去去就来。”
再顺毛摸那个看上去马上就要气炸了的那位:“什么事这么紧急,我不去你还要生气。”
傅元晟闷声不说话,将他拉到一旁,饶是怒气满腔,也还是照顾着燕明的腿,大步子变小碎步,汹汹气势都弱了三分。
“到底什么事。”
傅元晟此时已认定了什么似的,眼神沉沉,似乎酝酿着风暴,嗓音压得极低。
“是不是他逼你的?”
“啊?”
燕明被这没头没尾的一句问话给打得措手不及,没等他反应过来,傅元晟的下一个问题便接踵而至。
“你的腿。”字越说越少,语气也越来越笃定,愤怒不可遏。
一个问题反复问三遍,想也知道其中定然有什么隐情,燕明顿时正色,歇了那些怕丢面的心思,没作隐瞒全说了。
“也就是说,”傅元晟似笑非笑,“你不过是骑了一个上午的马就将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嗯,燕妹妹?”
燕明望天。
他就知道啊!
“所以你刚才究竟在生什么气。”
“有些误会罢了。”傅元晟咕哝一声,高高提起来的心顿时落下地,幸好是误会。
要知道燕明以前虽然看似浪荡风流,实则只是嘴上说得花而已,真要被谢君竹作践了,少不得要狠狠揍他一顿。
“误会?”燕明冷哼一声,“解除之后你得去跟谢君竹道个歉吧,人家做什么要承受你的怒气。”
燕明也懒得细想傅元晟误会了什么,这人一向脑回路清奇,情绪都点在别人不理解的点上。
“嗯。”误会别人后乱发脾气,自是要给人道歉,傅少爷这点担当还是有的。
只是解除误会道了歉之后,傅少爷发现,他仍然怎么看谢君竹怎么不顺眼,一见着对方这脸就气闷。
巧的是,谢君竹也如此。他面冷是习惯所致,实则温良恭俭,待人宽容,可对着傅元晟是真切地面无表情,连眼神都不想多分一道。
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燕明:……
来个人救救他吧。
似乎是他的祈求太过诚挚,老天听到了他内心的召唤,一道圆圆的、熟悉的身影蓦然出现在不远处。
燕明眼神一亮,高声唤道:“小叶!”
速速救我于水火。
两个人的队伍最终变成四人同行,燕明饶有心机地将谢君竹和傅元晟分开,中间则站着他和叶牵雨。
那股若有似无的对峙紧张气氛霎时缓和二三。
燕明这才暗暗卸了口气。
按说这俩人又没有什么原则性的仇恨,怎么见面如此针锋相对的。
摸着下巴思考半晌后,他下了定论,约莫是天生气场不合吧。
几人到校场时,那处已灯火通明,正中央还燃着篝火,然而并没有见着猎物,只是四散围坐着一些眼神疲惫的学生。
陆陆续续地还有学生从外围走来。
“不在这清点么?”燕明扫视了一圈,疑惑道。
“还马还弓箭的时候就顺便清点完了,现在只是公布名次分赏。”傅元晟眯着眼睛说道。
燕明了然。
就说谢君竹还弓箭的时候怎么用了这么长时间,原来还顺手做了个登记。
今日春猎了整整一日,很多学生光骑马都耗费了不少精气神,别说还时时挽弓射猎了,兴奋劲过去之后,疲惫感就找上门来了,累了就在校场席地而坐,反正在后山也沾了不少尘灰,多这一点不多。
然而燕明上辈子这辈子都是个龟毛的洁癖,加上他傍晚还沐浴一趟换了身新衣裳,不想坐在地上沾灰。
校场除了箭靶就是草垛多,谢君竹看不下去,拿了个平日里习射静物用的垛子,铺了件衣裳在上头,让燕明坐下了。
哪有人受伤之后还这么造的。
“你还带了件衣裳出来?”燕明惊奇道。
“夜间风凉。”怕有人身子弱受不了,着了风寒。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这时从远处走来一行人,最前头的是一个须发尽白,身材瘦小,精神矍铄的小老头,后面则跟着几位年轻先生。
燕明只认得容辞和高阳,其他的几位想必便是其他院的先生了,此时他们身上的骑射服还未换下,带着平日里见不到的利落洒脱气息。
“真好奇今日的奖赏都有什么……”
“我知道啊。”
一道声音强势插进来,燕明抬头一看,竟是许青山,对于曾口出直言明确表示对他有想法的这人,燕明无法做到淡然对待,于是眼神直勾勾望着篝火处,假装没听到。
好在许青山也不在意他这冷淡态度,自来熟地挤进他们的小圈子,傅元晟见许青山态度如此熟稔,还以为后者是燕明在书院新结识的朋友之流的。
“你是如何得知的?”
不止是他,在场众位皆是有所好奇,春猎之前,对于这奖励,书院可是一直隐瞒得很深,势要吊足他们胃口似的。
“哦那个啊,温三元旧居的那个屋子前不是常年摆着一张长长的供台么,今晨我出门时发现有人将那玩意给搬走了,我就好奇看了一眼……”
在场众人重点不一。
燕明:“那上头有什么?”
傅元晟:“就说那个什么拜三元的活动定然有书院的人暗中作祟。”
叶牵雨:“你居然和温三元住一个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