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晋江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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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了么?张家媳妇跟人抢摊子被撞死了!”

  “别胡说八道了, 哪里是张家媳妇抢摊子,那摊子原本就是他们家占的,费用都提前交过了。”

  “不过撞死倒是真的, 那场面我现在想起来还浑身发抖呢……”

  “唉,你说说, 他们家遇到的都是什么事啊, 老张本来腿就不好,他那老妈妈又是瞎眼的, 一家子都等着她家媳妇的豆腐摊吃饭, 这下全完了!”

  “对了, 这两天怎么没看到小松去上学啊,我家囡囡还说呢,张小松成绩那么好, 不念书可惜了。”

  张家有冤无处诉。

  这话题瞬间在五里堡掀起轩然大波。

  只不过吵吵了一阵子后,邻里们才猛然发现,张家一家似乎有些日子没露过面了。

  他们到底去了哪儿呢?

  岁寒清醒过来时, 鼻端就飘来一阵呛人的味道,尸体的腐烂味, 土坷垃的污浊气, 不够通风的小天地里,只有一缕微薄的光晕洒下来。

  他的身体似乎缩小了许多, 一伸手,昏暗光晕下,便是一只孩童才该有的手掌。

  小手本该细腻光滑,但他的这双手上, 却遍布冻疮,一块块不规则的红斑附着其上, 丑陋无比,而四周更是糙的没法看。

  这是一双常年经受风吹日晒,干过无数家务活的手。

  “小松,你是不是渴了?奶奶这有水,你过来点,过来喝点解解渴吧。”

  虚弱的老妇一边轻喘着气,一边费力的招手喊孙子,岁寒皱了皱眉,并没有顺着走过去。

  因为他闻到了空气里的血腥气,深沉厚重,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五里堡坐落在山海市的市中心,最早没有被开发的时候,它的名字就叫作五里堡,五里堡的周围遍布密林,东侧是一条老旧的火车道线。

  时不时有绿皮车从其上呼啸而过,咔嚓咔嚓,搅扰得人们无法安睡。

  而张家,便是这五里堡的坐地户。

  他们世世代代在这片土地上生活,日子虽然过的不够富足,可也算安逸,张家媳妇很能吃苦,是老张在快四十岁时,才从周边的乡下讨来的媳妇。

  张家媳妇会做豆腐,一家人都靠着她在五里堡的豆腐摊生活。

  岁寒不知自己为何会在张小松的身体里,他正好奇的打量着四周,张小松就说话了。

  稚嫩的声音穿透小小的空间,带着一股子倔强的力量,只是那力量有些薄弱,“奶奶,我不渴,等梁大虎一会儿来了,我就去跟他谈判!”

  说不渴是假的。

  因为岁寒完全感知得到,张小松的嘴皮子干裂到掀开了数道口子,他恨不能咬伤自己的手腕,喝两口血来。

  奶奶是个瞎眼婆,摸索着把小刀片藏到身后,声音颤抖道:“算了,出不去了……”

  岁寒微微闭了闭眼。

  他发现自己虽然无法控制张小松,可却能读取到对方脑海里的记忆。

  这应该叫作——

  共情吧?

  五里堡有个惹不得的人家,就是梁家,梁家的儿子梁大虎,就是个欺男霸女,整天招满逗狗的恶霸。

  他手下养着一群打手,见天在堡子里横着膀子晃。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砸寡妇门,挖绝户坟,什么缺德他就做什么,似乎天生以欺负人为乐子。

  张家媳妇长得不好看,也不是什么豆腐西施的款,梁大虎自然也没心思搭理她。

  梁大虎的表弟书念不好,早早就想出来做些什么,某次他去五里堡市场买菜的时候,就看上了张家媳妇的豆腐摊,回头就跟表哥讲了。

  二人一合计,由梁大虎出面去跟张家媳妇说,叫她收拾收拾滚蛋!

  但张家媳妇是个硬气的,说死了就是不让,摊子是她租来的,而且张家一家老小都指着这个吃饭过活,让出摊子,那不就等于砸了饭碗么。

  她回家跟老张也提了这件事,不过老张的性子软弱无能,不想让媳妇硬碰硬。

  主要也是他腿不好,早些年去山上砍柴,遇上雨天滚了山坡,直接摔断了腿,现在就是半个废人,只能在家编些竹篮子卖。

  这件事说完的第三天,张家媳妇就被一伙人丢回了家门口。

  五里堡都是一排一排的小平房,每家门前有个菜窖,院子里还能养些小鸡小鸭子。

  人是半夜丢过来的,没谁听到动静。

  张小松第二天一早起来上学时,推门就看到妈妈倒在血泊里,身体已经僵硬了,后来他才知道,那天在五里堡市场,梁大虎因为妈妈不肯让出摊位,直接骑摩托撞过来。

  张家媳妇当场就被撞死了。

  当时是下午,在五里堡逛的人并不太多,只有那些卖菜的,不过卖菜的哪里敢得罪梁大虎,就一个个都没敢声张。

  一桶清水浇到了豆腐摊上,磨盘上的一滩血就那么被冷水冲散了。

  张家媳妇的尸体被抬走,也没谁敢问到底是抬去了哪里。

  张小松和家人商量要去报警,他不肯把妈妈草草下葬,说什么也要讨回个公道。

  老张拄着拐棍,瞎了眼的老母亲搀扶着他,张小松带路,一家人趁着天没黑的时候,就摸到了五里堡派出所。

  只不过,他们连门都没进去,就被梁大虎带人截住打了一顿。

  其实要说派出所里真听不到什么动静,那就太扯淡了,听是听到了,但是不敢管。

  梁大虎敢这么横,主要还是上头有人。

  上一个想要给梁大虎治罪的所长,现在已经被调去其他城市了。

  老张本就拄着拐棍,人根本不经打,他艰难护着自己的妈,护住了妈又护不住年幼的张小松,一家子被打的不轻,最后爬了几个钟头,才爬回了家门口。

  第一次报警失败,他们养了两天,一能动弹,就马上又去了派出所。

  那个年代,还没有手机。

  有钱人用BB机,没钱的人家要是想打个电话,就只能去附近的小卖店,两毛钱打一次,打不通也收钱,打得通看时长加钱。

  他们家没钱,小卖店的电话也不敢借给他们用,谁不怕被梁大虎报复?

  但是这一次,他们的运气就不怎么好了。

  梁大虎似乎是怕张家把事情闹大,他找了一群手下,把他们一家人全部丢进了自己家门前的菜窖里,菜窖被盖住,只留了一个小缝隙够他们呼吸。

  因为有人给梁大虎支招。

  如果有人发现,可以推脱是他们自己不小心掉进去的,但是要把菜窖堵死了,那他就成了杀人犯。

  梁大虎撞死了一个张家媳妇,也不愿意再把一家人都送去见阎王,留个缝隙叫他们不至于憋死,但是不给水喝不给饭吃,要是饿死渴死了,可就不关他的事了。

  岁寒读取完张小松的记忆,只觉得一阵恶寒。

  其实他本身是没有太大的触动的,因为天性淡漠,可他共情到了张小松的怨愤,便也跟着有了些情绪。

  小空间里待久了,他终于适应了黑暗的光线。

  岁寒这才看清楚菜窖里的情形。

  不远处放着张家媳妇的尸体,尸体表面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好在现在天不太热,尸臭没有散发的那么明显,否则他们熏也要熏死了。

  但这场景确实瘆人。

  至少他能感触到,张小松的恨意是刻骨的,痛苦也是刻骨的。

  而在张家媳妇的身侧,还歪歪斜斜靠着一个男人,看似不足五十的模样,胡子拉碴,破衣烂衫,一只脚诡异的扭着,不正常的弧度昭示着,他的腿和脚有些问题。

  这是张小松的爸爸。

  右侧墙角里还蜷缩着一个身材干瘦的老太太,老太太手腕上汩汩冒着血,看样子她是偷偷藏了刀片,刚刚就是她再喊张小松去喝水。

  水就没有,但是有血。

  岁寒观察着他们,沉静的眼眸里流转着些淡薄的情绪。

  他已经能够明白,附着在徐松言脸上的“面具”,和这一家子发生的事情,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那么梁大虎是谁呢?

  白日里的对话也就那么一小段,张小松一直沉默着,偶尔□□裂的嗓子刮的刺痛,又痛又痒的感觉迫使他会咳上两声。

  从灼灼的日光变幻到优柔的月光,金黄转为苍白,张小松透过那道小缝隙盯着夜空,一下一下的发怔。

  不多时,大门响起声音。

  带着酒气的梁大虎喝的满面潮红,男人打着嗝挪到近前,透过缝隙看到了张小松的眼睛。

  他“哈”了一声,对着小缝隙就是“咣当”一脚。

  “小兔崽子,敢这么瞪着老子,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抓出来,给我家看门狗当狗粮?”梁大虎摇摇晃晃蹲下身,一手撑着地道:“妈的,要不是那人告诉我宰了你们容易……老子还犯得着在这儿墨迹?”

  他口中的“那人”,是五里堡北山寺庙里的道士。

  老道劝诫他不可杀戮太多,否则容易遭到反噬,尤其是这种一家子的,戾气中,怨念深,以后不好处理。

  那老道也不是个正经道士,能跟梁大虎混在一起的,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放我们出去。”

  张小松干哑着发出一声。

  刚刚梁大虎那一脚踩下来,震下来不少的泥土,土屑一层层剥落,有几块直接进了小孩的眼睛里。

  就连岁寒都感觉到了不适,但张小松却是连眼都没眨一下。

  小孩的眼睛立刻红了起来,血一样的红,被迫溢出的泪水从他眼角滑落,一颗一颗。

  而梁大虎看到他这副模样,非但没有任何的怜悯,反而还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想出去啊?可以啊,不过再出去之前,你得吃点教训。”

  梁大虎非常讨厌张小松的目光。

  阴森,冷寒,不同于常人般的瘆人。

  他站起身,酒气还未消散,就开始手快的解裤子,“你不是很渴么?来,张嘴,哥哥给你解解渴怎么样啊?”

  梁大虎尿的不准,有很多都尿到了小缝隙边缘,黄色的液体顺着倾斜的小缝,一股股流下。

  一滴一滴落在了张小松的头上,脸上。

  令人作呕的味道顿时填满不大的小空间,就连奄奄一息地老张,都急的要往儿子这边爬,“小松……躲开……快躲开……咳咳咳!”

  老父亲此刻深深感觉到了自己的没用,他手指死死扣在地上,暗红色的血迹混合着漆黑的泥土,在地面上划出长长的血道子。

  一下一下,无比深沉。

  老张费了半天力气,却怎么都爬不到儿子站立的地方。

  眼看着儿子被梁大虎羞辱,他呜呜咽咽的低声喝骂起来,“畜生,你是畜生……”

  右面的奶奶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闻到了那股难闻的骚味,老太太摸摸索索爬过来拉小松的脚,但是她一丁点力气都没有。

  绝望与愤怒一同袭来,一种无力抵抗的悲伤油然而起,“不要欺负我的孙儿啊……我求求你了,不要欺负他啊!!”

  两种苍白的声音接连响起,岁寒不自觉的握了握手,手指是冷的,心口窝好像也凉凉的。

  梁大虎重新系好腰带,又蹲下身来。

  而张小松从始至终,一下都没动,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梁大虎,麻木的开口,慢慢的说道:“放我们、出去。”

  梁大虎嘿嘿一乐,“想从这里出去?”

  张小松闻声忽然身子一动,因为他看到了梁大虎眼中的阴毒,那是一种看死人的目光,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

  小男孩的心彻底凉了。

  因为他知道,他们可能真的,再也出不去了……

  “除非,你们死了。”

  想从这里出去,除非你们死了。

  张小松默默闭上眼睛,身体的最后一点力气被抽光,他直接倒在了冰冷的菜窖里。

  不知过了多久,最先支撑不住的反而是老张,老张多年的腿伤忽然复发,由于撕开的伤口感染,迅速发起了高烧。

  张小松只能静静地坐在爸爸身边,抓着他的手,无声的陪着他。

  一分一秒,一日复一日。

  直到老张咽了最后一口气,他也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而眼盲的奶奶,并不知道儿子已经走了,她用尽了浑身的力气,重新在手腕上割开一道口子,硬把血塞进了孙子嘴里。

  “能多撑一撑,就多撑一撑吧。”

  老人家抚摸着张小松糟乱的头发,苍老的声音低低缓缓,“奶奶怕是不能再陪着你了,就让爸爸继续陪着你吧,好吗?”

  张小松握住老张冰冷又僵硬的手,感受着那最后一丝生命体征慢慢消失,轻轻的“嗯”了一声。

  老太太长叹一口气,“还好,爸爸还能再陪你几天,小松还有人陪啊……那奶奶……就彻底放心了……”

  老太太按在孙子头上的手,重重垂到了地上。

  心脏在那一刻悄然停止,周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想从这里出去,除非你们死了。

  梁大虎的话一直环绕在张小松的耳边,像是一串魔咒,张小松原本一直很平静,而岁寒也就那么安静的呆在他的身体里。

  某日夜里,岁寒倏然睁开了眼。

  因为他察觉到了张小松要做什么,张小松抬起了手,岁寒便也像提线木偶一样抬起了手。

  具体是谁在控制着谁,已经没法分辨的那么清楚了。

  岁寒只觉得自己被迫把手伸进了老张的口袋,口袋里有一个老式打火机,滚轮的,看起来并不太好用,打火机的机身是塑料的,平庸的红色。

  就跟老张一家一样,在五里堡是那么的平庸。

  张小松站起身,似乎是因为坐了太久的关系,他的膝盖每回一下弯,就迎来一次锥心刺骨的痛。

  岁寒感觉自己醒来这么久,从身到心,一直在不停的煎熬着,像是受着什么严苛的酷刑。

  张小松费力的拉住奶奶的腿,一下一下把人拖到爸爸妈妈身边。

  哪怕张家媳妇的脸已经彻底腐烂,蛆虫已经爬的到处都是,他却仍像是看不见一样,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齿缝吐出一句还算完整的话。

  张小松呓语着,“妈妈,我们、就快能出去了,你开心么?”

  人都拉到一起之后,张小松就把身上的外套脱下,又在菜窖的角落里抱过些柴火。

  五里堡家家户户都烧火,菜窖里还储存着些柴火,小男孩把柴火一根一根摆在周围,把他们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圈住,然后自己就默默坐到了爸妈中间。

  “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很快。”

  张小松木然的点燃了柴火和外套,易燃物放在一起,很快就烧起了大火。

  那一处通风的小缝隙中,不断有烟飘出,烟从白色渐渐变成了黑色,浓浓的黑雾直冲天际,仿佛带了深重的怨念和郁气。

  岁寒周身立刻如火烧一般,口鼻五官也不停被烟气呛到。

  他猛地迈开一步,直接从张小松的身体里挣脱出来,男孩回头看一眼被烧起来的一家人,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眼瞳睁大,带着蓦然。

  不知为何,燃烧着的尸体内,忽然冒出一簇簇的黑血,黑血分别从他们的眼中,口中,耳朵里流出。

  慢慢的,汇聚成了一团厚厚的血墙。

  血墙之内,疯狂的怒吼夹杂而来。

  而那厚厚的血墙表面,却不断变换着各种或痛苦,或哀鸣,或疯戾大笑的表情来。

  血墙起起伏伏,拧成一股胶状物,颜色也越来越黑。

  岁寒站在原地,盯着那由一家人的怨念汇聚而成的“面具”,也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东西的由来。

  是恨意。

  也是滔天的怒意。

  那些胶状物似分离似融合,四周长出利刃和裂纹,跟个多脚怪一样顺着菜窖的墙壁往外爬,它们的力气很大,每抠在墙壁一下,都能扒掉一堆土块。

  “哗啦啦——”

  菜窖被扒的四分五裂,顶盖被胶状物顶开,仿若雨后春笋,破土般疯狂的生长起来。

  “啊、啊!!”

  梁大虎原本在屋子里睡觉,莫名听到声音,就迷糊着推门出来。

  那胶状物一见到他,登时就立了起来,厚厚的黑色上面有血气和黑雾迭出,狰狞的面孔不断变幻,梁大虎吓得直接坐在了地上。

  他看得出来。

  那张形似面具的东西中,分明有一张是张小松的脸,还有那阴鸷绝望的目光。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双盯着他的眼睛。

  岁寒一跃从菜窖上来,他想看看,这一家子的复仇到底能不能成功,不过他觉得应该没戏。

  不然,也不会在许多年过去之后,梁大虎改名成了梁学之后,做了几十年的伪善人之后,还会传出小区闹鬼的流言来。

  “淅沥沥——”

  夜空不知何时冒了点雨丝出来,雨水打在地面,却并没有泥土的芳香,而是有一种海水的腥咸气。

  那胶状物似乎有些惧怕这个气味,或者说是惧怕这海水。

  它们从动作利落的前行,慢慢演变成了艰难前行,一步一步,死死抠住地面,想要爬到梁大虎的身边去。

  想要附在他那张恶心的脸上,吞掉他的灵魂,撕碎他那颗肮脏的心!

  “轰隆”一声闷雷起,胶状物彻底摊在地上不动了,岁寒一转身,一个老道就打着拂尘走了过来。

  “唉,贫道不是叫你不要再造杀孽了么?”

  梁大虎这回是彻底吓傻了,吓到失禁,吓到腿软的无法站起,他上牙打下牙道:“没、我没有,我没有杀他们,是他们自己放火的,是他们自己不想活了,不干我的事啊!”

  老道不予跟他掰扯,只是从怀里拿出一只小瓶子来。

  “我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捧海庙镇着的海水,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那一捧水撒出去,胶状物便消失了。

  菜窖里的张家人,最后化成了数块白骨,白骨森森,令人望之生寒。

  张家人死的无声无息,梁大虎亲自买了墓地,把那些白骨全部收进坟墓里,这桩事就算是偷偷摸摸地了结了。

  只是事情还没完,岁寒依旧整天跟着梁大虎。

  梁大虎宴请老道,老道给了他一幅画,画的正是那幅《海庙》图,“这片地最好不要动,就这么一直放着,你把这幅画,挂在你房子里,你最好也别在住在这里了。”

  梁大虎想起那晚看到的诡异场景,心就直发颤,“那、那它们……我是说那些东西,它们还在吗?”

  “在,不然怎么叫你用画来镇压它们。”

  老道和梁大虎推杯换盏一顿饭,就立刻起身告辞了。

  岁寒好奇,跟着老道回了寺庙,然后就看到那道人关紧庙门之后,裂开嘴巴,阴恻恻地笑了一下。

  那一笑,嘴巴至少裂到后槽牙去。

  老道伸手一摘帽子,岁寒这才发现,这老道是假的,而且,这家伙没有头。

  身体氤氤氲氲的像是裹着黑气,假老道桀桀怪笑起来,摇身一变,脑袋上就多了个黑头巾,岁寒直呼惊奇。

  他认得出,这玩意就是前几次追着他的那些东西。

  不是人,但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敢情这东西没有头?怪不得总是用黑头巾包着脑袋。

  岁寒看完这边的热闹,就即刻返回了梁大虎家,梁大虎正端端正正把《海庙》图挂在墙上,并且跪在炕上一下一下的磕头。

  嘴里念念叨叨,“我以后再也不做坏事了,这次就放过我吧,是我年少不懂事,谁没有犯错的时候啊,原谅我吧,求求了!!”

  《海庙》图没有任何反应,梁大虎也连夜搬离了五里堡。

  时间一晃来到二十年后,五里堡闹了好一阵子,听说几次拆迁都不顺利,背后好像总有什么人在捣乱。

  政府招标也招不上来,一直没法动工。

  梁学坐在办公室里接电话,对方暴躁的朝他大吼,“这片平房必须动迁,你再在背后搞小动作,老子就叫你完蛋!”

  梁学擦擦额头冷汗,不敢在干预了,但是当年那个老道告诉过他,不要动这一片地。

  他思来想去,只好又动用关系在招标上动手脚,顺利成了五里堡的开发商。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和老道早就没了联系,于是只能找了个风水大师,隐晦的问了下,这三栋楼里,阴气最重的地方在哪。

  风水大师测了测,“中楼,二单元,七楼,二门。”

  梁学重金感谢风水大师,就在楼刚刚盖好之后,把那幅《海庙》图挂进去了。

  他试图联系过摇中号码的那家人,但是那家人不肯把房子卖给他,不过最后折腾一通下来,却落到了影帝徐松言的手里。

  但在当时,徐松言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角色。

  梁学想过去找他,再从他手里把房子买回去,可随着地基打起来之后,他的身体就每况愈下,越来越不好了。

  这些年他花钱做善事,建学校,就是想要赎罪。

  或者说,他从骨子里并没有悔改什么,他只是害怕被张家的鬼魂找上门来。

  故事结束了。

  岁寒再一睁眼,又站到了汪洋大海边。

  “原来,徐松言只是受到了你的连累,梁大虎。”

  男孩回头去看风烛残年的梁学,老人苍苍白发上,已经不太能看得见黑色了,岁寒眼底的暗红如海涛般汹涌。

  他喊出了“梁大虎”的名字。

  梁学怔了怔,松开昏迷不醒的徐松言,就惊恐着往后退了两步。

  “你是谁?!”

  岁寒轻轻笑了一下,笑意冷森,裹着淡淡的戾气。

  在他周身,白色的光晕里掺杂着凛凛黑雾,岁寒迈步往前走,眼底的森红也逐渐化成了黑色。

  “你觉得多做点善事,就能抹杀你的恶了?你有点天真。”

  “我、我……你怎么知道张家的事,你到底是谁?!”

  梁学心中狠狠震了一下。

  这个个子不高,长相如同孩子般的男孩,怎么会知道那么久远的事情,难不成他是……

  梁学疯魔似的发着癫,“你是张小松!”

  “不、不对!”

  张小松早就死了。

  他当年也没想到,那个倔强的小男孩,年仅九岁的孩子,居然敢下那么狠的手,竟然活活的烧死了自己!

  岁寒停在梁学面前。

  欢欢方才感受到了主人的异常,一直撑着九条尾巴在周围护驾,金红色的漩涡印记散发出簌簌金光,令周围想趁虚而入的鬼怪们,一丁点都不敢轻举妄动。

  神明透过徐松言,被真正的信徒寻到,信徒自愿进入神明的身体,与之共情。

  共情时,躯体也是最脆弱的时候。

  神明的身体,有谁不想占为己有?

  如果拆吃入腹,那将又是怎样的一场美味盛宴?

  梁学简直要吓哭了,哪怕他已经年近半百,这几年也因着慈善事业被评为了山海市大企业家,但他骨子里,也还是那个作恶多端的恶霸。

  是畜生。

  他的心,本就是黑的。

  “你他妈到底是谁?我告诉你,老子不怕你!”

  梁学从兜里胡乱摸出一张护身符来,这是他早些年去真正的庙里求来的,这些年戴着护身符一直顺风顺水,护身符已经成了他的保命符。

  岁寒歪了下头,好看的眉角皱起,纯黑的眸子正一错不错的盯着他。

  “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神爱世人。”

  “神爱世人,那又如何?”梁学发着抖,连回答问题的声调,都掺杂着惧意。

  男孩笑起来,只不过,这种笑不是发自内心的笑容,而是一种嘲讽,一种如同当年张小松那样的阴寒目光,“我正在接受信徒的祷告,他们求我……送你归西。”

  梁学彻底吓懵了。

  岁寒的目光,一点一点与张小松的融合。

  他们拥有同样纯净的眼睛,也都这样无畏无惧地看着他。

  梁学抱着头,声嘶力竭的大喊:“啊啊啊,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不许用这种眼神看我!!”

  “好,满足你。”

  岁寒的身形虚晃着来到近前,在梁学不曾察觉的那一刻,男孩一只手抵上了梁学的脖颈,指尖在他咽喉处轻轻点了下。

  “去报仇吧,我的信徒们。”

  体内的胶状物得到命令,嗖的一下飞出,顷刻就死死抠住了梁学的脸。

  这一场复仇,它们实在是等了太久太久。

  梁学嗷嗷大喊起来,疯狂的,想要把它们撕扯下来,但他只能抠烂了自己的脸,摸到了一手的血。

  厚厚聚起的血墙上重现张家人的脸,那面具不停的变幻,嘶喊着,怒吼着,最终就变成了放声大笑。

  梁学被扼住喉咙,刮下脸皮。

  他想要做些什么,却无能为力,就像是当年想要出去的张家人一样,那么的无助和绝望。

  这场杀戮的洗礼,持续了近半个时辰。

  随着海浪击破礁石,梁学也“咚”的一声砸在了地面上,脸上的五官,也已经被那血色的面具彻底吞噬掉了。

  他的生命即将走到终结。

  -

  阴冷昏暗的菜窖里,张小松围坐在家人身边,漠然的点起火堆。

  他在心中一遍一遍的祈祷着: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明,我想请求您,请求您带我们走出地狱……

  -

  ·

  医院的窗台上,摆放着一束滴着露水的鲜花。

  徐松言一觉醒来,刚好看到岁寒就坐在他的身边,欢欢已经困乏的四爪张开,小风筝一样挂在岁寒的外套帽子上,睡得尤为香甜。

  “岁寒?我怎么了……我们不是在钓鱼么?”

  徐松言懵懵的看着男孩,撑着手臂坐起,头有些痛,但好像是因为睡了太久,所以才痛。

  他的脸上有一种非常松快的感觉,就像是一直贴着脸的那张面具被揭掉了。

  徐松言呼出一口气,助理闻声马上跑了进来,“徐哥你终于醒了,岁寒给我打电话说您晕倒了的时候,简直把我吓坏了!”

  徐松言想回忆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他的记忆始终一片空白。

  “梁老哥呢?”徐松言想起梁学。

  助理闻言叹了口气,“我们赶过去的时候,梁先生好像是旧疾犯了,我跟岁寒主播一起把你们送来的医院,但是他没有抢救过来,昨天下的葬。”

  徐松言是个善良的人,也不知道梁学以前都做过什么坏事,听到这个坏消息,他一阵唏嘘。

  “梁老哥是个好人,葬礼办了吗?下葬在哪儿,我想去看看他。”

  “他也没什么家人,一辈子也没娶妻生子的,所以只能送去火葬了,骨灰就洒到大海里去了。”

  “好吧……”

  岁寒回到云川酒店,一整天都没有出门。

  下一场比赛在明天,他打开直播,把欢欢拉到镜头前和大家打招呼,自己则是拿着徐松言那借过来的平板去查海庙。

  打开浏览器,输入这两个字。

  页面返回的提示结果却是:对不起,查无此地。

  岁寒有些出神。

  那晚在海边,面具吞噬梁学灵魂的那一刻,他分明感受到了海面上的异动。

  那是一种异常熟悉又令人排斥的气息,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悄来到了他身边,窥视着他遵从信徒的意愿,惩罚了罪魁祸首。

  那种气息与他相似又不太一样,在黑暗中化成一双深黑色的眸。

  静静地,审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芜湖,岁岁终于开播了,这两天狐狸崽儿和岁岁过的怎么样呀,为什么一直没开播?】

  【你们没听到消息吗?大赛主办方之一梁老先生忽然发病去世了】

  【天呐,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呜呜呜】

  【没事的,梁学只是主办方之一么,没了他节目也一样办下去】

  【嗯哼哼,那么我先替大家问问哈,岁岁子!你打算给小朋友们做什么好吃的呀?我知道你做饭超香!】

  【想到做饭这个环节可以开视角,我就一整个期待住了】

  “还没想好。”

  岁寒还在想着那个熟悉的气息,直播也不是很有状态,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上去仿佛比平时更不近人情。

  不过能一直追随在他身边的小粉丝也都是真爱粉,他们早就习惯了岁寒冷淡的态度。

  【岁岁子是不是森体不舒服啊?不然去躺一躺叭】

  【是啊岁岁,你要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才能取得胜利哦】

  【千万不要让隔壁的白白和豹哥压过去,听说他们两个都合作了,我有点讨厌白白,这里没有白白的粉丝吧?】

  【没有没有,白白的粉丝都在白白的房里,我们只宠岁岁子一个人!】

  岁寒是有些疲乏。

  把他们送到医院后,自己就一直没有走开。

  梁学被送去医院之后,其实还有生命体征,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在得到惩戒之后,也还是会留有一丝意识的。

  因为要留一个忏悔的时间。

  哪怕他们一辈子都不知悔改,但面对神明的惩戒,他们就必须要学会忏悔,并且接受忏悔。

  岁寒躺到床上之后,很快就睡着了。

  屏幕前的小狐狸崽儿,正在上蹿下跳的抓屏幕里的特效鱼雷。

  鱼雷顾名思义就是大鱼的模样,粉丝每投出一颗深水鱼雷,就有一条大鱼出现在屏幕上,狐狸崽儿以为那是可以吃的鱼鱼。

  上一次在小岛上,它还没有吃够鱼鱼。

  小梅花印在手机屏幕上一颗一颗出现,圆嘟嘟的小脸凑近镜头,欢欢布灵布灵的大眼睛里出现很多小问号。

  【小问号,是不是有很多小朋友?】

  【再来一个,逗欢欢我能玩一宿都不困】

  深水鱼雷不停被投出,欢欢就扭着它萌嘟嘟的小脸蛋,一下一下扒屏幕上的特效大鱼。

  而隔壁的直播间里,白白和豹哥也正在一起直播。

  因为大家已经知道他们是合作模式,哪怕开局赛白白不肯把分数分给豹哥,他们现在也还是搭档。

  【白白,你想好明天要做什么美食了吗?】

  【白白,我听说那个带狐狸的岁寒也会做饭呢,他的粉丝还吹他做的比饭店大厨好吃呢,笑死】

  【好吃的菜都比较浪费时间,我看到第二局比赛的条件了,比赛时间好像不太多诶】

  【那怎么办?不然白白和豹哥你们一起合作做一个菜吧?】

  【以前好像有主播这么干,我记得前年的时候,有一道菜要雕花,步骤超级烦琐,然后那个主播也是和其他主播合作完成的】

  【这真是一个好主意,这样的话,那个岁寒一定没胜算呵呵呵】

  【别总提岁寒,烦不烦!】

  白白得意一笑,“我也有考虑过和豹哥合作,你们大概不知道吧,豹哥在没做萌宠主播的时候,他可是在饭店颠过勺的。”

  豹哥听到白白当众揭他的短,表情一阵羞赧。

  但他又不敢跟白白发火,只好干笑道:“没、没干几天,那个时候年纪小,也不知道干点什么合适,家里就想着,反正亲戚开饭店,就去试试呗,后来发现也不那么合适哈。”

  白白瞥他一眼,“年纪小怎么不去上学啊?不会吧豹哥,你不会是没有念过大学吧?”

  豹哥手指蜷了下,表情顿时不悦起来。

  白白故意道:“哎哟,原来真有人没念过大学啊,我以为大家都和我一样,是985名校毕业的呢。”

  豹哥深吸一口气,最终却没有敢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他是没念过大学。

  怎么了?

  犯法吗!!

  但他只敢在心里吼叫两嗓子,谁叫他还得依靠着白白进入前十名。

  第二场比赛的现场就在云川酒店后街的广场上,这里是云川市人民广场,场地够大,平时也总有一些明星在这里开演唱会,所以椅子都是提前就有的。

  岁寒睡了一夜,明显精神了许多。

  他慢慢走到广场中心来,欢欢就站在他的脚下,迎着风,毛都被吹得向后跑了。

  早上起风了,不过气象台说二十分钟之后风就会停。

  岁寒正要跟着大家去抽签,一眼瞥见观众席,刚好就看到一个年纪跟他相仿的男孩,笑盈盈的坐在椅子上看他。

  在男孩的身侧,一条翼龙正绕着他的手臂乖乖停好。

  那翼龙,是真的还是假的?

  岁寒皱皱眉头想。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条引出主线剧情的惨案,带着翼龙的男孩他就是#@¥#@#,不说了,免得剧透(不要打我嘻嘻嘻,顶锅盖跑)

  我总是忘记点那个感谢大家投雷和营养液的,对不起呀,我在这里深深鞠躬,能追到这里的小可爱们,我好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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