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莫从那种状态中脱离出来时，身上似乎还残留着冻进骨髓的寒意。
肉球正保持着往角落里挤的动作，旁边那丛蘑菇的荧光还没蔓延到伞盖尖。
庄周梦蝶。
他是不是可以猜测，刚刚在一秒内体验到的整整几年的时光，是他本应该会经历的。
原世界，原剧情。
但......
按照之前几个世界的经历来看，作为系统委派了任务的穿越者，他不可能有机会体会所谓的原剧情，因为那是本该发生、但又因为他的到来而不会发生的东西。
他不是原世界里的“白莫”，那自然所有的事情就不会跟原剧情一样。
可一开始所看到的同一个场景那片火海里，自己不同的两种行为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一个是原剧情，那另一个就该是自己所为。可不管是在黑豹的记忆里还是自己的“梦境”里，对此他都没有任何印象。
但白莫记得在祁洛昏迷的那几天，在替祁洛换衣服、擦身体时，他确实看见了一道狰狞的伤口，那伤口从祁洛的左肩贯穿至右腹，和之前看到的景象确实能对上。
白莫忍不住开始怀疑起所谓记忆的真实性。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他的大脑、他的意识和认知，真的可信吗？
忽然，攒聚在脑海里的信息像一根根细小强韧的蛛丝，它们相互连接，结成了一个巨大的网。一个被白莫从一开就刻意遗忘的念头重新浮现出来。
不老不死的天才林诺，最重要的实验品，“原材”，克隆体。
第一个产生优势异变的克隆体，能夺取契魂的能力“吞噬”。
地下的研究所，林诺逃走前冒着高风险也必须要处理的实验室。
祁洛的豹爪，自己的契魂黑豹，记忆里攻击祁洛的黑蛇。祁洛禁忌般的拥有两个契魂，却没有变成矶汉拿，甚至能使用黑豹的力量。
以及，在林诺触发了机关后，玻璃容器的彻底碎裂，祁洛不知所踪，突然出现在密闭空间里的未知生命体。
下坠时自己毫发无伤，实验室里替自己挡住毕辰攻击的肉蜈蚣，在自己触碰后长出熟悉手感鳞片的肉球。
一切都对得上了。
白莫站起来走到那丛蘑菇前，蹲下，看着那团肉球因为自己的靠近而更加瑟缩的样子，只感到鼻尖发酸。
“对不起啊。”
白莫想到祁洛曾经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强烈不安，那种生怕自己下一秒就离开的惊慌，脱口而出的威胁和质问，还有某些瞬间散发出的绝望、令人生畏的神色......
当时他还有不解和一丝源于祁洛莫名其妙态度的烦躁，可现在，他只觉得心脏整个都似乎被紧紧捏住，疼得不行。
自己怎么就这么蠢。为什么就没早一点发现，为什么要让祁洛一个人承担那么多。
在祁洛痛苦挣扎的时候，自己还在不停地逼问，甚至有那么一些责怪，责怪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真相。
白莫觉得自己就是这世上最自私的人，只想着自己的任务，只想着当一个被保护的角色，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害怕，却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一直陪伴在身边、每个世界里都对自己不离不弃、爱护疼惜的爱人。
“对不起......对不起......”
听到白莫带着哭腔的道歉，那团肉球慌张地往外滚了半圈，两只小小的半透明触手伸在空中，犹豫了半天还是没碰上白莫。
等白莫抬起头时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他的心揪了一下，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擦眼泪，趁肉球不注意，直接一把捞到胸前抱紧。
“我知道是你。”
肉球本来还想挣扎，听到白莫这句话后整个身体变得僵硬，甚至在表面无意识地变幻出了一层坚硬的鳞片。
白莫也不在意，下巴在鳞片上轻轻地蹭了蹭。“刚刚一定很疼吧。对不起，我没能马上认出你来。”
刚变成这副模样时，那具由无数细胞堆积成的身体还很庞大，但现在只有一个足球那么多了。
在从机关那掉下后，祁洛应该是用自己的身体做成一个巨大的保护罩把他包裹在里面，而每一次的碰撞都对他造成了损耗，等到安全落地时，大量的损伤让他变小、虚弱，甚至一股水流的冲力都无法抵抗。
“关于我父母的死.......”
白莫摸了摸肉球听到后变得更加冰冷细密的鳞片：“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小洛才不会那样做，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奇怪的误会。”
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不如什么都说清楚，误会一次就够了，没有再一个十年来消耗他们的感情，他不能让祁洛再不安难过。
“小墨，也就是格鲁，它在研究所的时候回到了我这，现在力量透支了在休息。”
“第一次见到它以后，它就教了我很多东西，包括怎么读取那份寄存在它身上的记忆。我看到了很多，从我的出生，一直到十年前的那场意外，爸爸妈妈死在了我的面前。但我的记忆有点奇怪，我看见你杀了他们，还剥走了我的契印。”
肉球一直保持着坚硬的状态，白莫只能把他抱得更紧。“但是我觉得那不是真的，我说过，我信你。”
“我没有那天之后的任何记忆，准确来说，我从醒过来以后一直没有任何关于这二十四年里记忆，但我记得我爱你。”
“在研究所醒来的以后，我发现了地下的秘密。林诺曾经有个爱人，她死了，林诺制造了很多她的克隆体。而唯一苏醒的克隆体告诉我了一些事情，不过我想等你恢复以后再谈这个。”
“刚刚掉下来以后我好像又做了梦，我看见在十年前那个晚上我弄伤了你，那柄刀很奇怪，有点像毕辰契魂变幻出来的样子，半透明的，表面是奇幻的彩色。”
说到这白莫突然停了下来，他怔怔地看着前方：“我没有这十年的任何记忆。之前我也突然昏睡过去，但醒来时就在毕辰的房子里了。就好像，这具身体在我失去意识时就不是我的。”
“洛，我好怕。”
“那个‘白莫’想杀了你，下一次我睡着时，你把我绑起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