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翎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曲鸣的身侧，低垂着眼，好像在仔仔细细地数着地上的尘埃颗粒。
曲鸣一时哑然。
江初翎抬头，眼角红了。
“记得吗，哥哥？”江初翎的每个字都砸在曲鸣心口，“以前跟你说过……我醒来时就跑来酒吧了，直觉告诉我这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等着我。”
曲鸣有那么一瞬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当然记得啊。那一天，两个没有上辈子记忆的人再次互相吸引，再次互诉心意。
“行了啊乖宝。鱼的记忆只有七秒，你哥我的记忆起码上千万年。早晚什么都记起来。”
曲鸣咧着嘴角，强硬地撑起笑脸。
江初翎忽然凑过来。两人本来就没有分开太多距离，这一跨，几乎是胸膛贴着胸膛。曲鸣呼吸一窒，对上江初翎微红且湿润的目光。
明明没靠在一起。
他总感觉听到了江初翎扑通扑通的心声。
江初翎抓着曲鸣的手心。
曲鸣由着他：“怎么了？”
掌心宽大温热，并不粗糙。曲鸣刚刚被血玉烫红的指腹恢复成了正常的肤色。江初翎的目光一杆杆一寸寸扫过，虔诚又认真，眼底满是心疼地摸了摸原本红了的地方。
曲鸣拢了拢手心：“不疼，男子汉大丈夫。”
掌心贴着掌心，江初翎稍凉的掌心凑了上来，手指朝曲鸣指缝里伸。江初翎乖巧地握了握，曲鸣看在眼里，心潮涌动，没撒手。
江初翎看着手，不害臊地自言自语：“是宝贝。重要的东西在酒吧等我，酒吧底下藏着一个密室，密室里面是阴阳井。宝贝就在阴阳井里。唔……所以哥哥就是那个宝贝！”
钱科逸站在一旁挠挠耳朵，背过身去面朝墙壁，压根没敢插话。
换做以前，谁在人前秀恩爱，谁哪里凉快呆哪里去好了！可如今江初翎和曲鸣的身份都非同小觑，就算钱科逸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多嘴。
好在两人黏黏糊糊了会便收敛了。
曲鸣替江初翎理了理衣襟，终于收回手插兜里，用嘴努努不远处满架书：“你说的记载无名氏草精的书在哪？”
钱科逸哦了两声，立马拍着脑袋在离他最近的书架上抽出了本书来。书破旧不堪，封面上贴着崭新的透明胶带，牢牢固定住，不然封面早掉下来了。
“喏，我花了好几天才看完的，当时看见的时候吓一跳。”钱科逸拿着书递过来，封面上写着《洪荒纪事》。
厚得跟新华字典似的，书的纸张还特别蜡黄，一看就被尘封了很久。书的四个角落都皱巴巴的，像是沾了水风干后的模样。
江初翎傻眼了：“……”
这东西给他，他能看一个星期！
“谢了，我看看。”曲鸣淡淡接过。
曲鸣说完，犹豫了两秒。
不知道从何翻起。
这么厚，就算一目十行也看不完啊？
江初翎凑过来也打算看。
钱科逸干咳：“打了折角的，你瞅瞅，应该一翻就到了。”
曲鸣：“……”
江初翎：“……”
确实。
曲鸣打开随手一翻，翻到了。
只是手指间哗啦啦翻过的页面都是空白一片的，只有到了折角处附近的几页纸上印着字。
“你看的时候也这样？”曲鸣愣了愣。
“也这样。”钱科逸叹了声，“有字的部分就从天地开化，你诞生那开始。”
曲鸣嗯了声，浏览着。
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洪荒纪事》似乎在努力淡化着江初翎的存在。书中只提到了短短几行字，用的还都是“万物的开端”“草精”“无名氏”。
偏偏只字不提“初灵”或者“江初翎”。
可名字和称呼分明是钱科逸记忆中真实存在过的。
可曲鸣看了一圈下来，书中所写的内容都和他目前为止断断续续记起来的记忆几乎一致，除了江初翎的名字被替换成了无名氏。
钱科逸所说的什么不得善终，灵魂受影响，其实在书中也就一段话──
“烛龙通天晓地，窥算天机，与卡俄斯两两消散。烛光陨落的那天，章尾山淙淙灵泉水断。而无名氏，魂归章尾山。”
“结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自此世间清平，河清海晏。”
除此以外……
曲鸣想知道的，没记起来的东西。
书上屁都没了。
江初翎皱着眉：“看了个寂寞。”
“害，所以我当时才急着找你们看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嘛……”钱科逸沉默，“可我记得不对啊……我好像记得有写结契方式的特殊性，什么天下只有你们能成功，而且对身体损害很大……？”
曲鸣又仔细翻了遍：“没有。”
“怎么可能？”
再仔仔细细看了遍。
曲鸣终于发现。
《洪荒纪事》这本书，中间有纸撕裂的痕迹。
钱科逸傻眼：“……等等。我上回没看见当中缺页码了啊？！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曲鸣蹙着眉。
他手中拎着的那页纸的后一页，纸断裂，只剩一点点边边，就像是有人急匆匆撕了带走，用力过猛，连带着附近两页的纸都有些皱。
很难想象他当时手里有多少力度。
可事到如今，曲鸣只觉得大事不好。
这该不会……是李明卫控制钱科逸的时候，故意把当中几页纸撕掉了吧？！
江初翎也想到了：“哥哥！这！！！是不是我们来晚了？”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事情有些出人意料啊……
曲鸣盯着手上的书。
可就在这一瞬间，密室内明明不通风，没外力，书居然在虚空中散发出淡淡的金光。它自己哗啦哗啦往前迅速翻着页。
速度比众人眼睛能看到的速度更快。
三个人回过神来的时候。
原本是空白页的纸张自动摊开。
那上面写着──
章尾山，集天地之精华，是烛龙降世栖息之地，也是万物生长的伊始之源。整座山的布局呈阴阳八卦阵，八卦两极相交界处有一座洞穴，本相镜就在那里。
是人是妖，是神是仙，是魔是鬼，一照本相镜便知。烛龙用灵力造就了章尾山灵泉和本相镜，镇守着章尾山附近的邪祟。
“邪祟尽，烛龙亡，章尾山封。待本相镜重开镜眼，阴阳井重现天日之时，烛龙缓缓归矣。”
雪犹落，万年过，也无风雨也无昨。
曲鸣看着，陡然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