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晋江

  宋辞和路星星将房间里上下左右翻了个遍。

  他们尝试过所有出去的方法,但是,不仅窗户是假的,门也是假的。

  所有的希望都在被期待实现的时候,被打落深渊。

  一次次的燃起希望却又失望,让本来就脾气不太好的小少爷更加烦躁,连带着翻找的动作都不耐烦了起来,泄愤般揪着墙上挂着的画。

  ——是的,所有可能通往外界的出口,都不过是画工精湛的挂画而已。

  被砸碎的窗户,变成了画着夕阳的纸。被敲碎的墙面后面,红砖石横平竖直,都是黑色的墨线。

  他们两人就像是身处在画中世界,却偏偏找不到回到现实的方法。

  可是在路星星的视野里,事物却又有所不同。

  他看到窗户变成了幕布,烛台倒下,火光点燃了幕布一角,熊熊烈火便化作了天际金红色的落日。

  被砸碎的墙面后面,没有什么红砖石。

  而是一块块垒积起来的血肉。

  人体被切割得四分五裂,沿着肌肉的纹理被精准切割下来,一片片都被当做了砌墙的砖块。

  血液是粘合的水泥,眼珠的嵌缝的石子。

  一颗颗死寂浑浊的眼珠,死不瞑目的直直看着砖墙外的人。

  惊得路星星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小少爷不高兴的骂路星星,说他怂得连赵真都赶不上。

  路星星却因为小少爷看着墙面时,毫无情绪变化的眼神,而意识到了什么。

  他指着墙面,错愕的向宋辞发问:“你看到这里有什么?”

  宋辞因为路星星严肃的面色而皱起眉,往墙面上瞥了一眼。

  一切都并没有变化,依旧是被填涂在墨线之间的红色颜料,没有任何值得让路星星重视甚至被惊吓到的东西才对。

  路星星与平时不同的态度引起了宋辞的注意,他的嘴角渐渐向下垂去,面无表情的将自己看到的所有场景,都悉数说给路星星听。

  然而随着宋辞一句句说出口,路星星的面色逐渐凝重。

  “纸片?画?不对!”

  路星星眉头紧皱:“我看到的是尸体!刚刚我告诉你我的嘴丢了,也不是在骗你。”

  路星星表情严肃:“刚刚真的有一段时间里,我的嘴消失了。”

  宋辞一愣:“嘴会丢??”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路星星点了点头:“虽然比不上燕哥,但这种事情我还是能分得清的。没有任何夸大的成分,就是真真正正的,没有了嘴,像是从出生开始就没带这个零部件一样。”

  两人都从对方与自己不同认知的话语中,意识到了不对劲。

  于是两人边手下动作不停,继续在房间里翻找可能有用的东西,边将自己看到的东西说了出来,与对方所看到的摆在一起对比。

  然后,他们发现了一个问题。

  ——路星星看到的,真实得都像是现实中真的如此发生的事。

  而宋辞看到的,却是轻拿轻放的虚惊一场。

  无论是纸人还是红颜料,在最初那一眼的惊吓之后,就会立即意识到,那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眼花错看。

  “所以你才会被吓成那个样子啊……”

  宋辞恍然大悟,看向路星星的眼神稍稍和缓了些,不像之前那样嫌弃了。

  他根据路星星的叙述稍微想象了一下,一个五官生硬诡异的人追在自己身后,自己的嘴还没有了,脚下还都是跑来抓自己的水鬼……确实是有点吓人。

  也不怪路星星之前那么怂了。

  毕竟路星星本来就菜啊,又不是燕哥那样的人物,遇到这种奇诡之事被吓成那样,倒也情有可原。

  宋辞看着路星星的眼神中,甚至还带上了些许同情。

  路星星哭笑不得,摊了摊手道:“小少爷你出身宋家,平日里就算见到道士僧人,也都多是得道道长和高僧,所以你从一开始对道士的衡量标准,其实就是在天上。别人的物价标准是一块钱的时候,你就已经是一万块钱了。”

  “结果你在这个节目又遇到了燕哥,那就更是强中之强。就算是本就是国内三大道观中的海云观里,能与燕哥相提并论的,恐怕也只有他师父乘云居士,和我师祖李道长了。”

  “我知道你瞧不上我的实力,虽然我也承认,在海云观里,我确实是个还没出师的小菜鸡,但是啊。”

  路星星歪了歪头,唇边勾起的笑容带着恣肆的自信:“放眼望去,多少道士和驱鬼者,终其一生都无法真正踏上修行一途,常人能遇到的,更多是路边的瞎子算命。”

  “就算是我的这样在真正大佬面前不值一提的小人物,也已经是不错的实力了。”

  路星星在宋辞愣神的时候吊儿郎当的走过去,手臂一勾宋辞的肩膀,就笑嘻嘻的将他带进自己怀里,唇边的笑容痞帅而漫不经心。

  “放心吧,小少爷,我们能找到方法离开这里的。”

  “在燕哥找到我们之前,我保证,你一根汗毛都不会有事。”

  路星星低下头,朝宋辞眨了眨眼:“我用性命起誓。”

  如果是路星星的粉丝们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被他此时痞帅又可靠的模样,帅得失声尖叫。

  然而,这里并没有分屏镜头,也没有路星星的粉丝。

  只有一个不高兴了谁都敢骂的小少爷。

  宋辞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冷下脸,面无表情的抬起手,在路星星不明就里的目光中,伸向自己耳边微卷着散落下来的头发。

  他纤细白皙的手指分出其中一根头发,在手指上绕啊绕,然后猛地一用力。

  “嘶——”

  身娇体弱的小少爷痛呼了一声,漂亮的眉毛紧皱在一起。

  路星星:“!!!”

  他惊悚的看着宋辞,不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

  然后,小少爷将自己手上的那根头发伸到路星星面前,展示给他看。

  “骗子。”

  小少爷眼神嫌弃:“你不是说一根汗毛都不会有事?现在我掉了一根头发了。”

  路星星恍恍惚惚:还能这样玩吗!少爷你到底是什么脑回路!

  但不管路星星如何挣扎,谁让说错了话又惹到了脾气不好的小少爷呢?

  于是,原本这一次终于能够帅过三秒的路星星,在宋辞的镇压下,被迫三秒内又跪了,刚刚的张狂和痞帅都荡然无存。

  只剩下一只眼含热泪表情幽怨的哈士奇。

  “放完狠话之后,就该做点展示真正实力的事了吧,路大师。”

  宋辞语气凉凉,明明口称“大师”,却嘲讽意味拉满。

  路星星含泪点头,半蹲着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研究墙角和地面上满是死尸鬼面的画面。

  不过,在宋辞转过身的那一刹那,他原本冰冷冷的面容瞬间融化,眼眸里染上笑意,连唇角都带着笑。

  这个星星,自不量力。

  小少爷摇了摇头,却连在心中骂着路星星的时候,都是笑着骂的。

  被人关心和保护,总归是令人开心感动的事。

  不管路星星是否真的有那份力量,但光是这份心,还有他和心意统一的行动,小少爷领情。

  小少爷不由得想起来,之前在自己从南溟山被送回来,在疗养院养病的时候,他那个蠢兮兮的哥哥也问他,玩的开不开心,有没有交到好朋友。

  他记得,那个时候,自己不高兴的怼了回去,说节目组里除了燕哥之外,都是傻子,或者勉强算个赵真是正常人。其余人,怎么可能会被他当成朋友。

  哥哥一副感慨的模样,说弟弟真是长大了,留不住了,已经有自己交好的朋友和小团体了。

  还试图伸手摸小少爷的头。

  ——当然,结局是被小少爷不高兴的一巴掌拍掉了哥哥的爪子。

  不过,现在当宋辞再次回想起那时候的事时,却忽然觉得,把路星星当做朋友也没什么。

  反正多他一个不多。

  小少爷哼了一声,继续低下头去研究被白纸糊住的地面。

  在两个人对了口供,发现了彼此视野之间的异常之后,事情忽然就变得焕发了生机。

  只要是在路星星眼中有血腥存在的地方,让小少爷去找,一定能发现单薄如纸的挂画。

  路星星负责指出这些诡异之处,宋辞则负责将这些画揭下来,就挂在臂弯里,走到哪拿到哪。

  毕竟这些房间一个连着一个,不知道最终通往哪里,也不知道走回来的时候,看到的还是不是之前的那个房间。

  好在挂画也不沉,所以宋辞干脆就抱着它们一起走。

  鬼怪骇人。

  但如果,鬼怪变成了画中的形象呢?

  无论是杀伤力还是危险的数值,都瞬间下降了不少。

  于是,两人中间就出现了诡异的场景。

  路星星捏着鼻子一副嫌恶的模样指了指诡异之处,宋辞就走过去,面不改色的将在路星星眼中血糊糊的尸骸拎起来,抖一抖,就将自己眼里的挂画扔进臂弯。

  反倒像是路星星才是那个普通人,而宋辞是道士了。

  即便知道这些在宋辞的眼中,都是不真实的纸片,但路星星从自己的视角来看,还是觉得宋辞简直冷静得过分,不像个正常人。

  小少爷精致的眉眼没有波澜,怀中抱着死不瞑目的尸骸,沉稳的侧过身来向路星星问道:“下一具。”

  ——倒像个精神变态的冷静杀人狂魔。

  不过,路星星也只敢把这话放在心里嘀咕,让他说出来是万万不可能的,毕竟现在的小少爷看起来实在是不好惹。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有忘记自己没了嘴巴的痛苦。

  他现在就是害怕,小少爷要是一个不高兴,把他的嘴巴拿走了该怎么办?

  “发什么呆呢?”

  小少爷眉头一皱,狐疑道:“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呢?”

  “没有没有,哪能呢。”

  路星星赶紧颠颠的小跑着跟过去。

  两人合力,效率提高得不是一点半点,很快就将所见到的可能对他们产生威胁的鬼怪尸骸,全都挂在了小少爷的手臂上。

  要是那些尸骸变作的纸人想要挣扎反抗,不肯乖乖被宋辞捉住,宋辞就会一脸嫌弃的皱着眉把纸人团成皱巴巴一团,再扔保龄球一样把纸团甩到墙上,捡回来再扔……

  反复几次,纸人乖乖就擒。

  路星星眼神惊悚。

  在他眼里,这一切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看到的,分明就是宋辞把血淋淋的尸骸折叠成了一个巨大的肉球,甚至连尸骸本就浑浊无神的眼珠,都因为被折叠而挤得从眼眶里凸了出来。

  那场面,不可谓不骇人。

  路星星咽了口口水,不能惹的名单上暂时又多加了一个人名。

  路星星:要惹小少爷生气,也等出去之后吧……现在这个,可真是不敢惹。

  积累到最后,光是小少爷臂弯里的这一沓纸,都足足有了几十厘米厚。

  要不是小少爷莫名其妙力气变大了,还真不一定能抱得动。

  “所以,我力气变大就是为了干这种事的吗?”

  小少爷朝路星星翻了个白眼:“要是燕哥在这,我绝对不用遭这种罪,等着嬴就行。”

  “是是是,好好好,我的错。”

  生活不易,星星叹气。

  要是换成别人敢这么说他,路星星绝对怼回去。

  但奈何这么说的是小少爷,而且路星星有自知之明,也自知理亏,只得哄着小少爷来。

  在路星星眼里,现在的宋辞就像是个无敌压缩包,尸山血海在宋辞手里,也不过是几十厘米厚的一沓纸,被他轻轻松松抱在手里,还一副神情冷漠恹恹的架势。

  路星星:不敢惹。

  而宋辞将那些挂画一一看去,也发现了它们中的问题。

  “星星你记不记得,我们在刚进博物馆的时候,参观的第一个房间,就是半成品的皮影人物。”

  宋辞拎起手里的纸人,迟疑道:“要是把它换成皮子而不是纸……是不是和那些皮影人物看起来差不多?”

  路星星闻言,原本吊儿郎当的模样也迅速消失。

  他快步走过来查看,却发现真如宋辞所说,这些纸人的画工,与之前所见到的那些挂在墙上的皮影人物,有着极为相似的笔法。

  在书画中,一个书画家的走笔就如同他的指纹,当人在一个领域中钻研到一定高度之后,他就会形成他独有的风格,是别人模仿不来的独特。

  那甚至会成为坚定真伪的关键要素,是他个人印刻在作品上的指纹。

  而现在,与房间里挂了满墙的皮影人物相似的描画方法,也同样出现在了宋辞眼前。

  出身宋家的小少爷,虽然一向对这个圈子里推崇的艺术,和被标榜品位的审美不屑一顾,但他毕竟看过太多的展览和艺术品。

  即便这其中有滥竽充数的东西,但更多的,却也是集成了艺术家精髓心血的作品。

  看的多了,宋辞自然而然也学会了鉴别一幅画的行墨走笔,能够从人物最细致的线条处理和枯笔洒脱中,辨认出画家的真伪身份。

  而现在,很明显的,被宋辞抱在怀中的这一沓纸人,和最开始那个房间里挂了满墙的皮影人物,出自同一人之手。

  并且,被两人联手找到的,不仅仅只有纸人,还有很多在路星星看来是沾满了血液碎肉的凶器,在宋辞眼中却是纸做的道具。

  无论是金银首饰,文房四宝,座椅板凳……一切的杂物,都像是过家家里衬托人物,用来布景的道具。

  宋辞想起之前他见过的一个同圈人,那位富三代是个不折不扣的宅男,对其他富豪圈子喜欢的跑车游艇都没有兴趣,唯独钟爱虚拟人物。

  那个富三代的房间里摆满了纸片人的手办,让屏幕里虚假的形象“活”在现实里,对此痴迷万分。

  他甚至会发动态,说自己早上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纸片人老公动了,摆在纸片人周围的道具也移动了位置,手办的衣服皱褶和前一天晚上的拍照不同了。。

  虽然宋辞每次看到类似于这样的动态时,都会翻个白眼装作没看到的划过去。

  但他在去那位富三代的家中做客时,也见到了摆满了整整一栋别墅的手办和景趣。

  玻璃罩子里,除了纸片人手办之外,周围还摆放着很多假花假树,用等比缩小了的桌椅板凳和屏风,来为纸片人手办打造一个仿若真实的精致环境。

  此时,宋辞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那时看到的场景,并且逐渐与现在眼前的所见相重叠。

  宋辞沉吟几秒,迟疑着开了口:“如果这些纸人就是皮影人物,那我们看到的其他这些……”

  他看向路星星,轻声问道:“会不会就是皮影戏里需要的道具?”

  两个对皮影戏一窍不通的人,因为宋辞的联想,也歪打正着猜出了正确的答案。

  这句话一出,路星星心中就是一惊。

  “少爷,你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吗?”

  见宋辞作势要发怒的模样,路星星赶紧摆手:“我不是说你说的不对,我的意思是,如果我看到的所有死尸和摆件,实际上都是画在皮子上的皮影人物,还有用来映衬它们的舞台道具,那么……”

  路星星认真发问:“我们又是什么?”

  宋辞一愣:“什么意思?”

  路星星指了指窗户,眼睛在直视夕阳的时候,下意识微微一眯,被刺痛得眼前都带着大片大片的光晕,一切变得模糊不清了起来。

  “少爷你自己也说,那些道具是用来衬托人物的,既然我们和皮影人物在一个空间里共存,并且我所看到的,根本不是什么皮影,就是真实的尸骸,那我们……是不是也是皮影?”

  路星星沉声道:“我们所看到的太阳,实际上并不是太阳,而是烛光。我们看到的不是窗户,是幕布。”

  “就连我们两个,都是在幕布后面被人操纵在手里的皮影人物……”

  路星星转过头,重新看向宋辞:“我们就是玻璃罩子里的纸人手办,供看客欣赏,而周围的一切,都是用来衬托我们的道具,死尸是追逐我们、让我们惊慌失措的手段。”

  宋辞张了张嘴,本能的想要反驳这种荒谬的说法,但另一道声音却从脑海中浮现出来,问他自己:这真的只是星星在乱说吗?

  他愣神的低下头,看向被自己抱在怀中的一整沓纸,脑海中真实和虚假交相辉映,让那个声音最后占了上风,心里充满了同一个声音。

  我们现在……就是被人注视着的皮影人物啊。

  说不定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操纵着皮影的人,还有幕布前的看戏者,都在因为我的惊慌和犹豫,而在拍手畅快大笑,将我看做一出滑稽剧。

  当我恐惧时,看戏者反而在兴奋欢呼。

  他和星星,此时就是台上的小丑,斗兽场上的困兽。

  就在宋辞愣神时,路星星伸过手来,握住了宋辞纤细白皙的手掌。

  热度源源不断的从路星星手上传来,带着令人安心的可靠感。

  路星星朝宋辞露出了微笑,坚定的话语中带着安抚:“没关系,少爷,你别害怕,我不是在你身边呢吗?”

  “不管是怎样危险的情况,我们都有方法闯出去,别怕,相信我。”

  路星星嘴角咧开笑容,骄傲的仰头道:“我可是燕时洵的师侄,我绝不会给那个男人丢脸。再说,我师叔师婶可都在身后给我撑腰呢,想要动我,也得看看它们能不能惹得起我师叔师婶。”

  宋辞被逗笑了。

  原本的紧张荡然无存,他笑着抬腿轻轻踢了路星星一脚,笑骂道:“没脸没皮这方面,你倒确实是比较强。”

  路星星也不躲,龇牙咧嘴的接下了这一脚。

  他嘻嘻笑着凑近宋辞,用气音在宋辞耳边轻轻说出了他已经想好了的计划。

  宋辞错愕的看向路星星,路星星却只是朝他点了点头,鼓动他往前走。

  路星星一手握着宋辞的手掌,沉稳的带着他一起走向窗边,然后宋辞深呼吸了一口气,按照路星星向他说出来的计划,将手中的一整沓纸都扔向窗户。

  就在那一瞬间,宋辞迅速后撤,路星星火速上前,手掌按住了窗户。

  两人的视线交汇,彼此的视野开始融合。

  在宋辞眼中的纸片,“呼!”的一声被路星星眼中的烛火点燃。

  火焰迅猛向上窜得老高,瞬息间便席卷了整张幕布。

  和焦糊的血腥气一同传来的,还有刺耳的惨叫声。

  路星星看到,那些死尸的身上燃烧着大火,僵硬的手指拼了命的扒住火焰外面的砖缝,试图向外爬逃离这一切。

  却最终被火焰彻底吞噬。

  血肉在火焰中迅速变成一整块焦炭,唯独眼窝透露着后面的火焰,骷髅在一片金红色中死死的注视着路星星,似乎是想要记住这张脸。

  宋辞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路星星一把拽住了手臂,拉到了自己身后藏起来。

  在宋辞眼中,纸人化作灰烬,只剩下焦糊的气味在空气中蔓延。

  但自知实力不够因此为了保护宋辞而一直警惕的路星星,却忽然察觉到脚下的波动。

  像是被一个脑袋顶了下鞋底。

  路星星低头看去,就见在自己的脚下,之前曾经见过的狰狞鬼面,重新出现。

  他仿佛是站在一整片一望无尽的湖面上,四周无论是房间还是墙壁,都消失不见。

  就连被烛火烟熏燎得边缘焦黑的幕布,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四面雾气聚拢,阴寒的气息打透了衣服钻进衣领,让皮肤上起了一连串的鸡皮疙瘩,汗毛根根直立。

  路星星没有在乎自己的生理反应,只是皱着眉攥紧了身边宋辞的手腕,低声问他:“少爷,你现在看到的是什么?”

  宋辞看到,整个房间雪白的墙壁和棚顶都连成了一片,墙壁上不再有任何挂画,也没有窗户和虚假的夕阳。

  只剩下了脚下被两人踩裂的白纸,一片片散落在地面上。

  而在白纸碎片之下,半遮掩着冰冷的湖面。

  以及紧紧贴着湖面,已经变了形的一张张狰狞鬼面。

  而在路星星的眼中,这些破碎的白纸,就像是出殡时丧家哭嚎着洒向天空又落下的纸钱,纷纷扬扬的落下来。

  铺满了整个湖面。

  ……

  “咦?”

  南天忽然奇怪的喊了一声,眯着眼凑近墙壁上挂着的皮影人物,想要确认一下,到底是他看错眼了,还是皮影人物的边缘真的被烧焦了。

  像是无形的火焰在舔舐着皮影的边缘,让原本色彩艳丽的皮影人物,逐渐卷了边变得焦黑,还有一股子动物皮毛烧焦后的味道传来。

  南天一惊,骇然的转头看向另一边的谢麟:“谢哥你过来看一眼,我怀疑我眼睛瞎了!”

  怎么会有莫名其妙出现的火焰?

  明明他一直注视着墙上的皮影,还在给分屏前的观众们念每一个皮影的介绍,却根本没有看到什么时候出现的火焰。

  南天心中一慌,出于被这档节目训练出来的本能反应,他赶紧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分屏镜头,不想让观众看到这样奇怪的一幕。

  ——他毕竟不是燕时洵,不会冲着屏幕说些什么要相信科学的话啊!

  而且态度还那么坦荡自然。

  南天怀疑,要是把自己和燕时洵的角色对调一下,估计他在刚冲着屏幕把那些鬼怪都说成是人偶的时候,就已经先心虚不自在的露馅了。

  做完这些,南天才松了口气。

  虽然现在的情况也很危急,但最起码,他不用面对镜头向观众们解释“科学”了,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是南天不知道,就算他不去捂住自己的分屏镜头,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

  ——从刚刚起,他的分屏镜头,就已经定格了。

  不光是南天的,还有谢麟的也同样如此。

  两人加起来超过千万的分屏订阅量,那些挤在分屏前看他们两个的观众们,现在正一脸茫然的看着镜头下,忽然坐下来背靠背休息的两人,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

  [咦?南天刚刚不是还在介绍每一个皮影人物的身份吗,我听得津津有味的,怎么突然停了?]

  [有点奇怪啊,就算南天累了不想介绍了,也应该说一声再休息吧。他怎么不声不吭的就走到房间中间坐下来了呢?]

  [耍大牌吧,南天本来就是劣质艺人你们不知道吗?什么脑残粉,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喜欢南天的,他就应该滚出娱乐圈才对好吧。没见之前和他合作的很多人都说,他耍大牌要求换房间,一个化妆间的门锁怀了都不行,窗户外面是街道也不行,呵呵了。]

  [那是因为南天害怕鬼好吧!而且他现在已经不怕了好吗,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敢不敢看看真相再说话啊。]

  [要说南天耍大牌……可是谢神也坐下了啊,两个人怎么突然都一个反应?]

  [怎么直接坐地上了?冷不冷啊这大冬天的。]

  [心疼,节目组也太不细心了,嘉宾累了没看到吗?不能搬把椅子过来吗?后勤都是干什么吃的,一群废物!开除你们算了!]

  [啊啊你们粉丝先别吵了,不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吗?我看这个节目下来,南天可不是会这么做的人,况且他现在特别积极的宣传传承文化,刚刚介绍的好好的,不应该就这么突兀的结束才对。]

  [总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我们看不见的事情……]

  [嘶,没人说话的时候,这个房间看起来真的好诡异。]

  [妈妈呀,我觉得从现在开始,我要恐人物画了!周围都是等身高的画,一眼看过去就像是几十个人围着两个人,一句话不说的站着啊。心里发毛。]

  [可是很奇怪,就算他们累了,想要休息,但也不应该所有人都累了吧?其他人好像也在休息。]

  [你这么说,确实,我逛博物馆的时候会走累了休息,但还真没见过整个博物馆里,所有人都统一坐下来休息,一句话不说的场面。]

  [啊啊啊!本来我不害怕的,你这么一说我就想像了一下我逛博物馆时的画面……呜呜呜孩子不敢去博物馆了。]

  南天最开始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是谢麟的不应声。

  明明两个人就站在同一个房间里,距离不过几米,谢麟又是个很懂得接人待物的人,他不会在明明听到呼喊的情况下一声不吭,也不给回应。

  可是,谢麟就这样背对着南天,站在一副皮影人物面前,仰头看着那皮影,身形一动不动。

  南天犹豫了一下,有些毛骨悚然。

  但最后对谢麟的担心还是压过了他的恐惧。

  在死寂无声的房间里,南天迈开腿,小心翼翼的走向谢麟。

  “谢,谢哥?”

  南天犹疑出声询问:“你在看什么呢?你,你还好吗?”

  此时两人的距离不足一米,但谢麟却依旧一言不发。

  南天的手搭上了谢麟的肩膀。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从手掌下传来的冷意,却让南天一惊,赶忙松开了手,惊愕的看向谢麟。

  ……这不是人该有的温度和柔软度。

  在参加了这么多期节目之后,南天也算得上是半个专家,他知道死尸摸起来是怎样的触感,也知道人在最虚弱时候的体温。

  然而,他刚刚摸到的谢麟的身躯,却根本不属于任何一个范围。

  反而更像是纸。

  南天回想了一下这种触感,觉得倒有些像是他翻开崭新打印纸时的感觉。

  但人怎么可能会是纸呢?

  谢麟明明一直就在他身边,甚至在他发现皮影人物烧焦了之前,他们还在笑着聊天,谢麟还在感叹的说起童年的不易。

  怎么一转眼,就一切都变了?

  南天放心不下谢麟,就算他眼前的谢麟真的是纸,那也只能说明谢麟需要他的帮助,更需要他及时发现谢麟的情况才对。

  这么想着,他大着胆子一步步挪过去,心弦都在颤抖,却还是伸头去看谢麟的正面。

  在看清的时候,南天的眼睛缓缓睁大。

  他看见,谢麟原本清贵俊美的面容上,此时竟然没有了俊秀的五官。

  取而代之的,是孩童蜡笔画一样的生硬线条。

  谢麟的眉眼像是技艺不精画在纸上的画,腮边两团艳红,嘴唇鲜红如血,却唯独脸颊苍白到失去了所有血色,像是纸钱一样,透露出恐怖的诡异感。

  不等南天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就在他眼前,谢麟忽然间变成了轻飘飘的一张纸,颓然向地面上倒去。

  南天本能的伸手去接,却只扑了个空。

  落在地面上的纸人,仰头与南天直愣愣的对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没有半分生机。

  却反倒是在南天看不到的角度,在他背后墙壁上挂着的皮影人物,骨碌碌转动着眼珠,嘴巴咧开空洞恶意的弧度,原本被钉子扎穿挂在墙上的手脚,微微晃动。

  南天被地上纸人的眼神吓得踉跄后退了两步,然而他仓皇四望,房间里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没有可以求助的人,也没有出口。

  房门像是被清水洗去的线条,从原本应该存在的地方消失,只剩下一整面空荡的白墙。

  而墙面上,缓缓浮现出一副新的皮影人物。

  只是和其他的皮影人物不同,新出现的这一张只有一片空白,没有被画上任何色彩,也没有五官。

  但是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那皮影被剪裁出来的身形……

  竟然与南天有几分相似。

  南天在慌乱的骇然之下没有细看,他的视线只从周围墙壁上的皮影人物上扫过,仿佛原本所有挂在墙上的皮影都忽然间活了过来,被他赞不绝口的灵动五官和形象,都真的鲜活了起来,充斥血肉。

  曾经在匠人手下被精心鞣制和描绘的皮子,有了皮囊和骨架,只差填充其中的血肉,就能从墙壁上走下来,成为真正的人。

  那血肉从哪里寻找呢?

  四面高高悬挂的皮影人物,视线都仿佛在投向房间中央的南天,从四面八方将他围困其中,不得脱离。

  南天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觉。

  一切景象都在视野中旋转没有定点,模糊的视线下,皮影人物扭曲波动,仿佛在笑在闹。

  而一声接一声的“嘻嘻”笑声,在他的耳边细细碎碎的响起。

  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实。

  ……

  马道长火速赶往西南地区,连一口气都没有喘匀,就往白纸湖地区奔去。

  然而当他下了车之后,眼前却只有空荡荡的山路,以及古旧破败的牌楼。

  和墙皮脱落,屋檐半塌的皮影博物馆。

  冬日的冷风从夕阳下吹过,刮起一阵尘土,从马道长眼前席卷过去,枯草微微晃动。

  却不见半点节目组和车队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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