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里的白昼似乎要比外界更显漫长，纷纷扬扬的大雪停了，那些苍白无力的光便大块大块地砸了下来。
没有声音，没有温度，只是一片刺目的亮色。
往西行的路走了很久，裴清语变得有些嗜睡，好在乘黄一路走得颇为安稳，又有雪狼皮垫在身下，既舒适又暖和。
乘黄某天停下了脚，极具节奏感的轻微颠簸消失了。
裴清语眯着眼，从宽大的毛毡下探出头向外看去，天光昏沉，直射虚白，他们正在一处山头上，极远处一大片枯败的烨树林。
林子里的树木没有绿意，只是挂满了雪白的花，从上到下。
偶尔微风起时，那苍茫的白色便会在一阵窸窣的摇晃中纷纷扬扬落下来。
于是裴清语明白了，那些也是真的雪。
“我们走了多久了啊。”
她看着一边的林待之，声音很轻，听着更像是呓语。
林待之早就习惯了她这般倦懒的模样，也没打算吵着她，只是回道:“有七天了。”
“当然，如果你愿意听听这些天发生的一些重要事情，我也可以给你说说。”
这些天来，林待之一边赶路的同时一边在用青鸟和潼关那边的人通着信。
据许箐衿说，潼关那边的战事基本上已经稳定，玄冰受了些伤，似乎有退兵的想法，而雪原中线和东线那边战况也算不上太差。
不过说来也是，潼关一时半会拿不下来了，林待之也被传送走了，那还在这里耗着干什么？
道肆表达了自己想要过来救援的想法，但被林待之拒绝了，一来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所在的准确位置，二来是那样反而会更危险。
倒是西域那边，听说了潼关战事稍定的事实，便想要派人和朝廷这边的人比试。
申绣和柳飞间闹了些不愉快，据说柳飞是被申绣打晕了拖着从阴阳阁回来了，回来后便一脸愤懑，说什么小爷本来都能报仇了，大不了就是死在那里，这又有什么。
申绣觉得他愚蠢。
但不论如何，两人还是留在了半沙城，准备多天之后出战，完成和西域那帮人的比试。
“对了，莫紫烟托我给你带句话。”
林待之思绪流转，又想到了那个恨不得顺着青鸟过来把他也给一并砍了的明艳女子。
“嗯？”
裴清语似乎没有动静，林待之偏过头去，发现这丫头竟然又睡着了。
他于是凑上前去，把那还残留着温香的毛毡拉了上来，掩住了风去往的路径，收手时还是如愿以偿在裴清语戴着毡帽的脑袋上摸了两下，然后满意地看了看她那白净无瑕的脸，自顾自点了点头。
“她要你小心臭男人。”
林待之笑了笑，同时手拂过自己的双眼，慢慢向前走去，示意乘黄跟上。
走下山包，穿过密林。
偶尔惊起雪地里躲在树干下的兔子，隔着老远，它们迈着长长而又毛茸茸的腿就跳开了。
这些雪兔据说是几百年前有个魔从凉州的雪山上带来的，原来只有三对，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越来越多，如果不是雪原里的生物多少都带些凶厉血性，它们怕是早就霸占整个雪原了。
不过兔子们虽然实力不济，但它们繁殖速度还是数一数二得快，久而久之，它们也就沦落成了无数雪原魔物的口粮。
一只藏在雪地里的兔子突然蹦起，激起了一片雪花。
有身影一闪而过，继而一道罡风就袭上了林待之的脸。
林待之纹丝不动，只有发丝被拂至了脑后。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已经抬了起来，里面握着一个极其纤细的拳。
眼前是个眼神冰蓝的魔族少年，嘴角尤挂着血渍，他一言不发地看着林待之，就像看着一个油脂滴落的鸡腿。
轻轻一挥手，少年就被甩飞了，撞到了一颗巨树之上。他口里喷出一口鲜血，但眼神依旧冷厉。
林待之同时也看向了他，两个人视线相交。
少年浑身一震，看着那冰蓝色的深邃瞳孔，四肢都险些失去了行动的力气。
他嘶叫着，浑身颤抖，在恐惧和本能之间摇摆不定。
林待之走了过去，面无表情，而他每走一步，少年就觉得自己身上压力大了几分。
他那眸子终于暗淡了下去，虽然还是一片冰蓝，但却没了之前的那么冷厉。
他咬着牙，艰难求生，“我……我无意冒犯……还请……请饶恕……”
林待之一脚把他踢开了些，面无表情道:“像你这种蝼蚁的血只会让我胃口犯恶心，滚远些，我不会杀你。”
压力消失了，少年如释重负，哪里还敢有半分留恋，强压下心中的暴戾，迈开腿就向着远方跑去。
“等等。”
突然，林待之一张手，少年腿再也迈不开了。
林待之不疾不徐地向着这个只有七品的少年走去，不多时便来到了他的身边。
少年怔住了，心里只有恐惧，哪还有半点想法，听说那些寒渊里来的高阶神族喜怒无常，最喜欢戏弄猎物，看来果然如此，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看書溂
林待之蹲下身，眼中并没有丝毫情绪，道:“你们部落在哪？”
雪原深处的魔以部落为单位，各自间冲突不断，往往部落的首领都较为强大且能在一定程度上克制自己的魔性。有一定程度上的血缘关系在，他们极少会对自己人出手，往往都是各大零散部落间打生打死。
少年指了指远方的一处被大雪掩埋的山谷。
林待之又问:“你们首领是什么品阶？”
少年声音嘶哑，似乎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嘴角颤抖道:“刚入……三品，您……您莫非是想灭族？”
“太弱。”林待之站起身来，摇了摇头。
少年见他这般轻松的语气，还有那一贯自若的神情，心中又莫名紧了几分。
连三品都看不入眼，莫非……
传闻里，只有那种达到通圣的神族才会展现出极其强大的意志来克制住自己魔性。
少年险些倒吸一口凉气，目光怔怔，看着这个眼前气息强大的年轻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您是要做什么……”少年战战兢兢。
林待之想了想，道:“让他来见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