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政策支持对孤儿院的孩子学杂费全免。为什么你只读到了初中？”
许菁向她靠近了些，温声问道，“是有什么其他原因吗？”
谢小兰的眸光暗了暗，缓缓出声。
“十年前，孤儿院里曾经发生过一起重大的刑事案件。虽然相关人员已经被判刑，但是这个不光彩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自那之后，周围的同学总是带着有色眼镜看我，甚至还编造了很多难听的谣言。所以，我对学习逐渐失去了兴趣，初中没读完就辍学了。”
说到后面，她的头越埋越低，似乎有些难堪。看書喇
许菁的心中满是震惊，看向谢小兰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
十年前，刑事案件……
难道是她所知道的那个吗？
还是说，一切都只是偶然？
许菁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试探性地问道，“那家孤儿院叫什么名字？”
谢小兰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声音，似乎不愿宣之于口。
许菁深吸了一口气，耐心地劝道，“没关系，你可以大胆地说出来。我和你的那些同学不一样，绝对不会因此而笑话你。我知道，你也是无辜的受害者。”
谢小兰有些讶异地抬起眼眸，“你真的这样认为吗？”
许菁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道，“当然。你又没有做错任何事。”
谢小兰的神情渐渐缓解，犹豫了一下，慢慢吐出了两个字。
“启明。”
许菁的面色倏地一变，嘴唇微微泛白。
竟然真的是同一家孤儿院！
原来，她当初报警之后，院长被捕，但孩子们的生活也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变好。
她几乎可以想象到，谢小兰每天上学面对的是什么样的目光，听到的是什么样的话语。
明明错的是大人，孩子们也是受害者。
但是，周围的人却对稚嫩的孩子指指点点，为他们的童年再度蒙上一层阴影。
彼时，谢小兰也不过七八岁，还是一名小学生。
在后面的六七年里，她都被迫承受着来路不明的非议与成见。
甚至，在还没有成年的时候，她就离开了孤儿院，流落街头。
可能，对于那时候的她来说，只要逃离那个地方就好。
然而，这一切都与许菁有些不可分割的联系。
许菁越想，心中就越是愧疚，眼眸也不由得垂了下来。
谢小兰以为她是在同情自己，勉力扯了扯嘴角，冲她笑了笑。
“菁菁姐，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过得很好，有吃有喝有工作，比很多人都强。这样已经足够了。”
许菁看着她这般乐观的模样，心中更加痛了。
当年，她和警方一起冲进现场，看着满地的鲜血与惨死的孩子，心里一直难以忘怀。
虽然她是一个成年人，也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是真正目睹案发现场，还是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回来之后，她一直反复做着噩梦，寝食难安。
那时候秦铭还只是金禾，还需要她的照顾。
所以，她再也没有去过那家孤儿院，也没有去了解孩子们之后的生活怎么样。
未曾想过，多年之后，他们竟然会再次相遇。
“小兰，你有没有恨过？”她哑着声音，问道。
谢小兰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看着她，“恨谁？”
“恨随意编排你的同学，恨那个做坏事的院长，抑或者……恨那个揭发一切的人？”
许菁紧盯着她，屏住呼吸，等待着她的回答。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谢小兰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么多，只是一心想着，如何让自己生存下来。”
她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如果总是纠结那些负面情绪，可能我都活不到现在。”
她的坦然与通透，让许菁暗暗惊讶，心中也不由得对她多了几分欣赏。
经历过来自社会、学校的种种恶意，她并没有自暴自弃，也没有暗暗记恨。
她学会消化自己的不良情绪，记住世间的美好，才有了如今这般单纯而又活泼的性子。
这样的她让人佩服，也更加让人心疼。
“小兰，你有没有想过，重新读书？”
许菁看着谢小兰满脸错愕，又接着道，“现在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你不再是以前的自己，也不会再面对曾经的那些痛苦。只要你愿意付出努力，你完全可以去读高中，考大学，甚至是读研读博，发掘自己身上潜在的各种可能。”
她的话如同火苗一般，再次点燃了谢小兰心中沉寂许久的希望。
她的眸子逐渐亮了起来，神情充满希冀，仿佛已经看到了美好的未来。
只是很快的，她又垂下了头，有些失落。
“不行的，即便我读完了高中，也没有钱去上大学。更何况，如果我丢了工作，我就会再次无家可归。”
她什么样的苦都吃过，但现在已经是自己目前为止最好的生活了。
她不想为了不确定的未来而放弃。
毕竟，她没有承受后果的资本。
“你不用担心，我会和阿铭说，允许你半工半读。”
许菁的话让谢小兰诧异不已，虽然欣喜，但又忍不住担忧。
“菁菁姐，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如果我真的去读书，可能会持续很久。”
虽然说她现在的工作也不多，无非就是照顾许菁，和女佣们一起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但是，一旦去读书，她能做的事情就会少之又少。
那么，她就相当于白白接受别人的资助。
这样占别人便宜的事，她是万万不能做的。
许菁轻拉着她的手，朝她微微一笑，“你不用想太多，等你毕业后，就来公司帮我。到时候，我一定会给你安排好多事情，好好压榨你。”
既然发生过的事情，自己无力改变。
那么，她就抓住现在的机会，尽力去弥补谢小兰的心愿，帮她纠正错乱的人生轨迹。
谢小兰蓦然红了眼，鼻子一酸，几乎就要哭出来。
有生以来，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这么好。
虽然她感恩于秦天的救助之恩，但秦天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她，把她当做恰好顺手的工具。
所以，在秦天入狱后，她才能够心安理得地投靠秦铭。
毕竟，她该还的也还了。
可是，许菁不一样。
每次和她说话，她都像一个大姐姐一样，告诉自己很多东西。
在得知自己的过去后，她也没有看轻自己的意思，甚至要资助自己完成学业。
她到底是何其幸运，才能遇到这么好的人？
谢小兰忍着泛滥的泪水，一下子就扑进许菁的怀里，哽咽出声。
“菁菁姐，谢谢你。”
许菁愣了一下，神色温柔了许多，伸手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浅笑道，“你好歹叫我一声姐姐，我自然要负起做姐姐的责任。更何况，我这可是战术性投资，就等着你以后学业有成，回来帮我呢！”
谢小兰没有说话，只是泪水不断涌出，将许菁身前的衣服哭湿一片。
下午两人出门的时候，谢小兰第一次戴上了墨镜。
当然不是为了好看，而是因为她的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站在别人旁边，都能将对方吓到。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