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路上奔驰了没多久，三人便到了目的地。仇素云口中所说的别墅是真别墅，坐落在河湖边上。这里离市中心商务街不远，但是私密性高，这一片风景开发过后，周遭山水湖泊，颇为安逸。别墅一共三层，看起来特阔绰。
曲鸣长了眼界：“哎，妈，这啥湖啊，还挺有海景房那味的。三楼那个小天台正对着湖，风景不错。真不愧是妈，眼光好！”
“就得挑个风景宜人的地才好啊。”仇素云笑眯眯，推开门，“这叫三川江。请风水盘先生看过，说这儿最好，和你的命格很搭，吉利。”
别墅装修自仇素云第一次跟魏敏睿提及组建工作室起就开始了，装修到如今早已不是毛坯房。里面大体布局框定好了，只是没按家具装饰等物品，看起来空落落的。大，但是干净。
头顶的吊灯明晃晃，照得地上的瓷砖反光。江初翎低着头，悄悄踩着前面曲鸣投下来的影子玩。熟料地上的黑影走着走着不动了，江初翎发着呆心底乐，一时半会没刹住脚，身体前倾，猛地扑在曲鸣身上。
嘶！
江初翎揉揉手臂。
【好哥哥不挡道！】
曲鸣停下脚步，被身后的江初翎撞了下，却顾不上管。他的声音正经了些，错愕地愣在原地：“妈，等等。你说这水……它叫三川江？”
“是啊，三川江。”仇素云没意识到不对劲，乐呵呵地转述着，“那天来看风水的先生还跟我说，三川江是咱们曲家的山水宝地。什么姻缘，发财，平安健康，福禄滚滚啊……”
三川江。
曲鸣的脚下如同千斤重，他全然忘记了如何走路，也完全忘记了要张嘴说话。耀眼的灯光和空旷的别墅大厅，反而让他心底的寂寥和狐疑迅速扩散开来，一步步把他吞噬。
三川江。
那是他梦里梦到的。
江初翎名字的由来啊！
江初翎不解，咽了咽口水，认真地拉拉曲鸣衣袖：“哥？”
仇素云已经往前走了一段了。曲鸣回过神来，眼前的一切都格外恍惚。他清晰地记得梦里说，三川江边下着初雪，含羞草迎风摇曳，于是……
给他取名，江初翎。
曲鸣闭了闭眼，身侧的手轻轻颤抖着。那是一股说不上来的紧张感，可是说到底，曲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紧张。似乎和梦中有关的一切，和江初翎有关的一切，都神秘又迅速地在这个世界铺展开来。只要这么想着，他的心就被狠狠揪起来，吊着。
“怎么了？”江初翎还在拉他，为了不让仇素云发现异样，只是用心声喊着，“哥哥，理我！”
曲鸣沉默了两秒，敛去了神色，反手勾着江初翎往前走：“没事，走吧。”
曲鸣的声音带着笑，微弱，仿佛要飘散在风中，稍一愣神绝对听不到。明明上一秒目光飘忽脸色低沉的人，拉着江初翎的手时就春风得意起来了，说话都像塞了蜜糖，温柔体贴！江初翎心底的不安被曲鸣探过来紧握着的手安抚了些。
仇素云却滔滔不绝，招呼着：“一楼本来打算弄成办公区，这一片就办公用。那边靠窗的地方做个书柜写字台，后面那一大片区域划分成舞蹈房、健身房和音乐室。挂个整面墙的大镜子，塑形保持肌肉健康用……”
“没生气，也没怎么样，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曲鸣怕江初翎小脑袋瓜还在盘，忍不住又补了句。
曲鸣心底想，江初翎还什么都不知道，告诉他也是徒增烦恼，没必要。江初翎只需要撒娇卖萌乖乖的就行了，剩下的，他希望他能完美处理好。
与此同时……曲鸣脑海中情不自禁地冒出声音──
“江初翎？哼……他是我一手带大的，浑身上下、从里到外，沾染了我的全部，哪怕是泯灭了他的记忆，他的身体也会记得这一切。你改变不了的。”
“这么自信？”
他低笑：“是啊。哪怕我不记得他了，他也不记得我了，我们的关联也不会就此断裂。你大可以试试……哪怕重来一千遍，一万遍，他只要一看见我生气，他就会哭，他就会闹，他就会求饶。因为他知道，我永远狠不下心来，不舍得丢下他一个。这是他的本能。”
“我会沉睡，但他会把我叫醒的，因为我不会舍得他难过。这是我的本能。”
“这种本能被刻进骨髓融进血液，永远不会改变。”
……
一句又一句，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曲鸣微微睁大眼睛，手心凉了些，只是依靠本能地跟着仇素云走，丝毫听不到现实里的任何声音。直到心底一阵痉挛落空感，他感受到江初翎心底的不安，曲鸣回神，眼眶微红。
那些话……
那些话！
江初翎浑然不知曲鸣刚刚经历的所有。他只知道曲鸣哥哥不对劲，很不对劲！江初翎毫无自知地皱着张脸，满脸写满了担忧。
曲鸣看了看自己握着江初翎的手，喉咙发涩。他悄悄摩挲着江初翎手心，用力握了握：“乖。哥哥这么疼你，有要紧的事一定会告诉你的。”
他和江初翎……
这些记忆和声音……
章尾山会有答案吗？
江初翎张了张嘴，殷红的唇翘着皮，被他舔得发亮。他眼底满是担忧，长长的睫毛随着眨眼的动作颤抖：“噢！”
仇素云望着身后腻歪了半天，压根没回神的两个人：“行了啊，行了啊。我说不反对你们谈恋爱，没让你们这么秀啊。昨天还挺害臊的，现在就蹬鼻子上眼啊？”
仇素云嘴上骂着，其实心底乐滋滋的。儿子终于出息了！她补了句：“我这个电灯泡不打扰你们恩爱，咱们先把这布局定下来，回去了爱怎么抱就怎么抱。”
“……”江初翎啊了声，迅速红着脸。他还没在外人面前这么！这么！他想抽手，没得逞。
曲鸣按着他，笑着说：“妈。他脸皮薄。”
【我没有！就是……就是……不习惯……】
“小江啊，别怕。阿姨……不对，喊妈就成。”仇素云带着他们上二楼，“二楼就交给你和曲鸣布置。装修时候预留的，可以弄吧台，厨房，洗衣房，衣帽间之类的，再加一个化妆间和会议室。”
“楼上还有层，弄个卧室电脑放出来。室外小天台和室内书房连着，就差不多了。”仇素云说。
曲鸣环顾四周，突然指着二楼的墙壁问：“楼道口这儿的距离……还挺大，这边空着也空，不如打一面回忆墙出来。挂咱们的照片也好，获奖证书或者其他荣誉也好，等以后满满一墙壁成就感就来了。”
仇素云：“小江呢，有没有什么自己的想法？”
“唔……阿……妈和哥……曲哥决定就好了。”江初翎羞得想跺脚！他怎么说话这么烫嘴呢！“我都可以，这里环境很好，我很喜欢，已经很满足了。谢谢妈。”
江初翎身为一棵含羞草，自有记忆起就是孤身一人，唯一对他好的就是曲鸣。但如今，他也能像人类一样有妈妈了，他也可以拥有自己的家庭？
江初翎望着身侧打量四周，出谋划策的曲鸣，心中所有的角落都被温暖包围着。是曲鸣哥哥赋予了他完整的生命，让他有机会遇见之后的一切！
他不是人，但他感觉自己和人一样幸福了。
江初翎嘴角偷偷弯出个弧度。
仇素云大概记下了两人的意见，带他们出去锁上门时说：“我定期来这通风过了，等家具来了再通风个把月就能住进来了。”
曲鸣离开前抬头看了看三楼连接着室外小阳台的玻璃门，突然补了句：“等下，妈，那儿你本来打算做书房吗？”
“嗯。”仇素云抬头，“怎么了？”
“改一下，那边做卧室，采光好。你看那个玻璃门，它像不像落地窗？抬头就能看见三川江了，多好的视野啊！做书房亏了！”
仇素云没意识到不对劲：“也行。”
江初翎跟在身后，突然红了脸！曲鸣他这是！他他他他！江初翎想起自己曾经在一曲将临超话看见的同人文，里面有落地窗play！
那时候天真的他什么都不懂，还特意去百度上查了查意思！查完他就后悔了，甚至想清除记忆。
怎么会有这么！这么！
这么可恶的姿势！
曲鸣盯着江初翎的反应，憋着笑。
两人和仇素云吃了顿饭，在家里坐了会，本来是想走的，但是仇素云非拉着他俩吃晚饭，理由是曲译霖盼星星盼月亮，可把自己儿子盼回家了，结果他还在外面赶不回来，怎么说也得见一面。
曲鸣知道，这是父母对儿子的思念。即便他不是原身本人，对他们其实更像是朋友间的相处，但是遇上这么真挚又带着点期盼的目光，曲鸣不忍心了。
“好，妈您别忙了。”曲鸣去厨房帮忙，“我会做饭，我来。”
江初翎也跟着跨进来：“我可以洗碗！妈去客厅歇一会吧？我可以帮曲哥打下手的。”
“啊？你会做什么会做？”仇素云眼里的曲鸣还是原主，不会做饭，只会捣蛋，“私底下偷偷学会了？那也不行。小江第一回 来咱们家，一定要尝尝我的手艺！去去去你们都去一边，我来。”
曲鸣没拗得过，领着江初翎坐回沙发。
江初翎四顾右盼，忽然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家三口照问：“咦，哥哥？为什么那张照片……好奇怪。”
“哪里奇怪？”曲鸣望过去。
陡然睁大了双眼。
墙壁上挂着的那张照片，明明用相框裱着，照片却莫名其妙黄了。而那张照片上，曲鸣，仇素云和曲译霖看着前方，只有曲鸣的脸是清晰的。
照片里是原身小时候，大概六七岁的模样，正在荡秋千。照片里呈现的模样就是曲鸣他穿书前小时候的模样！丝毫没有区别！
而仇素云和曲译霖站在秋千两侧，身体都是透明的。脸糊了，不是因为时间久，照片泛黄才看不清。就好像是……这两个人，是后来添上去的。
本来就不该存在似的。
江初翎无心的一句话，突然让曲鸣毛骨悚然。
原身是存在的，曲译霖和仇素云是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