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尖呢？”三个字似乎是从唇齿间一个个蹦出来的般，叶玄之握紧了手中的符纸。
“我怎么知道。”慕容云雁讽刺道，“你如今该担心的是，现在玄门的状况。”
“你不是一直都恨我抢占了你的内门名额吗……”
对方垂头后喃喃出声慕容云雁并未听清，她眉头一皱，“什么？”
“我说，”叶玄之缓缓抬起头，双目直直对向她，“过去与如今的事情，在此做个了结吧。”
——
慕尖尖睁开双眼后发现自己站在个富丽堂皇的寝宫旁，天空乌云密布一如昏迷前玄门上空的盘旋，不一会雨水便倾泻而下，若不是可以用真气防护，怕会被瞬间淋湿。
身边没有任何打斗中的冲击波，也没有任何声响，她低头望去，只见自己身穿米白色宫袍手腕上还戴着金色的器物，修为也落到了元婴低阶——
这很显然不是她自己的身体。
而周围，更不应该是熟悉的玄门。
正当慕尖尖心中落下定论的时候，身旁一道责怪的声音传来，“你这婢女怎么还不去扶梓罗仙尊？”
梓罗仙尊？
师父！
她真的再一次回到了万年前的上界！
听到这熟悉的名字，慕尖尖双眸都亮了起来，她望向身边端着水果盘子出现的女子，“师……梓罗仙尊在哪里？”
女子身穿和她一模一样的宫袍，神情疑惑，但还是缓缓道，“梓罗仙尊被帝尊罚跪万里长道，为神灵祈福，你不知道？”
慕尖尖心下一沉，她连忙转身顺着后面的过道往里走去，脚步之迅疾甚至连后面女子在叫她都没有顾忌，在走了大概数百米后，终于在一个掌着紫灯的大殿中望着神情疲惫正在换衣的绝色女子。
女子的眼眸弯弯，她挥手让身边的人下去后，神情温柔地望向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少女，“你来啦。”
像是历经万险终于来到个避风港般，慕尖尖望见这熟悉的语气便知道师父是认出自己了，她快步走到前去，一眼便望到了女子手中被冻得通红的双手。
“师父，您……”她正欲开口，就在梓罗仙尊的目光下止住了嘴。
“我没事，不过这些并不是如今说的时候。”
慕尖尖顺着梓罗的目光望向门口，只见两个侍女扶着身形纤弱身着华贵的女子缓缓出现在二人视线中，在师父的示意下，她低头垂目。
“梓罗恭迎帝后。”梓罗早就因为长时间的跪行双腿酸痛，不过她的神色并未有丝毫变化，一如既往对眼前的女子尊重景仰。
她就是帝后？
慕尖尖心中划过诧异，走到师父身侧后面，静静地听着二人的交谈。
“梓罗仙尊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其中的意思。”帝后勾着嘴唇，眸中不含笑意，指刚刚让对方跪行万里。
赤裸裸的威胁。
“是。”梓罗神情恭顺。
帝后满意地笑了笑，她又说了些慰问关怀的客套话，在此之后欣然离去，压根没有注意到旁边站着的慕尖尖。
等对方的背影从拐角处消失，梓罗仙尊才扶着少女站起身子，二人一起离开仙宫的时候，梓罗仙尊良久问道。
“屈幽，他过得还好吗？”
慕尖尖猛地一滞，在同屈幽师兄的对话中，能感受到他对师父的爱意，可在他的看法中，仿佛从来都是他单方面的付出，可如今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屈幽师兄，他很想您，并一直寻找想让您复生的方法。”她咬了下嘴唇如实道。
“那个傻孩子。”梓罗仙尊轻叹一声，目光温柔缱绻，“其实细细想来，哪怕是知道了结局，最放不下的仍然是他。”
萧瑟的气息裹胁着女子，慕尖尖轻声道，“屈幽师兄最放不下的也是您，可您为何要一直隐瞒您对他的感情？”
屈幽当初为仙宫到下界金乌祠做事，也无非就是为了师父。
“都说世上有情人终成眷属，可这始终是太难了，”步入宫室后，梓罗仙尊缓缓走至落于玉桌一角，“窥破天机，本就是我的不幸，既知结局，又为何要旁人为我悲伤？”
“跪行万里便是帝尊帝后对我的警告，他们妄图打破世界缝隙，却又不愿意承担任何责任。”她轻笑一声，目光尽是讽刺，缓缓摊开桌上的玉简。
慕尖尖从中听出了其他意思，“‘责任’是指让您去破界剖开缝隙吗？”
“徒儿，万事皆有因有果，一旦生出了贪欲，就要承受于此带来的后果，”梓罗仙尊在玉简上刻上几个字后，又拿出个小巧的木盒，在其中放入了小册子，“剖开缝隙早已是板上钉钉事，根本容不得我插手。”
慕尖尖见到那个熟悉的小册子后，瞳孔微缩，“师父，这个便是我——”
话音未落，便见到女子又将衣襟下的紫晶项链取出，缓缓放入了盒中，紧接着抬头望向她，“让我想想，可以教我你们那里的字迹如何书写吗？”
——
这就是当初慕尖尖在玄天秘境中那道木盒其中刻字的原因，原来早在晚年之前，结局便已经命中注定。
慕尖尖望着梓罗仙尊在玉简上刻下了歪歪扭扭的“我爱你”三个字，鼻子一酸眼眶隐隐湿润。
若是要阻止帝尊帝后不撕开缝隙，那么代价就是小殿下根本不会成长到如今的程度，可若是撕开缝隙，又几乎没有办法将它重新合并。
更何况此时缝隙已经打开，几乎没有了回头之路。
梓罗仙尊将木盒收好后，缓缓抬眸望向少女，“一切都该结束了，过了今晚。”
她将一切事情处理好后，对着慕尖尖伸出双手，“和我一起来，记住，你是旁观者，并不是参与者，好吗？”
回答她的是少女轻轻颔首的头。
梓罗仙尊的心总算安定上了些许，她将一只金色的幻蝶凝聚在手中，将它缓缓放到了慕尖尖的肩膀上。
“能修炼到转瞳术后几层的修士，必须需要历经三世的洗礼，仍然保留着一颗最纯粹的灵魄，它必须坚守本心不忘道心，又要有着坚韧的意志能支撑幻蝶的化实，故此我在望见你的第一眼便知道了你是最适合我的弟子。”
“屈幽他性格狠辣决绝，倒反而并不相适，故此就算能炼得转瞳术后层，幻蝶也绝不会化为实体。”
“而今日，便是帝尊帝后和魔阙开始战争的第一日。”梓罗仙尊站在仙宫的高台上，遥遥望向不远处密密麻麻站立的修士群，以及为首的帝尊帝后二人，目光带上了悲悯，“恐怕也是最后一日。”
慕尖尖的目光疯狂在仙宫修士对立的魔阙一方寻找着熟悉的声音，终于在下一刻望见那个身穿白衣面容清冷如谪仙般的男子。
她刚欲启唇，却又生生止住了口，双拳紧握凝视着下方已经变成了战场的城地，忍不住想下去帮忙，可被梓罗仙尊瞬间将她的肩膀按住。
望见少女通红的双眸后，叹了一口气，“在事情平息之前，你还是先化为幻蝶吧。”
只见她轻拂衣袖，慕尖尖下刻就化为了她肩膀上的那只幻蝶。
“师父！师父……放我出去！”
任凭她如何开口叫喊，空气中却听不见她任何声音。
梓罗仙尊缓缓扫了眼在战场中为仙宫奋力拼杀的屈幽，定定地望了最后一眼，便抬头望向在湛蓝天色中逐渐越来越大的口子。
黑色的缝隙原本如一条细密的黑线并不起眼，直到战场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扑鼻刺目，升腾的水蒸气缓缓飘浮至缝隙周围，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般，陡然张开成个红黑色的大口。
遮天蔽日甚至骇人。
帝尊帝后二人抬眸注视着天空中的一切，神情陷入了激动与疯狂。
只要能从这缝隙进入……说不定他们就会飞升成神！
等到这个缝隙裂开得再大些，多年以来的努力与筹谋，便不会白费！
池闻卿淡漠地抬眸，他注视头上猩红色的黑洞，对着身边的下属吩咐下去，“若是上方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一律不能碰触。”
话落后，微微抬手望向仙宫边缘高处，将心头的异样感抹去。
果然太久没有见到她……都已经能产生错觉了吗？
明明那种热烈而心疼的目光，只有她会这么看着他。
“是。”影阁颔首，心中对这个仙宫搞出来的东西警惕心升到了最高。
慕尖尖化为一只孱弱而无力的幻蝶，哪怕是周围修士传来的不大波动都能令她半透明的身体产生一阵晃动，这令她万分懊恼和无力。
既然师父能用转瞳术将她化为幻蝶，那她也是不是能自己转化回来呢？
她正要运转转瞳术，就听到远处传来凄厉的一声尖叫。
抬头望去，只见天空中的缝隙已经裂开到了数十米之长，而临近黑红色的缝隙，帝尊竟然一把将帝后推入试探！
帝后被身后人突然的动作一惊，可也来不及反应过来，坠入缝隙触及到其中的黑色液体后，整个身子竟然瞬间被侵蚀化为了毫无生命力的躯壳！
梓罗仙尊目光微凝显然并不意外，双手盘起很显然已经开始施展秘术，而慕尖尖虽早知后果，也不禁感觉有种被命运捉弄的戏虐感。
原以为漠视杀虐换来的是无尽的珍宝，没想到却是个能给世间带来无尽痛苦的潘多拉魔盒。
而帝尊显然也是被帝后的惨样吓了一跳，他正欲后退，可一转身便望见了白衣男子遥遥站在他的面前。
“帝尊，我们的帐，该好好算清了。”他指尖一抬，上面闪烁的则是白族亲传的黑莲圣火。
帝尊对于刚刚死去的帝后并未有任何多余的感情，冷笑一声丝毫未将他放入眼中，可原以为能轻松解决掉这个故意放任成长的棋子，却未想到对方早已成长到了和他一样的程度！
一招一式都彰显着狠辣无情，完全不顾及这些带来对自身的伤害，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这个疯子！
“徒儿，这是转瞳术的最后一式，”梓罗仙尊站在高崖上缓缓展开双臂，此时从她的身上涌出无数的幻蝶涌向上空的黑红色缝隙，“降临——”
从缝隙之中缓缓流下的黑色液体逐渐被涌上的幻蝶触碰到，二者相撞黑液消亡幻蝶湮灭，爆发出了强烈的震荡。
“不——”
慕尖尖心中涌现出不祥的预感，她望向身体变得透明起来的梓罗仙尊，再将目光望向和帝尊缠斗的池闻卿。
上方的黑液越流越多，逐渐越过重重幻蝶掉落至二人的身上——
只要被黑液附着，灵魄被吸入什么都完了。
“转瞳术，化影——”她嘴中缓缓吐出五字的瞬间，右瞳产生的光缕逐渐流遍全身，直到重新化为了人身。
“本尊怎么可能死！”帝尊不可置信地望着逐渐入侵至身躯中的黑液，发出愤恨的吼声，不过此时战场之上尸横遍野哀嚎漫天，很少有修士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池闻卿缓缓垂眸，并未想搭理他，只想缓缓等待着自己灵魄的消亡。
自从那天她走后，他的生命似乎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黄泉——”一声熟悉的少女娇呵声突然出现在耳边，池闻卿原以为是幻听了，却没有想到一个陌生女子的面容出现在眼前，目光中的神情却是一如既往的熟悉。
“不许死！我不准你死！”慕尖尖拎起他的领头，她双目闪烁着泪光，泪水却并未话落，只见她扬手之间，滔天的黄泉从顶上顺流而下，将几人淹没！
她最后凝视向气息越来越微弱梓罗上尊，再抬头望了眼已经围拢重新化为一条黑线的缝隙，猛地让自己的身体随着黄泉沉至最底。
这次她不要到旁观者！她要当入局人！
灵魄消亡黄泉不收，那么她便抓住灵魄，将他们放入黄泉！
池闻卿她要救，师父她也要救！
双目再次睁开，此时腐蚀的气息围绕在鼻间，一片灰尘黄朽的天空之下，一道浑浊的黄泉水流淌其中，奔流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