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一声,是修剪花木的剪刀掉在了地上。
秦镇提起秦老爷子,还是以如此不客气的口吻,老太太哆嗦到嘴唇发颤。
是气也是怕,还有羞惭,当年......没脸提当年。
“老夫人——”站在老太太身边的来伯也是一惊,对秦镇道:“小少爷,老夫人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她也是为你好,你......”
“为我好?”秦镇一手插兜,闲散的弯腰盯视着老太太:“是吗奶奶?还是说,你隐瞒了什么,瞒不住了,就玩一招围魏救赵?”
祖孙两个近距离对视,秦镇清楚的看到老太太瞳仁剧震。
是惊怕也是心虚。
心虚啊......呵!
老太太自然不可能认,什么都不能认,迅速的恢复了冷静,质问秦镇:“你发什么疯?你这样,是在剜奶奶的心!”
目光落到秦镇身后:“那些花,那些花也没招你,这是要干什么?!”
心疼是真的,这里的一草一木非珍即贵,几十年搜罗来的东西,就这么被当垃圾一样折腾掉了。
可更多的是怕,怕秦镇知道有些事,彻底将祖孙之间的情分斩断。
一时又想,纪廷森真是胆子肥了,前脚才商量了几句要个孩子的事,后脚就不知又添油加醋了什么在秦镇面前找存在感,害得她这里......真是该死!
秦镇看了脚底下踩着的花枝一眼,半边花骨朵瘪了的这个他认识,几百万拍回来,老太太当时还稀罕了好一阵子,在卧室了放了半年多。
后来有了新的,这一盆才搬过来。
他往后撤了一步,并非退让,只是不喜欢和人靠这么近:“是奶奶先动了我的宝贝,那就不好意思了,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向来记仇。”
顿了顿,秦镇又纠正:“错了,这里所有的东西加起来,抵不过纪廷森的一个手指头,所以请奶奶下次有什么冲我来,利用或者引诱,一丝一毫都别再沾他。”
老太太愕然的抬头:“你......你喜欢上纪廷森了?”
她当然知道秦镇最恨人摆布,有老头子的前车之鉴在,便先在纪廷森身上下功夫,谁知道看着样子,比起被摆布,秦镇似乎更恨她找了纪廷森。
秦镇强调:“不是喜欢,是爱,我爱他。”
语气很稳,心也定。
这下不止老太太,便是来伯都震惊了。
秦镇来秦家十年了,连吃东西都没什么好恶,更不要说对人,就这么坦坦荡荡的承认......
不......不是承认,是宣布。
告诉所有人他珍爱什么,也是昭示他的力量会倾注在哪里。
心头好,谁碰谁倒霉。
秦镇离开时做了两件事,
先是通知老太太,没什么必要的话,他和纪廷森日后就不来老宅了。
之后睨了来伯一眼:“来伯辛苦了这么多年,该享清福了,你家老大在秦氏工作了八年,人聪明也肯努力,做深市分公司的副总应该能撑得起来,日后离了京,家里面没准得你回去坐镇,你说是吗?”
来伯儿子工作调动的事也是才决定不久的,还没有在集团宣布。
他不迁怒,前提是对方听话。
来伯心头先是一悲又是一喜,嗓子眼就梗住了,说不出老太太没有自己不行的话。
人老了,心就软,尤其是在儿女的事上。
被砍掉了一条臂膀,老夫人这下真是面如金纸,可是秦镇没搭理她。
他唯一一点对长辈的濡慕,在五年前被推出去做替死鬼的时候就熄了,现在对老太太还有多少敬,取决于对方给他多少真心实意的关心。
关心里掺杂了算计,那他也就没必要当什么孝子贤孙。
语言的恫吓不过是开玩笑,下刀见血才会震慑人心。
希望老太太以后离他的森哥远点。
再有一次,那就是老宅风水不好,该给老太太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养神了。
秦老夫人看着一地的狼藉,喃喃道:“我错了吗?”
明明打着的旗号都是好的,可秦镇一句都没问,那种满是寒气的笃定让人心惊,什么都不屑问,就这样......
她后悔了,早知道如此,就不......
......
四个小时之后,秦镇接到了纪廷森的信息,说自己这里结束了。
严特助就将秦镇送到了绿丰园。
秦镇没上楼,纪廷森是个成年人,他再想巴巴的跟着,也很努力的给对方一定的活动空间。
爱的一部分是尊重,这是他从父亲身上学到的。
他被迫学着机关算尽心狠手辣,原本的自己似乎早已面目全非,但少年时所见父母恩爱乃至被潜移默化过却又尘封的东西,在某一个时间,在遇到某个人的时候,已经在渐渐觉醒。
纪廷森和白宁以及尹连云告别,直说是秦镇来接他了。
白宁眼底划过一丝黯然,很淡。
他的人生因为纪廷森而回到正轨,对眼前人有感激有爱慕,最后全汇聚成一种希望对方好的敬爱。
尹连云笑说了一句:“纪哥,你和秦总感情真好。”
羡慕的很。
当初他鼓足勇气出柜为着的那个人,在他落魄后早已琵琶别抱,这几年就一直都再不敢......现在倒是又被激起了些找个伴的心思。
纪廷森笑了下:“他......很好。”
在感情方面,由于某些限制,他是个内敛到极致的人,一个“很”字,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上了车,纪廷森腿上就是一重。
是秦镇侧躺着,又将他当靠枕了。
肌肉瞬间绷紧,但没有上次那么严重,纪廷森也没让他起来。
心里觉得好笑,这人看上去是耍赖,但其实他更觉出一种步步为营,牵手是,亲吻是,现在躺他腿上也是。
有第一次了,后来次次都要,像是要打下什么烙印似的。
秦镇仰面躺着,似有若无的观察纪廷森的神情。
这种观察很隐蔽但也很仔细,确信对方神情没有忍耐之类的,就抓起纪廷森的一只手捏着玩儿,一边道:“森哥,以后我们不去老宅好不好?”
很家常的语气,带着商量。
老太太的算计没必要让纪廷森知道,但老太太和纪廷森之间关系好像还挺融洽,突兀的命令就很不合适。
有些东西,秦镇不想让纪廷森接触,舍不得。
能办的能挡的,他背后就全都归置了。
纪廷森垂眸:“怎么了?”
他问的不是为什么,是怎么了,很细微的差别,触发点就完全是从秦镇这边来的。
秦镇察觉到了,将纪廷森的手按在胸口处:“老太太心疼二婶和秦轻,想让那两个常去老宅,我不喜欢,你也......你也别喜欢,行吗?”
他这话完全似瞎掰,几个小时之前老太太完全是惊怕懊悔状态,哪里还敢提秦轻之类,不过那一切都不重要,让纪廷森平稳的接受不去老宅的事就足够。
纪廷森说好。
晚上的时候,两个人回了纪家。
纪爸爸和纪妈妈很高兴,纪爸爸还拉着秦镇用白玉棋盘下了几局棋。
秦镇耐心十足,六盘棋赢二输三平一,把控的相当到位。
纪爸爸意犹未尽又心情舒畅,若不是纪妈妈勒令,差点再下六盘。
睡前,纪廷森定了早上六点钟的闹钟。
他要赶回剧组。
翌日一睁眼,发现时间已经到了早上七点半。
再一看闹钟,早被关掉了。
这一下真是惊坐起,飞机现在肯定是来不及了,下午还有戏......他很少失约......
正自考虑如何弥补,一只手臂拦腰将他压回了被间。
秦镇凑上来:“睡饱了吗”
纪廷森:“......闹钟是你关的?”
要是以前,他不至于如此不警觉,可不知不觉之中早已习惯了秦镇的存在,这才......熊孩子!
秦镇承认了,又继续供认不讳说早通知了付从和赵一凡,让他们不要打搅纪廷森睡觉。
那两人,现在应该已经登机了。
至于怀里这个,剧组够辛苦的了,好不容易放个假还要早起赶飞机,看着都心疼。
看纪廷森着急,又凑上来:“没事,我送你,典卓会开飞机,航线的事也办妥了,来得及。”
这件事在纪廷森来的那天他就计划好了,一点波折都没有。
纪廷森:“......为什么?”
秦镇亲了他一口:“见不得你受苦,不行?”
他向来会抓时机,简单的表达了自己的行为动机,趁着身-下的人微怔,早安吻直接进阶成了湿-吻。
再然后,大喇喇的顶着睡-裤的小帐-篷去洗手间解决个人问题了。
纪廷森淹没在被-褥间,看着天花板愣神。
睡衣被撩-起来一半,刚才某个小混蛋手伸-进-去过,然后被他拽了出来......忍住了没推开对方,但......还是不行。
后脊到双-腿大的骨骼和肌肉,通通僵硬的像铁,好几分钟后才恢复正常。
坐起来了,看向洗手间的方向,还好......还好他已经可以控制面部表情,应该没有露出排斥的难看脸色。
与此同时,洗手间,
本该解决生理需求的秦镇,那里还张牙舞爪,但却只看着自己的手掌。
方才柔和的神情,在洗手间门关上后就变成了沉郁。
他盯着手指,刚才触碰的感觉似乎还留在指腹,温-热-紧-致还有......僵硬。
比上次还清晰的僵硬。
上次探班之后去见心理医生,医生说什么来着:“如果情况确认的话,对方可能曾经受过什么创伤,尤其是身体方面的......比如骚-扰甚至是侵-犯,所以抗拒亲-密接触......如果在事后没有对你疏远或排斥,说明对方不讨厌你,甚至在克制排斥感和你亲近,他可能......可能对你有好感。”
创伤?
他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流水中,一拳打在了墙上。
五天后的一个傍晚,秦镇将小橘猫撸服帖了,趁机给剪爪子。
还拍了照,打算回头发给纪廷森。
还剩两只后爪没剪,典卓的电话到了。
典卓:“老板,查到了。”
他的声音有一种奇怪的停顿,那是不知该如何表述的迟疑。
秦镇:“说。”
电话那头,尽管这是密闭的空间,但典卓还是不安的看了看周围,才道:“威尔十天前来的国内,顾昭亲自去国外请的人,后来从国外直接飞去了浙省的......阳市。”
阳市最出名的是影视城。
纪廷森最近拍的戏,就是在阳市的影视城。
短暂的沉默后,典卓听到自家老板的声音,很平稳,但莫名就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继续。”
典卓:“......威尔入住阳市机场附近的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八天前,纪少......纪少曾经进去那个房间,差不多两个小时。”
他实话实说,脑子里也乱的和麻线团似的.
顾昭和威尔有关,威尔来见的是纪少,要不是他最开始的目标是威尔,还真找不出顾昭和威尔有关系。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不管是顾昭、威尔还是纪少,通通和老板没什么关系。
这可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