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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寒露盯着他，慢慢站起来。
江意行隐约觉得她不太好，却摸不准究竟她这样神色，究竟是因为与那女飞贼有牵连，还是有别的不妥。
苏寒露阴郁地开口，一字一句反问，“为何？我也想知道，为何一个不知所谓的小官你们都这样积极营救，我西北无数将士为国守边境，遭遇强敌苦苦支撑，却无一兵一卒驰援？为什么？
你可知他们刀刃皆卷倒在城墙时，死状多么残忍？你可知城内百姓甚至妇孺最后都上城守门，只有木叉门栓能拼刺一死？
……你可知戎贼破城之后……我们全城老小被屠的惨状？
你可知我母亲自尽时，我有多恨？！”
恨我无能，更恨你们这些狗官，恨不得杀尽天下害死我骨肉兄弟的贼人！
不论是大月王，还是到最后也不敢出兵救援的狗官，一个都不能少。
她会一人一人的让他们偿命。
往事不可追。
苏寒露只要一想起当年情景，便双眼鲜红，再难说出一字。
江意行从未见她如此，不觉心中愧疚，“寒露——”
苏寒露握紧拳头，强行忍下泪意，冷笑一声，“只因这里是京城，所以再小的事都是大事！西北遥不可及，你们看不见听不着，再大的事，也是小事！”
江意行想安慰她，却根本不知该如何开口。
自打康王带兵前往西北抗戎时，他便也在西北待了三年，她说的那些虽然他没亲眼见过，也能想出当初戎人围城的惨烈。
“我今日累了，六叔若有什么要紧的事，明日再来寻我。”
苏寒露不想再说，更不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江意行没有拦她。
她说得全都对，事关帝都安危，再小的事都是大事，边疆辽远，再大的事，在天子眼中都是些微小事。
这些原来在他心中早已见惯不怪的事，都是旁人血痕累累的伤痛。
只等莲雾与桑葚等人进来收拾茶杯了，江意行才回了神，长叹一声。
幸好寒露身上的檀香气除了兴国寺的香之外，还有一丝普通的檀木气息，与那女飞贼并不相同。
苏寒露沉着脸回了双桐居。
院内静悄悄，显然有人已经提前打发了不相干的，不让在院中乱走动。
葡萄急急守在门前，一见到姑娘回来，立刻迎上前，开口道，“白刺来了！”
苏寒露面若冰霜地边走边道，“你现在便去找王小毛，让他立刻给我滚回城里，去白刺那里躲三个月！什么时候我找他，什么时候再来做个人！”
“是，”葡萄立刻应了差事，“白刺说王小毛如今躲在兴庆坊的废宅，奴婢这就去寻人。”
苏寒露摆摆手，不教旁人跟着，独自进了屋里。
等姑娘进去，石榴拉住准备去办差的葡萄，不解道，“这是怎么了？你知道些什么么？王小毛犯了什么事？”
葡萄见着左右无人，与她快速咬耳朵一句，“王小毛那个臭小子做事没收个好尾，被人寻了痕迹，姑娘好容易捉的狗官被京畿卫的夺回去了。”
石榴皱眉不已。
葡萄见她再无别的话，便走回去换衣裳，立刻出府找人去。
到了晚间，苏寒露照例去朝霞院请安。
因家中事多，江锦这会儿并不在朝霞院，而是跟着江晓云去了库房盘点，世子夫人便没有多留其余人。
苏寒露离开，刻意在回途慢走闲逛。
江锋打发了不成器的江钟之后，远远瞧见寒露似乎要往西花园那边走，回身叮嘱了下人几句，然后提着袍子快走几步，赶着正好与她说几句话。
苏寒露亦瞧见了他，特意停下脚步等他，并取出袖中的帕子递与他，“慢些走，瞧你这边都沁出汗了。”
江锋笑呵呵的接过帕子，没什么仪态地在自己脸上胡乱擦，“妹妹这是要去做什么？眼见日头暗下来，这时候蚊虫最厉害，叮上一口，半个月都消不下。”
“我替六叔采野花呢，”苏寒露抿唇笑，用团扇替他扇着，“对了，大表哥什么时候去接了崔家明珠姐姐与宝珠妹妹来呢？”
江锋道，“外祖母心疼明珠宝珠，要多留她们几日。”
苏寒露道，“我这个外人都不信你的话。”
江锋傻傻笑着，“是，是我说胡话了。”
永宁侯府的夫人嘴不待见孙女，一心想让自己幼子承爵，说什么心疼明珠宝珠，只怕是想留下孙女好与长子周旋。
苏寒露没有继续往花园走，打算听从江锋的话回去。
江锋却好似要与她同行。
苏寒露于是问道，“你要去哪里？”
江锋道，“我先前买了许多小玩意儿，方才都让人送去大姐姐那里，我怕他们乱拿，去看看。”
两人说着闲话，慢慢走回了双桐居。
进了院内，听说江锦已经回来，苏寒露便要告辞，“若大姐姐没在，我自是要尽地主之谊，如今大姐姐在呢，我也不扰了你们姐弟的亲近，先走了。”
江锋忙拉住她的袖子，“寒露你等一下！”
苏寒露低头去看他拉着自己袖子的手。
江锋像是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不好意思地松开手，挠着头道，“也有妹妹的礼物，除了梳子还有别的有趣的，还有崔家妹妹们的……”
苏寒露犹豫地看向他。
江锋心中紧张极了，期待地看向她，生怕她说出一个“不”字，轻声温语道，“有好些是你从前说过的，——趁着她们还没来，你、你与大姐姐先挑。”
苏寒露似乎懂了一些，面颊染上些许红色。
最终，她轻轻点了点头。
江锋眼中霎时亮起，欢喜无限地带着她一同去了大姐姐屋里，嘴里说着各种他寻来玩意儿的有趣之处，恨不能一样东西拆开八段讲给她听。
江锦已经换了衣裳坐在桌前搬弄那些小东西，听见七巧的通禀，甚至舍不得放下手里泥塑的小鹿，迎出笑道，“你们怎么才回来？我都等了好久了。”
江锋笑呵呵，“是，我话太多，走太慢了。”
“你话多？真会糊弄人。”江锦瞋了大弟弟一眼，牵着寒露的手与她看自己拿着的这个小鹿，又嫌桌子小放不开，索性叫人把那些好东西都搬去炕上，大家坐在炕上一起玩。
江锋却不着急上炕，一会儿替姐姐妹妹端茶倒水，一会儿让人去做新鲜的点心，一会儿又问有什么好吃的果子，忙得不可开交。
江锦见他这样懂事，乐得让弟弟服侍自己。
苏寒露玩着不知什么材料做做的九连环，却时不时问大表哥喝什么茶，歇一歇，玩笑着将话题引去西市的那个铺子，道，“便是我那铺子的伙计，也不兴这样团团忙着，大表哥尝口茶罢。”
江锋笨手笨脚替大姐姐递了点心，然后顺势坐在寒露旁边，做歇息的样子，接过寒露捧与他的茶，好奇问她，“听说六叔送你的铺子已经开张了？怎么不说给我们一声？钟哥儿说要送你一个好大的鞭炮去热闹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