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弦回来了,关了书房的门。在外头他还忍着,一回来眼泪就出来了。胡鹏举见陛下捂着额头,垂首不语,心里咯噔一声,瞬间冷静了下来。难道陛下不喜欢?!
永安帝沙哑地出声:“顺出院的那晚……确实承受了雨露……”
张弦屏住了呼吸。
“那是,意外,并不是朕,有意为之……朕也立刻做了避孕的处理……他是哥儿,又年近三十,莫说一次,便是十次八次,该也不易……”
永安帝的嘴角渐渐扬起,紧接着,低沉的笑声溢出,声音越来越大。永安帝放下手,喜悦溢于言表,笑声中透着浓浓的激动与感慨。
胡鹏举松了口气,跟着笑了,张弦又抹了把眼泪,跪下:“奴婢恭喜万岁!贺喜万岁!”
“哈哈,哈哈哈哈……”永安帝太高兴,太开心了,声音都沙哑了几分,“他不要龙嗣,觉着大肚子怪异,朕遗憾,却也只能随着他。朕是真的没想到……真的没想到……”最后一句,永安帝的眼眶都有些微微泛红了。
深吸口气,永安帝看向胡鹏举,严肃了不少:“顺的身子,此时有孕,可能受得住?”
胡鹏举立刻正色道:“要说虚,肯定是虚的,所以老臣建议在孕满三个月前,最好是卧床,配合适当的散步运动,切不可劳心劳力,要保证饮食与足够的睡眠。老臣也是后怕。幸亏出院后就没再吃药,只是食补,若还一直吃着药,这孩子……”
永安帝的心紧了一瞬,立刻说:“他出院后确实就没再吃药。朕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他的身子能否受的住。他又是高龄……”想到惜贵妃生子时的凶险,永安帝的喜悦被一半担忧取代,“必须确保顺和孩子都平安,需要什么,你只管开口。”
胡鹏举:“老臣敢不尽心!”
永安帝又深吸了一口气,嘴角的弧度抑制不住地再次上扬。他两手交叉握拳,自语:“没想到……真是没想到……朕以为,朕百年时须带着这个遗憾入皇陵……朕着实没有想到……就这么一次意外,顺竟有了朕的龙嗣……”
张弦又哭又笑:“奴婢,奴婢也没想到,能见着万岁与的龙嗣,奴婢,奴婢真的,太高兴,太高兴了!”
“呵呵呵,哈哈哈哈……”永安帝仰天大笑,他的卓季,腹中有了他的龙嗣,他与卓季的龙嗣,此刻就在卓季的腹中!
胡鹏举也在笑,同时也在抹泪,他们这些忠心于的,哪个不盼着与陛下的龙嗣。无关皇位,无关家族荣宠,就是单纯地想要看到与陛下的龙嗣出生。
“这是朕的宝贝!若是公主,就是朕的大长公主!若是王哥儿,就是朕的长王哥儿!若是皇子,朕会让他一生无忧,这是朕,最为期盼的龙嗣!”
丝毫不避讳胡鹏举,永安帝在孩子还未成型前就许诺了孩子日后的地位。这个孩子,无论男女,无论是皇子还是王哥儿,都会是他最为宠爱的孩子,而且是唯一会宠爱的那个。而永安帝的话也表明,若孩子是皇子,他也不会改立对方为太子。胡鹏举倒觉得陛下的考虑是对的。
张弦:“宫里就少一个王哥儿,说不定,这胎,就是王哥儿呢。”
永安帝大笑:“朕也希望,朕,就少那么一个王哥儿了。”
张弦哭得停不下来,永安帝喜悦、激动、担忧并存。
胡鹏举要留在翔福宫,永安帝让张弦先安排他去歇息,胡鹏举毕竟年纪大了,时间也不早了。等到张弦安置好胡鹏举回来,永安帝命他把靳大石、刘皓月喊过来。
两人都很忐忑。陛下这么晚了还见了平宁伯,平宁伯宫宴上的表现也一直令他们心有疑虑,毕竟这几日总是头晕的情况他们是最清楚的。
自从卓季受伤以来,刘皓月和靳大石就一直处于深深的自责中。永安帝没有严惩他们,只是罚了两人每人一年的俸禄。两人很清楚,他们和武三、武四,还有陛下身边的武寺、御内侍卫没有受严惩,定是求了情。这种情况下,两人就更是自责。自从刺杀发生后,刘皓月和靳大石就没回过家。刘皓月一直留在翔福宫身边保护,靳大石是男人,不能留在后宫,不过这阵子因为情况特殊,卓季的翔福宫外一直有御内侍卫把守,靳大石也是其中的一员。
两人单膝跪在地上,永安帝没叫他们起来。平复了一番内心的激动,永安帝对着两人说:“你二人身为顺的侍卫,曾令朕万分的失望。”
两人的另一条腿跪下,叩首:“臣愧对陛下,愧对!”
永安帝:“顺求情,朕轻罚了你们。若这次再出纰漏,朕不仅会重罚,你二人也不要再跟着顺了。”
靳大石和刘皓月猛地抬头,不明白陛下的话是什么意思。
永安帝:“顺,怀了朕的龙嗣。”
靳大石和刘皓月:“……”
永安帝:“朕要你二人,以命来护他们母子安全。”
刘皓月的倒抽气声在书房内显得格外剧烈,靳大石整个人都傻了:“陛,陛下……,他……”
“呵呵呵……”永安帝绷不住脸了,眼角的细纹都透着喜悦,“他有喜了。”
咣当!
刘皓月和靳大石彻底石化,有喜了?!
云宫,已经上床歇息的德贵猛地坐了起来。守在床外的宫女立刻出声:“主子?”
德贵:“无事。”
德贵的心脏在狂跳。顺这几日总会头晕,又胃口不佳,今晚那几道酸甜口的菜却很是合他的胃口。德贵抬手捂住心脏,应该不是吧……顺还伤着,陛下断不会在这时候让他有孕。再者,顺都快三十了,陛下若想要顺孕育龙嗣,又岂会选在这个时候,定是他想多了。
这么想着,德贵笑笑,他真是想多了,这才躺回去。倒不是德贵不愿卓季拥有龙嗣,而是卓季有孕这件事本身就会在后宫和朝堂上炸开一道巨雷。
德贵被自己的怀疑吓了一跳,同样和卓季坐在一起的明却没想那么多,就是单纯地以为卓季是没胃口,酸甜口的能开开胃。明回宫后就叫人给家里送信,叫娘家多送些补品进宫,他要送去给顺。宫里自然是不缺这点东西的,但这是明的心意,也是他对卓季的关心。
让靳大石和刘皓月离开后,永安帝一个人在书房里平复激动。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就是那么一点意外,就能让卓季有了他的龙嗣!若永安帝当时就想着卓季或许会怀孕,当晚他就会让张弦载录下日子,而非在胡鹏举说出后,永安帝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张弦更是懵,何时承的雨露,怎么一点征兆都没有。
张弦在门外静静地抹眼泪。被刺时,张弦受到的刺激不比常敬、小慧他们少。醒过来,到能顺畅地说话,能下床走动,能吃饭……每次看到在一点点地恢复,背过身去的张弦每次都会掉泪。心疼遭的罪,感恩苍天没有带走。现下,竟然有孕了,张弦是真心为万岁高兴,也是格外期盼腹中的小皇子平安出世。无论是小皇子,小公主还是小哥儿,张弦都会向对万岁和那样,忠心护着他(她)。
夜深了,永安帝才回到卧室,卓季一直没有醒。上床,轻轻抱住卓季,永安帝只觉得满足,万分的满足。手放在卓季还平摊的小腹上,永安帝眼眶发热,这里,有了他与卓季的孩子。这里,有了他最期盼的孩子。
隔日卓季醒来的时候永安帝已经不在床上了。常敬和小慧伺候主子起床,两人都被瞒着,永安帝怕他们在面对卓季时忍不住露馅儿。卓季对怀孕生子很排斥,他现在又还虚着,永安帝是一点险都不敢冒。除非卓季自己察觉到身体的异常,在三个月前,永安帝都不会告诉他。
“陛下呢?”
常敬:“陛下一早就去奉天殿了,说午膳前就回来。”
卓季点点头,没说什么了。
早餐非常丰盛,多了两小碟肉,一碟是糖醋丸子,一碟是烤香肠,其余的除了小笼包外就比较清淡了。卓季坐下,很惊讶:“没有汤了?”
常敬:“主子您一喝汤就没胃口吃饭,伯爷跟御厨商量了一番,改了您的食谱。早膳主子您可不喝汤,半上午再用汤水。”
卓季:“这样好,我现在是闻汤色变。”
常敬和小慧笑。
或许真的是因为不用喝汤的缘故,卓季的胃口还不错。糖醋丸子酸酸甜甜,烤香肠是他喜欢的孜然口味。吃到孜然,卓季又想吃羊肉了。小菜的酸萝卜、酸姜也十分的开胃,卓季吃得很满足。常敬和小慧见主子吃得多,两人别提多高兴了。
用了早膳,卓季去了小花厅,道:“常敬,你去把皓月和大石叫过来,我有话问他们。”
“是。”
常敬出去了。
很快,刘皓月和靳大石过来了。两人都有点心虚,不会是知道昨夜陛下找过他们,所以叫了他们过来询问吧?
卓季让两人坐下,然后道:“昨日的宫宴,礼部侍史可毓不在场,他的夫人,嫡长子也均不在。史方秀也不在妃嫔之列。史家与刺杀一事有什么关系?”
刘皓月和靳大石心里齐齐松了口气。对于的敏锐和绝佳的记忆力,两人跟在身边早已熟知。靳大石道:“史可毓的一个庶子与府里的家养先生都是逆党,史可毓管教不严,陛下下令严惩。”
卓季:“只是与史可毓的庶子和家养先生有关?与史家的一个女儿无关吗?”
靳大石愣了下,他这一愣,卓季就明白了。靳大石也知自己刚才露了馅儿,忙道:“此事是太子殿下和齐王殿下亲审,卑下知道的也不多。”
卓季:“陛下不想让我知道,我便不能去问太子和齐王。你只需告诉我,史家是否全族论罪?”
靳大石:“陛下下旨,史可毓一族,九族落罪,不过只有史可毓的那个庶子和那位家养先生判了死罪,其余人等皆为流放。”
卓季:“史方秀呢?”
刘皓月出声:“被陛下下旨,囚于东四所了。”
卓季听得明白,刘皓月说是囚于,实则该是终身幽禁。想到那个入宫十一年来,处处低调不出头,总是低着头、异常沉默的,由女孩儿变成女人,眉目间总有着忧郁的史方秀,卓季叹息一声。
卓季:“好了,你们去忙吧。”
刘皓月:“,您现在身子为重,卑下不愿见您为了不相干的人劳心。”
卓季笑笑:“我只是有些感慨,没事,你们去忙吧。”
“卑下告退。”
刘皓月和靳大石出去了。
小慧过来,道:“主子,您放宽心。这十几年您做的也够多的了。说来,那孩子与您也无甚关系,您对她已是仁至义尽。”
卓季看向小慧,刚才想着史方云,这时一看小慧,卓季陡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职。他拍拍身边:“小慧,你过来坐下。常敬,你先出去。”
常敬出去了,小慧有点不解地在主子身边坐下。
卓季看着小慧,带着些怀念地说:“一眨眼,你在我身边都15年了。”
小慧心里咯噔一声,脸上有了紧张:“主子……”
卓季:“论年纪,你也只比我小两岁。宫女25岁就可出宫,我却忽略了这一点,一直把你留在身边……”
卓季的话还没说完,小慧噗通就跪下了:“主子!您不要奴婢了?!”小慧吓得眼泪飙出。
卓季急忙把她扶起来,按坐在沙发上:“我没有不要你,而是……”
小慧再次急急地打断主子:“主子!奴婢不出宫!奴婢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奴婢这辈子都不离开主子!”
见小慧是真的被吓到了,卓季单手搂住她:“别哭别哭,我只是,想你能有正常的家庭,能有自己的丈夫孩子。”
小慧哭着摇头:“奴婢不要……奴婢只要主子……奴婢,奴婢进宫的第二年就到了主子身边……奴婢从来没有想过离开主子……主子,您别赶奴婢出宫……”
小慧要崩溃了,什么家庭,什么丈夫孩子,她统统不要。她只知道,主子似乎不想要她了!
卓季抱住小慧,轻拍她:“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我当然愿意你一直在我身边。你要真的出宫离开我,到时候哭的恐怕就得换成我了。不哭不哭了。”
“主子,您别让奴婢出宫……”小慧大胆地抱住主子,哀求。
卓季:“我也舍不得的……你出了宫,我会担心你在宫外适不适应。你如果嫁了人,我会担心你的丈夫对你好不好,他能不能做到只爱你一个人,会不会纳妾,婆婆会不会对你不好……会担心,你若有了孩子,会不会很辛苦。”
小慧:“主子……奴婢不要丈夫,不要孩子,奴婢只要您……”
“好,你只要我,我身边也只要你这个大宫女。”
安慰了半天才让小慧平静下来,卓季喊:“常敬。”
常敬从外头进来。看到小慧明显哭过的模样,常敬惊讶:“主子,这是……”
卓季:“我只是问小慧想不想出宫过正常的生活,没想到把她吓到了,哭了半天。”
小慧:“奴婢不出宫!”
常敬吓了一跳,听小慧说不出宫,他又松了口气。卓季对常敬道:“你去我的宝库里找一支适合小慧戴的镯子,当我吓哭她的赔礼。”
小慧抽噎:“主子您以后可别这么吓奴婢了。”
卓季举手发誓:“保证没有第二回 。”
小慧破涕为笑。
随后,卓季又对常敬说:“你去吧,代我给小慧挑一支玉镯子。”
常敬却没有马上就走,而是跪下了。
卓季脸上的浅笑收起,小慧咬住了嘴。常敬对主子磕了一个头,说:“主子,奴婢斗胆,想与小慧结为对食。奴婢知道宫里是不允的,奴婢,求主子能为奴婢和小慧,做主。”
卓季挑了下眉,意外又不意外,他看向小慧。却见小慧低着头,耳朵有点红。卓季转向常敬:“你先去找镯子。”
常敬见状有些忐忑,以为主子是不愿意,他站起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