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晋江

  人形雕塑造成的轰动,这一晚使得无数人从睡眠中惊醒,在惊恐中慌忙逃避,瑟瑟发抖的躲在家中,祈祷着这种事情赶快过去。

  特殊部门第一时间将掌握的所有信息,全都上报到官方。而滨海市内,官方也派出了所有人手,优先保障所有人的安全。

  社交平台上,有关于人形雕塑的消息和照片不断刷屏。

  舆论小组迅速将求助信息分类,递到救援队那边,而对于另外一些消息,则进行良性引导,不让舆论陷入恐慌之中。

  真真假假的猜测被舆论小组放出来,很快就顺利的引导舆论,而让那个恐怖的真相被淹没。

  “不法分子用极端手段报复社会,想要装神弄鬼逃脱追捕”的消息,成为了大部分人的共识。

  舆论小组也终于能够松了口气。

  有知道真相的组员看着社交平台上更新极快的动态,心情复杂。

  “组长,我们……真的不能把真相告诉他们吗?”

  组员不忍心的向舆论组长询问道:“大家知道真相也没什么吧?他们一定会理解的。看着他们连到底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今夜导致他们担惊受怕身陷险境的,到底什么,该去指责谁,我就觉得有些愧疚……”

  忙了一整晚的舆论组长,一直在协调各个部门,将自己得知的消息递出去,又受到新的指令,再加上和各个平台之间的协商统一,好几个小时下来,说得嗓子都疼得磨出了血,却连口水都没喝上。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能够松口气,在没有电话响起的间隙,赶紧端起早已经冰凉的茶水喝了一口。

  搪瓷缸里的茶泡了太久,又凉又苦。

  舆论组长却只觉得喝到了甘泉一样幸福,瘫在椅子上长长的吐了口浊气。

  然后他吐了吐嘴巴里的茶叶,沉稳的重新坐直身体,拉开抽屉,拿出了自己的宝贝梳子。

  “你真的这样想?”

  面对组员的质疑,舆论组长平静得过分:“你觉得,大家喜欢的,是真相吗?”

  组员忍不住激动的反问:“难道不是吗?把所有人当傻子一样糊弄难道很好玩?抱歉,我觉得很恶心。”

  因为组员没忍住提高了的声音,刚刚还其乐融融笑着交流的办公室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很多人都错愕的向这边看来。

  还有工作多年的组员忍不住站起来,忿忿不平的想要说什么反驳回去。

  组长看到了,但他只是抬手朝那边做了个下压的动作,就重新看向身边的组员。

  “真相和幸福,你觉得哪个更重要?”

  组长坐在椅子上,沉稳的抬头看向组员:“很多人并没有接受真相的勇气,更喜欢善意温柔的谎言,即便是被编织出来的安稳,也想要得到。”

  “即便知道真相的后果,是每日每夜因为惊恐而睡不着觉,一闭眼就能看到鬼魂在身边飘荡,草木皆兵一惊一乍,根本无法再回到正常安宁的日常生活……你也想要告诉他们吗?”

  组长轻轻道:“你大概会觉得这是老人家的想法,不符合你年轻的思维,但是对于很多人而言,幸福安宁的家庭和日常,远远比真相更重要。我们在保护他们的人身安全的同时,也要保护他们的精神不被打扰。”

  “真相和幸福,难以兼得。这是我年轻时打定主意进入舆论组的时候,就看到的事实。”

  组员愣愣的看着组长,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组长却抓紧时间猛灌了一整杯凉水,冰得他抖了抖“嘶!”了一声,就赶忙将又响起来的电话接了起来。

  “您好,特殊部门舆论组,对对,平台那边麻烦您费心了……”

  见组长忙碌了起来,组员也只能转身,神情恍惚的往自己的座位上走。

  旁边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我想让我的妻子孩子,家中衰老双亲,都可以快快乐乐的生活。我不想听到我女儿哭着告诉我,她在床底下看到鬼,她觉得窗帘后面有鬼……就这么简单。”

  组员抿了抿嘴巴。

  当他抬头看到自己的电脑屏幕上,很多人都开心的在社交平台上分享自己平安的消息时,看着那一张张照片里毫无阴霾的笑脸,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一点懂了。

  组长抽空看了组员一眼,笑了下,然后用自己的宝贝梳子,珍惜的梳了梳自己仅剩下零星几根的头发。

  组长:这是大毛,这是二毛,三毛……咦?我的二十九毛呢?是不是掉了?

  组长:比起其他的,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头发,真羡慕年轻人浓密的头发,想要呜呜。

  而在此期间,救援队和官方也共同联手,迅速将人们救出来,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可以避险的安全场所,和分布在各区救援人员的电话,都在社交平台上列了一长串,被所有人默契的转发,争取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看见。

  已经得救的人们感受着官方带来的安心感,心中酸涩感动的同时,也在为其他人暗暗祈祷,希望所有人都平平安安,再也不会有人受伤。

  作为安全场所其中之一的海云观,也已经塞得满满当当的了。

  以往不允许游客进入的大殿和后院,全部开放给市民,道长们的衣服被褥也全都被紧急征用,发放给前来避险的人们,让他们在这寒风瑟瑟的冬夜,也能得到密不透风的温暖。

  小道童在发放衣物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挠着通红的脸说希望大家别嫌弃。

  但回应他的,都是善意的笑声。

  “能够平安已经很感激了,小师父不要这样说。”

  “是啊,能有海云观,真是太好了。”

  也有年长的人在看到道袍上没来得及缝上的破损时,便向小道童要了针线盒,耐心的主动缝起了道袍。

  小道童本想阻止,却被老奶奶握住了他被风吹得冰冷的手掌,慈祥的拍了拍,道:“没关系,就当是我在这里无聊找点事做。要是观里还有什么事,就尽请喊我帮忙,小师父。”

  旁边人也都连连点头附和:“对!咱们这身强力壮的,光在这里受道长们保护,我们心里也过意不去。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别客气!尽管说。”

  “没错,都这种时候了,大家当然要团结起来,共同对外。”

  海云观内,一片笑呵呵的其乐融融。

  虽然很多都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但是在今晚这样特殊的时刻,却都关怀彼此,如同家人和亲朋。

  小道童愣了好久,然后飞速的眨着眼睛逼退眼睛里的泪光,赶紧向众人一拱手行礼道谢,就借口说要回去问问师父,赶紧在眼泪流淌下来之前转身跑了。

  其余人都比小道童年长太多,看出了这孩子要哭出来的模样,却都善意的没有说破。

  有人笑着摇头,有些感叹:“看起来和我家那皮猴子一个年龄,却已经这么稳重,能够在大师父们都不在家的时候做到这种程度,太难得了,真是个好孩子。”

  “是呀,想想看,虽然道长们一直在保护滨海市,但是,他们也是某人的孩子,也是血肉之躯啊……”

  小道童在转过弯之后停下了脚步,听着从身后传来的温暖话语,眼泪终于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止都止不住的往下流。

  这个年龄尚小的孩子,今天经历了太多同龄人没有见过的事情。

  他见过蛮不讲理的香客母子,为之愤怒悲哀,却也看到了更多善良温暖的心,被一句关心感动得溃不成军。

  监院打着电话步履匆匆的从观内走过,忽然就听到不远处的树里传来的嘤嘤嘤哭声。

  监院猛地脚步一顿,迟疑了一下。

  难不成……有鬼突破了山门,闯进观里来了?

  他走过去拨开树叶,才发现是躲在这里偷偷哭的小道童。

  监院顿时哭笑不得:“你在这做什么呢?不是让你去照顾来观内避险的市民吗?”

  小道童赶忙用袖子胡乱擦了脸,吸了吸鼻子,抬起小花猫一样的脸,还带着一点哭腔的向监院解释。

  即便手中有太多的工作堆积,等着他去处理。但是看着年龄小小的孩子说着自己一天的所见和感触,监院还是愿意分出时间给这孩子,温柔耐心的听他说话。

  监院拍了拍小道童的发顶,柔和下语调,道:“记住你今天感受到的温暖,努力成为更优秀的道长,独当一面,去保护你今天感受到的温暖。然后,警惕你看到的自私利己,却不要把它放在心上。”

  “这是值得你保护的人间。”

  监院看着小道童,就觉得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曾经年轻的每一位道长。

  他们都曾看到过人间的温暖,得到过善良人们的帮助,这份温暖,也成为了种在他们心里的种子。

  当他们出师离开海云观,种子会被阅历浇灌,生根发芽,青松一般不曾弯折,成为支撑着他们咬牙淌涉过任何凶险痛苦的信念,最终成为他们所践行的道。

  监院弯下腰,笑着抬手帮小道童擦去脸上的眼泪。

  他知道,燕时洵和滨海市的人们,已经在这孩子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或许十年二十年之后,这孩子也会像如今的所有道长一样,战斗在鬼怪横行之地,将所有生命护在身后。

  哪怕身死,在所不惜。

  这就是……海云观数百年的传承啊。

  监院笑着拍了拍小道童的肩膀:“好了孩子,去吧,擦擦脸喝口水,前面的人们还需要你。”

  “嗯!”

  小道童狠狠点了点头,向监院行了一礼,然后飞快的跑开了。

  监院远远看着,紧绷了一夜的面容,也终于缓缓散开,不自觉的带上了轻松的笑意。

  没有挂断的电话里,对面的官方人员也轻笑起来:“应该是李道长他们在西南白纸湖成功了,不仅滨海市的情况在好转,刚刚得到消息,西南那边作祟的人形雕像,也都恢复了正常。”

  监院仰起头,看向头顶的天空,却眼睫抖了抖,有眼泪蓄在眼眶中。

  官方人员虽然多与海云观打交道,但对修道一事,终究不像监院了解的这样透彻。他不知道的是,涉及大道,必有死亡。

  海云观所有人,以及那些因李道长的感召而冲进群鬼中救人的驱鬼者们,他们在动身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自己可能会死亡的结局。

  他们是在向着既定的死亡而行。

  当官方人员说西南地区得到了控制时,监院先是安下心来,紧接着的反应,却是李道长以及海云观道长们的安危。

  李道长……那位全海云观的祖师,拼着生机断绝的危险,得窥天地,预料到了鬼道将生,使得海云观和驱鬼者们能够有时间提前做准备,这才尽可能将伤亡降到了最低。

  可对于鬼道而言,简直就会对李道长恨之入骨。

  现在鬼道得到抑制,那,李道长呢?

  会不会已经……

  监院的心脏,沉甸甸的坠了下去。

  但现在西南那边还没有传回来消息,一时也不能确定,监院怀有一丝侥幸的希冀,觉得或许还有一线可能,让李道长能够活下来呢?

  想到燕时洵,监院暗暗对自己说,一定可以的,毕竟是恶鬼入骨相,天地之间仅剩的一线生机,也在西南白纸湖。

  或许,奇迹也因此生发。

  即便那生机再渺茫……他不愿意放弃。

  监院缓缓转过身,看向不远处大殿中的威严神像,心中默诵经籍,为所有海云观的道长们,所有驱鬼者和民众祈福。

  而在海云观的山门旁,兰泽看着前一刻还在冲撞大门的人形雕塑,竟然下一刻就都倒地不起,一时也愣住了。

  因为海云观将所有道长都抽调了出去,派往西南白纸湖,就连还没有出师的年轻道士们,也都派往了滨海市内去保护人们,所以观内反而空荡了下来。

  除了监院和一位道长主持大局,镇守大本营,就只剩下了小道童们。

  这些小道童年纪都很小,放在外面还是应该背着书包上学的年龄,却已经要在这种危急时刻,担负起观内事物,保护前来避险的市民们,有序疏导市民,为他们提供食物衣物,忙得不可开交。

  但因为海云观内聚集了大量的市民,属于生人的气息浓郁到方圆百里都能看到,所以还是引来了不少恶鬼。那些攻击市民的人形雕像,也都转而攻击起了海云观。

  即便海云观在数百年的漫长历史中,由每一代道长们留下的阵法一层叠一层,死后残留的力量也都留在了海云观,继续守护后代弟子,这里堪称铜墙铁壁。

  但是以往的道长们,毕竟没有料到海云观会遭遇鬼道取代大道这样的事。

  鬼婴的怨恨蔓延滨海市,鬼气覆盖之下,使得所有阵法和驱鬼手段失效。

  原本被层层阵法保护得密不透风的海云观,顷刻间失去了所有的保护,像是失去了蚌壳的珍珠。

  如果厉鬼想要对海云观做些什么,那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轻易占据这座数百年传承的古老道观。

  监院和留守的道长也在担忧,海云观是否会被那些恶鬼撞开,危及来此避难的市民。

  但问题在于,海云观留守的力量有限,如果真面临那样的情况,恐怕也无法自救。

  所以留在观内的兰泽立刻自告奋勇,主动请缨镇守山门。

  他毕竟也是经历过千刀万剐之痛后形成的厉鬼,冲天的怨恨甚至可以引动阴路。

  对于普通的恶鬼而言,兰泽是极为恐怖的存在。

  而最重要的是,因为兰泽被燕时洵和海云观所救,所以他虽然为鬼,却对人间依旧怀抱着温柔善意,感激道长们为他所做的事情,想要回报道长们。

  在鬼道之下,兰泽的力量大增,却没有将攻击指向人,反倒调转过来对准了群鬼。

  属于兰泽的鬼气丝丝缕缕的将连带着海云观的整座山,全都包裹其中,代替那些失效的阵法,成为了海云观新的外壳。

  任何想要靠近海云观的鬼魂,都会被兰泽毫不留情的斩杀在当场,灰飞烟灭。

  恶鬼惊诧,厉声质问兰泽为什么要伤害同类,难道兰泽就不恨生人,不想把那些以往高高在上镇压它们的生人拽下来吗?

  兰泽却瘪了瘪嘴巴,不高兴的反驳恶鬼:“不要侮辱我,谁和你们是同类?”

  旁边的成景注视着自己的爱人,也笑着点头应是:“我家兰泽现在可是海云观编外道士呢。”

  兰泽闻言,有些小骄傲的悄悄挺了挺胸膛。

  而在兰泽的保护下,海云观也得以撑过一整夜的攻击,安然无恙。

  刚刚看到那些人形雕像倒在地上,就像是重新变成了没有生机的死物时,兰泽还呆了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直到他发觉自己的力量开始衰弱,鬼气下降而周围阳气上升,这才恍然大悟,意识到现在滨海市已经重新回到了大道之下,在逐渐恢复正常。

  紧张了一整夜的兰泽,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累得瘫坐在门前的台阶上。

  “燕先生,也该回来了吧。”

  兰泽抬起头,笑着望向远方:“希望燕先生,一切顺利。”

  成景微蹲下身,双手穿过兰泽腋下,将他稳稳的端起来,转身往海云观大门内走。

  大道恢复正常,海云观的阵法也重新运转起来。现在已经不需要兰泽再继续保护海云观了,外面的阳气和阵法,反而会伤到身为厉鬼的兰泽。

  所以成景第一时间就抱起脱力的兰泽,迅速准备回到观中兰泽的埋骨地。

  “会的。”

  成景的声音坚定,带着对燕时洵和所有海云观道长的信任:“万民所向,希望所在,必定会成功。”

  在看到观内说笑着聊天,等待危机过去的市民们,兰泽也终于能放心的闭了眼,疲惫的窝在成景怀中,睡了过去。

  监院看到成景,微笑着向他点点头,道:“谢谢。”

  成景看了眼怀中昏睡过去的爱人,却向监院缓缓摇了摇头:“您客气了,如果没有燕先生和海云观,我们如今早已经是孤魂野鬼,相伴死亡的苦命鬼而已。道长们帮了我们,我们自然也要回报这份恩情。”

  “我们不过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不值一提。”

  监院定定的看着成景离开的背影,良久,他笑了起来。

  他本来还在担忧鬼道会带来严重的灾难,但现在看,却是他自己眼界狭隘,看不到广袤无垠的天地了。

  即便鬼道短暂的占据了优势又怎样?哪怕是泼天灾祸,所有人也能点亮一分自己的光和热,聚集在一处,依旧是足以比肩日月的不朽光辉。

  承载着所有人的大道,注定不会陨落。

  在想通的那一刻,监院感觉,自己长久卡着的瓶颈,竟然像是“哗啦”一声破碎了,一直止步无法向前的道,在他眼前豁然开朗。

  电话那边的驱鬼者本来在等待监院的安排计划,却只听到了漫长沉默后的畅快轻笑。

  他也被感染得笑了出来。

  为终于扭转的局势。

  虽然各门各派都响应了海云观的号召,让门下弟子全都去帮助人们,但是最危险的西南白纸湖,海云观却身先士卒,自己派去了大量的道长镇守白纸湖的危机,却不肯让其他门派的人前往。

  毕竟一旦所有驱鬼者都死在那里,传承也就此断绝了。海云观想要为未来,保留一颗火种。

  其他门派动容,也因此更加不留余力的挽救生命,奔走在西南和滨海市各处。

  在鬼道逐渐消退的时候,留在滨海市的驱鬼者们,也慢慢发现了这一点,便赶紧联系海云观问清情况。

  得到监院肯定的答复时,驱鬼者高兴得直跺脚,龇牙咧嘴脸都笑红了。

  滨海市内的情况渐渐好转,那些威胁市民安全的人形雕像,都一个个摔倒在地,不动了。

  就连那些从阴暗秽气之处钻出来的恶鬼,也都察觉到了迅速上升的阳气,赶忙惊慌失措的往回跑。

  稍微慢一点,就灰飞烟灭。

  天际泛白,晨光熹微。

  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后,一轮金红的朝日刺破黑暗,破开阴云缓缓升起。

  刹那间,光芒万丈。

  白金色的光芒散落下来,将每一个阴暗的角落照得明亮而毫无阴霾,让所有魑魅魍魉没有可以藏身之地。

  紧张了一夜的人们,也终于能够走出家门,推开窗户,迎接新一天灿烂的阳光。

  “这,这是安全了吗?”

  有人愣愣的不敢置信,看到官方的人打开大门笑着告诉所有人可以回家了的时候,神情恍惚的追问:“我们已经安全了吗?”

  “对!安全了!”

  官方人员笑着重重点头,脸上的掩盖不住的高兴:“不法分子已经被全部扣押,大家都安全了,可以回家了!”

  所有人慢慢反应了过来,喜极而泣:“太好了!”

  “妈妈呜呜呜,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谢谢,谢谢你们!”

  “走!回家!我来做早饭,吃顿好的压压惊!”

  “妈妈我想吃你做的饭,我差点以为再也没有机会和你一起吃饭了。”

  哭声和欢呼声夹杂在一起,许多人激动的紧紧相拥。

  官方人员也被这样热烈的气氛所感染,偷偷抹了抹眼角的眼泪。

  但是在所有人都高兴的时候,却还有人处于极度的惊慌之中。

  无人的小巷里,凄厉的喊叫声撕心裂肺。

  年轻人仓皇从转角踉跄的跑过来,差点被石头绊倒也没有时间去理会,他不住的回头向后看去,惊恐到五官扭曲变形。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殷红的血液滴滴答答从半空落下,在小巷长满了青苔的石板上积成血泊。

  浓郁的血腥气味散开。

  一双手不断在空中胡乱挥舞,似乎是在求助挣扎。

  但厉鬼却恶狠狠的咬住那人的喉管,不肯放松,赤红滚圆的眼珠里满是怨恨愤怒。

  被咬穿了喉管的妇人无法呼吸,拼了命的张大嘴,却依旧进气少出气多,窒息着发出“嗬嗬”的气音。

  那妇人……赫然就是之前去过海云观的香客。

  她依旧在努力伸着头,往自己孩子逃跑的方向看去,虽然高兴孩子能够逃跑,但是当她看到自己孩子跑得那么果决没有半点犹豫,甚至脸上还带着庆幸的表情时,却一时间五味陈杂,说不清是失望还是高兴。

  虽然她爱着自己的孩子,宁可自己死也想要孩子活下去,但真的看到孩子半点不顾及她的安全,只是把她当成拦住危险的拦路石,说不失望心寒也是假的。

  妇人本来带着自家孩子本来说说笑笑往家走,一路上一直在骂着海云观不帮他们的道长们,觉得可算是骂痛快了出了口恶气。

  但还没等她高兴几分钟,就忽然发现了不对劲。

  这条在她家附近的小巷路,本来应该是几分钟就能穿行过去。

  现在却长得看不到尽头,走了几十分钟也没有走完。

  更令她感到害怕的,是墙角晃动的阴影,以及每一家墙头后隐隐探出来的人形轮廓。

  它们静默得几乎与黑暗相融为一体,无声无息的令人毛骨悚然。

  妇人拉扯着自己的孩子,拼命的想要往前跑。

  年轻人不明所以,询问母亲到底怎么回事。

  母亲在惊慌中仍旧记得压低了声音,小小声提示孩子,好像有鬼盯上了他们。

  年轻人被吓得不轻,下意识拔高了声调反问:“什么!有鬼!!!”

  这一声,彻底惊动了群鬼。

  刚刚还沉默对峙的局面立刻被打破,厉鬼从四面八方追杀两人。

  母亲急得满头是汗,只能拼了命的跑,却不小心被石头绊住了脚,一下摔倒在地面上。

  年轻人一看母亲摔倒了,第一反应不是转身扶母亲起来,他只是惊恐的看着马上就要追上来的狰狞厉鬼一眼,然后撒腿就跑。

  而母亲则没有任何意外的被厉鬼抓到,立刻就咬穿了喉咙,血肉和魂魄全都被厉鬼大口吞吃。

  鬼道衰微,所有鬼魂都对此有所感应。

  它们瑟瑟发抖,却也知道大势已去,只能拼命的寻找能够躲藏的地方。

  但与此同时,它们也尤为憎恨那个镇压了鬼道的存在。

  ——恶鬼入骨相。

  以及,酆都之主。

  它们自知根本不是那两者的对手,连鬼道都被那两者联手彻底镇压,又何况是它们这些鬼?

  在其余普通人眼里,它们恐怖强大,无法对抗。但是在那两者眼中……它们不过是随手就可以碾死的蝼蚁。

  力量为王的规则下,厉鬼有自知之明。

  但是,却还有一个问题。

  乌木神像。

  乌木神像镇守过邪祟,更是酆都之主的另一具现化形象,对于残留有神像力量的东西,厉鬼同样恨之入骨。

  它们趁着鬼道最后的势力,发泄愤怒一样,将乌木神像镇守过和存在过的地方,全都砸了个稀巴烂。

  但被乌木神像保护的人,大多都有驱鬼者继续接手保护,让厉鬼即便愤怒也无能为力,不敢再多做些什么引来大道的关注。

  只有一个例外。

  就是擅自从海云观偷跑出来的年轻人。

  他曾经整个暑假都和乌木神像同处一室,并且本就在乌木神像的保护下躲过无数次死亡,可以说,他欠乌木神像的因果很深。

  年轻人自己还在笑着怒骂海云观的道长们,觉得爽快,却看不见自己一身沾染的浓郁神像气息,让他在黑暗中行动时简直像个标靶,吸引来了附近所有的厉鬼。

  它们憎恨的看着年轻人,嘶吼叫嚣着要杀死他。

  听着从四面八方响起的凄厉尖啸,年轻人被吓得跑得更快了。

  他唯独庆幸的就是母亲摔倒那一下,也算是帮他挡了鬼,拖住了那些鬼的速度,让他有可以逃跑的机会。

  而这个时候,第一个浮现在年轻人心里的,依旧是海云观。

  他拼了命的朝小巷外面跑,想要跑去海云观寻求帮助。

  眼看着巷口越来越近,年轻人的脸上也浮现出狂喜的神情。

  然而下一刻——

  “噗呲!”

  一只枯骨鬼爪,从年轻人的胸膛穿胸而过。

  血花飞溅。

  年轻人只觉得胸口一痛,浑身的力量和温度都在快速流失,他张了张嘴,想要呼救,却连一个单音也发不出来。

  当他艰难的低下头去看的时候,就看到在焦黑干枯的手爪上,有一团红色的东西,正在一收一缩的跳动,淋漓的鲜血洒了他一身。

  这是……我的心脏吗?

  年轻人迟钝的想着。

  但剧痛之下,他的大脑已经失去了思考的力量,只剩下一片空白。

  他眼睁睁看着一道道鬼影从黑暗中摇晃着走出来,它们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深深的怨恨。

  无数鬼魂扑向年轻人,很快就将他淹没其中,利齿撕咬着他的血肉,扯断他的魂魄吞下肚去,成为厉鬼的养分。

  当年轻人恍惚从一个厉鬼口中听到“神像”时,他好像终于明白了导致他现在悲惨的罪魁祸首。

  神像,神像!

  年轻人恨得眼睛几乎滴出血来,想要回到半年前的暑假,把那尊神像砸个稀巴烂不让它再害自己。

  可他忘了,在一同旅游的同学全都被邪祟杀死的时候,只有他一人,因为得乌木神像庇佑而活了下来。

  但年轻人现在已经不去想那么多了。

  疼痛麻痹了神经,覆盖了大脑,他已经无法再多想任何事情了。

  先发现异常的,是居住在小巷旁边的居民。

  他们在闻到血腥味之后,就赶紧给负责这附近的救援队员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

  等队员和驱鬼者立刻赶过来的时候,刚一进小巷,就被惊了一下。

  ——整团的阴影聚集在背阴的小巷里,在那团黑影下面,隐约有属于年轻人的手脚瘫在地面上,而咀嚼吞咽的声音从黑影之中传来。

  驱鬼者大骇,连忙暴喝着跑过去:“干什么!滚开!”

  队员眼尖,扫到在远处转角的砖石地面上,也有血液流淌,担忧那边也出了事就赶紧跑过去。

  惊呼声随即传来。

  “这边,这边还有一个人!”

  冬日的天空格外晴朗凛冽,风吹过安静的小巷,这里的血腥气被外面所有人的欢呼和感谢声覆盖,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异常。

  而社交平台上,报平安的动态一条条刷得飞快,很多人都在脱离了危险之后,赶紧发动态说明自己的位置和情况,在为周围其他人提供参考的同时,也想要让官方清楚的掌握各个地方的情况,以便于把力量集中到真正需要帮助地方去。

  即便是普通人,也尽可能的想要做一些自己能够做到的小事,尽一分心,出一份力,共患难。

  当太阳升起到天空,灿烂明亮的阳光洒满大地的时候,鬼道已经彻底被大道压制,旧酆都不复存在。

  天地重启,积攒了数千年的因果都清扫一空。

  往日的沉闷阴翳荡然无存,就连空气都格外的凛冽清爽,好像还带着草木沁人心脾的清香。

  不少人深深的呼吸,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涤荡干净了,积攒在身体里的压力和闷气全都化为浊气,缓缓吐出。

  新的活力和生机注入体内。

  很多人都发现了这件事,并且分享都了社交平台上。

  分享的人多了,甚至还出现了相关的热搜关键词#不要忘了呼吸#。

  同样挂在热搜上的,还有几条是与“心动环游九十九天”节目相关的。

  毕竟从官方公布的情况来看,西南地区也首当其冲,被不法分子攻击。

  而这档节目这次的拍摄地点,刚好就在西南。

  因为忙于逃跑躲避而没来得及看直播的节目粉丝,在脱离危险之后,就立刻想起节目组众人的安危,赶忙打开直播。

  却只发现,直播镜头变成了一片无信号的雪花点提示。

  节目的观众们懵了。

  无法亲眼确认节目组众人的情况,再加上这档节目过去被所有人怜爱的倒霉程度,让很多人都开始担忧起节目组,觉得是不是真的出什么事了。

  担心的观众们连忙去询问官方和节目组账号。

  节目组账号没有人回应,但官方却立刻给了回复。

  @平安滨海:感谢大家的关心,小编刚刚帮大家给节目组打电话问了,说是因为摄像直播设备都被不法分子破坏,所以暂时没办法直播。等他们拿到新的摄像机,就立刻直播给大家报平安啦~大家不要担心。

  见此,节目观众们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也蹲在直播前和账号下面等着直播重新上线。

  很多人在等待的同时,都赶忙确认自己熟悉的id有没有上线,以往就面熟的人都在互相报着平安,气氛也慢慢松缓欢快了下来。

  有人笑着称,自己睡觉之前还在遗憾收藏的手办不会动,结果睡迷糊了之后就发现,手办不仅动了,还挥着大砍刀准备杀他,真是太刺激了。

  对危险轻描淡写的叙述后,是官方人员及时救援带来的底气和安全感。

  也有人心有戚戚的道:“我在看到公园雕塑活了之后,第一反应就想到了这节目。”

  “我也是,以节目组的倒霉程度,我觉得它肯定是避不开的了,没想到还挺幸运的。”

  “张导终于争气一回啊!可喜可贺。”

  “大家!我要说!燕哥的照片!真的有辟邪的作用啊啊啊!”

  有人激动的分享起自己的经历。

  她本来是觉得燕时洵太好看,想要舔颜才会把截图打印下来,放在家里的相框里。

  却没想到,这反而救了她一命。

  半夜她睡得正香的时候,就觉得有凉气顺着脖子往里钻,本来以为是被子没有掖好,抬手却摸到了一手黏腻,疑惑之下睁开眼迷迷糊糊看去,却发现本来摆在客厅里的无头石膏像,竟然出现在她的床边,并且手里的刀已经割破了她的脖子。

  她吓得魂不附体,拼了命的抄起身边的东西砸过去,想要逼退这个不知什么情况的石膏像。

  也因此顺手将相框砸了出去。

  本来不避不躲也不会痛的无头石膏像,却在碰到相框的瞬间燃烧起火焰,就算它拼了命的挣扎,也很快就化为一捧灰烬。

  当她惊魂未定的捡起相框时,正对上的,就是燕时洵脚踩着巨大的神像睥睨看过来的眼神。

  冷漠,锋利,却带着绝对的力量。

  可杀世间一切害人凶鬼。

  她顿时安定了下来,觉得有了足够安心的靠山。

  这一整晚,她一家人都紧紧抱着相框躲在家中,在外面的嘈杂和哭喊声中,平安度过了这一夜。

  当她激动的将这件事分享出来后,很多人都惊呆了。

  “我的妈呀,燕哥的照片原来还有这种作用的么?”

  “好家伙,比符咒都好使,谁都不要拦着我,我这就要去多打印几张放在家里辟邪!”

  “我准备把燕哥的照片放在项链挂坠里,当成平安扣用。”

  “其实我也遇到了这样的事……以前我只觉得燕哥长得太好看了,现在?大师!大师啊啊!!”

  “哈哈哈哈燕哥被迫出名。”

  “燕麦目瞪口呆,我虽然是燕哥的事业粉,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走向啊!别家正主不是这么出名的,怎么到了我家,就这么……嗯?”

  在所有人讨论得正热烈的时候,直播平台终于弹出了预告,说直播马上就要上线。

  很快,原本无信号的直播画面,就出现了镜头下抖动而天旋地转的场景,时不时还出现了人的手掌和猛然放大的脸,应该是工作人员在调整镜头。

  当镜头稳定下来的时候,出现在镜头前的,就是节目组工作人员收拾东西的忙碌身影。

  还能听到嘉宾们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观众们焦急的在直播里搜索自己关切着的面孔。

  安南原,宋辞,白霜……一张张面孔在直播里过去,观众们的心也慢慢放下来。

  但是燕时洵和路星星的身影,却一直没有出现在镜头下。

  更有敏锐的观众发现,一向最在乎节目的张无病,也没有出现。

  正当观众们奇怪的时候,带着笑意的磁性声线,从镜头外面传来。

  “燕时洵,你也该和节目报一声平安了,很多人都想要看看你。”

  有人觉得很奇怪,这声音听起来和导演张无病的声音很像,却又有些许说不上来的细微不同。

  并不是张无病傻里傻气却温暖的声音,而是澄澈如静水深流,平静清贵的表面下,隐藏着厚重到不可探知的历史。

  不少声控都觉得……麻麻我恋爱了!

  这是哪个小哥哥的声音,也太好听了!

  但也有人发觉,这人的身份有些古怪。

  其余人对于燕时洵的称呼,要么是燕先生要么是燕哥,道长那边一般也会叫燕道友,但从来没有人直呼燕时洵全名。

  这人到底是谁?

  在所有人疑惑的时候,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掌伸过来,占据了一部分镜头范围,似乎是在调整镜头的角度。

  下一刻,燕时洵的身影出现在了晃动的镜头下。

  在来回穿梭忙碌的工作人员和救援队员中间,他沉默的站着,像是已经与这个世界分割开来。

  墨色的发丝散落下来,阴影挡住了他一部分眼眸,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而他的大衣上,也多有划痕破损,有血液从伤口渗出来,还没有来得及包扎。

  观众们担忧的盯着屏幕,还有人心疼的问:“怎么感觉,燕哥好像哭过了呢?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道澄澈磁性的声音轻笑着向燕时洵问道:“有人说你哭过了,燕时洵。”

  燕时洵纤长的眼睫颤了颤,像是被暴雨淋湿了翅膀的鹰。

  “哭过吗……”

  他轻轻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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