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只影向谁去

  缓缓走近地上的玄同,阎王晦暗的眼中不由露出惋惜神情,暗纳咒诀间,魔罗天章已脱离玄同控制回到他手中。历经数代,这柄以他血肉铸成,却被玄同心血灌养的魔剑终于归主,相同的脉息搏动,熟悉的心剑感应,再无威胁的六境三界,令这位森狱霸主生出种种快感。手中魔剑,缓缓移向地上那个曾令他烦恼不已的红色身影,父与子之间纠结的缘份,终于将在这一刻如他所愿划上句号。吾儿玄同,若你有玄膑一半隐忍,有玄离一半聪颖,又或有玄造一半糊涂,今日便不会是你的死期,更不会由为父亲手送你最后一程。你的坚持,在剑,在紫鷨,却不知道为父最恨的,就是你这份让人意外的坚持!锋利的剑刃,一寸寸送入那颗本已碎裂的心脏,冰冷的锋刃给弥留的人带来片刻清醒,艰难张口间,竟唤出了那个他许久不曾唤过的称谓。

  “父亲……”

  阎王动作顿停,王者百炼千锤的铁石之心竟在这片刻出现瞬间柔软,迟疑中,执剑的手已被身旁燹王推开。

  “吾不想插手你们森狱内政,但他已经不可能对你造成任何威胁,拿了王戒寻人要紧!”

  阎王冷哼,手中魔剑化影,待要俯身摘取王戒一刻,却被一个冷若霜雪的声音打断动作。

  “拿开你的脏手!别碰他!”

  莹光缭绕的花树下,橙发少女手持神弓,五色华光不断凝聚箭尖,一身幽蓝衣袍无风自扬,无形杀气自她紧呡的唇间透出,漫涌天地。单薄的身影,冰冷的眼神,竟赛过百万雄兵,令阎王生出莫名畏惧。

  “看来,你已经得到五大精灵留下的力量了。”暗中攥拳,阎王脚下顿时诡云翻涌,魔流狂聚。“也不枉玄同这般舍命护你!”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锥心刻骨的怒与恨,在五色神弓上一点一点汇聚,战栗大地被莫名力量缓缓撕裂,五色奇光从地缝中涌出,照亮整个云巅。流光溢彩下,巨大的五行法阵冲天而起,阎王欲借机再夺王戒,却被地底涌出的五元魔火逼退数步。见状不妙,双王再度联手,燹王掌开晨昏,阎王恶像甫出,神魔禁武绝学重现人间,一式甫开,永劫无间寰。地崩天裂,暗霾锁空,人在禁域,万般皆化虚无。突然,一声婉转凤鸣响彻九霄,华光四射间,五色翎箭嘭然离弦,霓光过处,竟不是射向阎王,而是射向巅顶那株屹立千年的精灵魂树。轰天巨响之下只见莹光炸裂,波冲万里,双王受魂波冲击,顿时血光爆体,再被脚下五行法阵困缚,竟无一逃过重创命运。

  四射的乱石,浮动的战尘,崩离的土地……星河云岛——这个森狱王权最至高无上的去处,竟在少女一箭下遭遇了覆顶之灾。

  大量鲜血自少女口中涌出,绝杀一箭,固然伤了对手,却也几乎毁了她自己。尖锐飞石,划破肌肤,她已毫无痛觉,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曾经威赫一时的森狱王者,她笑得凄凉而绝望。

  “他从来都不希望你死,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份简单的父子亲情!”蕴血之泪在她目中交汇,悲伤逆流成河,“而你,却辜负了这份世间最纯粹的心意!”

  凤翼箭在她身前再度凝化,五色华芒如龙蛇绕舞窜射而出,数声爆响间,阎王鲜血狂喷,一身元功尽数被废。

  迷茫而踉跄的脚步,越过伏地喘息的狼狈王者,穿行在飘离无定的乱山浮石间,在即将接近那毫无生机的红色身影一刻,再也无力为继,终于扑跌在地。

  恍惚伸手间,似在祈盼那温暖熟悉的有力一握,“明太子……”

  颤抖的手几经波折,好不容易勾住他一缕袍角,一点一点,攀上他的手臂,心,一点一点向下沉去,在无底深渊中飘荡无依。体内仅存的精灵力量在她全力催动下,尽数涌入他的身体,试图修复他破碎的经脉与脏腑,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过后,她终于在极度虚弱中接受这残酷现实。至此方知,那个片刻前还吻她脸颊对她温柔浅笑的男子,是再也回不来了。

  “精灵的力量,果然不是万能的……”她喃喃自语,似自嘲又似自责,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绛紫苑,而她,还是那个初展羽翼的迷茫少女。恍惚间,又听见自己的殷殷笑语……眉如远山,我喜欢……那你可要记好了,今生今世,只有我一人能看。细细抚擦着他清俊而冰冷的脸颊,她的心亦如脚下这片破碎的土地般,茫然不知归处。

  ……吾与你一样,从不后悔这场相识!

  他沉沉的语声在她耳畔回响,如同一道剜心的咒,在她灵魂深处烙下此生最痛的印痕。

  ……鷨儿,待天下大定,嫁吾为妻可好?

  浮舟侧畔,他深情一问,却被她笑侃打断,如今想来,竟是悔无可悔,憾无可憾,若时间可以重来,她定会倾情以应,不让他留有半分遗憾,紧紧拥他入怀,她笑得如花灿烂。

  “你说过不会离开我,一辈子不够,许我三生三世。如今,你却忘记了自己的誓言……”泪水从她脸颊滑落,溅在他冷冷的额间,犹如一朵盛开的冰花,“不过不要紧,你去哪里,我也是注定要去哪里的。只是,你需停一停脚步,让我能够追上才好。”

  轻轻俯身,她覆上了他冰凉的双唇,浅浅吮噬着他唇上残血,“玄同,等我……”

  以意念控制的上古法阵,在她辗转低吻怀中男子之际,以前所未有的力量冲击四宇,一阵浊浪成海、一时冥火映天,原来,只有这一刻,才是真正的——毁天灭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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