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里婳摒退众人，行了一个大礼，“恭祝吾皇万寿无疆。”
虞宗瑾顿了顿，才失笑一声，上前扶起了东里婳，“梓童有心了，多谢你！是母后告诉你的？”
东里婳笑着点点头，“正是呢，母后嘱咐我做一碗长寿面给陛下。”
虞宗瑾扬唇，“往时母后也不叫朕吃面，怎么今儿却叫你做来？”以往每一年，他去磕头的时候，林太后也没说什么。虞宗瑾知道自己与林太后之间有许多误解，他想不明白的，却都能让皇后来解惑。
东里婳道：“母后原是担心您不喜自己真正的生辰，不好与您开口。”
原来是这般。虞宗瑾心头轻叹，道：“儿之命，为父母之恩赐，为何不喜？只不过朕不想将自己的生辰凑上过年，让大臣和百姓们都无法好好地过年罢了。”
“原来如此，”东里婳笑眯眯地竖大拇指，“陛下不愧是爱民如子的明君！明儿我就告诉母后去。陛下快吃罢，放久了，面就糊了。”
虞宗瑾笑了，应了一声好，“这是梓童亲手做的？”
“面不是我拉的，我不会！其他的都是我亲自来的，您看这荷包蛋，做得多圆！是我做过的最好的一个了！”东里婳显摆道。
虞宗瑾哈哈大笑，附和夸赞了两声，让东里婳与他一同在圆桌前坐下。
东里婳做的是豪华版长寿面，看上去让人很有想吃的欲望。
虞宗瑾先端起碗，喝了一口汤，“嗯，好喝。”他说了一句，又拿了筷子拌了拌，大口吃起来。东里婳就坐在旁边，支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他吃。
“好吃么？”她问。
虞宗瑾点头，埋头吃了一会，才抬起头来笑，“比万寿节御膳房做的面好吃。”
东里婳嘻嘻笑了，“那您多吃点。”
虞宗瑾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又继续吃起来。
殿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安静得只有吃面的声音。竟是那样地带着烟火气息。
虞宗瑾吃过各式各样的面，冷的热的，香的馊的，成了皇帝之后，各种精工细作的面条更是吃了许多，但是虞宗瑾总记得有一碗面条的香气。
那是他在打仗的时候，中了敌军的埋伏，他们一小群人与大部队走散了，路遇村落，向一户人家要了水喝。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妻，正值丈夫生日，妻子给他下了一碗清水面，只有几滴油星子，几根野菜，其他什么也没有。但是虞宗瑾在屋外喝水，看着那丈夫大口地吃面，妻子在一旁笑，他突然觉得那碗面香极了。香得他吞口水。
后来虞宗瑾不知怎么的，一直念念不忘。班师回朝时，他特意绕去了那个村庄，请了那个妻子为他煮了一碗面，但是吃起来却索然无味。虞宗瑾便认为当时定是自己饿极了，才会觉得那碗面香。
然而时至今日，他却在这碗面中，吃到了那样的香。
或许，得是生辰吃这碗面，才会这样香。
虞宗瑾将面吃了干净，甚至连汤也喝光了。
东里婳见虞宗瑾如此捧场，很高兴，她让人进来收了碗筷，问道：“陛下今儿忙么？”
“不忙，明儿就封笔了，今儿的奏折也已经批完了，其他的事儿，也都安排下去了。”
东里婳应了一声，对着绿翘点点头，绿翘会意，悄然出去了一趟，再进暖阁，怀里抱了一把琵琶。
“陛下既不忙了，今日又是大好的日子，便由不才献丑一曲，可好？”东里婳站起来，接过了琵琶。雾桃给她搬来一张圆凳，位于下首。
虞宗瑾喜道：“还有这等好事？朕今儿是有耳福了！”
东里婳哈哈笑道：“陛下这样拔高我，一会儿若我弹得不好，也不能说我！”
虞宗瑾道：“这不能够，梓童定然弹得好。”他说完，闲适往榻上一坐，已是准备观赏之姿。
东里婳在圆凳上坐下，接过雾桃送上的假指甲，一一套在手上，道：“原该弹些喜庆的曲子，只是想必陛下前儿大抵已经听得许多了，我又怕出丑，因此打算弹一曲平日里擅长的。”
“好。”虞宗瑾点头，“梓童套的是什么？”
东里婳展了展手，给虞宗瑾看，“玳瑁做的指套，我平日里不留指甲，因此用假指甲代替。”
“原来如此。”
东里婳准备好了之后，与虞宗瑾笑道：“虽为冬日，心向暖春。夕阳箫鼓，请君赏。”
绿翘对着侍雪使了个眼色，与她带着人都悄悄地退了出去。
东里婳试了两个音，虞宗瑾闭眼侧耳聆听。
第一声出来，虞宗瑾就知道东里婳果然没有令他失望。再听下去，更是弯了唇角。
他以为琵琶难弹，是因琵琶曲调多样，男子弹奏易阳刚有余柔美不足，女子弹奏却又易有气无力，有形而无神。他的小皇后却是恰到好处。低音厚实，高音雍容。吟揉扫拂，绝无含糊。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外头分明为寒冬腊月，却似一抹春风悄悄地泄了进来。幽香袭人，水光潋滟，所往之处美不胜收。
真是一个让人心旷神怡的月夜。
一曲即罢，虞宗瑾还在回味，东里婳半晌不见动静，问道：“陛下睡着了？”
虞宗瑾没能忍住，扑哧笑了，同时睁开了眼，“如此仙音，朕都要飞升了，哪里还能睡得着！”他这皇后怎么就能既让他惊喜又让他逗呢？
东里婳也乐了，“那敢情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陛下若成仙了，可别忘了捎上我。”
虞宗瑾哈哈大笑，“放心罢，忘不了！”
东里婳将琵琶放置一旁，虞宗瑾叹道：“朕原是想与梓童合作一曲，不想梓童琴艺如此精妙，朕自叹不如。”
东里婳转身道：“陛下这样谦虚！我也正想说这事儿呢，陛下上回说要合奏，今日陛下若有此雅兴，不若将乐谱拿来，咱们合奏一曲，可好？”
说得虞宗瑾倒还真心动了，他招来高奇正，让他赶紧去藏音轩把那本琵琶与笛的合奏乐谱拿来。
高奇正连忙带着人去了，找着了乐谱匆匆赶回来呈上。
东里婳此时正在听虞宗瑾吹笛，虞宗瑾只略吹几个小调试音，东里婳就不停叫好，一顿猛夸，让虞宗瑾好笑不已。
待乐谱拿来，虞宗瑾接过，念出乐名：“定阳山。”
“看来是个豪气的曲子。”
二人兴致勃勃地凑在一块儿一看，看着看着，都沉默了。
“……陛下，这曲子难了些，咱们看样子得练几日才能合奏。”
“嗯，的确如此。那就趁着过节，练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