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看了一眼担忧的刘氏，哽咽道：“阿母，少爷他......他太凶了！”
说完，便嚎啕大哭起来。
刘氏与徐平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有些惊诧，毕竟大家都知道少爷冷若冰霜，不近人情，平素也是沉默少言的模样，鲜少会斥责下人，就算是斥责，也只会冷着脸平声说几句，绝不会疾言厉色。
故而刘氏有些怔愣，有些不太明白，“是......如何个凶法？”
“少爷在和夫人论事，我端着少爷爱喝的茶水，就是阿父告诉我的碧螺春......结果......结果我进去之后，少爷就大声斥责我，当着夫人的面就将我好一通训斥......还说我不懂规矩.......呜呜呜阿母，真是太凶了......”
“规矩规矩，所有人都说我不懂规矩，却没人告诉我规矩到底是个什么！”
刘氏听得忧心忡忡的，“可人，夫人可帮着你说话了？”
可人点了点头，“是了，就是夫人帮着我说了几句话，少爷才将我放了出去。不过在这之前。夫人也考了我一个问题，我百思不得其解。”
刘氏赶紧道：“你快说说，是什么。我和你阿父帮你看看。”
可人将那日少夫人在夫人院子门口，没进去反而还得到夫人赏赐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刘氏与徐平一听，就变了脸色。
“你，你竟然......你竟然这样问夫人！夫人可斥责于你？”
“没有，夫人没有斥责于我，夫人只是让我自己去想这个问题，我一直想不出来，夫人也没有来问我。”
夫妻俩面面相觑，心里都不由暗暗心惊。
刘氏斟酌着开口道：“傻孩子......不过这也不怪你，毕竟你不在府里，不明白老爷生前的喜好。老爷生前最爱修剪花枝，夫人从不在花草上心，却拿着剪子修建花枝，便是在想念老爷了。”
“少夫人没进去，便是不想扰了这份忧思，成全了夫人的相思之苦，也保全了夫人在下人面前的体面。”
可人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不过是修剪花枝，竟然会包含这么多东西进去。”
刘氏气焰早就消下去了，叹了一口气道：“也怪我，怪我将你保护的太好，只知道教你去读书习字，却忘记了教你为人处世。”
徐平沉吟片刻，说道：“那么你今天会被少爷训斥，想来应当是他与夫人在一起缅怀老爷，你进去的时候，打扰了这份清净，也打断了这份相思，所以才会被斥责吧。”
可人擦掉眼角的泪，想了一想说道：“那么，那么下一次少爷和夫人独处的时候，我就不进去了......可是......若是不进去，我又有什么法子，和少爷有机会相处呢？”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浮起一丝愠怒，“少夫人身为宋府的嫡女，竟然眼里这样容不得人，不懂得主动为郎君纳妾好开枝散叶也就罢了，竟然这般善妒，硬是不愿意在房里留个婢女。”
“可我听说，有个叫夏荷的婢女，被少夫人留用了。”徐平眉头微微拧着，“可人，你是不是在少夫人面前表现得不好，所以没被选上。”
刘氏一听就又来了气，“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咱们可人这般优秀，还能比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丫头差吗？没被选上，还能有什么理由，无非就是咱们可人生的标致，少夫人害怕罢了！”
刘氏说着，鼻中发出一声冷哼，“幸而大夫人还没有忘本，知道咱们老徐家对苏家有恩，不然咱们可人，可不得受这塌天的委屈？”
徐平没有理睬她，而是看向自家女儿，“可人，阿父与你认真地讲话，这件事、这条路，行不通，咱们放弃了，好好地做好自己，阿父为你觅得一个如意郎君。”
刘氏豁地一下站起来，一双吊三角眼怒视着徐平，“徐平！你自己懦弱了一辈子，还不许咱们女儿去为自己争取一番吗？你真不是个男人！”
这话骂的难听，徐平脸色微微一变，但是他忍着心底的怒火，只对可人语重心长道：“阿父希望你慎重考虑，首先，少爷对你无意，他专情于少夫人。其二，少爷惧内，你又说少夫人眼里容不得沙子，若是你真的能进门，在少夫人手下讨生活，你也未必能有好日子。”
“其三，我们已经拿了苏家许多恩惠了，这么多年了，这份恩情早就还完了，也就是苏家仁义，能一次次容忍我们，我真怕这一次若是惹恼了主子们，咱们一大家子就一盘棋全毁了！”
刘氏气得胸口起伏个不停，她拉住女儿的胳膊，“可人，你不要管你阿父说得那些话。这好日子都是自己拼搏出来的，那些权贵都在刀尖上讨生活，咱们不过是为自己搏一搏，讨个好的将来，你若是想，只管去做，没你这懦弱的阿父，阿母一样的支持你！”
说完，她又看向徐平，“你能为咱们可人找什么样的好人家？是门口洗衣裳的仆人之子，还是厨房里送菜的小厮？嗯？你能为咱们女儿觅得什么样的郎君？”
本来可人还在犹豫，一听到要嫁给送菜的小厮，登时就吓得面如土色，她赶紧握住刘氏的手，“阿母，阿母我都听你的，我不要嫁给下人，我要做主子，我要光耀门楣，阿母你帮帮我。”
刘氏反握住她的手，温声道：“可人不怕，阿母会帮你的，阿母都会帮你的。你把你这些天所遇所见尽数告诉阿母，阿母来同你分析。以前没教你的东西，阿母来教你。”
可人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说道：“阿母，儿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儿有的时候会被错认为是少夫人，是在晚上的时候，并且是侧脸，难道儿与少夫人生的很相似吗？”
她这样一说，刘氏恍然大悟，一拍大腿，“没错，我的儿！像，还真是像！你低着头垂着眼的时候，眉眼间有三分相似了！”
徐平听着这母女俩说完，不由悲从心起。
他知道，他们徐家的好日子，很快就要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