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染了血，就像是浪中赤莲，雪上红梅。
林待之急促的脚步停住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所幸自己来的不算太晚。
月光很是明亮，落在裴清语闭着的眼上，穿过长而微翘的睫毛。那些睫毛有时一颤一颤，光华便就被搅碎开来，流淌到她偶尔微微阖动的鼻翼和轻抿的唇间。
肩上的伤已经没有继续渗出血液，但白衣之上依旧梅花点点，看着有些凄凉。
林待之走了过去，轻轻将她扶起，右手搭上了裴清语有如玉笋般白皙柔嫩的腕。
入手微凉，像是探进了一泓清水里。感受着急促但却细若游丝的脉搏，林待之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失血这么多，还好没死。可你自己有药，为什么不用呢？”
林待之轻轻一叹，满眼宠溺地将熟睡中少女的发丝拨开，看着她那凄美而又惹人怜惜的模样，责怪着说道。
然后就在他准备探进裴清语怀里取九死还魂丹的时候，伸出去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裴清语身上如麝如兰的幽香混着淡淡的血腥味传到了林待之鼻尖，少女微弱的呼吸声犹在耳畔。
林待之感受着怀中的温热，和一眼望过去便能随着均匀呼吸微弱起伏的峰峦，他的手微微颤抖，最终落了下去。
然后轻轻点了一下裴清语的鼻子。
就像从前那样。
他取出玉简，然后唤出了一支五彩缤纷的长羽。
那是凤翎。
霞光冲霄，入手一片灼热。
林待之将凤翎放到了裴清语手中，然后伸出手去，扣住了她的手。
两人双手合十，于是灵力也在刹那间贯通开来。
一股磅礴而精纯的暖流从裴清语手心涌向了林待之，这让她本就严峻的伤势更上一层。
她的唇愈发苍白，紧抿却颤抖着。
林待之皱起了眉，另一只扶着裴清语的手握紧了玉简，归藏顿时光芒大作。
两道灵力在他体内交汇，灵墟开始震颤。
凤翎顿时燃起了火，沿着两人紧握的手，却将一男一女包裹了起来。
林待之了忍受着灵墟当中，深入灵魂的痛苦，冷汗涔涔，但扣着裴清语的手却没有放松半分。
很快，裴清语肩上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恢复，鲜血停止流淌，结成血痂后一一脱落，露出内里光洁如玉的肌肤。
她的嘴唇依旧苍白，但气色已有明显好转。
直到裴清语的伤势全部恢复如初，林待之这才停下手来，凤翎落到了地上，玉简被他收进了怀里。
他开始大口喘气。
然后他看到了绰约红裙下，一对如新月般凌波沟浅的脚，踩着竹履，款款走到了他的身前。
那是苏槿竹。
这位青丘山的主人弯下了腰，红裙如泻。
“你欺骗了我。”她嘴角还残留着血迹，笑着看向了林待之和一旁躺着的少女，吐气如兰。
……
东山脚下，小菊拖着昏迷不醒的柳飞，焦急地向着林待之家赶了过去。
在百般敲门无果之后，她一脚踹飞了林待之家的大门，然后翻箱倒柜也没找到什么救命的药物。
于是她一把将林待之私房钱给拿了一半，然后满头大汗继续拖着柳飞去往了内城。
离东山最近的就是洛城府，但张大人似乎晚上也没回来，所以小菊径直找了个医馆，一把揪住将要打烊去享受生活的医师，将柳飞扔到了病床上。
“这……修行之人的伤老夫可……”大夫一眼看出了柳飞伤势严重，除开身上密密麻麻伤痕之外，似乎神魂也遭遇了重创，于是故作为难道。
小菊一把排出五片金叶子：“这些够不够！”
“够够够！”大夫喜笑颜开，忙道：“今天就是阎王爷来了，老朽也甭说让他空手而归，光着屁股回去都不在话下。”br>
一旁的柳飞悠悠转醒，听了这话，虽然虚弱得气若游丝，却仍不屑道：“你……你就吹……吹吧……”
小菊红着眼，踹了他一脚，骂道：“你可闭嘴吧。”
柳飞委屈看了她一眼，于是又昏了过去。
……
“你有一件法宝，可以让你暂时拥有六品的实力，你也是用它救的我，是吗？”
在下凤鸣山的山路上，裴清语对林待之这样说着。
此时一夜已经过去，裴清语伤势也全数好了，只是白色轻衫已经破了一截，露出她如嫩藕般的手臂来，看着有些落魄，却多了些莫可名状的美感。
“是的。”林待之点了点头，并不多说些什么。
“我觉得并不是这样。”裴清语说完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对他这遮遮掩掩态度表达不喜：“你还有一些事情瞒着我？”
林待之没有答她这句话，只是问道：“你和苏槿竹做了什么交易？”
裴清语停下了脚步，定定看着他。
她没有问什么你怎么知道这件事之类的话，只是将美目落到了他身上，说：“我的事不用你管。”
“所以你何必在意我有什么事情瞒着你呢？”林待之笑了笑，不再理会她，快步向前走去。
此时日出东山，薄雾也氤氲出明淡的变化。
晨风吹散了林间的岚，于是一束束仿佛实质的曦光也跟着流动起来。
裴清语跟了上去，一个踉跄，她摔倒在了地上。
林待之停下了脚步，关切向后望去。
白裙泄落在光束当中，她被带血的白裙簇拥着，摔倒在地，脑门上被磕伤了一块。
他向她走了过去。
裴清语没能挣脱他的手，同样也没能挣脱他的怀抱，就这样被林待之背到了背上。
她尽量让自己身子不靠着林待之，虽然她知道这样会让这个实际上实力并不怎么样的探灵师更加吃力。
平复了心情，在偶有起伏的颠簸中，她解释道：“杜青伤了我后，用枪意封锁了我的灵墟。虽然伤势已经好转，但是身体还是有些虚弱，另外，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来恢复修为。”
虚弱是因为失血太多，而灵墟的封印，对目前的林弱鸡来说，也是束手无策。
“嗯。”林待之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送我去寄月湖，这段时间我需要一个地方静养。”裴清语不想让裴府的人看见林待之，也不想让裴府知道自己这个模样。
“去你的住处。”裴清语见他没有说话，于是继续说道。
“嗯？”
“城南的私宅和裴府并没有什么区别，你在寄月湖边的宅子反而更好。”裴清语继续解释。
林待之没有再说什么。
凤鸣山的山道上，身形挺拔的男子背着一个清丽绝美的白衣少女，迎着晨曦，往洛城内城走去。
谁也不言不语，只有拂过山岗的清风，偶尔掀起少女的裙摆和雪白发带，像一对纷飞的蝴蝶，好看极了。
就在这诡异而和谐的气氛当中，林待之背着裴清语一路走到了寄月湖边。
而途中每有遇到行人，不得不为之的裴清语都会俯下身去，将头埋了下去，像只白猫般蜷着身子。
这个时候，林待之往往会顿一下脚步，然后再加快速度，往前走去。
就在这一片富人区，林待之走到了自己的宅子前。
然后他停下了脚步，怔在了原地。
裴清语也挣扎着下了地。
“看样子你家被贼人光顾了。”她看着碎成四瓣，躺在院子里的大门，美目当中似乎写满了名为高兴的情绪。
……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