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到的时候钟南月的助理可乐姐也在车上,说公司有急事需要钟南月回去处理。
颜雨之前当他是挂靠在家里吃空饷的,后来知道他是在认真做事,却也没想到能认真到这个份上——
钟南月听闻有事完全没耽误,丢下颜雨就上了车。
他本来也不是为了找颜雨,白锦城走后他就没理由再多呆,但还是给颜雨留了颜面,说了句暖心的场面话,“确定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大概是因为有了外人在场,钟南月收起了私下相处时那股子色痞痞的劲,变得严肃了很多,“我这边不压榨艺人,但也不散养闲人。签了合同要么上课进修,要么进组实战。自由是留给大腕的,没那份资历之前就是个拼。”
颜雨对这样的他感到陌生,陌生之外又有了些别的微妙情绪。
“今晚回去收拾东西,明早八点之前去公司找人事部笑笑报道,然后去19楼等我,我晨会大概九点半结束,找我拿合同,我给你安排住处。”钟南月说。
他说的合同不是艺人合同,艺人合同下午就已经传过来了。
是包养协议。
颜雨不太想说话,他大概是经历太少,听人用如此公事公办的语气说这种事情,略微感觉有点好笑。
但承诺的事情人家做到了,他没理由躲避,便点了头,说好。
钟南月感觉颜雨好像有点僵,冲他扬了扬手机,压低声音,略微恢复了点温柔,“到宿舍给我电话。”
颜雨再次点头,说好。
从刚刚开始他能说的好像就只剩下一句好。
金主兼boss,说什么不好。
回到宿舍的时候阿悠也在。
颜雨跟阿悠之前也就普普通通的室友,关系很淡。
主要是性向不同,虽没到无法共融的地步,处起来总归是有点尴尬。
颜雨没有歧视别人取向的意思,阿悠也没有为自己的性向自卑或遮掩过。
可是直男和gay之间终归是有壁。
而像颜雨这种动不动就被同性表白的基圈天菜型直男和像阿悠这种从来不缺哥哥弟弟的基圈天菜型准一就更是有壁。
最开始是颜雨撞见了阿悠跟一个学长在楼道接吻,就有点避着阿悠,引起了阿悠的逆反,竖起壁垒冷漠颜雨,用实际行动表示:拽什么拽,臭直男!
时间久了颜雨也习惯了,关系僵归僵,总之是没发生什么明面上的摩擦,井水不犯河水地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好几年。
直到四人间的宿舍因为两个室友签约了剧组变成了双人间。
最开始那阵儿他俩都挺尴尬的,毕竟也没发生过什么争执,一间屋子两个人,谁也不理谁实在不像话。
就有了些日常的交流,互相帮着取个快递带个饭,偶尔一块打打游戏开个黑,虽说还是不熟,总算是有了点交集。
是颜雨出了那档子事儿之后,两人的关系才真正开始拉近。
阿悠说要给颜雨凑钱的时候颜雨其实挺吃惊的,没表现出来,心里其实挺感动。
那之后阿悠时不时也会问颜雨债务处理得怎么样了。
颜雨说在想办法,阿悠就说自己也帮着想想。
颜雨说拍三级片其实挺赚钱,想开了其实没什么不好的,阿悠就说是啊是啊,你能给我也塞进去吗,我也缺钱。
颜雨破罐子破摔说再不然去卖身吧,阿悠就说带我一个,我也想卖。
这么一个多月处下来,颜雨发现阿悠其实跟身边其他正常哥们儿没什么两样,也没有多余的怪癖,甚至人品比很多人都好。
瞧见颜雨回来,阿悠照例问,“欧了没?”
“还了,”颜雨说,“还了三十万。”
阿悠大概是觉得颜雨被这事折磨得太狠了,一点点小进展就拼了命地安慰他。
他用他那接不着戏的夸张演技说,“哇,三十万啊!”
“那不是轻松了好多,也就还剩……”
他算了下,“两千九百七十万……”
“而已嘛!”阿悠强撑着继续往下夸,“这就好凑多了。”
“……”颜雨僵了两秒,突然就笑开了。
笑了好久,他说,“不用凑了啊傻鸟,事情解决了。”
“三十万就给解决了?”阿悠惊得眼睛都瞪大了,“到底怎么回事儿?”
“说来话长了。”颜雨说,“不过这阵子谢谢你,真的。”
阿悠摆摆手,“谢我个毛,我毛都没帮上。”
“阿悠,”颜雨喊他,“我不住宿了,明早搬。”
“哦,你接着戏了啊?”阿悠听上去挺平静。
颜雨摇头说不是的。
“合同转到了另一个经济公司,那边要求住宿。”
阿悠淡淡地“哦”了声,说挺好的。
颜雨从阿悠的语气里听出了伤感。
不好受的吧,哪怕没什么感情,四个人的宿舍最后空落落的剩下一个人。
总归是会感到落寞的。
隔了会儿,阿悠喊他,“小颜。”
“嗯?”
“我之前冷暴力你那事儿,你知道吧。”
阿悠眼睛盯着手里的剧本,实际上根本没看,只是为了掩饰着尴尬把话说出来。
“我没觉得你冷暴力我啊。”
颜雨点着手机,划开又锁屏,锁屏了又划开,眉宇间有几分纠结。
他随口跟阿悠说,“只是没话聊而已吧。”
“不是,我是有意不理你的。”阿悠说,“那时候就觉得你仗着自己长得帅,有点瞧不起人。”
“我没有。”颜雨说。
“我现在知道你没有了。”阿悠说。
“我见过好多像你这种类型的直男,觉得自己长得好看,应激反应大过天,总把同性恋想象成色魔,好像我们见着个雄性动物就会没命地往上扑似的,不想沾我们。”阿悠摇头,“其实你们不知道,我们才更懒得搭理你们呢。”
“啊?”颜雨本来是有点走神,带听不听地,听他这么说,收起了手机望向他,皱眉问,“为什么?”
“喜欢直男是很虐的事情,我们没有那么蠢,至少我没有。”阿悠说。
“虐?”颜雨问。
“不虐吗?你换位想想看——”
“掰不弯是纯给人当舔狗,掰弯了也不一定就不能直回去,或许只是尝尝鲜,尝过了说不好玩拍拍屁股就走了。”
“更多的是无法面对家庭和社会压力,限定保质期找个刺激。”
“到了上社会的年纪,自然还是要把见不得光的伴侣踢掉,换上一个带得出去的正牌女友来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人样儿。”
“至于那个被甩的伤不伤心难不难过,那就不是他们要考虑的了……”
颜雨想起了钟南月给他讲的那个故事。
该不会是真的吧?
应该不会,他长得那么好看,脑子灵光又有钱,不太会经历这种事情吧。
阿悠不再继续举例,只是摇头说,“招惹上直男的隐患太多了,我们的圈子不大但也不小,真犯不着冒险去外面找。”
阿悠可能是因为离别伤感,有意跟颜雨冰释前嫌才说的这些话。
可颜雨听后的反应却跟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颜雨再次点开手机,看了许久,问阿悠,“那如果,一个人明知道对方是个对自己不感兴趣的直男,还是选择了去招惹,那是出于什么心态?”
他问得太具体,阿悠总感觉是意有所指。
阿悠想了想,说,“两种情况。”
“要么是爱得太深了,明知道会受伤也顾不上去计较。”
“要么就是压根没感情,只是馋身子想上床,单纯图个乐儿。”
颜雨听完倒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把手机揣进了裤兜。
阿悠其实挺好奇三千万债务怎么就在短短一天之内压缩到了三十万,想问颜雨究竟是结识了什么人。
可他们的关系还没近到可以互相打探隐私的地步,于是他便什么都没问。
“走吧,出去浪,这阵子太憋屈了。”阿悠说,“这一搬出去,往后想在一块聚聚只怕都难了。”
颜雨有点烦躁,不愿深想,便点了头,“等我换身衣服。”
*
杜萧在酒吧晃荡了一圈,实在受不了吵闹的环境,确定钟南月和颜雨离开了便撤了出来。
给局里打了电话商量复职的事情,局里给的回复是让他再休两周,等上面批复下来再说。
等批复等批复,去年就让他等批复,今年还是这一句,两周之后又两周,没完没了的假期带起浓烈的不安和空虚。
他不想找他爸去托关系,又实在闲得蛋疼,总之就是各方面都不顺意。
杜萧点开手机,看到之前想删没删掉的一张照片。
那是许牧闹了事被关局子的时候他一时手痒拍下来的,后面发生了太多事,七岔八岔的,一不小心就保存到现在。
如今人家已经是有家有口的人了,再留着属实不合适。
点了删除,心情变得更加空洞。
也有好久没猎艳了。
妈的,走着~
小杜警官晃晃荡荡地进了台球室,在柜台拿了瓶水,往室内打眼一瞧,gay达响了。
瘦高个的男生撑着球杆靠在空球桌上,手上翻花儿拧开了一瓶矿泉水仰头灌下去,喉结鲜明地滚动。
杜萧感觉嗓子有点痒。
他往那边走了两步,男生看见了他,盯了眼,向他走来。
阿悠在网上见过杜萧的照片,本人比照片看起来要鲜活许多,也更性感。
东方轮廓,略带混血风情,周正中透着点魅惑感。
对视了一眼阿悠便确定,杜萧喜欢男人。
阿悠年纪小,出来玩总被当小弟弟看待,这让他非常不爽。
他不想一上来就掉价,假装完全不认识杜萧,喊了声,“借过,”朝杜萧晃了晃手中喝空的矿泉水瓶子,“我买瓶水。”
杜萧把手里刚买的水递过去,“交个朋友吧。”
阿悠接了,问他,“怎么称呼你?”
“王磊。”杜萧随口诌了个名字,“你呢?”
不真诚啊。
阿悠没拆穿他,原招奉还,“李刚。”
杜萧:“……”挺有CP感的。
“多大了?”杜萧问,“我不跟未成年交朋友。”
“我像未成年么?”阿悠笑道,“二十五了,你呢。”
“我十九。”杜萧说,“我年纪小,刚哥让着点我。”
颜雨跟前台开了桌过来,俩人同时瞧见了他,一左一右避开了。
颜雨找阿悠,却意外瞧见了杜萧,挺惊喜地喊了声“杜哥!”又转过头喊阿悠,“阿悠,这边来!”
杜萧和阿悠谁都没有想到颜雨会跟对方也认识,回避了个寂寞,尴尴尬尬地被拉到一起听颜雨给他们介绍对方。
“这是我室友张悠,”颜雨说,“这位是杜萧杜哥,最近才刚认识的。”
他一句话把两个人都戳了个底儿掉。
杜萧忽略了阿悠在名字上扯的慌,瞪着眼问他,“你二十五上大三?”
“你十九当警察?”阿悠怼他。
“你怎么知道我是警察?”杜萧瞬间抓住了话里的漏洞。
“颜雨说的。”阿悠说。
颜雨:“……”我没说。
他这么笃定,杜萧倒怀疑是自己听漏了,问颜雨,“你说了?”
颜雨:“啊……”你别看我,我是最懵的。
杜萧憋了会儿,撇开眼睛咳了咳,“我二十六,一般出来玩会报小点,方便撒娇。”
阿悠梗了下,说,“我二十一,会报大点,不喜欢被当小弟带着走。”
这思路,背道而驰却又异曲同工。
颜雨盯着他们俩,满脸写着我怎么突然不认识这个世界了。
尬了几秒钟,虽然还是不明白什么状况,但他嗅到了气氛。
颜雨清了下嗓子,说,“那啥,我是不是稍微有点发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