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莱尔停下脚步,看著眼前的高大山脉有片刻失神。波澜迭起、亘古绵延,广阔的山岚仿佛一直延伸到了世界的尽头。
「我们从这里上山,鹰族部落就在山的那一头。」
「阿赛的部落……」瑟莱尔仰著头,小手紧紧拉住鹰人的衣角。「是什麽样的?一定很美吧!」
「鹰族部落建在树海之上,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阿赛微微一笑,宠溺地揉了揉瑟莱尔的脑袋。
「我的母亲是部落的医师,他很厉害哦!有他在,你一定能平安生下孩──」
惊觉自己说错了话,阿赛立刻收住,但为时已晚。
瑟莱尔咬住下唇,满脸复杂的盯住自己的腹部。痛苦、屈辱、不甘、愤恨……各种情绪充斥在他眼中。
忽然他猛的抬起手,握拳狠狠砸向自己的腹部。
「瑟莱尔!」阿赛惊呼,及时制止了他的行为。「别这样,孩子是无辜的。」
「无辜……」瑟莱尔紧紧抱住自己肚子,十指深深掐如皮肉之中。「孩子是无辜的……那我呢、我的族人呢!我恨提克斯、也恨这个孩子!」
「我不想生下他。」
「阿赛。」瑟莱尔苦苦哀求,「你帮帮我,请你们部落的医师打掉这个孩子吧!」
「你是害怕以後无法生下这个孩子吗?」阿赛笑著安慰他,「别担心,我相信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不是。」瑟莱尔摇了摇头,目光坚定,斩钉截铁地说。
「我不要这个孩子。」神色中没有半分犹豫。
「这……好吧,随你。」见他打定了注意,阿赛略感遗憾的看了一眼瑟莱尔的肚子,心想这个小家夥是注定无法出生了。
「休息够了,我们走吧。」活动了一下筋骨将手脚舒展开,阿赛转身对他说道:「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你要有心里准备。」
瑟莱尔点点头,亦步亦趋紧跟在鹰人身後。他看似瘦弱,速度却一点也不慢。毕竟从小在山地部落长大,爬山对於瑟莱尔来说还不是一件难事。
为了不使气氛变得沈闷,阿赛一路上都在不停地和瑟莱尔说话,给他讲一些部落里的趣事。
瑟莱尔听得津津有味,很快就将之前的不愉快都抛到了脑後。尤其是听到阿赛讲述人鱼,他更是好奇的瞪大了圆圆的眼睛。
「人鱼!真的有人鱼?!」长著鱼尾巴的人鱼?
「当然~」阿赛帅气的一扬眉,完美的唇线微微上挑,表情似笑非笑。
瑟莱尔一愣,呆呆地看著他,情不自禁脱口而出道:「阿赛,你好漂亮。」
鹰人的笑容顿时僵在了嘴角,停顿了一会化为丝丝无奈。要知道,他更乐意别人看重的是他的实力,而不是外表。
瑟莱尔并没有察觉到鹰人的表情变化,目光随著他打转,赞叹地看著他一头火焰般的红发。
「阿赛,你头发的颜色也好美。鹰人都是这样的吗?」
「不,我算是个例外。」
阿赛的嘴角荡开一丝苦笑,慢慢转移开话题。
从鹰人部落到狼族部落;从塔纳河中上游的兽人部,落到遥远的海洋……瑟莱尔听到了许多他前所未见的种族,以及千姿百态的部族生活方式。没想到在这片森林之外,有著更为广阔的天地啊!他要是也能飞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可以像阿赛一样,到处去游历。但可惜,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雌性……想到这,瑟莱尔不禁微微叹了口气,满脸羡慕地看著一旁的鹰人。
然而就在此时,阿赛却猛地停下脚步。他侧起耳朵像是在专心听著什麽,紧接著脸色大变,一把拉过瑟莱尔躲进了茂密的草丛。
瑟莱尔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只觉得心脏‘突突’跳的厉害。他顺著阿赛的眼神朝头顶的树缝间看去,一时间竟差点忘了呼吸。
──金色狮鹫兽盘旋在一碧如洗的天空,张开强有力的双翼,在树林间投下了巨大的黑影。
是提克斯!
瑟莱尔的指甲深深扣进泥土之中。头顶不断传来的愤怒啸声几乎快撕裂他的耳膜,源源不断的惧意涌上心头,身体克制不住强烈的颤抖;只差一点点,瑟莱尔就要承受不住恐惧夺路而逃!
阿赛觉察到他的异样,搂紧了怀中颤抖不已的少年,一遍遍在他耳旁轻声安慰。
「别怕,他看不到我们的。有我在,他不会再有机会伤害你了。」
「别怕,瑟莱尔,坚持住!」
许久之後,天空中的巨兽拉高了身体,又朝更远处的山峰飞去……
见他飞远了,阿赛这才松了口气,不忘轻轻安抚身下吓坏的小家夥。或许是和自己有著同样遭遇的缘故,阿赛总是对瑟莱尔多几分关怀。他能想象依照狮鹫蛮横的个性,这孩子应该吃了不少苦。
他同时也吃惊狮鹫的速度──短短几天的时间,特克斯就已经追到了这里!
看来以後的路,他们得更加小心才是。
「你还好吗?」
「嗯,我没事。」瑟莱尔面色有些苍白。
他并没有告诉阿赛,提克斯的那几声长啸令他腹中的孩子有了反应。短短的几秒锺,他的肚中就好像有一把火在燃烧,疼得他恨不得大声嘶吼。
虽然很痛,但他还是忍住了。为了彻底逃离提克斯的追捕,再大的痛苦他也可以忍受!
「那就走吧,我们要在天黑前找到栖身的地方。」
阿赛的眼中透出几分赞许之意。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对瑟莱尔来说会很辛苦,但是面对强大的狮鹫兽,他们所走的每一步都必须要万分小心。
……
日落西沈,森林白天储存的炙热温度很快被夜风吹散。月亮如同弯弯的眉高挂在天空,散发著清冷的光辉。
瑟莱尔整个人缩在兽皮衣中,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他将头靠在阿赛肩上,望著繁星遍布的夜空难以入眠。想起了待自己如亲身孩子一般的族长、关怀爱护自己的族人,他的眼眶微微湿润了。
咬咬牙抹去眼角的泪,瑟莱尔换了个姿势趴在阿赛肩上,乍一看到鹰人的脸不禁有些呆了……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道浓重的阴影;银灰色的眼睛此刻正闭著,一旦睁开,比天上的星辰还要璀璨夺目。
瑟莱尔看的有些入迷。说实话,他第一次见到像阿赛尔特这样特别的兽人。
比起肌肉偾起,身形高大的强壮兽人,阿赛或许是显得单薄了一点。但是他的身体修长而更具柔韧性,肌肉均匀地覆盖在骨骼之上;身体每个地方的比例都恰当好处,近乎完美。
他的五官十分俊逸,光滑、富有弹性的肌肤,此刻被月光染上一片银白色,再配上一头红色的长发,令他整个人即使在沈睡中也是那麽抢眼。
瑟莱尔忍不住朝阿赛更靠近一些。对方身体传来的暖度令他莫名的感到安心。以前在部落的时候他还不觉得,现在孤身一人在野外,加上四周都是漆黑一片的森林,不由得令人浮想联翩。
不过有阿赛在身边,他似乎没那麽害怕了。阿赛就如同一团火焰,温暖的火焰,照亮了他心灵最深处。有阿赛在身边,野兽的吼声什麽的,也不是很吓人嘛……
突然,黑暗中、一丝凄厉的哀嚎猛然炸开,在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诡异和恐怖。
瑟莱尔惊骇地抱住身旁的鹰人,尖利的嚎叫声听得他头皮阵阵发麻。阿赛蓦的睁开眼睛,眉头重重拧在了一起。
「那、那是什麽声音……」瑟莱尔微弱的话语中带著一丝颤音。
「……鄂罗兽的叫声。」阿赛的表情显得十分凝重。他能分辨出大部分猛兽的叫声。刚刚的哀嚎显然是一只成年鄂罗兽发出的,而且是临死前绝望的叫声。要知道成年鄂罗兽的战斗力可以媲美霸王龙,而且更为凶残。
他无法想象究竟是什麽样的生物,能令鄂罗兽在临死前发出如此凄惨的叫声……
「鄂、鄂罗兽……他为什麽叫的那麽……」瑟莱尔咽了咽口水,脑海中立刻跳出族人的警告──不要接近圣卡罗山,那里有吃人的可怕怪兽。
「阿赛……山上、真的有吃人的怪物吗……」瑟莱尔害怕地快要哭出来。森林里已经恢复了静谧,仿佛刚刚那一声惨叫不曾存在过。但是那声音却深深盘绕在他脑海中,久久不散。
「不知道。」阿赛摇了摇头,一脸凝重。「再危险我们也要去。」──他们,已经无法回头了。
漆黑的森林仿佛瞬间变为了可怕的妖魔,幽暗的密林宛如一个张牙舞爪的黑色漩涡,充满了未知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