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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睡前要刷牙洗澡换衣服的强烈欲望促使粟桐还在沙发上哼唧, 她困得七荤八素,可是习惯使然总觉得不洗个澡全身不对劲。

  这要是在市局迁就一晚也就罢了,回到家还脏兮兮的粟桐就是睡不着。

  穆小枣也在旁边拍了拍她, “去换一身干净衣服, 我还要监督你换药,然后再睡……我睡沙发, 你睡床,现在是有人要杀你,你靠着门我不放心。”

  粟桐闭着眼睛闷笑, “副队, 你其实只要工作上配合我就行了,哪有管闲事管到家里来的?”

  这问题她们在凝枝园已经探讨过了, 粟桐身处险境这件事非同儿戏,何虫这样的小喽啰都随身带着气动手抢,可以近距离射杀粟桐,此事在彻底解决之前, 随时可以换另一个人继续跟踪、射杀, 粟桐不能每一次都靠运气。

  那幕后之人派何虫来,很可能是知道他这样的下层人员就算被抓,也抖露不出多少消息, 况且何虫只要一拔枪, 杀不死粟桐,也会被粟桐所杀, 刑警的确不能乱开枪,但警告无效且对方有明显的射击意图……到时候可以比比粟桐与何虫谁的命更大。

  穆小枣没有接粟桐的话, 又过了一会儿,粟桐听见卫生间里有水声, 她稍稍掀起眼皮子,艰难地翻了个身,从屁股朝天脸朝墙换成了屁股朝墙脸朝外,蚕蛹似得缩成一团。

  粟桐实在搞不懂,穆小枣跟自己也差不多,一整个白天都在折腾,到这会儿也不算完全休息,穆小枣腹部还有划伤,精力却好的不行,大概是放出热水来了,穆小枣喊她,“稍微冲一下,最多耽误半个小时你就能睡觉了。”

  这是自己家,穆小枣是客人,不仅没招呼客人,还让她三请四催,粟桐实在厚不起脸皮,她四肢拖动躯干,躯干又拽着脑袋,浑浑噩噩走到浴室门口,她半边身子挨在门框上,抱臂瞧着穆小枣笑,“副队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穆小枣正站在镜子前将绑了一天的马尾松开,她头发厚,为防散乱总是绑得很紧,一天下来头皮有些疼,松开后还要将手指插入发根梳理两下。

  “是你自己躺在沙发上不想起来。”穆小枣的动作很轻,她微微侧着头,让长发自然垂下,脖子一侧也在这样的动作中绷直,牵动锁骨与肩,没有嶙峋的痩相,反倒呈一种温润的白玉光泽,

  她又道,“你不想起来我就不能乱动,你要是刚刚不小心睡着了,我不是要坐在门口等天亮。”

  粟桐:“……”

  穆小枣又道,“我只是放了水梳了头,并没有动你其它东西,你要是计较,就等水凉了再放一次。”

  粟桐也没有小心眼到这个地步,她想了想问,“那你呢,你洗澡吗,我这里可没有适合你的衣服。”

  穆小枣手上的动作一顿,“真的没有?”

  粟桐比穆小枣要高一点,但也高不到哪里去,一两厘米左右,上半身的衣服没区别,裤子也只用挽个边角,谈不上完全合身,肯定是能穿。

  凌晨一点四十三,粟桐又打了个哈欠,“衣服在卧室的柜子里,随便拿,反正没几件。”

  很快卫生间里就传来了水声,里面那层门是粟桐关得,穆小枣梳完头将外面的那层也随手带上,这种房子的隔音效果做得很一般,卫生间里两层门都挡不住粟桐伤口进水的惨叫声。

  穆小枣站在卧室门口将灯打开,里面比客厅还干净,除了被子没叠,乱糟糟堆在床上,就是一台老旧收音机跟二手市场回收的电风扇,空荡荡说是个逃犯的家穆小枣都信,毕竟逃犯随时需要挎包袱跑路。

  衣服在柜子里挂着,粟桐的资历虽然比不上何铸邦,但也算是个老刑警,一个电话打过来随时都得忙案子,因此衣柜里清一色的衬衫、T恤、休闲裤,除此之外,穆小枣还发现角落里整齐叠着制服,樟脑丸围着帽子摆一圈,弄得好像垒坟。

  挨着制服还有一件淡紫色连衣裙,也叠得很仔细,这件连衣裙对粟桐而言价格不菲,穆小枣知道是因为她在商场里见过一条,襟口部分很有设计感,当时穆小枣也觉得好看,但出于种种原因没有买。

  裙子崭新,连上面的吊牌都没剪,可见买回来后只是个摆设,粟桐迄今为止还没有穿过。

  穆小枣最终挑了件蓝色T恤和版型宽松的牛仔裤,随后将衣柜重新拉上……这是属于粟桐的隐匿角落,她作为外人不该有太多窥伺。

  粟桐飞快地将自己搓了一遍,她瘸着腿蹦出来,先用毛巾把伤口擦干,然后才开始后续地刷牙抹脸,等穆小枣也洗完澡出来时,洗手池上放着一根还没拆封的新牙刷,房间里开着26度的空调,而粟桐抱着被子已经在床上睡得七荤八素。

  灯没有关,粟桐这个家是第一次留宿客人,她也不知道这个客人怕不怕黑,怕不怕鬼,加上卫生间跟主卧连成一片,所以干脆把灯开着睡觉。

  粟桐今天确实很累,但以前比这更累也有过,房间里只要有一点动静,哪怕是风卷起塑料袋一头撞在玻璃上,粟桐也会惊醒,周围更是不能有一点光,手机屏幕亮起都会导致粟桐短暂的不安稳。

  但不知为何,今天这些毛病一个没犯,粟桐甚至丧失了一个刑侦人员的敏感度,要是这会儿穆小枣去厨房拿把刀,能直接把粟桐片了下锅。

  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碘酒味,粟桐睡前还记得给伤口消毒。

  穆小枣怔怔地站在卫生间门口,若说粟桐对家里忽然多出一个人有各种不习惯,那穆小枣的“不习惯”只会更多,她小时候经常寄养在别人家,十几岁考入大学后更是彻底搬了出来,进部队的那段时间虽然也住集体宿舍,可宿舍跟家不一样。

  宿舍没有自己的空间,心里也准备好了要跟别人挤一挤。

  而家是关上门后的肆意,不管四面墙外的世界肮脏污浊成什么样子,都可以闭塞视听,卸下一刻重担。

  穆小枣维持一个动作站了很久,直到粟桐翻了个身,规整的睡姿有了破绽,她的目光才缓缓聚焦。

  “晚安,粟桐。”穆小枣伸手关上了卧室的灯。

  粟桐挑得小区除了价钱合理,还有“十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安全,整个晚上无事发生,阳光穿不透厚重的窗帘,粟桐凌晨还累得不能动弹,三个小时后她又猛然惊醒,胸口像是被浸湿的棉被压住,四肢贴在床上动弹不得,而头还在雪上加霜,突突的钝疼。

  这种情况已经出现了很多次,粟桐也不是个生病喜欢藏着掖着,不去医院,在工作上埋个临时炸弹的人,但医生说她的身体已经没什么问题,她早上这种状态虽然类似于“鬼压床”也就是“睡眠瘫痪症”,可两者也有本质区别。

  譬如粟桐总是睁开眼后陷入不能动弹的状况,持续时间也过长,短则三四十分钟,长近两个小时,并且只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中发生。

  最后外科医生会建议她去看看精神科或者咨询一下心理方面……粟桐这才想到今天还预约了心理医生,可现在这种情况,估计预约要泡汤了。

  鬼压床的动弹不得还没有缓解,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催命似得开始震动,与此同时,睡在客厅的穆小枣也同样被手机铃声叫醒,粟桐第一反应是“案子出问题了”,随后强烈的责任感促使粟桐开始挣扎,脱力无法动弹的四肢重新被大脑掌控,穆小枣来敲门时,粟桐堪堪接通了电话。

  开着适宜的空调,粟桐额头上却蒙着一层冷汗,她脸色有些苍白,手机那边是何铸邦的声音,沙哑低沉,隐含着怒气,“以最快速度来市局。”

  随后戛然一声,电话挂断。

  算算时间,何铸邦已经两天没有休息,作为支队长累成这样的着实少见,粟桐虽然一头雾水,却还是条件反射性地爬了起来。

  穆小枣得到的消息明显比粟桐多,二十几分钟后,两人顶着蒙蒙亮光站在路边等车,粟桐已经知道何铸邦如此震怒的原因——

  有人往章台区公安分局里寄送了一个包裹,包裹里是□□,当场炸死一名缉毒警察。

  这件事发生在凌晨四点,当时何铸邦还在协调各部门对郑光远进行围捕,并最终在临江县找到郑光远逃离时所乘坐的那辆丰田卡罗拉,车上两具尸体,一男一女,没有郑光远。

  并且这一男一女都是被5.7×28mm小口径子弹直接贯穿了头部。

  最后穆小枣又道,“郑光远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甚至远超过你……”

  粟桐:“……”

  她也不想跟一个通缉犯并驾齐驱。

  “因为疑心重,他会随身带一把武器,而郑光远偏好重量轻,弹匣容量大的比利时FN‘57’,”穆小枣继续道,“你应该知道这种半自动□□威力。”

  比利时FN“57”就采用5.7×28mm小口径子弹,有效射程内可以击穿标准防弹衣!

  粟桐短时间里沉默不语。

  昨天凌晨,她手里这件案子还被简单的定性为“入室抢劫”,中午就发现受害人之一跟贩毒集团有莫大牵连,到了下午三四点,受害人又直接变成嫌疑人,还引来一番腥风血雨。

  而眼下事情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粟桐开始怀疑就像孙康平说得那样,在东光市看不见的阴暗角落里正在进行一场大清洗,并且下手又快又狠。

  凌晨车少,接了单也得绕个大圈子才能过来,粟桐租得这间房里离市局不远,公交转地铁然后步行当然费力,其实开车不过十几分钟,起步价多一点,凌晨时平台会再加点钱,也不超过二十块。

  通宵开车的师父有些暴躁,带着蓝牙耳机一边打电话一边指桑骂槐,“我一天天这么辛苦,结果这平台尽给我派这种烂单子,十单跑下来还得倒贴油钱,晚上开工到现在一个优质单都没有。”

  粟桐正仰着头琢磨这些案子里不对劲的地方,她先不急着往大处想,而是集中在木天蓼小区的灭门惨案上。

  目前现场呈现的状态是两个凶手,一个干脆利索行动有素,照目前的线索来看,就是医院里躺着的那位,另一个杂乱无章,以杀戮为乐,按粟桐以往的经验,这个人应该吸食了麻/古和冰,精神受药物调动处于癫狂状态,在幻觉驱动下开始杀人。

  这个推论需要法医和痕检的佐证,但对于有经验的刑侦来说已经有了初步框架,犯罪现场就是推论的逻辑出发点,如果证据跟推论不同,可以就矛盾点再逐步推测验证。

  但此时粟桐的思维猛然卡住,她出声道,“副队,你记不记得楼梯间拐角,位于两个受害者之间的滴落状血迹?”

  穆小枣点了点头,“按现在的推测,以甲代指倒在楼梯间的受害者,乙代指医院的受害者……也就是嫌疑人,甲乙应该是面对面交锋,几乎同一时间受到了致命伤。那是谁拎着刀在那个位置站了片刻,又为什么补了嫌疑人两刀,之后刀去了哪里?”

  穆小枣提出来的问题就是案子的关键。

  凌晨六点,路上过于安静,温度也有些降了下来,司机没有开空调所以摇下了车窗,粟桐跟穆小枣说话的声音很低,几近于耳语,司机又自顾自打着电话,彼此之间并不干涉。

  穆小枣的话音落下后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期,粟桐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臂疤痕,大概是按到了疤还没长实的地方,粟桐倒抽一口凉气。

  “孙济果的工作很重要,但他并不是毒贩内部人员,没有亡命徒的气质,更像是为了度过一时危机被引诱堕落,你还记得孙济果儿子的房间里贴满的奖状吗?”

  粟桐略微回神,她的手还落在疤痕附近,刚刚那一按疼还是次要,连带着掀起更难忍的痒,只能挠挠旁边当个安慰剂。

  木天蓼小区的房子是孙济果跟毒贩达成交易后才搬进去的,按理说不该贴着陈旧的奖状,奖状这东西要是不代表荣耀,就纯粹是一张纸,贴在墙上展示一两年就氧化,孙济果搬家还记得将孩子的奖状一并带走,可见他还是没有接受现实……

  他参与的并非小偷小摸,更不是什么能补偿完的恩情,就算三四年后,他有钱还给贩毒集团,也摆脱不了阴影,既然牵扯了进去,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坐牢,要么死。

  “这样一个对光明仍然充满向往的老教授,我要是毒贩,是绝对不会放心的,”粟桐继续道,“我没记错的话木天蓼的房子也是别人购买赠送给孙济果……东光市这么大,为什么偏偏挑中这里。”

  粟桐说着看了穆小枣一眼,按道理这会儿应该穆小枣接下去,队长已经把话说到这种程度,副队就该考虑下一步怎么配合,然而穆小枣就是不动弹,她整个人微微躺在座椅上,太过舒服的姿势反而让穆小枣有点不自在。

  夏天天亮的早,车还没有拥堵的风险,大道平川,背后压着灰沉沉的夜幕,面前是一长条的鱼肚白,像是黑暗被撕裂了一道,而身处天地之间的人正在奔赴光明。

  “副队?小枣儿?”粟桐又喊了一声,穆小枣还是在出神,她的眼睛微微放空,嘴没有合拢,刚开始还很平静的呼吸突然加重加快,脸上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粟桐被她吓得够呛,顾不上安全带的束缚,粟桐翻身,先用手肘轻轻抵住穆小枣的肺部,随后掩住她的口鼻,只露出小缝隙……这症状粟桐还挺了解,她上小学的时候也有过一次,比穆小枣这会儿还更严重。

  很快,呼吸频率就被降了下来,穆小枣的眼睛眨了眨,视线极为平静地落在粟桐脸上,粟桐这才放开她。

  安全带在粟桐身上勒出一条纹路,她左臂的老疤也卷起了边,轻轻一碰就往下掉,前排的司机没看懂她两在干什么,有些不耐烦又不好直接对着顾客开骂,只能“啧”了几声。

  “谢谢。”呼吸平稳后穆小枣从眼皮子开始恢复血色,短时间里也只有眼皮子恢复了血色。

  “急性焦虑或恐慌,”粟桐并没有接下穆小枣的感谢,她撇过头,直直看着穆小枣,“这要是在抓捕犯人的途中,你兴许会死。”

  “抓人时没有犯过。”穆小枣将眼神挪开,落在飞快退后的路灯上。

  “以前没有,如何保证以后,”粟桐的声音难得冷了下来,像是锋利的冰片,“我知道你以前进过突击队,也随着突击队去过很多危险的地方,你能全身而退很有本事。但穆小枣,你是我的副队,我们还有漫长的时间需要并肩作战,你这样的状态会让我忐忑。”

  穆小枣这次干脆没开口,她双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而嘴上的血色在延这条线缓慢恢复。

  “说话!”粟桐有些恼了。

  “说什么?”穆小枣淡淡道,“说今天早上,我们没病没痛的粟队竟在电话铃即将掐断时才接起来,还是说你当时苍白的脸色和满头的冷汗?”

  粟桐愣住,她看着穆小枣的眼睛由圆瞪变成半阖,原本就有弧度的眼型加深了失落,窗外的天像是在这十几分钟里彻底拉开了帷幕,阳光在粟桐眼眶中摇晃了一下,她咬牙轻声道,“我在治疗,也不会耽误工作。”

  穆小枣也在治疗,她的过度焦虑已经很久没有再犯,穆小枣是个很自律的人,自律到焦虑也能控制,只有夜深人静卸下防备,再被过往的事扎一下心口才会陷入狼狈,但同时穆小枣也很会自救,她的狼狈通常维持不到十分钟。

  穆小枣只是刚刚忘了要自救,像是笃定自己偷个懒也无所谓。

  “市局到了!”司机可能是终于品出了一丝不对劲。

  这个点来市局,要么自首要么上工,他原本看到目的地,心里有些犯嘀咕,只是粟桐跟穆小枣是女的,又漂亮且面善,只当她们要到市局附近办事,要么就接自己男朋友下班,固有的成见让他没有在意。

  可这个时间点,就算市局也黑灯瞎火,靠着逐渐亮起的天跟还没暗下的路灯维持着肃穆庄严,方圆一两公里连个吃饭的地方都找不到,至于男朋友……市局都没什么人,何况仔细想想,哪有这会儿来接人的道理。

  “你们,是警察?”司机摘下了蓝牙耳机,“我刚刚的态度有点急躁,你们不会……”

  粟桐摆了摆手,“难免的,以后别把气撒在乘客身上就行。”

  司机“哎”了一声,赶紧踩油门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市局大厅不如白日灯火通明,只开了三分之一的灯让自家人用,这两年刚下的节能减排指标,就连空调都是不上35摄氏度不让开,只是气温达到35,体感能再高个五度,暴晒回来的外勤还不给开空调,能当场中暑,所以在开空调的事上,局长和支队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何铸邦向来很讲究养生,常年拎个保温杯,后来听人说绿茶对胃不好,就把大部分茶叶都戒了,只喝些全发酵茶。

  他升上支队长后就开始“不思进取”,抓抓业务,改改文件,也不想继续往上爬,除非有重案发生或者临时开会,其它时候都掐点走人,连粟桐都记不清他老人家何时熬过这么久的班。

  一推办公室的门,扑鼻的咖啡味,何铸邦也不知道灌了多少□□,他口味非常传统,一直喝不惯这种烧焦的味道,但眼皮子底下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何铸邦一大把年纪也有点热血上头,死咬着郑光远不放。

  而郑光远是从粟桐的案子里延展出去的支线,昨天粟桐这里严重翻车,队长和副队长都挂了彩,张娅跟徐华也忙得像陀螺,何铸邦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帮忙,今天一大早还得把案子还给粟桐。

  “何叔,您昨天还担心我的身体,今天就赶鸭子上架了?”粟桐老大不客气的往椅子当中一瘫,“你也看到了,这个案子越扯越大,我人手完全不够用,你得再拨两个人给我。”

  何铸邦这些年在市局的口碑一向很好,他大早上将人催起来就知道粟桐跟穆小枣没睡饱,还特意匀了两杯咖啡出来,热腾腾的,按何铸邦的口味加了糖跟奶,有点腻人。

  粟桐刚喝了一口就觉得糊嗓子,刚准备将杯子放下,穆小枣却一本正经,“是圣赫勒拿咖啡,手磨的。”

  粟桐逐渐发现,只要是穆小枣能叫出名字的东西,价钱上都不便宜,她有些怀疑是自己品位不够,尝不出这咖啡的与众不同,于是又喝了一大口。

  谁知何铸邦比粟桐还不识货,他从桌子底下掏出家用的小热水瓶,“我家里那位昨晚送过来的,既然是好东西,你们拿去办公室分了吧。”

  粟桐:“……”

  穆小枣:“……”

  热水瓶上还有紫红色牡丹花,就有种土洋土洋的感觉。

  “喝了我的咖啡就得给我把人揪出来,”何铸邦咬牙切齿,“你是刑侦队长,需要什么人自己去调,我原本是想等你适应几天再把工作全部转交,但现在没这个时间了。你原先的工作一半在小枣手里,一半在我手里,待会儿我会把资料都移交过去,你九点之前扫一遍。”

  粟桐睁圆了眼睛,“您刚说什么,再重复一遍?”

  为防粟桐忽然窜出去挠人,穆小枣已经做好了抓她辫子的准备。

  “去去去,赶紧上工,痕检跟法医那边好像也出报告了,”何铸邦脸拉得老长,□□没能拯救他的困意,倒是助长了脾气,“现在你手上是三个案子,章台区的灭门案,郑光远还有分局的爆炸案……分局那边你也去看一眼现场,之后可以分给其它组。我之所以把这件案子给你,是因为前一天晚上李建春接到了一通电话。”

  粟桐只知道李建春受伤调任分局,却不知道他是去了章台区分局,任何人想要退居二线都不会选章台区,何铸邦这个位置在市局呆着都闲不下来,章台区只会更忙更累,就算是内勤,估计也是成宿没觉睡的命。

  说起章台区的爆炸案,粟桐就放弃了挣扎,死的是分局警察,粟桐不知道他是谁,十之八/九见都没有见过,只是物伤其类,这种延伸到分局的犯罪已经不只是恶意,而是对整个执法机关的挑衅。

  “行了,热水瓶我带走,”粟桐抄起桌上的东西,“案子我先接下,再调一组人来配合,灭门案我已经有一点头绪,这两天会有结果,郑光远那边只能尽力,能不能抓到不敢保证,至于分局的爆炸案,我需要先了解下情况。”

  粟桐很快做了梳理,她又道,“但我不想再用穆小枣,可以让她负责另外的案子。”

  何铸邦没有料到粟桐忽然有这样的提议,他抬头看了眼站在门口的穆小枣,两人并不像吵过架,脸上没有生气的迹象。

  穆小枣似乎也早就料到粟桐会有这样的提议,她还在小口小口地喝咖啡,过于甜腻的味道充斥着口腔,可惜咖啡的苦与白砂糖的甜相互分离,片刻之后还是能尝到停留在舌根的咖啡味。

  “你没什么想说的?”何铸邦问穆小枣。

  “既然是队长的安排,我没有什么可说的。”穆小枣的话音很冷静,平常不过的安排,平常不过的接受,但穆小枣却骗不过自己。

  她在赌气,现在就算粟桐碾她去扫市局停车场,穆小枣都不会辩解一句。

  何铸邦忍着升高的血压,又把目光转向粟桐,“给我个理由。”

  “我们是刑警,查案子的时候需要彼此信任,但我跟穆小枣……”粟桐摇了摇头,“做不到。一点犹豫都有可能要了彼此的命,我想多活几年,也想她多活几年。”

  “但我看你们两个效率挺高的,”何铸邦并不赞同,“昨天你们才相互认识,彼此无法信任就去磨合,磨合不了就自我检讨,检讨不出个结果就酣畅淋漓吵一架,少跟我说‘做不到’。”

  粟桐知道自己的提议大概率不会通过,但她总觉得自己该争取一下,目前案子的发展过□□速,对方心狠手辣并且持有武器,从专业的枪械到自制的炸弹,她跟穆小枣这个状态分开兴许会更好,绑在一起反而相互拖累。

  粟桐觉得自己与穆小枣配不上“倾盖如故”,但也算往心口上插过刀,见证过彼此的狼狈,要是合作起来争锋相对使命短,那还不如一直当个竞争对手……

  粟桐不敢轻视穆小枣的优秀,做了对手相互鞭策,兴许能成市局一段佳话,省的这段关系磨合成“相看两厌”,断了坦荡光明的前路。

  粟桐成为刑侦大队的队长并不容易,需要付出的更多,也比同龄人要更加优秀,她知道穆小枣这一路必然也很坎坷,这也是彼此不能迁就的原因,“体谅”“宽容”“做朋友”并不能破案,她们尖利不肯服输的内在才是让人前进的驱动源。

  办公室里还僵持着,何铸邦实在忍不住开始往外赶人,“愣在我这里案子就能自己破?还不快去查?!滚滚滚滚滚……”

  粟桐站在办公室门口,对着刚上漆的办公室门重重叹了口气,随后问穆小枣,“我刚刚这么做你是不是很恨我?”

  “有一点,”穆小枣也不想虚伪的应付粟桐,“一开始有一点,但你不是小人,我也知道你为什么不想跟我合作……可是粟桐,只要当着何支队的面我们是一组人就可以了,至于查案子是竞争还是合作,我们可以灵活变通。”

  粟桐忽然又觉得“倾盖如故”这句话形容她跟穆小枣再合适不过。

  痕检的报导凌晨两点多就打印了出来,此刻正放在粟桐的办公桌上,应该是徐华特意去拿得,他昨天一夜没回家,这会儿正带着颈枕躺在位子上睡觉,就着仰头朝天的姿势嘴还张着,粟桐总怕一不小心有蜘蛛蚊子之类的掉进去。

  周围的灯开了一大半,刑侦这层采光也好,外面刚破晓,里头就伙同太阳驱散了所有黑暗,实在不是个睡觉的好地方,粟桐跟穆小枣盯着徐华看了半天,最后由粟桐感慨道,“没心没肺就是好啊,这样都能睡得着。”

  “弄醒他?”穆小枣做了个往头上套塑料袋的动作。

  “我们刚达成和解,你也不必这么快暴露本性嘛?”粟桐背后凉了一下,“让他睡吧,也睡不了多久了。”

  随后粟桐又道,“我工作太重,你这个做副队的要不要帮帮忙?”

  “合作?”穆小枣扬了扬下巴。

  粟桐忽然发现穆小枣也不总是那么内敛规矩,这会儿就不经意透露出几分鲜活的娇气。

  粟桐的笑意憋在心里,“合作吧。”

  半个小时后粟桐就开始为自己这句话后悔,她很快发现穆小枣一点都不擅长文字工作,只是让她从已经结案和即将结案的报告里挑一组人出来,穆小枣能把带有编号的文件弄得一团乱,她叹了口气向粟桐求救,“放过我吧。”

  “我要是接手算不算你欠我个人情?”粟桐心眼儿极坏,惯会坐地起价。

  她又道,”你成绩那么好,性格又古板,怎么看都应该处理文件得心应手,不会是故意想增加我的工作量吧?”

  穆小枣很干脆地没理粟桐。

  彼此的工作调换,粟桐以前就是队长,这半年来刑侦大队没有多大改变,粟桐很快就挑出了一组人,而穆小枣也开口道,“你在车上说,没有毒贩会放心孙济果这样的人?”

  粟桐“嗯?”了一声。

  “也就是说,你怀疑毒贩在木天蓼小区安插了眼线?”穆小枣又问。

  “不是木天蓼小区,而是木天蓼小区67栋。”粟桐肯定,“他动刀的手法并不高明,还在不该停留的地方进行了停留,可见这人也不专业,重在好隐藏,他的出现不会引起孙济果一家的怀疑……可是67栋楼梯间之外就没有血迹了,滴落状跟脚印都没有,可见此人并没有出去过。”

  穆小枣点点头,“确实。”

  “法医的报告上说死在楼梯间的那具尸体吸过毒,而且品种不少,指尖残留着甘露醇的成分,甘露醇是用来稀释海洛/因的,孙济果家中只有抛在窗外的那沓钱上也有甘露醇……能想到用这种方法稀释海洛/因,这个人肯定是长期吸毒的老手。”

  穆小枣又抽出下面一张纸,“张娅昨天回来后又调查了一圈其它人,这报告上说楼梯间死得那位叫彭万千,有过吸毒史。”

  “孙济果收钱都是大数目,直接从海外账户划账,或者用房子、药费之类的代替,除了飞出窗外的那沓钱,只在孙济果家中发现了少量现金,现金数额没有超过三千。”粟桐道,“所以这钱不是孙济果的,而是彭万千带过来的毒资。”

  “是向孙旭伟购买毒品的钱,我想这还不是第一次。”穆小枣补充,“法医报告上说孙旭伟尿液跟头发样本中都没有验出异常,孙旭伟不吸毒。十七八岁正是标新立异好奇心旺盛的时候,他不碰毒品应该是见过吸食毒品的人会变得禽兽不如。”

  孙旭伟是孙济果的大儿子,张娅留下的资料上说孙旭伟就读于市一中,成绩非常好,尤其是化学,曾在省内举办的青少年化学竞赛上取得第一名,在他死之前,已经被保送东光市理工大学。

  “但他为什么要贩卖毒品?”粟桐低头看着手里的报告,头也不抬地问穆小枣。

  “缺钱。”穆小枣不用看资料也能猜出来,“他收现金应该是不想让家里人发现自己在偷偷贩毒……对孙旭伟而言,他家总是有取之不尽的货源,既然能零成本高回报,为什么不冒险?”

  毒贩给孙济果的只是少量样本,单独拿出来不过九牛拔一毛,而且这么多年孙济果家积攒起来的各色高纯度毒品不超过一公斤,估计这幕后之人也没想到过要回收。

  只是这点样本孙济果可以销毁,可以自家人分了吸食,却不能向外流通,这几乎是一项约定俗成的规矩,所以孙济果才会战战兢兢将所有毒品按种类用塑封袋装好,藏在柜子深处。

  “一个高中生怎么会如此缺钱?”粟桐皱眉,“他家不是大富大贵,但在东光市也算不错,孙济果接了毒贩的活儿日子不得不越过越低调,积攒的金钱却更加丰厚,孙旭伟缺钱不能向家里要?”

  沉吟片刻,粟桐抽出一页废纸团成团,对着徐华的鼻子砸过去,徐华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眼睛瞪得老大,“谁敢偷袭你爷爷我!”

  “你队长。”粟桐又一个纸团砸过去,命中徐华额角,“去查一下孙旭伟的经济状况,特别是那种大数额的网贷和高利贷,”粟桐补充道,“再查一下他有没有参与过赌博。”

  徐华的眼神缓缓聚焦,他抹了一把脸,从抽屉里取出牙刷牙膏和洗脸巾,迷迷糊糊道,“我去趟卫生间,回来就查。”

  徐华就像个自驱动的齿轮,被粟桐砸醒后自己滚着去洗漱上工了。

  穆小枣看着他的背影,生怕徐华踉踉跄跄撞到头,从此缺少一个受粟桐迫害得对象。

  粟桐伸手,在穆小枣的眼前掠过,唤回后者思绪,“你继续往下说。”

  结果这掠过的掌心没有控制好分寸,贴得太近,蜻蜓点水般碰了下穆小枣的鼻尖……换成别人兴许没什么,但粟桐跟穆小枣都很排斥肢体接触,两人刚刚在何铸邦的办公室里还闹得不怎么愉快,现在应当彼此疏远,只重视工作、梳理案情,不该有其它任何逾矩。

  粟桐的脸皮子紧急长出三尺厚,她不动声色地推锅道:“是你鼻梁太高……不要分心,继续查看证据收拢线索。”

  “……”穆小枣觉得粟桐有病,出于正常人的怜悯心,宽宏大量地原谅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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