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羡道：“我没有参与过那些事情。但在您看来，他们做的都是错的吗？”
诸葛先生摇头，道：“对错只和立场有关，如果按整个发展过程来看，于整个人族，他们做的并没有错，数十万流民，死得不冤，于天下人口而言，只不过沧海一粟。但同样，他们也应该有活着的权利不是吗？”
“朝廷的安排也就是你的安排，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今日他们不能活着回来？你们该怎么办？”诸葛先生一挥手，便摆上了一局棋，然后不等李君羡说话，便落了一子。
“许云柯会照我的安排毁掉万里千河，这样那些大坛子里的王八就只能从坛口出来了。”李君羡落子，轻声道：“至于他们想要的，不是在林待之身上吗？他们注定竹篮打水？”
诸葛先生道：“那林待之要是死了呢？”看書溂
李君羡道：“林待之有天机术屏蔽，连我都没法感知出什么，除了老师您，还能有谁有这样的手笔。他如果会死，想来老师也不会让他进去。我啊，现在是愈发怀疑他就是那个人了，但就是不敢往深处想，每次一想啊，这脑瓜子就疼的不行，我都快裂开成两个人了。”
“诶，老师您说，我要是裂开成两个人了，是不是可以一边修儒，一边修道？”
每说一句话，他们都会落下一子。
李君羡的话比较多，所以落的子也多，他欺负诸葛老头看不见，很快就无声摆了好些黑棋上去。
诸葛先生面无表情，落下一子，道：“你要是变成了两个人了，就可以一边撒尿，一边屙屎。”
随着他这一个白棋落下。
场上的白棋变成了黑棋，黑棋也就变成了白棋。
这是天机术。
李君羡并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只是对他的话难免感到恶寒，但偶一心想，觉得好像不用裂开，普通人也能做到这些。
他看了眼场上的棋盘，然后又快速连下五子，道：“林待之玉牌也没亮了，他是怎么了？还有裴清语，她现在又是什么个情况？”
诸葛先生道：“你知道百草园吗？”
“知道啊。”李君羡挑了挑眉，又看了眼棋盘上的棋子，黑黑白白，属实有些分不清。
他胡乱下了五个子，道：“那是女帝的灵药圃，听说只见春秋，当年您不是说用它来困林寻的师父吗，然后顺手把它扔进了浮生塔里？”
诸葛先生道：“她走后，百草园灵力就开始干枯了，我将那些名贵药材全部移了出来，然后将她当年、还有我这些年抓到的妖啊魔啊什么的，一个个都扔了进去，当然，扔进去的魔都是死了的魔，只有死掉的魔，才是好魔。”
李君羡笑道：“我当年听了您的话，觉得倍有面子，林寻的师父被我师父挥挥手就关进了百草园里，岂不是说我比那家伙厉害多了？”
诸葛先生“瞥”了他一眼，道：“当年是我让他进去的，百草园受光阴术影响，时间流速很快，他于其中独处百年，心境再上一层，所以才有了那般惊天动地的一剑，同时也有了威胁塔灵的实力。我将掉落的两块碎片取出，随手扔进了秦淮河里，寄希望于多年后，有缘人能取回他们。”
“有缘人？”李君羡笑笑，道：“怕不是自己人吧。”
这话说完，他又落下五子，黑棋小优。
诸葛先生一挥手，索性连子也不落了，黑棋变成白棋，白棋变成了黑棋，道：“你懂个屁。”
李君羡又摆下五个子，道：“也就是说，林待之和裴清语在一起，都进了百草园里？”
他摇摇叹道：“我真是羡慕这家伙啊，又有归藏又有美人相伴，啧啧啧，还是几近于童养媳。我裴师兄的闺女啊，可就这么便宜他了，也不知道这一次他会不会开窍呢？”
诸葛先生听了他的话，知道天机术已经对他失效，只是冷哼一声，没有说什么。
棋盘再次发生变化。
李君羡认真看着这位老人，谢道：“多谢老师解惑。”
诸葛先生挑眉：“不谢。”
十年前，林寻的师父进浮生塔干嘛？
自然是要救人？
如何救？
威胁塔灵。
塔灵是什么他不知道，但浮生塔里有一个东西他知道。
那是归藏。
归藏在林待之手里。
如果这都还不能证明林待之就是林寻的话，那他李君羡这么多年天机术也算是白学了。
有了证据有了坚信，天机术自然对他失去效力。
再佐证之前自己看到的一切，所有的东西都能得到合理的解释。
唯一令他不解的一点就是，明明裴清语没有消除天机术对自己的影响，她又是以怎样的方式去对抗天机术的？
除了说不出口林待之就是林寻这样一句话，那小姑娘简直要把心思挂在脸上了。
她又承受了什么？
林寻啊林寻，你亏欠人家甚多呢。
李君羡叹了口气，就此告辞。
世人只知道当年李姓剑仙大闹了洛城一场，至此后便心灰意冷，为人族去镇守雪原，十年不曾往南方踏出一步。
却不知他当年是做出这样的事情。
诸葛先生看着自己乖徒弟远去的身影，不知再想些什么。
月光洒落在棋盘之上。
棋子尽数被移到了纵横十九道的方格中，每一路线都不沾。
看着就像是在玩填格子的幼稚游戏。
诸葛先生嘴角微翘，心想这孩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最不喜欢输。
……
一座孤峰的北边，有落日西沉。
孤峰上有一名白衣少女，少女身旁有颗歪脖子树。
树上用金索倒吊着一个人。
那人是昏迷不醒的林待之。
裴清语坐在悬崖边，漠然看着脚下的云海，残霞映着她那雪腻紧绷的腿，泛出莹白红润的光泽，看着既修长又可人。
云霞点点，白衣如素，有暗红色的血迹涸泽在她的衣摆，看着就像一圈又一圈的梅花。
梅花在风中轻舞着，发带也跟着纷飞。
一道剑光划破了云海，刺穿了残霞，落入了她的手中。
那是跟着过来的流凰。
历时良久，它终于找到了裴清语。
剑身澄亮，在回到主人手心的那一刻，发出了一声轻鸣。
裴清语的眼神依旧漠然，眉心火焰不再是以往的赤金，而是一片如墨的黑。
她站起身来，一袭白衣如瀑般垂下。
她款款走到了林待之身前，流凰在他脸上比划来比划去，轻声道：“长得像，但又不完全像，是他，但又不完全是，那你究竟是不是呢？”
“是他的话，便刺上一剑，不是他，喏，便刺两剑好了。”
裴清语嫩白手指划过流凰剑身，眼中的漠然竟变得有些许兴奋癫狂，她着看手中震颤不已的流凰，屈指弹了上去。
“铛——”
流凰委屈哀鸣了一声。
“哟，你是舍不得嘛？”裴清语嘴角挑起了一个弧度，她眼中带笑，笑中含泪，捂着有些疼痛的胸口，呢喃道：“姐姐也舍不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