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云楼内一片寂静,所有工人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耳朵却高高竖起,关注着工作间的门缝中漏出来的细微动静。
“...楚大公子...”
门内传出一声低喃,而后便是来回不止的脚步声,声音的主人似乎正在踱步。
张小山和阿辉偷偷摸摸扒在门口,闻声对视一眼,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纠结和好奇——
前两天孔瑄说了一通吓坏人的话,吓得张小山以为他要离开,结果人是没走,却三天两头就把自己关在工作间里,嘴里念叨着楚大公子的名字。
什么情况?
这种情形张小山只在讲述男女缠绵情意的话本上见过,不免想入非非,脑中勾勒出一台爱恨大戏。
“嘶...”阿辉伸手轻轻掐了一把他的腰,张小山龇牙咧嘴地叫了一声,来不及捂嘴,门内的叹息戛然而止。
张小山暗道不好,忙拽着阿辉后退几步,生怕孔瑄打开门将他们的偷听行径抓个正着。
没想到,见门外没了动静,孔瑄复又叹了一声,重新念叨起楚大公子来。
工人们朝张小山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重新扒回去,张小山白了他们一眼,却也跃跃欲试地迈步——
“孔瑄可在?”
一声中气十足的吆喝从门外传来,刚踏出第一步的张小山险些一头栽倒下去。
从门外走进来个年逾花甲的老人,一身长衫破破烂烂,精神却是与年纪不符的矍铄,背在身后的一只手上还捏着一杆毛笔。
张小山心想:真是个怪人。
见无人回应,老人又问了一遍:“孔瑄可在?”
“在,在的。”张小山把脑中的胡思乱想抛开,赶忙点头,身后恰好传来开门的动静。
孔瑄看了一眼像踩到黄瓜的猫一样弹开的张小山和阿辉,朝老人拱了拱手,老人却比他先一步开口:“孔公子,我给你带了礼物。”
他隔着老远就开始招收,迫不及待地拽着孔瑄的手腕走到柜台前,轻车熟路得好像栖云楼是他家的产业,看得工人们是一愣一愣。
“魏前辈,您这...”
孔瑄失笑,看着满脸兴奋的魏泓。
对方一扫先前郁郁不得志的阴沉,眼中焕发出勃勃生机。
一看魏泓的眼睛,孔瑄便明白了:“您的眼睛...”
魏泓哈哈大笑,有力的手掌拍在他的背上:“好了!看得比以前还清晰些!”
在孔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中,魏泓感慨道:“我真是要感谢你啊,孔瑄,若不是你的疗愈首饰,我这后半生怕也就这样了。”
眼睁睁看着自己对热爱之事求而不得、望而却步。
“所以,”魏泓取出一个卷轴,左手压住宣纸一角,将其向右展开,“我为你写了一幅字。”
这幅卷轴彻底展开后有大半张桌子那么长,魏泓用了顶级的墨水,宣纸上墨迹浓黑,用行楷写着四个大字——
技冠群英。
哪怕没有书法功底,也能看出这幅字写得出神入化。
一直竖着耳朵听的张小山伸长脖子看了过来,只见“赠孔瑄”三字用蝇头小楷整齐地排列在宣纸的右下角,紧接着便是一个鲜艳的红章。
张小山歪着脑袋仔细辨认,才勉强看清那章上的内容:魏泓。
魏、魏泓?!
土生土长的常乐城人没有不知道这位天才书法家的,只不过他十多年前突然销声匿迹——所以,张小山瞪大眼睛,一会指指那幅字,一会指指眯着眼睛笑的魏泓,好像吞了个生鸡蛋似的震惊不已。
等到孔瑄好生送走魏泓,他才如梦初醒地擦了擦口水:“孔哥,刚刚那位真是小文曲星啊?”
“那这幅字...”他的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得值多少钱啊,孔哥,你可真行!”
孔瑄笑而不语,他对魏泓的字能值多少价钱没有概念,只由衷地为魏泓感到高兴。
魏泓并不是今天的唯一一个特殊客人,到了下午临关门的时候,一道仙气飘飘的人影闪进了栖云楼,也是来找孔瑄的。
苏晓摸出厚厚几张戏票,眨了眨眼:“三日后梨花苑要唱上好几轮大戏,因为要来听戏的人太多,班主弄了这个玩意做进门的凭据。”
梨花苑向来人气爆棚,演出时经常高朋满座、一票难求,苏晓将戏票塞进孔瑄手里:“反正这票我是给你了,就看你给不给我这个面子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苏晓亮晶晶的眼眸还是暴露了他希望孔瑄来听戏的事实。
——只可惜,孔瑄给不了他这个面子。
依照他和楚大公子的约定,三日后,他要从楚家的偏门溜进后者的院落,用那块鸳鸯宝石补充灵力。
事实上,有这一补充灵力的方法,他暂时也不急着回去了,他答应过裴衿一起过年,如今年关将近,栖云楼内又到了最忙的时候,他便想着等过完年再离开也不迟。
一切都出人意料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如果楚大公子没有每次都将他们的会面比作“崔莺莺幽会张生”的话,多少也能算得上一帆风顺。
唯一的遗憾,就是自元旦灯会之后,裴衿又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栖云楼了。
大约是自己已经习惯了捡到裴衿和小五打打闹闹的身影,平时忙起来想不到,一闲下来,心里总是没来由地突然感觉空了一下。
甩了甩脑袋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晃走,孔瑄盯着手上的戏票发愁。
苏晓出手阔绰,这一打戏票至少有大十张,思来想去,唯有蚂蚁巷子那群邻居们最适合赠送。
原身艰难困苦的二十多年多亏邻里之间相互扶持,哪怕现在,孔瑄常住在栖云楼里,偶尔回蚂蚁巷子时,这些街坊邻居也会热情地招呼他到家中吃口便饭;
于情于理,孔瑄都应该向他们表示感谢。
梨花苑的戏票送到蚂蚁巷子中,孔瑄被感激的邻居们足足塞了一麻袋腊肠鸡蛋才得以脱身。
三日后。
元旦的花灯要一直摆到新年,家家户户门前都灯火葳蕤,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孔瑄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抬头看了眼朦胧的月色,准备启程去楚家院子里找裴衿。
没走出两步,他突然停了下来,目光向长街的尽头投去。
房屋投射下的影子里,站着个身材魁梧的人影。
二人对视片刻,那人作势从腰间摸出什么东西,拎在手中朝他挑衅似地晃了晃。
孔瑄本是防备的架势,待定睛一看,瞳孔骤然缩紧,声音里有怒气翻涌:“王铁,你要做什么?!”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打铁匠王铁,多日不见,他的下巴上布满了胡茬,形容狼狈,眼底却充满了狠厉。
见孔瑄着急,王铁咧嘴笑了起来,语气无不轻蔑:“哟,你认出来了?”
他将手中的发绳举得更高,随着摇晃的动作,发绳上的铃铛发出“叮铃”的清脆声响——
正是二丫头上的发饰。
“你想怎么样?”胸口剧烈起伏,急促的呼吸让大脑因缺氧而一阵眩晕,孔瑄冷冷地看向打铁匠。
最初的慌乱过后,冷静和理智重新占据主导,打铁匠、或说打铁匠背后的陈三贵,他们是冲着他孔瑄来的,既然这样,那么二丫作为他们掣肘他的筹码,应当暂时还不会有事。
打铁匠怨毒地盯着他,“你砸了老子的饭碗,老子绝不让你好过!”
“听好了,这小丫头现在在老子的手上,老子想什么时候宰了她,就能什么时候宰了她!”
“你,孔瑄,”他伸手指着孔瑄,每一个字都像咬碎了再吐出来,“你想救她,就老老实实跟着我走。”
原来是要绑他。
多耽误一秒,二丫的处境就危险一分,孔瑄爽快地点了点头,抬起手臂,将双手掌心向内扣在一起。
打铁匠一愣,“呸”了一声道:“算你识相!”
他从衣服另一侧摸出一捆麻绳,一边向孔瑄靠近,嘴里一边警告道:“我劝你别耍花样!”
粗糙的绳索贴上肌肤,孔瑄本能地瑟缩一下,打铁匠怒骂一声,用力攥住他的手腕,低下头绕起麻绳。
今日梨花苑开戏,店家也都到了关门的时间,这条街上除了孔瑄和打铁匠再无第三人的存在。
孔瑄看着眼前骂骂咧咧的打铁匠,他的注意力都在麻绳上,显然没有把他瘦弱的身板放在眼里,自然也没有看到孔瑄身后一闪而过的炽红光芒。
下一刻,打铁匠只觉脸上剧痛,本能抬起手想要捂脸,胸口却被人凌空踹了一脚,甚至来不及反抗就被踹翻在地!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背上又传来一阵压力,迫使他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只得不断求饶。
再愚蠢,他现在也反应过来了——在他眼里只有花架子的羸弱青年,只用了几秒钟就把他打翻在地、毫无还手之力!
这根本就不可能,但现在的情况哪还容他仔细思考?
头顶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倒扣在背后的双手便被熟悉的麻绳牢牢捆住,孔瑄带着微微气喘的冷漠嗓音在耳后响起,成功让打铁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原话奉还,王铁,别耍花样。”
孔瑄看着地上像蛆一样蠕动的打铁匠,眼底的情绪剧烈翻涌,他提着打铁匠的领子将他拽了起来,冷声道:“带我去见陈三贵”
他知道了?他怎么会知道?!
被吓破了胆,打铁匠急忙点头,踉踉跄跄地在前面带路。
孔瑄注视着他的背影,双眉颦蹙。
之前是李狗蛋,现在是王铁,陈三贵最擅长驱使他人而自己在幕后坐享其成的戏码。
若说打铁匠急功冒进,陈三贵就像暗处的毒蛇,此前孔瑄能够利用奇巧节扳倒他,其实是占了刚穿越不久,陈三贵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原身的优势;
如今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陈三贵绝不会还像之前一样掉以轻心,只会变得更加难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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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冠群英,化用唐府姊丈官印谟老大人家的门匾“绩冠群英”~本章开始刷BOSS啦,BOSS1陈三贵重新上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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