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三道下雨了,永安帝心中的大石头瞬间落下去一块儿。心情好了,他也有精神去关注已经拖了太久的事。

  止行殿的龙案上,永安帝的手里是一瓶土黄色的粉末,准确地说里面的药粉已经见底了。两名太医令跪在龙案前。当时和张弦一起去西三院“搜查”的御内侍卫林奕站在一侧。

  太医令柏世同语带激动地说:“陛下,这药粉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止血镇痛的药效极为神速。臣在四名被利刃所伤的伤患身上使用,止血迅速。”

  另一名太医令韦应石很是遗憾地说:“臣等原本也想试试那保险子,奈何只有一粒,臣等不敢妄为。”

  张弦的心在滴血,更是怕怕。满共就只有两瓶,这要都给太医署用了去,他怕是会被卓宝林给恨死!

  永安帝:“太医署可能验出配方?”

  两名太医令都遗憾的摇头,柏世同道:“配出此药者,乃奇人。陛下,不知可否将此人招至太医署?”

  张弦在心里窃笑。永安帝神色莫测地说:“这人的身份不合适。你们两个先退下吧。”

  “陛下,这药……”

  永安帝:“那人只有这两瓶,既然太医署查验不出配方,就留在宫里吧。”

  两名太医令闻言,只能遗憾地告退。

  他们俩一走,永安帝就问:“张弦,你可查到了?”

  张弦躬身:“回陛下,查到了。立锦堂的管事嬷嬷花悦溪从高台上摔下来伤了肺腑,当场吐血。当时,王保亲自去了一趟西三院,带去了一粒水丸。之后王保又命人把花悦溪抬到了西三院,一月后,花悦溪恢复如初。花悦溪与那王保私下里,似乎是对食。奴婢查到,王保送去的那粒水丸就是这种水丸。”

  永安帝握着手里的药瓶不作声,林奕开口:“陛下,这两瓶伤药,卓宝林的两名宫人说一瓶值万金,是卓宝林入宫前配了带进宫的。”

  永安帝:“你们可有发现疑似药方的东西?”

  张弦和林奕都摇头,永安帝:“把他的东西拿给朕看看。”

  张弦去拿藤箱,林奕禀报:“陛下,臣查到,卓家从未给他请过西席,他在卓家十分低调,直到他考中了秀才,卓家人才知他能识文断字。卓宝林入宫前身边并无过从甚密的至交好友,平素常化名赵卓在东洛城的各个戏坊酒楼里出没,也爱走街串巷寻一些街头小食。”

  永安帝:“他没有请过西席,平素又爱在戏坊酒楼混迹,他是如何考上秀才的?”

  林奕也百思不得其解:“或许是,卓宝林在书局自学?卓宝林无事时也会去书局转转,但甚少买书。”

  永安帝抬眼:“你是说,他只是去各书局转了转,就考中了秀才?”

  卓季是卓家人,他只要亮出自己卓府公子的身份就能拿到参加恩科的入场牌,要瞒过卓家人去恩科还是可以做到的。

  林奕犹豫地说:“臣只查到这些。卓家确实没有给他请过西席,至于卓宝林私下是否有请西席,臣还没有查到。”

  永安帝:“那四本游记呢?”

  林奕回道:“臣请教了数位阁老,只有海首辅略懂一些,但也看不明白。海首辅说需寻海西国国人来查验。目前来看,似乎都是些描写海西国风貌之言。”

  永安帝点了点头,张弦抱着藤箱出来了。永安帝这阵子一直忙巫蛊案,张弦带回来的东西他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就交代太医署和林奕先去查验那两瓶伤药和四本游记。张弦打开藤箱,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地拿出来摆在龙案上。永安帝站起来,拿起一张完成的素描人物画像。

  “万岁,这是卓宝林身边的那位叫慧娥的宫女。”

  永安帝的双眼带着几分凌厉的在这副素描画像上审视。许久后,他放下这副画像,又拿起一张。

  “万岁,这是卓宝林身边叫常敬的寺人。”

  永安帝看了几眼,放下。

  把几张人物素描一一看过之后,永安帝粗略看了那几张风景素描,然后拿起了一张写着怪异符号的白纸。

  “这是什么?”

  张弦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卓宝林当时没说。”

  永安帝见多识广。这上面写的到有些像海西国的文字,可又不大像。永安帝看了半天也完全摸不着头脑。因为里面还充斥着诸如“+”,“-”,“=”这样的符号。永安帝正看、竖看都看不出这到底代表着什么。

  把这几张纸单独放到一边,永安帝拿起一根木头包裹、前端是黑色物的细棍子。仔细查验了一番后,他拿过一张纸,在上面一画。纸上留下了一道黑色的印记。永安帝在纸上连画数笔,然后拿过一张素描画,两厢一对比。

  张弦:“万岁!卓宝林不会是用这种笔画的那些奇怪的画吧?”

  林奕也好奇地凑了过去。永安帝用那根笔画了一朵花,张弦惊叫:“万岁,这棍子还真神了!不用墨就能画画!”

  永安帝又看了看那根笔,然后递给林奕:“你看看这是什么?”

  林奕拿过来自己检查了一番,还在自己的手上画了画,抬头:“臣瞧着,好像是,黑石。”

  张弦:“黑石?!”

  林奕把笔还回去:“像是黑石。”

  张弦惊呼:“卓宝林用黑石来作画?”呼完,张弦就立刻闭了嘴。卓宝林把黑石镶嵌进木头里来作画固然聪明,但也表明了卓宝林在宫中缺笔少墨的困境。张弦去看皇帝,果然,皇帝陛下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藤箱里有好几只这样的笔,有长有短。永安帝又拿出一个拳头大的矮胖瓷瓶,打开。里面是黑乎乎的墨汁,永安帝闻了闻。

  “陛下!小心!”

  张弦和林奕同时出声,永安帝把瓶子递给林奕,林奕立刻闻了闻,这才放下心来:“陛下,这似乎是墨汁。陛下,您当心。”

  永安帝从箱子里又拿出一样东西,张弦:“万岁,这好像是鹅毛。”

  永安帝一手轻捏鹅毛的尖端,林奕也说:“臣当时查搜查时,看出这是一根鹅毛,但好似被特别处理过,鹅毛的尖端有利器削过的痕迹。”

  箱子里有这样的鹅毛十几只,其中只有这只的尖端是黑色的。永安帝的眼底深邃了一瞬,他出声:“把那瓶墨汁拿过来。”

  张弦伸手从林奕手上拿回那瓶墨汁,放到皇帝面前。永安帝把那只鹅毛黑色的尖端在墨汁里蘸了蘸,然后在纸上一画。张弦和林奕的脸上浮现惊讶,似乎同时发现了什么。永安帝这么几次之后,在纸上写下一个“文字”。

  “啊!”张弦叫了一声,“万岁,这不是海西国字吗?”

  林奕:“卓宝林的那四本游记不会就是用这种笔写出来的吧!”

  那四本游记上的字不是用毛笔所写,因为字实在是太小太细了,最细的毛笔也很难写出那么小还清晰的字。如果真是用这种笔写出来的,那就难怪了!

  “卓宝林真是聪明。”林奕都忍不住赞叹。张弦也是连连点头,不忘说:“卓宝林自己制的,手纸,十分的柔软。但不能书写,奴婢浸了水,上面也未有任何异常之处,反而会化成纸浆。奴婢当时拿走的时候,卓宝林身边的那两名宫人看上去很心疼。”

  林奕在一旁点头,还说:“臣在西三院发现有可以制纸的器物。”

  张弦赞叹卓宝林连纸都会造之余不由得又把这些跟卓宝林生活的困窘联系到了一起。在场的人都猜测,那种柔软的纸很可能是卓季在无纸可用时的无奈选择。林奕很佩服这位聪明的宝林,很直接地说:“陛下,不管是鹅毛笔还是黑石笔,用起来都着实方便。”

  永安帝点了点头,开口:“张弦,传旨。”

  “是!”

  “提卓氏宝林为雅人,赐,锦瑟宫,主宫。”

  “……是!”

  “太后和贵都病着,着德亲办此事。”

  “是!”

  张弦立刻传旨去了。因为皇后的事情耽搁了半个月,卓季还是迎来了这份圣旨。

  ※

  站在房门口,卓季拧眉:“张总管,您刚才说什么?”

  张弦赔着笑脸急忙说:“卓雅人折煞小的了。圣上提了您为雅人,赐锦瑟宫,主宫。您现在是一宫的贵主了。”

  成为一宫之主的雅人可和燕宣那样住在某宫侧宫的雅人地位完全不一样。卓季如今的身份,张弦可就不能自称“咱家”了。和主子一样以为自己没听清的常敬和小慧却是一个激灵,不仅不见半分喜悦,反而忧心忡忡地看向主子。这一幕自然被张弦记在了心上。

  卓季闭上眼睛,果然是被注意到了吗?再睁开眼,他说:“谢谢张总管。那需要我做什么?”

  张弦马上说:“您现在梳妆打扮一番后跟小的先去万岁那儿谢恩。谢恩之后,您就可以直接回锦瑟宫了。您的东西留他二人在这儿收整,会有人带他们先行过去。贵病了,万岁下旨让德亲自操办您入主锦瑟宫之事。德是二殿下的亲母,是万岁登基前就跟着万岁的贵主。这也是万岁对您的看重。”

  卓季微微一笑:“谢谢张总管。我能问一句,陛下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吗?”

  张公公笑盈盈地回道:“万岁有一晚途径西三院,正好看到了您在院子里纳凉,才知道您在这儿受了三年的委屈。万岁本来早就有意下旨,结果有事耽搁了,这才拖到了现在。”

  卓季在心里冷笑,西三院过去就是冷宫,永安帝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冷宫捉鬼去吗?不过卓季不会去深究那位帝王具体是哪天晚上发现他的存在的,事已至此,只能一步步看了。

  “卓雅人……?”

  张弦敢发誓,这位卓雅人绝对没有在高兴。可他为什么不高兴?

  卓季回神:“那还请张总管稍等。我去收拾一下。”他指指自己的装扮。

  张公公好意道:“有些面圣的规矩,小的还需提醒一下卓雅人。”

  “谢谢。”

  卓季带常敬和小慧进屋,张弦跟了进去。卓季的衣裳不多,小慧给他找了一件最亮眼可看在张弦眼里还是太寒酸的一件浅绿色裳,搭一件同色的褙子。哥儿若成婚,都是出嫁。未出嫁的哥儿,小于十五,不梳发髻。大于十五,束斜髻。出嫁的哥儿,不管年龄多大,都要盘发,表明自己是嫁作他人为“妻”。哥儿盘发与出嫁女盘发又有不同,哥儿的外表毕竟要比女子英挺,盘发的发式不会如女子那样复杂、多样。哥儿的盘发式样相对简单,也不会戴太多头饰,以簪子、钗、梳为主。哥儿的配饰多是腰饰、颈饰、衣饰、戒指。哥儿的衣裳被称为裳。原意是穿铜钱的绳子。褙子通常为中袖,不同于女子和男子的长袖,为的是露出哥儿较为特别的袖。

  据说,哥儿这类人出现时,不仅要在外劳作,操持家务。在内还要生儿育女、伺候夫君。为了能兼顾哥儿内外的不同需求,哥儿的袖子通常有两层。外层在家中放下便可如女子般瞧着美丽端庄。在外需要劳作,或在家操持家务时,扎起外层,内层便是便于做事的便装。久而久之,哥儿的衣裳就发展成如今的模样。无论是袖,还是衣、裙,都是分层式的分两层或三层。袖子的分层越上越宽松,越下越束口,就被称为裳。

  卓季没让小慧给他盘头,只是把一半的头发束成发髻,插一根青玉簪。全身上下,只在腰部佩戴了一枚荷包小慧绣的,和一枚佩玉,手上一枚和发簪同色的玉戒。在看不清人脸的铜镜里左右看了看,卓季站起来:“好了。”

  张弦咽下了让卓季描眉画红的话,说:“卓雅人,我现在就跟您讲讲待会儿面圣时的规矩。”

  “好,谢谢张总管。”

  张弦开始讲解。见面后如何行礼,如何对答,如何谢恩等等,讲的非常仔细。本来卓季入宫后,皇后就应该把他安排到某个主宫去接受宫规礼仪的调教,结果皇后把人关在了西三院,这三年没人来教授卓季这些事儿,现在也只能由张弦给卓季赶紧恶补一下了。

  卓季很聪明,张弦教了一遍他就记住了。等他给张弦示范一遍后,张弦连连点头:“卓雅人做得极好,这样就成了。”心里暗叹卓季的聪慧。

  留小慧和常敬在西三院收拾要带走的行礼,卓季跟随张弦前往奉天殿。卓季虽然已经是一宫之主,但毕竟还只是一个雅人,在宫里无权坐轿,只能步行前往。卓季就当锻炼了,他不紧不慢地跟着张弦。张弦瞄了几眼他的气色,聊天似地问:“卓雅人在西三院可是歇息不好?”几次见这人似乎都很疲倦,眼底有着明显的没睡好的青色。

  卓季笑笑:“谢谢张总管关心,我晚上向来睡不好,老毛病了。”

  这是什么情况?张弦好心道:“等住下了,召太医来瞧瞧吧。”

  “不用,从小就这样。我又不想吃安眠的药物,也习惯了。”说到这里,卓季话里有话地说:“西三院的日子很悠哉,晚上睡不好,我可以白天补眠。”

  张弦:“……”

  走了几步,卓季主动开口:“张总管,有一件事儿我想问问您。”

  “您说。”

  “陛下今天,会召我侍寝吗?”

  张弦语噎了一下,不过还是说:“应该会。万岁早就知道您受了委屈,只是最近又是三道大旱,又是蝗灾,宫里又接连出了大事,万岁忙的是分身乏术,您的事儿就耽搁了。”

  卓季没问宫里出了什么大事,而是问:“如果我拒绝侍寝,会被砍头吗?”

  “嘶”张弦倒抽一口气,急忙向后看,然后压低声音焦急地说:“卓雅人,您可千万千万别在万岁跟前儿这么说!”

  “我知道了,谢谢张总管。”

  张弦拍拍胸口,声音更低:“卓雅人,宫里的贵主哪个不想得到万岁的宠爱,您为何……”

  卓季看着前方淡淡地说:“我只是心理上认为自己应该是个男人,纯的。”

  张弦回味了一番这句话,然后又“嘶”了一声。卓雅人认为自己是个男人,万岁是男人,万岁如果宠幸卓家人,那卓雅人……嘶!!张弦不知自己该如何反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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