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师父家里住了两日后我告辞回家，安城我的小屋居然还在，这是我居住了十七年的地方，虽然我并没有那时候的记忆，但是我知道那段日子我是作为秋意遥的乖孩子的。我曾经在屋子里养了几个女鬼，现在她们也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也曾在这卫生间淋浴时遭到厉鬼偷袭，是寒露救我一命，然后在这里我第一次被她拥抱。
我很想她们。
寒露。张欣欣。秋意遥。
为什么一定要战争呢。神明对人类失望的话，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毁灭而不是远离呢。神明完全可以实现将人类封锁在这星球上自生自灭，用黑洞长城封锁周围让人类自行野蛮生长，为什么就一定要亲自下手毁灭呢。
张欣欣说她会保留部分神权，为什么还会被欺负呢。
这之中一定有很多东西是我忽视掉的，但我做不到把零散的信息串联起来。
窗外的繁星闪烁，这时候本该是和亲人在一起的，可我独自在窗口看着星辰发呆。
为什么我想她们的时候，她们总是不在呢。
我知道姐姐们都很强，都很忙，她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可是我也想让她们也抽出一点时间来陪我呀。
宝宝。我陪你玩。
窗外变得像白昼一般明亮，巨大的月亮高悬，遮蔽了整个天空的星辰。
在月下，红衣的君王转头看向这边。
君王只能在月光之下活动，这是她受到的限制，只要我不出去她就伤害不到我，但我推开窗户就从高楼上跳了下去，连道术减速都没有做，月光实体化成阶梯让我一步步走下，来到她面前。
这是城镇君王。
月光之下的暴君，最后最强最大的黑暗。
我的姐姐。
我的……妈妈。
皇帝的本体还在遥远天外以光速接近地球，谋求与大唐天师二次对决的皇帝并不急着赶路因此不会加速，这个红衣的君王是皇帝的一个投影，是她的碎片，但即便是碎片，当我抱住她的时候，她也能感觉到温暖吧。
我走上前伸展手臂，紧抱住全身滴血的红衣君王，不在意自己一身白色睡裙被血染红，她迟疑了一下也环抱住我，我们在月光之下久久沉默。
很久很久以后，她才轻声问我:“放弃了吗。”
“没有。可是……我看不到希望。呐，皇帝，要怎么样才能有一个两全的结局呢?我不想人类文明就此终结，可我也不想欣姐姐湮灭。如果她注定要是敌人……如果她注定是敌人的话，要怎么办呢?皇帝，你是最强的黑暗之王，如果最后一役是你赢了，可以有一个两全的结果吗。”
“宝宝为什么一定要保全人类文明呢。这一开始就只是米尔希的错误，神明创造众多的物种，智慧生物不计其数，比地表文明高等的文明多得数不清，人类并不特殊。”
“因为我是人。”
“在此世时间过长，对自己的认知是人了吗。”
我摇了摇头，问出一个想了好久的问题。
“我快要坚持不住自己的信念了，所以给我一点力量。皇帝，告诉我，人类的错误是否可以避免?若是已经发生的错误，是否可以减轻?如果我们投降，可以保全人类文明吗?哪怕只是乘坐太空舰远走他星的星航文明，可以被允许继续存续吗?”
红衣君王摸了摸我的头，我的脚下出现一个光圈。
“这个答案，需要宝宝自己去找。米尔希的处境并不美妙，如果宝宝经历和她一样的过往，也会坚定认为人的存在是错误吧。”
这是……哪里?
我怎么变成猫了?
变成猫也不是不行，也许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必须要以猫的样子去完成。哎，谁拎着我的后颈皮给我拎起来了?我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看周围的环境。
这是……床?
好大的床，被子的材料极好，睡在上面很舒服。
谁在摸我?
我回头看了一眼，是一个好美的女孩。
真的只能是女孩，年纪不超过十五岁，我可以说再也找不到更美丽的女性了。
她穿着华贵的服饰，应该是一位公主。
公主轻柔抚摸我的头，我用脑袋蹭她的手掌，让她娇笑出声。
笑声好好听。
公主不知为何很喜欢我，走到哪就带到哪。
跟在她身边几天，我大概明白了此世的情况。
帝国已经风雨飘摇，外界的叛军此起彼伏，唯一能打的皇家羽林军数量不超过三万，已经从皇家直属的皇城卫队变成了战场救火队，哪里顶不住了就把羽林军派去哪里，即便如此，帝国的边界还是不断收缩，羽林军的每一个胜利都会伴随着另一个地方更惨重的溃败。
皇帝做了最坏的打算，将公主托付给羽林军的元帅，期望他可以带公主逃走。
皇朝末期优选保护的选项应该是太子，但皇帝知道太子是没有可能得救的，让一个公主嫁给将军还能保存一部分皇家血脉，公主的话叛军和帝国未必会不惜一切去追杀，太子就不一样，不管是外敌入侵还是叛军造反，太子都必须死。
这一天羽林军返回皇城，公主跟着将军上了马车，走的时候不忘抱着我一起跑。
公主在深宫之中从未关心过百姓，过着奢侈的生活，但公主对身边的人很不错，能接触到她的人都认为她是一个好人。
说实话一个在皇朝末期还奢侈无度的公主，即便是在皇朝倾覆时死去也没有什么话可说。公主有这样的觉悟，她奉行后宫不干政的信条，从不对将军的政治军事行动提出任何问题，只在将军回家的时候为他脱下战袍，做一个只相夫教子……只相夫撸猫的大家贵妇。
如果不是将军长了一张寒露脸，他碰公主的时候我早挠他了。
将军难得闲的时候也喜欢撸我，他会把我顶在头顶上，我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玫瑰香，总是很好奇为什么他投影不把自己投成个女儿身，一个男人身上带着玫瑰香这合适吗。
不只是味道，一个将军身材纤细面容妩媚风情万种，合适吗?
最后的战役，将军在突出重围的时候遭到叛徒出卖，力战而亡。
消息传回帝国最后的城池，公主流了一滴泪。
尽管只有一滴，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神明投影的女人似乎感情并不完整，当时和将军的洞房花烛夜她都没有流泪。
“这一世，因为我什么也没做，局势变成了这样我是有责任的。如果下一世我尽最大努力，我是说我以人的身份尽最大努力，利用自己手里的资源去做好所有的事情，是不是就可以好一点。是不是就……”
“公主殿下，我们投降吧?”
作为一只猫我不能说人话，但我相信她能明白我的意思。
公主笑了，是她一贯明净的笑。
“所有人都能投降，只有我不能。我是父皇最后的血脉，投降之后能去哪里呢?和其他的皇家贵族女子一起被叛军淫.辱后充当官妓吗?”
我咬她袖子的动作停顿一下，但很快我就发现尽管作为一只猫，我的道术还在，这可是我从来没有注意的。有道术的情况下我可以一人，不，一猫成军，用我的念力加上重能量我完全可以做到百万军中横行无阻。
公主在我的额头上一点。
“不可以哦。神明不可以干涉人类的选择。这一世，是我输了。”
可恶。道术被封锁了。
神明权限还在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劈下来一大片雷打死叛军呢?神明的话，只依靠武力都可以确保统治坚不可摧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只猫有道尊的实力，但我很喜欢你。感谢你对我的陪伴。”
我着急地咬她的指尖。
“让我想想。小猫咪是未来的某个朋友，因为我在此世的遭遇导致未来我成为恐怖的敌人，为避免世界倾覆所以跨过时空来拯救我吗。”
我狂点头。
她什么都知道，这样就好交流了。
宫殿开始熊熊燃烧。
“不行哦。神明不干涉人类的选择，我想你们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智慧之神即便灭世也不会亲自出手，作为人的公主在这里死去是最好的选择，我会开始下一次的旅行的。这一世因为我作为公主过着皇室的奢靡生活，所以落得宫殿自焚的下场，下一世如果我是贵族，如果我尽力去改变这世界，一定会有不一样的结局。毕竟，人族是我创造的，忠诚，信任和团结是我创造智慧种一贯的特点。这只是一个意外。”
一股热浪快速扑来。
公主打开窗户把我扔了出去。
“快逃!”
房间发生爆炸，公主湮灭在火焰之中。
我又回到月光之下的街道，红衣君王原地站立，我有点站不住。
张欣欣。
我看着她在火光中湮灭。
为什么。为什么不跟我走。
“你能得出什么结论吗。”
红衣君王问我。
我思考了几秒回答:“结论就是公主是对的，因为作为公主过着奢侈的生活，所以帝国倾覆后一起被埋葬。皇帝，如果她不是公主而是贵族，不信奉后宫不干政而是积极使用自己的影响力，努力去改变去让世界变得更好，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孩子，为什么会有公主也有错的想法?”
“你太强大，和你说这些你也不会理解。可以和我正常交流，哪怕月光下也不发疯，现在是皇帝在远程支配碎片吧?就我所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皇帝的选择永远只有使用武力这一个，因为单体武力过于强大难以理解人类之间的规则也是很自然的。那些叛军以农民为主，他们是帝国税务的主要承担者，赶上坏年头农民自己都没饭吃了，帝国还在加税，作为公主不体恤民情也要为帝国的倾覆承担一些连带责任。”
“你倒是和米尔希在某些方面达成共识。果然是米尔希带久了，想法也和她接近了。”
红衣君王在我脚下生成一个红圈。
“那你就去看看她作为平民之女的短暂一生吧。看完之后，也许你会对人类世界那个所谓的规则绝望。”
“等等。我还没有看她作为贵族努力改变世界的一世。”
红衣君王的长发无风自动，看得出她在犹豫。
“真的要看吗。第二世……我本不愿让你看。”
我心下一沉。
但我还是深吸一口气提起胸膛缓缓道:“我要看。如果第二世可以证明人类的无药可救，我不会选择与她为敌。”
“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