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一道流火冲破了云霄，雷云翻滚，开始有大雪铺洒下来，落在了潼关这片地界。
不一会的功夫，几处山头便已经裹上了银装，城内青石瓦片上，也是素白一片。
明蕴宗掌门和玄冰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尸潮虽然还未完全退去，但魔族高手的攻势已经减缓了许多。
道肆倒是厉害，一个人坐镇城楼之上，掏出个沙盘就压制住了远方的两位通圣，让他们有力也使不出，难受至极。
林待之挥剑斩下一个三品魔族的脑袋后，看着身前已经浅浅埋上一层的大雪，突然觉得有些寒冷。
他的神识不太能往魔族大军那边蔓延，只能用自己的目光去判断局势。
就在刚才，他从许箐衿那里得知了一个消息，关内的许云柯被人打昏了过去，现场只有一个被毁了一半的万里千河。
那棵小树本是仙阶法宝，为什么会这么容易损毁？
又是谁可以在巡防严密的城主府里伤了人还能从容离去？
暂时没有人去考虑这个问题。
万里千河也能被修复，只是时间问题。
至于损坏的部分应该没法再用，不必担心有魔再次通过这东西传送过来。
但是……
林待之想到了什么，问一边受了些轻伤的许箐衿，道:“你之前说鹿湛因为伤势过大，消耗过多而晕了过去，是真晕吗？”
许箐衿再三确认，道:“是真晕，医官说失血过多，以他二品剑修的身份，也要一天才能勉强恢复，恢复实力更是想都别想。”
林待之有些怀疑。
许箐衿忍不住问道:“虽然我也觉得他心性不好，但说实话他也就算得上个草包，为何要这么关注他？”
林待之解释道:“不止这样，他的行为很怪异。”
“怎么说？”
林待之开口道:“在青州边界，你带着一众明蕴弟子救下我们钦差一行人前的一天，鹿湛夜里出去了一趟。”
许箐衿不明白。
林待之解释道:“魔族就算知道了天书在我身上，也没道理就能准确找到楼船的位置，除非有人给他们报信。”
许箐衿道:“这不奇怪，没准是朝廷内部的人。”
“是这样没错。”林待之点点头，继续道:“不过鹿湛还有个怪异的行为。”
“什么？”
“他总是在躲着什么一样，就好像有人无时无刻正在窥探他。”
当然，那个人肯定不是我。
林待之在心里解释了一句，心想自己只是早些时候多看了他两眼。
只是看看，并不会出什么问题。
许箐衿作思考状，半晌开口道:“听说他获得了某种传承，从四品一跃入了二品？”
林待之答:“是的，江湖传闻是女帝传承。”
“我不相信女帝传承这么简单。”许箐衿撇撇嘴，道:“你说会不会是夺舍？”
林待之摇了摇头，道:“凉州的二品大儒看过，我也看过很多次，不像，但是我还是很怀疑，这是一种感觉。”
突然，远方的天空传来一声巨震。
这是属于明蕴宗掌门和玄冰的战场。
剑光有些黯淡。
许箐衿心中一紧，没敢去看，可是才一低下头，她就锁起了眉。
“不用怀疑了，就是他。”
林待之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潼关远处的土坝外，有一个人影慢慢站了起来。
他虽然带着兜帽，但面容始终还是暴露了出来。
那不是鹿湛又是谁？
鹿湛站起身来，周围的尸鬼并没有攻击他，只是缓缓向着后方退去。
他手里捧着一抹绿意，隐约可见那抹光华中的枝叶。
“那是……万里千河上扒下来的？”许箐衿目光凝重。
林待之凝神细看的同时，鹿湛也看到了他。
这个白鹭山庄少主眼神里无悲无喜，双目黝黑深邃，没有半分感情。
鹿湛扬起了手，顿时风雪稍滞，有无数剑意缭绕的丝线结成了网，卷积着风雪，从四面八方笼罩了过来。
紧接着，鹿湛化作一道虚影，转眼就来到了林待之身前。
他一开口，就是一个冰冷无情的女声，这声音很动听，就像是冰块在瓷杯里敲击一般，但语气却极为寒冷，仿佛要将空气就凝结住。
“我说过，我们还会见面的。”
说着，鹿湛一掌拍了过来。
那无数剑意交织的网顿时收紧。
林待之抬手将许箐衿送了出去，同时凤隐剑上燃起炽热的火焰，斩到了那张网上。
风雪渺茫，长剑一接触到那些剑意写就的符咒上后，凤火便被压了下去。
“没用的。”鹿湛开口了，依旧是那个冷漠无情的女声，“这是潼关里的阵法，以你现在二品的修为如何能破？”
林待之站在阵法结成的大网里，道:“你是玄冰？”
鹿湛没有说话。
林待之问:“你要做什么？”
这话音落下的时候。
鹿湛一剑已经劈了出来。
然后“啪——”的一声。
这柄没有被任何灵力灌输的地阶宝剑径直断了开来，甚至鹿湛嘴角也被反震出了血丝。
“真弱啊。”鹿湛这样说道，“既然如此，还是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好了。”
林待之挑起了眉，道:“你想杀我？”
“杀不掉。”鹿湛摇头，然后继续道:“所以我要送你去寒渊，那里是我的地盘。”看書喇
鹿湛什么时候被玄冰控制已经不可考，林待之只知道自己终究还是心软了些。
当初自己要给鹿湛治伤时，如果态度强硬些就更好了。
说不定现在就不会出现这个困境。
许箐衿想往这边赶过来，但那阵法的一角拦住了她，让她没法寸进。
城墙之上，道肆也发现了这边的情况。
他放下了沙盘，正准备出手相助之时，却挑起了眉。
一只掌和拳朝着城楼上轰了过来。
顿时，一声滔天巨响，他那沙盘之上出现了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纹。
道肆皱起了眉。
原来之前两位魔族通圣都没有全力出手。
林待之站在阵法的包围里，连凤隐剑都未能出去，更不用说去对付阵法外的鹿湛了。
“这次你拿什么逃？”鹿湛开口，依然是女声。
林待之道:“不巧，我做了些准备。”
说完这话，一道青色的虚影在他的凝结，赫然正是青鸾。
在青鸾出现的瞬间，有道黄色的闪电从极远处闪了过来，转眼间便穿过了那道阵法，落在了林待之身前。
那是一只通体玄黄的狐狸，名叫乘黄。
林待之道:“昨天我让青鸾去了趟书院，拜托孟夫子去上林走了一趟。”
玄冰附身的鹿湛面色平静，扬起了手，那手心的绿意更显清晰。
林待之皱起了眉。
鹿湛道:“是的，乘黄的天赋神通确实可以让它万里奔行，畅通无阻，但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取这棵树的叶子呢？”
林待之示意乘黄带他出阵。
乘黄瞥了他一眼，然后整个身子开始发起玄黄色的光芒。看書溂
可就在那光芒出现的一瞬间，便尽数飞离了乘黄的身子，融进了鹿湛手中的绿叶里面。
半晌，乘黄转过了身，瞪大眼睛看向了林待之。
林待之紧了紧手里的剑。
随着乘黄的灵力在不断被剥离，绿叶也就更为青葱。
“寒渊见。”鹿湛面无表情，对着他，将那叶子捏在了手中，就像捏住了一个绿色的太阳，指缝间都流露出闪亮的光芒。
他握拳向林待之轰了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金光闪过。
有一个金鞭系上了鹿湛挥出去的手。
“无用。”鹿湛一声冷哼，手中光芒大炽，绿意很快就爬上金鞭，转眼间那金鞭就消失不见。
突然出现的莫紫烟皱起了眉，然后一扬手招过来一把阔剑，整个人纵身上前，眨眼间就来到了鹿湛面前。
就在这个时候，天上风云变色。
一个秀气的拳头轰了下来。
跟着后面的，还有一道剑光。
拳与剑相交，只听虚空中有女声闷哼了一下。
与此同时，鹿湛嘴角也溢出了鲜血。
无边的风雪在半空中炸裂。
那道由各种剑意符咒结成的大网分出一角，很快就缠住了莫紫烟的剑。
鹿湛绿色的拳头依旧不偏不倚的落下。
就在这个时候。
“噗——”的一声。
一柄长剑从鹿湛的胸口穿了出来。
长剑之上还缭绕着凤火。
鹿湛挑了挑眉，转身向后看去。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绝美的白衣少女站在了他的身后，手里握着一柄同样精致绝伦的剑。
鹿湛眼眸里寒意更胜，发出了一声娇斥，和那爆炸声一起，瞬间就铺满了整个场外。
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知不到。
风雪无比沉寂。
林待之在看到裴清语的一瞬间，便心中一紧，然后扬起了剑。
长剑上没有火光，也没有土壤，只有微微露出的锋芒。
他轻轻一挥手，潼关大阵便破开了一条极细的口子。
雪落无声。
鹿湛反应了过来。
“啪——”的一声。
这声音很小，但格外清晰。
鹿湛握着绿叶的手颤抖着，在满天风雪里打了个响指。
无边的绿意炸开了。
裴清语感觉整个身子都在被抽离，被撕扯。
在这股吸力之下，她的手松开了流凰。
刺目的绿芒中，她闭上了眼。
一只温厚的手掌就这样握紧了她的手。
“别怕。”林待之这样说道。
无边的光华当中，他们的身影终究还是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