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在十四州大陆之上有个来自楚州的儒生。
据说他在研究了无数女帝残留下来的典籍故事后，毅然投身到了浩瀚繁芜的学术研究中去。
最后他得到了一个伟大的结论，不管是平凡人的世界，还是在修士的认知里，速度最快的，一定是光。
梵净寺的那些和尚则觉得整日与书本打交道，难免会囿于自身眼界，他们以普度众生的理由将这个学者带了回去，同时推翻了他的理论。
因为有一个东西，比光还快。
那就是佛祖的意念。
曾经将整个天地炼化的佛祖，超脱了时空的限制，动念间，便能从天地的这一头到另外一头。
光尚且需要传播，所以会有个过程。
但意念的流动无迹可寻，天马行空，上一秒在九天揽月，下一秒就可在宇宙洪荒的边缘垂钓。
当然，这个意念并不等同于需要逻辑的思维，所以普通人很难理解。
于是学者们根据女帝留下的手札还有典籍，给这一类玄乎又玄的说辞冠上了一个更加晦涩的名字，因而鲜为人知。
所以在杜青和林待之在良宵当中友好聊着天的时候，外部的世界就仿佛静止了一般。
当然这个静止并非时空停止流动，而是相对于幻境当中的一切，流速相当缓慢而已。
就好比耄耋之年的老人，在离开尘世的最后一瞬。
脑海中匆匆而过的，正是自己平凡的一生，那些记忆鲜活而又久远，单薄却又充实。
百年一瞬，也当如此。
……
台上少年已经战胜了好些年轻一辈的军中将士。
林待之发现了当年站在裴书逸身后的杜青，他那时的眉宇不似现在这样盛气凌人，只是握紧了手中的银枪，一副想上却又踌躇的样子。
林待之问：“当时你为什么不出手？”
杜青瞥了一眼曾经的自己，道：“二十年前的青云武试，出了个惊才艳艳的三品杜青，然后我又用了十年，走到了二品巅峰的境界。”
“他们都说我是百年难遇的天才，以我的天赋，进阶确实慢了点，但却不知道我是一直在为突破仙凡之隔做准备。”
“直到遇见了你，你的天赋更高，五百年来堪称绝顶。”
“是的，我不敢上去和你比试，但不是因为我打不过，只是因为彼时的你才二品初期，年纪阅历尚浅。而我已经是二品巅峰的修为，军中有名有姓的强者了。”
“想来你应该明白胜之不武的意思。”
听完这话，林待之沉默了。
好一会，他才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这么确定我会输呢？”
“因为你没有一颗强者之心。”杜青瞥了一眼台上那个明显提不起劲的少年，道：“你始终对这个世界没有敬畏，对除裴大哥之外的所有人不存在很深的认同感，包括那个传言中和你恩怨纠缠的圣女。”
林待之道：“是的，因为大多数人都不相信我说的话，他们只是认为我是天上仙人下凡，我的命运就是要拯救苍生，就如同当年的女帝一样。我师父是这么想的，她也是这么想的，以至于后来连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但一直这样很累不是吗？”
“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个书生，我才明白，我并不是他们口里说的那个非要拯救世界不可的人，我只是一个迷路的过客。”
“而他知道，我非常想家。”
杜青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他有些炫耀的意思。
林待之定了定神，没有再去谈论自己的事，接着说道：“不过我倒不觉得胜之不武是什么合理的措辞，所以你担心自己会输的可能性反而更大一点？”
杜青脸色突然变得很是难看。
林待之道：“胜败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所以你应该是很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
“是裴大哥，对吗？”
杜青怒道：“闭嘴！”
一道枪意径直划了过来。
林待之抬眼看去。
银枪上的虹光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
幻境如水波一般荡起涟漪，氤氲出一道新的画面。
……
寄月湖畔，春风十里。
裴书逸和彼时的杜青正在凉亭里讨论着什么。
“裴大哥，听说边关的魔族因为林寻在幽州的那一剑又蠢蠢欲动，如果战事起来的话，你可不可以劝他加入军方？”
书生摇头笑笑：“小寻是世外之人，对妖魔两族的仇恨远不如你我来的强烈，甚至他自己都弄不明白他应该站在哪一边。偶尔出手，不过是遵从内心的想法罢了，你们就不要再为难他了。”
杜青义愤填膺：“那便由着他去谈情说爱，这紧要关头还想着同明蕴宗最天才的弟子比武？”
书生叹了口气：“情爱不过都是坊间传闻罢了。故事话本里还说那些沦落风尘的女子向来都喜欢强酸书生，倘若真的喜欢，又何止于混迹风尘。他们一个满脑子想着怎么回去，一个满脑子想着找自己生父，哪来这么多扭捏的感情纠葛，不过都是世人以讹传讹罢了。”
“梁浅暮救了小寻，这是因。小寻不得已杀了她的生父，这是孽。如今去楚州赴战，这才叫了却因果，不然想回去，难啊。”
杜青明白了，冷笑道：“难不成他真是天仙下界？”
书生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彼时的那个杜青看着风景如画的寄月湖，喃喃道：“既然是仙界的人，在人间待着干什么呢，不如早点回去。”
……
林待之和杜青在一边远远看着，如同走马观花一般。
前者笑了笑，道：“很多心有不轨的人总会在做出重要决定之前，给自己想出一个合理且大义的逻辑。”
杜青知道这话在讽刺他，也知道幻境当中的攻击和现实有所不同，所以没有开口。
林待之继续问道：“所以你就是在这个时候做出了决定？”
他看了过去，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并走向了黑化的道路。
杜青道：“我从未做过什么艰难的决定，对我来说，那些都不过是我迈向至高境界的必要选择罢了。”
林待之心想他的嘴硬恐怕能和柳飞拼上一拼，不由摇了摇头。
此时不断变化的幻境终于停了下来。
赫然便是林寻死讯从楚州传来后的第二个月。
这里是函谷。
他看着那个站在数千将士前，白衣染血的书生，轻叹了口气。
“那么这个画面呢？”
……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