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柔盯着他，没有出声。
苏子卿颔首道：“好吧，两者皆有。”
“你是怕我什么，怕我去找温亭誉吗？”
这么直白的说出“温亭誉”的名字出来，苏子卿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低着头缓缓搅动着汤碗里的葱花，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是了，我是怕你去寻温亭誉。这桩案子，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任何人为温家求情，都会被牵连的。”
“温亭誉何其无辜！”
“温家没参与进来的人多了去了。”苏子卿道：“难不成都要一一赦免吗？那你置李朝律法何在？”
“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那都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
“柔儿，你有没有想过，如若李朝有了先例，没有参与其中的人可以被赦免，那么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日后再做出诸如叛国之类的事儿来，将会有无数的人参与其中，因为大家都会知道只要证明自己没有参与其中就可以被赦免了。”
苏子卿微微叹息一声道：“不是律法无情，而是这种事儿上，本就是宁可错杀一百，不肯放过一个，律法严酷，让人畏惧，这世间才会多一分净土，少一个不轨之人。”
“我知道这个道理，”宋柔的眸子微微有些黯然，“我也知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李朝有李朝自己的律法，在这些规定下，人们的生活才得以安定下来。可是苏子卿，这真的公平吗？对待那些什么事儿也没有做过，却要被连累着一起去送死的人来说，真的公平吗？”
“柔儿，”他挣扎之下开了口，他也知道这句话说出来后，她一定会不高兴的，可是他还是说了，“这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的，只有强者才可以制定规矩，剩下的人就按照他的规定来。”
宋柔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若是他日，我一人犯了错，要你苏府上下所有人为我陪葬，你也会觉得，本就该如此吗？”
她问出口的时候，声音都微微地在发颤。
她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不折手段、冷血无情的一代权臣。
可是他真的说出那些冷的让人心惊的话时，她还是忍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没有这一天。”苏子卿的声音带着几分暗哑，“也不会有这么一天。”
“我说如果，”宋柔坚持道：“我想听你的答案。”
苏子卿抬眸看向她，看向她那双沉静而又坚定，倔强而又执着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若是真的有这么一天，我就为了你，变成那个制定规则的强者。”
他说出来的时候，是很平静很平静的语气。
这句话，却让宋柔的心狠狠地跳了跳。
什么是制定规则的强者，普天之下，能为李朝制定规则的只有一个人。
九五之尊。
他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在告诉她。
若是这天下伤了你，我便为你覆了这天下。
见她默不作声，他继续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也不必害怕，这天下我守得，我也覆得。”
宋柔没说话，但是心底却涌出来一股暖意，流入心田，滋润了里头那一粒埋下了好久好久的种子。
房间里静悄悄，静的可以听见花开的声音。
宋柔刚刚拿起勺子，手背上就覆上了另一只温润如玉的手。
他道：“已经放凉了，我让下人给你重新做。”br>
“不用了，左右我也吃好了。”
他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今儿个可以让春华秋实陪着你出去走走，咱们明日就启程。”
“那我就留在府里收拾一下行李吧。”
“不用，我早让人收拾好了。”
宋柔看着他起身，轻一颔首，“好的。”
他站住了脚，似是有些犹豫，但终究还是回过身来，对着她说道：“我还是想知道，你给赵衙内的那封书信是什么？”
她愣了一下，旋即笑了笑，“你若不放心，大可以自行闯入太尉府拿了那封信亲眼看一看，远比我在这里解释来的更直接更有可信度。”
苏子卿默然片刻，“我是信你的，我只是信不过那些人。赵衙内在赋诗会当天，就对你表示过好感。”
“可他也是君子，知道朋友妻不可欺，他将你当做朋友，你去醉茗楼找刘宇的那一天，也是他在你身边规劝你。若他对我有不轨之心，大可以放任你大闹一场，再太尉对着苏府趁火打劫一番，将我要过去，也是轻而易举。”
宋柔朱唇轻抿，“可是他没有。”
苏子卿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道理他都明白，可是他还是会难受。
“好，我知道了。”苏子卿走到门口，推开门的时候，又道了一句，“我出去了。”
“好。”
余光察觉到苏子卿的身影没有动，宋柔抬头道：“还有什么事儿吗？”
他闷声道：“翰林院有位老翰林，就是最为惧内的张大人，可是他每次出门的时候，他夫人都会叮嘱他，万事小心，早些回来。”
宋柔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垂了垂眼帘，一时间也没有说出来话。
苏子卿就这样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良久，他像是自嘲般笑了一下，“我怎会奢求如此。”
说完后，便大步往外走去。
那句话其实已经到了嘴边，但是宋柔就是说不出口。
下人们进来将桌上的餐盘撤走，收拾了一番后，春华才提着一个小篮子走了进来。
“少夫人，这是夫人给您的。”
一听是夫人给的，宋柔就有了预感。
“这是什么？”
春华想了一下，“我听红袖姐姐说起，好像是什么......酸梅子？”
“果然.......”宋柔扶额。
春华问道：“夫人为何会给少夫人送酸梅子吃，少夫人这几日胃口不好吗？”
一提到胃口不好，秋实就在一旁接话道：“啊！少夫人是不是这几日有些不思食欲？还是说小厨房做的饭菜不合口味儿？婢子见少夫人，昨儿个晚上还想亲自下厨来着。”
“倒也不是......总之，没什么事儿。”
秋实就笑了道：“那就好，咱们明日就启程去唐州，婢子已经将东西收拾了一遍，谁知姑爷不放心，还又加了几箱少夫人穿的衣服首饰鞋袜什么的，偏生今儿个夫人也派人送来两箱衣物来，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带走呢。”
“随意挑个五六件能穿的，不必尽数带走。”
“这才将将一箱，”春华好奇道：“少夫人就不想都带去吗？婢子瞧着那些衣裳，都挺好看的。”
“不用了，太多东西反而累赘，太重了马也走得慢，等到了唐州，若有什么需要的，在唐州那边重新购置就是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