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然，你究竟在哪里？”
他反反复复地默问，渴盼她能出现，笑语晏晏地推翻所有罪证。
然后他们一起，找出谋害阿璟的真凶。
他想告诉她，你是对的，我不愿为了忠君爱国，便眼睁睁看着身边人一个个死于阴毒的谋算。
从今往后，我们一起守护所在乎之人。
可心却如嵌入石子，被不断的磨损拉扯，动一分便将石子按入一分，那钝疼的折磨，令人喘不过气。
他早已经做好万全准备，救走她的，是顾清流啊。
是一剑分影十六，纵横江湖第一的顾清流。
以她的心智与毒术，加上顾清流的武力，天下无人能及。
若不是背叛，她为何会迟迟不归，甚至连条线索都不留！
除非是死，只可能是死，可纵然是死，也该有衣冠尸体，不可能死于他搜寻不到的地方！
日光晃眼，照得人心神不宁，眼前几乎要出现重影。
前来宣旨的太监一甩拂尘，笑容可掬：“王爷，这可是陛下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嘉赏诏书，接旨吧！”
杜孤庭单膝跪于地上，一瞬恍惚，上一次皇兄如此着急的要嘉奖与他，还是他自雪崖出来后。
那时，皇兄以为，有了这奖赏的诏书，他便不会再深究是谁动的手。
其实不用的，没有这奖赏，他也不会追究的。
二十四年人生，仿佛漫长，回想时却短暂，金戈铁马与腥风血雨，被他弯曲的膝盖统统压下。
杜景铄长他十六岁，是长子，他是先帝幼子，自小皇兄待他，如兄如父。
后来，皇兄杀了先帝，颤抖着说：“阿庭，父皇想杀了母后，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
彼时十六岁的他安静地拍拍皇兄肩膀，保护亲人的冲动胜过所有。
他说：“皇兄，你别怕，我永远站在你身后。”
定国之战，他被皇兄亲派的暗卫首领推下崖，心里想的是，弑父之后又弑弟，皇兄心中，会不会像当年杀死父皇一样，那么害怕。
现在想来，所有的恩与情分，或许早在他挣扎着爬出雪崖那一刻，以及此后算计中，尽数偿还，消磨殆尽。
只有蠢人，才拽紧了那一线旧念，痴心妄想，不肯松手。
太监字正腔圆地宣旨，良久，才将圣旨放进他的手中。
“这可是好事儿啊。”太监笑眯眯地祝贺，“陛下听闻王爷爱妻心切，特意给了王妃诰命，位同一品！”
“陛下要给王妃加封诰命？”杜孤庭抬头，眼中难得茫然。“为何？”
一品诰命，没有杰出贡献的人是不能够得到的，更何况，朝廷与北境不和已久，皇帝连给他赐正妃，都要先收进皇宫之中再赐下，让天底下的人都知道王妃是个破鞋，用以羞辱他。
皇帝根本不可能无缘无故，封楚斐然诰命。
太监却只是高深莫测的笑了：“王爷战功赫赫，您的王妃当然可以得到一品诰命。”
传旨的人离开不久，暴怒的燕杀便险些掀了桌子。
他揪着杜孤庭的领口质问：“你说！如果不是楚斐然背叛你，那她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得到诰命？这诰命只会赏给有功之人！”
楚斐然，分明就是拿着杜璟的命，换来的这个诰命！
苏不言缓缓走进来，神情分外沉重。
一向温润的他，此刻却只是苦笑，看着失魂落魄的杜孤庭，他艰涩地道：“孤庭，我们都知道，你现在一定很伤心，只是……”
“你也相信她是奸细？”杜孤庭眉头拧紧，质问道。
苏不言叹道：“我去现场看过，那里的所有毒药，包括阿璟身上的，也都是她曾经写过的方子。”
杜孤庭不禁反问：“若是她真的做了这种事，为什么不留下来接受诰命，而是要走？”
燕杀嗤道：“这贱人心思狡诈，解毒之后当然要跑路，因为狡兔死，走狗烹，皇帝的行事作风一向如此。”
“孤庭，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他痛心疾首地道。
“孤庭，现在应该早做决断，若是能够将她追回，你体内的毒还可以解开。”苏不言满眼关切。
“杜孤庭，王爷！此时最应该的，便是通缉楚斐然，不然她还会借着王妃的身份招摇撞骗，逃出北境……”
“若是她到了边城，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兹事体大，不可优柔寡断！”
“还有顾清流，他乃是顾氏山庄这一辈的希望，绝对不能出事。”
杜孤庭一把将燕杀反摔在地，往外走去。
却见外头，几位副将领着士兵跪倒在地。
“你们这是干什么？”不祥的预感笼罩在杜孤庭心头。
副将们对视一眼，刚才几人的争吵，他们都听到了。
他们抱拳，齐声道：“请王爷通缉叛贼楚斐然，除她诰命，废其王妃之位！”
“请王爷通缉叛贼楚斐然，除她诰命，废其王妃之位！”
……
声音一遍遍的响起，每说一遍，众人便叩首一次。
夕阳西沉，杜孤庭茫然四顾，沉默许久。
这些陪伴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们，无论出了什么事情，都不离不弃地守在他的身边，忠于他，听他指挥。
此时，却磕得头破血流。
难道，真的是他错了吗……
是他误信奸细，害得阿璟身死吗？
“王妃叛逃，全境通缉。”他动了动干涩的嘴唇，只觉得声音不像是自己的，“无论如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顾清流为防踪迹泄露，特意要求楚斐然不得常住于村庄，借了熬药的器具以后便在那树林间奔波。
楚斐然将药碗重重地放在他面前：“最后一次药，喝吧。”
顾清流像往常一样喝完药，刚要起身，忽然咚的一声摔在地上，昏迷不醒。
楚斐然得意地挑眉，拍拍手，准备跑路。
喝了药之后，顾清流就能够重见光明，不过嘛，她在这药里头放了五倍的迷药，保管能够迷倒这个武林高手。
这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顾清流就算昏迷了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等他醒来的时候，她早就跑没影了！
外头太阳西沉，正是赶路好时候。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