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宣这几日都被城隍庙失火案牵扯得晕头转向，此刻被裴晏这么一问，他便是愣住了。
更好的办法，他当然没有。
于是也只得勉强点头，“那就交给锦衣卫提审好了。”
见他应下来，裴晏这才放心了些，“若是世子爷信任，不若让在下随锦衣卫一同审问那人。”
“我自然是信任四爷的！”听见裴晏要主动帮忙审人，曹宣就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连忙应了下来。
裴晏的本事，旁人不清楚，他确是看得明白。
况且，就算不看别的，只看裴晏的表兄是谁，曹宣也不敢轻视了裴晏。
得了准许的裴晏当天就和锦衣卫一起在顺天府的大牢里提审了犯人。
锦衣卫指挥使陈恪进了暗房内的审讯室，瞧见来的人是裴晏，脚步微微顿了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走进去回话，“四爷，已经上刑房了。”
“嗯，”裴晏转着手上的折扇，“陈指挥使想来也明白，我要听见什么东西。只要问出来和幕后主使是谁，其他的，我一概不管。”
陈恪低声应了是字，到底还是没忍住，又看了裴晏一眼。
审讯室里没点灯，只有墙壁两侧燃着两支婴儿臂膀粗大的蜡烛，白色的烛火在昏暗中其实照不出多少光来，裴晏一身白衣和周身的黑暗格格不入，他却怡然自得地坐在这里，将那时不时传出来的惨叫声置若枉然。
这样的裴晏，比起三年前陈恪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更叫人捉摸不透了。
“大人，他还是不肯开口。”一个锦衣卫进了审讯室，摇了摇头。
陈恪下意识扫了眼裴晏，见他只是转着手上的扇子，不曾抬头，这才吩咐道，“直接弹琵琶。”
反正裴四爷也说了，他只想知道结果，其他的他一概不管。
所谓弹琵琶，是把被行刑的犯人脱掉衣服，仰面摁倒，捆绑其手脚，让肋骨突出，只身一层皮覆盖在肋骨上。犯人两侧各站一人，手执弯刀在肋部上下来回割剜，仿佛弹琵琶一般。
这法子通常不会轻易使用。
那锦衣卫听了陈恪的吩咐，也有些不敢确认，“大人？”
用了这个法子审问，这人不死也活不长了。
虽然锦衣卫不在乎这一两条人命，但这官司到底是五城兵马司那边主审的，他们若是横加干涉，谁知道五城兵马司那边会不会允许？
然而陈恪却也顾不得那些了，他厉声对那锦衣卫道，“没听见我说的不成？”
那锦衣卫一个激灵，忙应了下来，这才转身出去传话。
审讯室内，陈恪顶着一身冷汗，勉强坐在了裴晏下首的位置，“不知这事儿怎么就惊动了四爷？若是要审个人，四爷只需要交代一声便是，哪用亲自过来一趟。”
“我要是不来，陈大人又怎么肯上弹琵琶这样的大刑呢？”裴晏笑吟吟地看向他，那笑意不曾达到眼底。
带着丝丝的冷意，几乎要让陈恪窒息。
“四爷，小的也是迫不得已......”陈恪犹豫之间，苦笑已经从脸上荡了出来。
“各人皆有各人的难处。你过得不容易，我也理解。可锦衣卫身为圣人御下，自当一切以圣人的意志为尊。你想投机取巧讨好某些人，倒也要看看，这事儿值当不值当。”裴晏摩挲着自己手中的折扇，一番话说的轻缓。
可听在陈恪耳朵里，却仿佛是死神迫近的脚步声。
他吓得双腿一软，早已经没了往日锦衣卫指挥使的凶神恶煞之姿，只忙不迭地对裴晏认错道，“四爷，四爷，小人也只是一时间鬼迷心窍，收了那兴福的礼，这才想着放他一马......只这一次而已！”
陈恪没想到，裴晏居然会插手这件事！
难道，裴晏要出仕了吗？他要以兴福的血来给自己的出仕之路开道？还是说，东宫那位，要有动作了......
陈恪越想越是心惊，脸色骤然变得惨白无比。
裴晏只当看不见他的脸色，含笑说道，“既然错是陈指挥使犯下的，那还请陈指挥使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我只要那背后之人的供词，其他的事儿，我不管。”
陈恪只能咬牙应了下来。
他如今自是后悔万分。
当初就不应该被兴福那老匹夫忽悠，帮他瞒下了这件事。
现在可好，裴晏逼着他去做这把开路的刀子！
但陈恪却不敢拒绝，也不能拒绝！
锦衣卫乃圣上直属，他们所查的一切事情，都得交由圣上过目。私自瞒下兴福侄子所做之事的罪名可不小，何况，那兴福侄子绑的人都是京城富商家中的孩子，这牵涉面可太广了些。
圣上已经因为这事儿被气的食不下咽了。
倘若，倘若自己做的事情被裴晏抖出去了......陈恪不敢去想自己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他原是抱着侥幸心理，想着兴福毕竟是瑞王殿下的人，东宫那位病恹恹的，连早朝都不曾上了，瑞王的母妃贤妃娘娘在宫里却十分受宠......他这边不过是行个方便，若是日后真是瑞王登位，兴福也能记着自己的好。
可陈恪千算万算，就是没料到，裴晏居然出手了！
这满京城里，陈恪最怕的，便是裴家这位四爷。
虽然未出仕，但他却是帮太子做事儿的，裴晏一出现，就代表着东宫那边。
陈恪越想越是心乱，连裴晏什么时候走的都不清楚，他整个人仿佛一滩烂泥，软在地上，良久都回不过神来。
锦衣卫这边下了狠手，再加上裴晏又让元锦绑了那替罪羔羊的老母亲和几个孩子给陈恪送了过去，陈恪立刻便把这些人都用上了。
那替罪羊眼看着老母亲和孩子们抱在一处痛哭流涕，还被锦衣卫的人抽鞭子，顿时悲戚大哭，没多久，就招供了。
供词是陈恪亲手送到了裴晏的手上，他去的时候，身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
裴晏依旧一身白衣，干净得仿佛出尘谪仙一般，扫了供词以后，微微颔首，“陈指挥使果然知错能改。希望陈指挥使以后，专心给圣上做事儿，这也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