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雨清楚自己没立场去跟他争辩,只是象征性地表达意见,被驳回之后也没再纠缠。
他问钟南月,“我住哪里?”
“睡桥洞!”钟南月还在气。
“哪里的桥洞?”颜雨问。
钟南月:“跨海大桥!”
“那很远的,”颜雨又问,“公司派车吗?往来车费会很贵,不派车的话你要给我报销。”
“……”钟南月吼道,“你是打算气死我好结束关系?”
颜雨总算展露了一点笑容。
他收起故意装傻的损招,凑近了些,半跪在钟南月身边矮下身,伏在他腿边仰头去望钟南月,抬手触摸他的脸。
“不要气了。”他说,“我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你,所以让你自己选。”
“现在感受过了,月哥喜欢我像从前那样随性一点,还是像刚刚那样规矩一点?”颜雨问。
钟南月:“……”
这他妈是个人精吧。
明明处于劣势,却能不动声色地为自己争取利益。
姿态放得软,骨头却始终是硬的。
情绪被他拿捏,手握大把筹码却轻易地被他带走局面。
“你倒是完全不怕我啊。”钟南月呼了口气,问颜雨。
“怕你做什么,”颜雨凉凉地看着他,“人都会包容自己喜欢的东西不是吗?”
“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在骗我?”
“没有,”钟南月意识到这一局是自己落了下风,再纠缠这个问题只会露出更多马脚,敷衍说,“没骗你,我喜欢你。”
“哦。”颜雨点头,过了这个话题,“住处怎么安排?”
“当然是跟我住,难不成要我去艺人宿舍当众睡你?”钟南月说着,把他拉起来,不想再多谈,指着桌上的协议,“签字。”
颜雨拿起笔,落下漂亮的字体,撵过印章盖了手印。
钟南月看也没看,只是急着打发他走,“我还有事要谈,你先去找笑笑,他会给你安排,晚上等我下班。”
“你都不看,不怕我动手脚吗?”颜雨问他,“你根本就不在乎这份协议,又为什么要我签。”
钟南月被他问得心烦意乱,拿起协议随便翻了几下敷衍了事,“可以了吗,较真小王子?”
“我不是较真,是不理解你做事的逻辑。”
“你不用理解,配合就好。”钟南月说。
“知道了。”颜雨嘴上这么说,却还是赖着不走。
“又怎么了公主殿下?”钟南月从牙缝里挤出字来。
“你还没有回答我,喜欢哪种方式。”
“随意一点,”钟南月彻底败下阵来,颓颓地扶额叹气,“做你自己就好,我喜欢你本来的样子。”
颜雨便胆大包天地拧了他的脸,眼底泛起笑意。
“唔。”他大获全胜,憋着笑点了头,像只斗架斗赢了的公鸡,赢了还要挺着胸脯打个鸣寒碜一下斗败的一方——
“那今晚没有。”他说。
“你说什么?”钟南月听懂了,是出于对他的作死能力感到不可思议才下意识反问了一遍。
“你做错了事情,惹我生气了,要惩罚你。所以——”颜雨说,“等你可以,但今晚没有。”
话说完,他象征性地在钟南月脸颊上碰了碰,分好了属于自己的那纸协议,将钟南月的那份工工整整地折进文件夹递到他手里。
“签了就要保存好,不然我会赖账的。”
说完转身出了门。
他走了好久之后,钟南月的文件都没翻页。
--我他妈这是花钱养了个祖宗?
他这么想着,气到哭笑不得。
*
颜雨带了很少的行李,晚间的时候,随钟南月回了城南的住处。
杜萧那套小两居钟南月住着挺舒心的,但毕竟是朋友的房子,自己住归住,不好带人在人家那里胡搞。
这套宅子是钟南月委托助理新入的,颜雨来办公室找他那天下午,两个人水深火热地一番交流之后,他便安排了这一切。
圈子里的人长着同一张嘴,颜雨跟了他,在业内其实没什么好遮掩的,放出风去反而可以让颜雨免受新人期的冤枉气。
但他得防着圈外人的眼,市中心别墅人多眼杂,他不好带颜雨过去。
毕竟是混星途的,这种桃色经历拓在身上,将来落人口舌不好。
更重要的是——江秋见知道那所住址。
上次呛过声之后,江秋见就安静下来,安静的时间比钟南月预想得还要久。
太忙了,这小一个月过得好像有半辈子那么长,再想起和江秋见的过往,竟有了些恍如隔世的错觉。
说不上为什么,钟南月本能地不想让颜雨知道江秋见的存在。
其实到眼下这个境地,木已成舟,没必要再遮掩的,无论颜雨愿不愿意,这笔债钟南月替他消了,哪怕知道了钟南月看中他是因为他长了一张与前任相似的面容,心里再膈应,他也只能接受。
但钟南月还是将事情瞒了下来。
他不想让颜雨觉得委屈。
委屈了还怎么玩得尽兴。
杜萧的车停在院外,见了钟南月,他从车里取下一只行李箱,“我当是多珍贵的东西呢,一堆抱枕打发我大老远给你送来。”
“看你这挥手一套别墅豪宅的,也不像这么勤俭持家的人啊。”杜萧说。
“没它们我睡不着。”钟南月接过箱子,顺手递给了颜雨,不经意地扫了眼颜雨的表情。
就挺奇怪的,之前每次遇见杜萧,颜雨总是毫不遮掩的开心,就好像自己是恶霸黄世仁,杜萧是慈心活菩萨似的。
今天颜雨的表现却很不一样,淡淡喊了声杜警官,接过箱子对钟南月说了声“你们聊我先进屋”就走了。
反观杜萧这边,也是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张了张嘴想喊颜雨,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这让钟南月感到不爽,总感觉他俩之间有了微妙的不为自己所知的秘密。
他盯着颜雨的背影,垂下了眼眸问杜萧,“他怎么回事儿?”
“我哪知道。”杜萧装傻,“他不跟你来的吗,你问我?”
“少废话!”钟南月说,“你怎么他了?”
“我能怎么他啊。”杜萧理亏,别过脑袋嘟囔了句,“就昨天晚上在外面遇见,我凶了他两句,他可能是有点跟我置气。”
“啊?”钟南月笑了。
钟南月不喜欢颜雨跟别人之间有他所不知道的情绪拉扯,可是听杜萧这么解释,又莫名觉得好萌。
被凶了还要置气,哎呦。
他先是笑了下,反应过来不对,瞪杜萧,“不是,你没事没非的凶他做什么?”
杜萧掂量了下,觉得好像也没必要瞒他,就把话挑明了,“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他往室内瞥了一眼,食指比了个“1”,“他不是咱们这路的。”
钟南月听完稍微愣了下,也不知道是联想起了什么,身子靠在车上,偏过脸又笑起来。
杜萧不理解,压低声音问他,“这问题戳到你哪部分肢体了让你笑得这么淫荡?”
“不好说唉,”钟南月还是笑,一脸回味的样子,“你要说是穿着衣服的时候吧……”
他想了下,抿唇点头,“是挺直的。”
“可要是蒙上眼睛情绪上头之后,”钟南月说,“那简直涩到没边儿。”
“住嘴,孽畜。”杜萧忍无可忍地开骂。
“你是没看过《聊斋》吗?男人被撩起了兴,是鬼是蛇都打不住念头,哪还顾得上想自己喜欢的是男是女。”钟南月无语地摇头,“总之你少多管闲事了,我自己有掂量,再让我发现你背着我凶他我就去找你们家老爷子哭,说你把我给睡了。”
杜萧“嘶”了声,没再说话。
那的确是钟狗做得出来的事。
钟南月这边倒是松快了不少,“我说怎么没名堂地跟我摆脸色呢,原来是被你训了拿我赌气。”
“不是,他对你的态度不会受我影响。”杜萧说,“是你自己惹了他。”
“我惹他什么了?”钟南月瞪他。
“拿我审犯人的经验来说吧,颜雨应该属于那种高自尊人格,他看人的视角永远是保持平视的。不会因为你落魄就强压你一头来抬高自己,也不会因为你强势就俯首称臣,从他敢掂酒瓶给那俩投资人开瓢就能看出来。”
“很多刚上社会的孩子面对潜规则,哪怕不情愿,考虑对方的身份,也会强逼着自己咽下去。”
“他就不。”
“他不太看那些东西,这事儿在他眼里特别简单——‘这两个老逼的欺负我,那我肯定不能吃焖亏。’抬手就把人给砸了。”
“他看问题的角度不受社会杂因影响,很客观很清醒,也分的很清楚,不会因为我的态度对你摆脸色。”
杜萧说,“是你给了他不平等的压迫感,他要讨回来,让你公平地对待他。”
钟南月安静听完,点头表示好有道理。
然后踹了杜萧一脚。
“你他妈发什么癫!”杜萧气得险些给他来个战术飞腿。
“什么叫审犯人的经验?”钟南月问他。
“你再拿你犯罪心理学那套往颜雨身上套试试看!老子……”
“去找我老爹上吊说我把你给操了。”杜萧心累,“行吧你自己折腾去吧,我不管了。”
钟南月笑骂了句傻逼,问杜萧,“别操我的心了,你复职那事儿还没个说法吗?”
“要不是闲得学驴叫唤,你当我多愿意掺和你那些破事呢。”杜萧面色沉下来,叹了口气,“去年那案子闹得太大,我赢了官司,却洗不白在坊间的名誉,局里要招我回去需要顶着很大的舆论压力,估计很难。”
“这回该我说你了,”钟南月说,“实在无聊就趁这段谈个恋爱歇歇心,难得有几个月不用流血破皮的假期,还给你闲出心理疾病了,欠的。”
“我是想谈啊,”杜萧说,“就是一时挑不到合适的,要不你把小颜让给我。”
“滚你妈的。”
“瞧你急那德行。”杜萧忍不住地笑,“我算看出来了,他至少是把你‘睡’服了。”
钟南月撇撇嘴,没承认也没反驳。
“说真的,真心喜欢就好好对他,别他妈遮遮掩掩别别扭扭的。你俩要能长久,也不枉我操心费力还闹得里外不是人。”杜萧说。
“我再说一遍,我找他就是玩。”钟南月冷声强调,“白纸黑字签了包养协议、限定时间限定条件的玩,不会跟他有一丝的感情纠缠。”
杜萧皱眉盯着他看了许久,若有所思地问,“阿月……”
“你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