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鸣愣了愣，问：“上哪？派出所？”
江初翎摇头：“去章尾山。”
章尾山……曲鸣眼神暗了暗。
那是小说中，江初翎最后消散的地方。硬要说的话，算他最后的归宿吧。
居然在那儿办身份证……
海纳市，晚六点。
街边的霓虹灯渐渐明亮，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也纷纷灯火通明。一辆出租车从主城区灯光如昼的商务中心驶出，拐了好几个弯，进了崎岖小路。那一带是新开发没多久的旅游风景区，四周人迹罕至，还没真正发展繁荣起来。
车内GPS定位突然无信号了好几秒。
司机咦了声，拨弄着蓝牙耳机：“小伙子啊，我听说章尾山还在开发中，大半夜去，哪有什么风景可以看啊。要不还是载你们去前边儿的祈浮湖看看夜灯？”
这样还能多赚几块钱车费。
司机嘿嘿一笑，小算盘打挺好。
曲鸣透过后视镜看着他，挑眉：“谁说我去章尾山看风景了？师傅您开快点吧，我俩赶趟儿呢，迟了就得明天了。”
司机没得逞，只好作罢：“噢。好嘞。”
江初翎在边上玩，好奇地像外星人初临地球。他偏过头看看这儿，看看那儿，扒着窗户摇下车窗。窗外暖风呼啦啦往车内灌，刚被空调打凉的室内一下热烘烘的。
江初翎丝毫没意识到，把手探了出去。好在曲鸣眼疾手快，迅速拉他回来。火急火燎间，司机刚好踩刹车。江初翎没留神，砰得撞在后座上。
曲鸣大半个身子压在江初翎身上。
右手按着按钮关上窗户。
江初翎揉揉头，控诉：“哥，干什么？”
曲鸣：“你问我干什么？开车手伸出去，谁教你的？哪天后头蹿出来一辆车，五马分尸。”
江初翎噢了声，大抵是没理解曲鸣的意思，有点责备他的意思，乖乖巧巧坐在一边，闷声不吭。他本来秋水般清澈的眼睛死气沉沉，半阂着，枕着手肘发呆。
曲鸣凑过去，盯着他笑了：“怄气呢？”
江初翎闷声，缩了缩：“哥哥，坏。”
曲鸣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一句，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望着江初翎的神色，他嘴角咧地更开了，眼尾也微微上挑。
这种状况一直维持到下车。
曲鸣点开手机付了钱。
跟着江初翎一路往前。
章尾山，就是这儿的一座山。这两年开发景区，政府把目光投向这里，力图将它打造成海纳市最亮丽的风景线。
荒芜人烟，满眼都是树。
七弯八拐的，曲鸣跟着走了会，失笑：“江初翎。”
江初翎回头，满脸困惑。
曲鸣舔了舔上颚：“你不会路痴吧？”
放屁！江初翎瞪他：“你不信我？”
曲鸣：“你把我拐了我上哪哭？”
江初翎到嘴边的话一顿：“……”
他哪里有这个能耐？
曲鸣哥哥，大猪蹄子！
江初翎哼哼唧唧并不想理他，转身大跨步起来。曲鸣只是开玩笑的，没想到这回速度加快，没多久就到了目的地。
……
是山脚下的一间小寺庙。和中考高考时学生家长带着孩子去烧香拜佛的寺庙没什么不同，特别普通。
曲鸣跨进门时脚步顿了顿：“谁办身份证来寺庙啊……”
江初翎连蹦带跳：“草！”
他背对着曲鸣，一下来了兴致。
知道的知道江初翎说的是植物草。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骂人。
曲鸣无奈地笑了。
里屋的装潢却跟酒吧前台似的。两张沙发，一张茶几，一个柜台，柜台边上还站着前台小姐。
牌匾上写着行书──身份证登记处。
前台小姐微笑：“欢迎光临，请出示您的预约号码。”
曲鸣纳闷，江初翎直直走过去，递过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着数字1413。
前台小姐接过，看了看，从身后的柜子里抽出一叠文件夹，递过来：“请您和另一位先生稍坐片刻，钱师傅马上就来。”
曲鸣：“？”
江初翎回以一个淡淡的微笑。
十分娴熟地取过文件夹，坐在沙发上。
他对曲鸣招招手。
曲鸣：“……”
曲鸣神色难言，小声问：“你是不是被骗了？靠谱吗？”他对江初翎的智商抱有怀疑态度。
江初翎顿了顿，脸色涨红：“你骂我！”
曲鸣摊手：“这是为你好，谁知道这地方……”
江初翎不依：“你骂我！！”
曲鸣：“我骂什么了？”
江初翎愤愤，合上文件夹：“你骂我！！！”
曲鸣：“……”
沟通失败。
没多久，里面款步走来个中年男子。他看起来有光满面，满身肥膘，年龄大概在四五十岁左右，头顶秃了一半，标标准准地中海。
男人望了望沙发边上的江初翎和曲鸣，坐在他俩当中：“不好意思啊，久等。你是小宋说的那个……江什么粗梨？”
曲鸣初见他时眼神冷漠，满脸戒备。听到这儿嘴角抽搐，憋着笑。不过，他很快敛了笑容。
小宋是谁？
江初翎瞒着他很多事啊？
曲鸣眯眼。
江初翎冷冷淡淡改了句：“江初翎。”
“哦哦哈哈，瞧我的记性。这人啊，就是越来越不中用了。”他拿出自己带来的文件夹，“刚刚前台小芳给你看的注意事项看了吧？没问题的话，在这儿签个字。”
他摊开文件夹，递过笔。
江初翎点点头，捏着笔准备写。
曲鸣狭长的眼眨了眨，抿着唇抢过。
“这什么？”他的声音低沉。
江初翎拍桌子：“你干嘛！”
他侧过身就要夺，曲鸣躲。
两个回合下来，江初翎不行了。
抢不到啊！！！
曲鸣要干嘛！！！
“秋梨膏！”江初翎眨眨眼，卖乖。
曲鸣皱眉，忽视了他，冷着眼问男人：“签合同还要看呢，这东西直接就签了？我还没过目。”
“你是江初翎的监护人吗？现在他签字，等会你签字，这是流程，都是要走一遍的。你要看的话现在就可以看，我没说过不能看啊！”男人摸摸脑袋，有些莫名其妙，“江初翎，你没跟他说？”
监护人？曲鸣眼神扫过来。犹如冬天里凛冽的风，眼神里放佛还带着霜雪和冰渣子。
忽然被cue到的江初翎：“。”
宋辞呈没跟他讲啊！
为什么要给曲鸣看？
曲鸣心想不太妙，给江初翎使了个眼刀。事到如此，曲鸣肚子里满塞着一股气出不来。
他深呼吸一口气，闭着眼让自己保持冷静。
江初翎，可真有他的啊！差点真被他卖了？
“行，我看看。”
“……”江初翎用食指，小心翼翼地把文件夹推过去，给曲鸣看。其实他自己刚刚也没仔细看，根本不知道文件上写了什么注意事项。
宋辞呈只跟他说……要带着唤醒他的曲鸣一起去呀？
他还以为办个身份证只要几分钟！这怎么还让曲鸣生气了！
江初翎欲哭无泪。
曲鸣翻了翻文件夹。白纸黑字，密密麻麻，但句句都是重点，完全没有废话。曲鸣的目光扫到加粗字体时，眼睛都直了──
1、办理者必须经过监护人同意，方可办理人间通行证（等同于人类持有的身份证）。可用作人间的身份识别，具有法律效益。
2、办理者与监护人借此产生契约联系。人间通行证与监护人所持有的身份证具有同等时效。当监护人身份证失效时，人间通行证失效。
……
下面还有密密麻麻一整页。
光这两条就足够曲鸣吐血。
按照秃顶男人的意思，他是江初翎的监护人。所以……如果他死了，身份证没了，江初翎就没了？！
曲鸣磨了磨牙，低头沉思了会。
男人还以为江初翎和他没谈妥，皱着眉，有些不耐烦：“没商量好过来什么劲啊，能不能爽快点，要不不办了赶紧走人，下一个预约号快来了，不要耽误其他人的时间。”
江初翎急了，软声讨好：“哥哥！”
曲鸣按了按鼻梁，深深吐了口气：“办吧。”
他抓起笔签字，顺手把江初翎那份也签了。
不是他妥协。只是江初翎半推半就进了娱乐圈，还是以他朋友的身份。日后没有身份证肯定会出差错，说到底丢的还是他的人。
唉。
这小东西，还真把他吃死了啊？
曲鸣深深看他一眼。
江初翎：“……”
男人接过文件夹，不咸不淡嗯了声，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张长方形的薄卡片。不看不知道，曲鸣一看就看出，那卡片跟身份证毫无区别。
连防伪标识都一样。
这他妈是什么高科技的人间通行证？果然小说里，无所不能。
只是背后还没有写姓名和身份证号。
男人问：“你俩带真情水来了么，拿来。”
江初翎：“……？”
曲鸣：“……？”
“你们真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啊？小宋没跟你说？”
什么真情水？
江初翎在曲鸣能杀死人的视线下，讪讪摇头。同时，他在心底咆哮：宋辞呈！怎么可以坑他！什么仇什么怨！
男人叹息：“让你们回去一趟再赶过来也不现实啊……本来办卡前，要验证办卡人和缔结关系的监护人的身份。通常是……”他看了曲鸣一眼，“你得用水浇灌他的本体一周，每天将土壤里渗出来的水积攒起来，七天过后一并带过来。”
曲鸣蹙眉：“那怎么办？”
男人沉思，犹豫：“如果你们……能把带着双方气息的液体混合在一起，或许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