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挑万选, 最后竟然只有柳临溪的血可以。
李堰等人不知这其中究竟,柳临溪却是知道的。
多半这小十方的血型比较特殊,而柳临溪要么是同血型, 要么碰巧是o型血。他虽然不知道褚云枫是用什么法子和原理得出的结论, 但想来这个世界男人都可以生孩子,一个年轻的中医会测血型输血也不是多离奇的事情。
只是……这毒怎么办呢?
“若是我的血渡给十方, 那他会不会也中毒?”柳临溪问道。
“会。”褚云枫道:“不过你体内的毒只剩四成,毒性已经大大削减了。”
柳临溪稍稍放心了些,问道:“所以十方虽然会中毒,但是不会危及性命对不对?”
“会。”褚云枫道:“但是不会死的那么快。”
柳临溪:……
那就是续命?
“四成的毒性, 若是我每日施针为他控制, 活个一年半载还是有希望的。”褚云枫道:“但如果不渡血,或者再继续耽误下去,他胸口这么插着箭,大概能活个两日?”
柳临溪闻言也不再纠结,眼下他们根本没有别的路可走。
只能先想办法保住十方的性命,此后再想法子为他祛毒。
褚云枫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一包东西, 从中取了两根极细的近乎透明的琉璃管, 随后又取出了一根略粗一些的。柳临溪见状有些惊讶,没想到褚云枫这药箱里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我会用银针刺破你的血管, 然后将这个细的琉璃管插进去,再用相同的方法将另一根插到十方的血管中。”褚云枫朝柳临溪道:“然后用这一根,将两端的琉璃管连接, 让血通过这个渡过去。”
柳临溪:……
听着竟然挺像那么回事的。
柳临溪忍不住猜想,以褚云枫的能力,说不定连给人做手术都可以办到。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褚云枫其实不算是纯中医, 他应该算是这个世界中很超前的那种大夫。
但因为褚云枫并不是从西方学到的能力,所以也不能叫西医。
总之……就是很超前……
“可是,你确定我的血能流到十方体内吗?”柳临溪问道。
“我会用银针刺激血管,帮助渡血顺利。”褚云枫道。
柳临溪:……
听起来确实挺厉害的样子。
褚云枫将银针和琉璃管都处理好,然后撸起柳临溪的衣袖道:“准备好了吗?”
“来吧。”柳临溪握紧拳头让血管绷起来以便褚云枫更容易操作。
这时李堰突然伸手按住柳临溪的手腕,问道:“柳将军渡血给十方,于他的身子会有损伤吗?”
褚云枫看向李堰,知道李堰这话里问的不止是柳临溪一个人,还包括他肚子里的孩子。
褚云枫甚至忍不住怀疑,若十方不是为了救柳临溪才受的伤,李堰可能从一开始就不会允许柳临溪冒险。如今他虽然一直未曾阻止过,但褚云枫能感觉到,李堰从头到尾都处在极大的矛盾中。
在李堰的眼里,柳临溪的安危大过一切。
“损伤不大。”褚云枫道:“十方身量小,原本也不需要太多的血。”
李堰闻言这才松了口气,立在柳临溪身后,伸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褚云枫拿着银针在柳临溪手臂上的血管处猛然一刺,然后取过细细的琉璃管,找到方才刺破的伤口,慢慢将琉璃管插了进去。因为那琉璃管比较细,所以血流并不快,过了片刻才慢慢渗出了一滴。
褚云枫依着同样的法子刺破了十方的手臂,待确认两端都畅通无阻之后,他将琉璃管连在一起。然后取过银针在两人手臂上刺了几针,以便改变两人手臂上的血流速度。
“陛下,劳烦您帮忙按住十方的身体,防止拔箭的时候他因为突然的疼痛而挣扎。”褚云枫道。
李堰闻言走到塌边坐下,伸手固定住了十方的身体。
褚云枫早已备好了止血的伤药和布巾。只见他一手拿着布巾按在伤口旁边,另一只手握住袖箭,然后突然施力将袖箭拔了出来。十方只闷哼了一声,又昏了过去。
褚云枫用布巾紧紧按在十方的伤口上,那白色的布巾很快被血浸透了。柳临溪见状暗自捏了个把汗,生怕血越流越多,尽管有他在旁渡血,但速度终究是比不上失血的速度啊。
褚云枫又取了一块布巾按在上面,很快又被血浸透了。
他再次拿了两块布巾递给李堰,开口道:“劳烦陛下帮忙按住伤口。”
李堰闻言伸手接过两块新的布巾,按在十方胸前原本被血浸透的布巾上,褚云枫则取了几支银针,在十方的伤口周围扎了几针。众人等了片刻,见血虽然依旧再慢慢渗出,但速度却已经减缓了不少。
“止住了。”褚云枫道。
柳临溪和李堰闻言同时松了口气。
确认没有新的血渗出,褚云枫这才小心翼翼地帮着十方包扎好伤口。经过这么一折腾,十方原本便苍白的小脸,这会儿几乎没有什么血色了。但看着他的胸口还在慢慢起伏,柳临溪便觉得心里十分安慰。
“好在这袖箭的箭头做的并不如何毒辣,若是带着倒钩的那种,恐怕十方这条小命今日就交代了。”褚云枫拿起那个袖箭看了看,开口道。
李堰接过也看了一眼,递给了身后的陆俞铮。
陆俞铮摇了摇头,道:“样式太过普通,很难查到来源。”
看来那个人倒是很警惕,用了最普通的袖箭。
不过这也阴差阳错让十方捡回了一条命……
最终,柳临溪给十方渡了小半个时辰的血。
褚云枫怕他身体底子差,伤了胎儿,不敢再继续,便作罢了。
但那会儿十方的面上看着已经有了淡淡的血色。
而且也没有出现什么不良的反应,柳临溪心道,这血型看来是没弄错。
“他如今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了吧?”柳临溪伸手摸了摸十方的额头,低声问道。
“三日之内若是能醒过来,应该暂时便无碍了。”褚云枫道:“否则,我也没办法了。”
柳临溪闻言凑到十方耳边轻声道:“听到了吗?你可得快点醒过来,不然跟我可没法交代。”
十方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他的话,眼皮跳了一下。
柳临溪渡了那么多血给十方,这会儿只觉得疲惫不堪。
李堰交代了苏恒守着十方,带柳临溪去隔壁的客房休息了。
柳临溪倒头就睡,李堰坐在榻前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情,他当时根本顾不上害怕,如今尘埃落定,他再回想起种种细节,这才觉出惊慌来。
他不敢想象,若今日受伤的是柳临溪,他该如何面对。
那个被陆俞铮刺中逃脱的人,下手狠毒,想来也不是善类,他愤怒之下扇的柳临溪那个耳光,到现在还留着掌印呢。李堰入夜后又帮柳临溪抹了一次伤药,那掌印都未褪尽,可见下手十分狠辣。
李堰还在柳临溪身上发现了不少擦伤,想来是柳临溪和那人发生冲撞的时候留下的。柳临溪自己并不知道自己被那人打晕后,是被扯着腿拖进去的,否则若是告诉了李堰,李堰估计得气得呕血。
平日里他连亲/热都舍不得下手的人,被那个混蛋这般对待……
尽管如此,李堰都觉得若柳临溪当真落入那人之手……
他只设想一下,都觉得心惊肉跳。
后半夜陆俞铮来报,京城的暗卫都已经调来清音寺,此外他又带着禁军的人在山下和附近搜寻了大半夜,丝毫没有找到失踪那人的踪迹。
除了另一边洞口外的零星血迹,他们几乎什么都没发现。
可见那人应该经常在附近徘徊,所以极其熟悉这里的地形和藏身处。
“你当时那把匕首几乎整个没入了他的小腹,不出意外的话,他未必能活下去。”李堰道。
“都怪臣当时没有及时追上去,这才让他跑了。”陆俞铮道。
李堰道:“无妨,他既然有所求,早晚都会再出现的。”
下一次再见面,他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天快亮的时候柳临溪终于睡醒了,李堰让人去寺院的厨房弄了些吃的来。柳临溪草草吃了几口,有些惦记十方,便去了隔壁的房间。
这些日子柳临溪一向吃饭大过天,李堰还是第一次见他连饭都顾不上吃 ,一时间十分感慨。一个小小的十方,如今在柳临溪心里的地位恐怕已经快超过他了……
心酸……
隔壁房间,苏恒正守在旁边打瞌睡呢,一见柳临溪进来,忙起身行礼。
柳临溪道:“苏公公,你去睡吧,今日我来守着他。”
苏恒闻言看向李堰,李堰朝他点了点头,他这才退下。
榻上的十方睡得很踏实,眉头也舒展开了,不像先前那般一直皱着。
柳临溪坐在塌边,伸手握着十方的小手,动作十分小心。
“你能想象吗?这个小家伙身体里流着我的血。”柳临溪朝李堰道。
“这回,你更舍不得他了吧?”李堰问道。
柳临溪点头道:“这里对他来说已经不安全了,那个人就算是他的父亲,想来也不是个负责任的人,否则当初便不会将他遗弃在这里。如今他又做了这样的事情,已经是通缉犯了,更不能让他再见十方。”
“嗯,至少在抓到那个人,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前,不能继续将十方留在这里了。”李堰道。
若说此前接走十方一事李堰还有些犹豫,如今便已经打定了主意。
好在十方争气,第二日傍晚便醒了。
褚云枫让人给他弄了些稀粥,柳临溪亲自喂他吃了小半碗。
“我怎么了?”十方躺着床上可怜巴巴地问柳临溪。
柳临溪轻声细语的道:“你为了救我,受了伤。”
十方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茫然和恐惧,问道:“那我会死吗?”
“不会。”柳临溪道:“褚先生已经把你救活了。”
十方闻言面上现出了一丝光彩,总算放了心。
柳临溪拉着他的手道:“褚先生是咱们大宴最好的大夫,他说你过个四五天便可以下来走动了,再过个三四天就可以恢复得差不多了。”
“那你会陪着我吗?”十方问道。
“你想让我陪着你吗?”柳临溪问道。
小十方点了点头,目光十分坚定。
“好,那我就一直陪着你。”柳临溪道。
李堰立在门外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觉得又柔软,又伤感。
他甚至忍不住去想,这孩子或许是上天看他们可怜,补偿给他们的。要不然为什么这孩子会和柳临溪一见如故呢?如今俩人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也算是过过命了。
日子很快到了初七。
十方已经能坐起来了,但褚云枫还是没让他下床。
今日年节的休沐便要结束了,明日初八李堰便要去上朝。柳临溪不放心十方,也舍不得,便让李堰先回京,自己则等着过个几日之后,十方稍稍恢复一些,再带他下山。
“如今在你心里,十方可是越来越重要了。”李堰带着几分揶揄道。
“陛下不会连小孩子的醋也吃吧?”柳临溪失笑道。
李堰舍不得柳临溪,将人搂着怀里开口道:“柳将军明明说好了,要拉着朕的手上山,再拉着朕的手下山,如今却食言了。”
“哎呀,还真是忘了。”柳临溪道:“不然下回给你补上。”
李堰笑道:“还想再骗朕爬一次山?”
“陛下经过此番,应该不会再畏高了吧?”柳临溪道:“那日臣见你去山洞的时候,似乎十分镇定,一丁点也看不出畏高。”
“朕那日差点被你吓死,哪里还顾得上畏高?”李堰道。
柳临溪自然知道李堰那日吓得够呛,也不愿再提起这事儿,忙转移话题道:“回去后让苏恒差人把离你寝宫最近的宫殿收拾出来,给十方住。”
“你倒是都打算好了?”李堰问道。
“这种小事,臣惦记着便好,免得还要陛下操心。”柳临溪道。
李堰闻言点了点头道:“都依你。”
当日过午,李堰便离开了清音寺下山了。
前几日大雪。山路并不太好走,但李堰倒是不太在意,他此前推迟下山也只是怕柳临溪不小心跌伤。如今他畏高的毛病确实好了许多,没有柳临溪陪着,倒也没怎么惧怕。
李堰走的时候,留下了一队禁军在寺里,并且把所有的暗卫都留下了。
这样即便他不在身边,至少也不用为柳临溪的安全担心。
柳临溪送走了李堰之后,回到房间。
十方正坐在床上,看起来挺精神的。
“他走了吗?”十方问道。
“嗯,他有差事要办,不能一直住在寺院里。”柳临溪道。
柳临溪坐在榻边,十方凑过来倚在他身上,开口道:“我还以为你是骗我的,会跟他一起走呢。”
“我怎么会骗你呢。”柳临溪道:“过几日你身子好些了,咱们一起下山。”
十方闻言犹疑了片刻,但这次却没拒绝,而是点了点头。
柳临溪闻言十分高兴,他虽然想过,这次即便十方不情愿,他也要使些手段把人带走。但能让十方亲口答应,他还是高兴的。
“那个人……他死了吗?”十方小心翼翼的问道。
柳临溪闻言一怔,没想到十方会问这个问题。
这几日,他倒是预设过,以十方的性子,多半还会记挂着那个人。即便那个人失手伤了十方,但在十方心里,却依旧记着那个人对自己的好,自然也会记挂对方的生死。
“不知道。”柳临溪道:“他受了伤,逃走了。”
“哦……”十方闻言皱着眉头,也看不出是担心还是失落。
柳临溪问道:“十方,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好不好?”
“嗯。”十方点头道。
“那个人,你从前认识他吗?”柳临溪问道。
十方摇了摇头道:“他很凶,每次见到我都把我抱走,在山洞里跟我说很多话,大部分我都听不懂……他还会给我吃好吃的。”
柳临溪又问:“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他是你什么人?”
“没有。”十方道:“他每次只说我瘦了,没长高,说寺里的师父不给我吃肉……我跟他说佛门圣地,不能吃肉,他有时候会骂脏话,但每次还是会给我带肉干。”
“那你那天在山洞里叫爹爹……”柳临溪犹豫道。
“你不是让我管你叫爹爹吗?”十方问道。
柳临溪:……
果然叫的是自己的,那个人若是知道,恐怕心都要碎了。
十方道:“那天你说的话我都听懂了,你说他是我爹爹,可是我看他好凶,不像我爹爹。”
“你记得你爹爹的样子?”柳临溪问道。
十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爹爹长得很白,比他好看。”
“他长什么样?”柳临溪问道,那日他一直被蒙着眼睛,根本没看到对方的长相,只依稀能判断出,声音比较凶,像是个虬髯大汉的感觉。
十方思索了片刻,开口道:“他头发很乱,胡子很长,黑黑的,凶巴巴的。”
柳临溪一挑眉,心道果然是个虬髯大汉啊。
“如果你抓到了他,会杀了他吗?”十方问道。
“我也不知道。”柳临溪道:“他意图绑架我,还差点杀了你,这是犯了刑律的。如果抓到了他,我就把他交给官府,杀不杀他是官府的人说了算。”
十方点了点头,看上去有些失落。
他虽然不是很喜欢那个大胡子,但想到他会被抓进大牢,还有可能被砍头,总归是有些难过。但转念一想,那个人差点害死了柳临溪,十方顿时又觉得不怎么在意对方进不进大牢了……
李堰回宫之后,便传了刑部的人来,让他们将京城所有大牢中的女子囚犯都查了一遍。依着柳临溪此前的分析,若山洞里那个人可能是十方父亲的话,那么他要找李堰交换的,很可能就是十方的母亲。
只要把大牢中所有符合情况的女囚犯都审问一遍,说不定能找出那人的来路。
不过刑部的人忙活了整整两天,经没找出一个符合情况的女子来。
“京城的女囚犯中,除掉年过四十的,剩下的人中已经成婚的,家室都能查得出,没有任何一个能对的上。剩下未婚的女子并不多,一一审问了,没有任何可疑。”刑部的人朝李堰道。
李堰看了他一眼,问道:“谁审问的?”
“是下官,陆统领也派了人一直在旁监审。”刑部那人道。
既然是陆俞铮派了人在侧,应该不会有纰漏。
但是为什么找不出这个女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提示:医学相关纯私设,请勿考据和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