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里婳道：“这倒也不必，让她们出宫门前磕个头就行了。”
施姑姑轻叹一声，“娘娘，不瞒您说，这回走的，有奴婢一个老姐妹，她往时就想着，若是哪一日，她能出宫归乡就好了，奴婢先前笑话她，说她是青天白日做梦，却不想今儿竟真的得了娘娘的恩惠，能回去了。她因嘴角有大痣，一辈子是干扫地洒水的活，不能到主子跟前来。娘娘进宫快两年了，她从未能见过娘娘凤颜。因此，她才斗胆请求，让她们这些即将出宫的奴婢来给娘娘您磕头，往后愿天天为娘娘诵经祈福。”
东里婳沉吟片刻，道：“这事儿也不是我一人能办成的，贵妃薛妃她们都有功劳，你们也有功劳，总不能我一人将功劳都领了去。”东里婳顿一顿，“这样罢，明儿把贵妃她们都叫来，你们也在这儿，让她们一齐给磕个头，如何？”
施姑姑忙道：“奴婢们不敢，奴婢们只是听娘娘的命令行事，不敢邀功。”看書喇
“这有什么不敢，你们出了力，便是皆大欢喜。”东里婳道，“对了，施姑姑，你不想出宫么？若你愿意，本宫也可放你出宫。”
施姑姑忙道：“是奴婢哪里伺候的不好么？娘娘嫌弃奴婢了？”
东里婳笑道：“不，不，有施姑姑在，本宫很是放心，只是本宫却也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将你硬留在宫中。便是雾桃，待过了两年，本宫也是要让她出宫的。”
雾桃道：“奴婢才不出宫呢，奴婢要陪着娘娘！”
施姑姑松一口气，笑道：“多谢娘娘厚爱，只是奴婢是原是孤儿，已经把宫中当成了自己的家，若是娘娘用得上奴婢这把老骨头，奴婢便愿一直侍奉娘娘。”
东里婳道：“既然如此，那也行罢，横竖你也管着安乐堂，好好地拾掇拾掇，往后你自个儿也在那儿颐养天年的，可别整差了。”
大伙都笑了。
东里婳想了想，又道：“她们原该给陛下磕头，你去问问陛下，可有空儿受这些人的礼？”
“是。”
施姑姑亲自去了，片刻回来，回禀东里婳，“陛下说他杂事繁忙，娘娘受了礼便成了。”
东里婳点了头。
翌日，第一批出宫的百余人，乌泱泱地跪在凤宁宫的殿外，对着东里婳与邓贵妃等人行大礼。
东里婳抬手，让她们平身。
她扫视底下的一群人，这群人之中少有体面的宫婢，多数是干了一辈子粗活的女子，少许带了病，多数头发灰白，面容憔悴，其实她们都不过四五十岁左右的人，却如七八十的老妪一般苍老。
东里婳在心中暗叹，转头问施姑姑，“你的那个老姐妹，在哪呢？”
施姑姑闻言，连忙走下去，轻轻唤了一声，人群中有一老奴小碎步出来，躬着腰缩着背，双手交叠于胸前，来到前面，再次下跪请安。
东里婳让她起身抬头。
那老奴抬起头，一张焦黄脸庞，满脸的皱纹，嘴角有一颗黑痣，头发已经白了大半。“娘娘……”她颤着声音叫道。
东里婳平易近人地道：“本宫听说，你叫招娣是么？你家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
招娣低着头，回道：“回娘娘话，奴婢贱名是叫招娣，家在裕京外的一个村子里，走两日便到了，家里……已经没人了。”
东里婳微错愕，“没人了，那你还要回去做什么？”她在宫里几十年，外头变成什么样儿，她也不知道了，出去连个落脚的地儿也没有。
招娣身子一颤，才轻轻缓缓地答道：“奴婢，只想出宫回去，在阿奶的墓前磕个头……当年奴婢家穷，女儿命贱，爹娘为了养活弟弟，就将奴婢卖进宫来，只有阿奶打小疼奴婢，爹送我离开村子的时候，阿奶追了好几里地，哭着不让爹送奴婢走。”
招娣哽咽了，“……奴婢这一辈子，只得了阿奶的心疼，因此奴婢总想着，有一日能活着离开皇宫，去给阿奶磕个头，告诉阿奶，她的孙女儿回来了……”
一席话让听者心酸，招娣身后许多人，都感同深受地悄悄哭了。虽然她们与招娣的理由不一样，但谁不是伤心人哪！
邓贵妃与薛妃等人，因这话而神色复杂。东里婳深吸了一口气，抑住自己眼中的湿润，“本宫知道了……对了，刘庄，她们出宫后，怎么回去？”
刘庄连忙上前，“启禀娘娘，奴才派人将她们送出宫门，有的人家会来宫门接。”
“那没有家人接的呢？外地的呢？”
“这……就得靠她们自个儿归家了。”
东里婳道：“所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赶紧再问问她们之中谁有家人接，若没人接的，派马车把大家都送回去，在这宫里辛苦了一辈子，只当是赏赐她们的功劳了。”
“遵旨！”
底下的宫婢们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虔诚无比地再次下跪，恭敬而动容地高喊：“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隔日，宫门大开，等候在门外的阿爷阿奶，阿爹阿娘，兄弟姐妹，都激动万分地迎接了多年未见的孙女、外孙女、女儿、姐妹。大家抱住自家的亲人，相拥而泣。那场面让守宫门的汉子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没有人来接的宫婢们，也坐上宫中的马车，怀着兴奋与忐忑的心，踏上了回家的路。
这一事儿很快传遍了穆朝的上上下下，大家都在歌颂皇帝皇后的功德，好几个才子为此事写诗赋文。
东里婳听说了，但她没功夫高兴，因为她还必须尽快安排还在当职的宫女们出宫，比起第一批，这一批人就多了许多，情况也更加复杂。东里婳每日都很忙碌，忙碌到没有发现成武帝来她这里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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