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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回:暗施毒咒法师辣手夺珠,怀璧有罪绿袖魂归地府

‘大瑶山’位于柳州的东南面,峰峦峻拔而起,绵亘不绝,古木参天蔽日,拿云攫石,更有溪水溅溅于岩间乱走,鸟兽跄跄自林中漫步,高处云海浩荡围绕山体,低处山泉瀑布飞流溅白,实乃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这日一早,一人一骑自北面而来,到了‘大瑶山’脚下。

从山下的农户口中问明苗王灰老卯的寨子就位于‘大瑶山’的主峰‘圣塘山’上后,那人便找了户人家寄存下马匹,徒步往‘圣塘山’攀登而上。

走了许久,穿过一片密密丛丛,与云日相辉映,红得象一簇簇热烈燃烧着的火把一般的山石榴林后,那人终于瞧见了苗寨。

这处苗寨依山而筑,被几丈高的石墙包围住,从外面看真好似一座无比坚固的城堡。城头上架有几只长约六七尺,需三人合力才能张开的、威力巨大的偏架弩,更有头顶铁盔,身披铁甲,左手拿木牌,右手持标枪,腰间挎利刃的寨兵们在城头往来,捷走如飞。城下是一扇厚重无比的大石门,任是再锐利的刀、斧也劈砍不开。门外守着两个带着双环刀、猫叉的寨兵。

那人远远瞧见,脸上露出了若有若无、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后,他以一种颇为优雅闲适的姿态掸了掸靴面上附着的尘土,迈步上前。

来人正是韩若壁。

未待韩若壁行到近前,城头上有寨兵发出警告,大声命令他留在原地,否则便要拿弩箭射他。

虽然他未必在乎寨兵的警告,更不会惧怕那些弓弩,但还是依言站定,没有再向前半步。

门外,提着猫叉的那个寨兵冲至他身前几丈开外,警惕询问道:“你是什么人?来‘圣塘山’上做什么?”

韩若壁负手背后,挺身而立,表情俨然道:“你们赶紧派人进去通传,告诉苗王灰老卯,就说他的事发了,朝廷来的大内密探必须马上见他!”

此刻,他的一言一行倒真有几分大内密探的派头。

那个寨兵狐疑道:“什么‘事发了’?”

韩若壁瞪起双目,摆出一副官架子,道:“你一个守门的,哪有资格知道这等机密?!快去通报,耽误了大事,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个寨兵显是被他唬住了,怕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耽误不得,犹豫了一瞬,口气一软,道:“那你就在这儿等着,哪儿也不准去。”

说罢,他调头回去,冲城头上的人挥挥手,示意打开寨门。

不一会儿,随着‘轰隆隆’的巨响,大石门缓缓地开了一条缝。

等那个寨兵走进去后,石门又‘轰隆隆’地关上了。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石门再次开了一道缝,先前去通报的那个寨兵从里面探出头来,冲韩若壁招招手,道:“我们苗王要见你。”

韩若壁一边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一边心里笑道:古人云兵不厌诈,这一招果然好用,只要诈得巧妙,怎么样的铜墙铁壁也有法子进得去。

原来,他刚才全属编瞎话。

编瞎话素来是韩若壁的强项,他的瞎话不一定编得好,编得圆,却编得极为恰当、极为有分寸,可以说,他最懂得在什么时候,对什么人,编什么样的瞎话,是以,他的瞎话也许骗不了所有人,但他要骗的人难免觉得真有那么一回事。

跟随那个寨兵进到里面后,映入韩若壁眼帘的是层层叠叠的吊脚木楼,灰蒙蒙的梯形瓦顶,重檐错落,别具一格。寨子里有许多刀斧难伤的石门,那些石门后都有一条巷道,巷道里家家户户建有龙门、后门,彼此相连。瞧得出,有了这样的巷道,如遇紧急状况,全寨的人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从后门出来,聚集在一起,有条不紊地撤退、避难。

就在韩若壁暗赞这座苗寨的设计颇具匠心时,那个寨兵已领着他,健步如飞地沿着石墙走到了寨子的尽头。

尽头处是一处断崖。

崖下是瞧不见底的万丈深谷。

一座年代颇久的滕木制成的锁桥凌空架在深谷之上,穿过重重云雾,直通向对面的另一处山头。

韩若壁手搭凉棚,向前望去,隐约可见对面的山上还有一座寨子。

那个寨兵已疾步走上了锁桥。

韩若壁跟在后面也上了桥,边走边问道:“对面是什么寨子?”

那个寨兵答道:“那是我们的后寨。如果前寨遭到敌人的攻击,我们可以把女人和小孩送去后寨安置好,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韩若壁随口问道:“听你这么说,难道敌人不能通过锁桥,追去后寨吗?”

那个寨兵回头看他一眼,半是炫耀半是告诫般道:“这座锁桥既长又窄,只要派十来个人,端上弓弩守在另一头,无论来多少敌人,一旦他们到了桥上就成了我们的活动靶子了。而且,真到守不住时,我们还可以砍断锁桥,敌人就没法子从前寨追去后寨了。”顿一顿,他又古怪地笑了笑,道:“对面的那座山上有我们的几个矿洞,是寨子富足的保证,所以我们加筑了好几处堡垒,比前寨还要保险数十倍。另外,那座山头难爬得很,想要从山下上去,连我们自己走崖入谷往来惯了的都少有人能做到,就更别提外人了。总之,如果没有这座锁桥的帮助,外人要进到后寨,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韩若壁点了点头。

很快过了锁桥,二人进到后寨。

那个寨兵将韩若壁带入一间大院,在里面的一座新刷了桐油漆的吊脚楼前停下了脚步。

他伸手做出‘请’状,道:“我们苗王就在上面,你进去吧。”

韩若壁也不客气,一撩袍子,抬腿上楼。

到了楼上的堂屋门口,他发现有几个头上裹着刺花帕,襟口绣有细长边的侍卫样苗人汉子守在里面,其中一人默默地把他领至旁边另一间不太起眼的屋子门口。

那间屋里所有的陈设都黑乎乎的,只有床上的帷幔上挂了一幅大红色的、长方型的刺绣绸缎,显得十分醒目。门前的一张躺椅里,懒洋洋地躺着个头发已近半白的老头儿。一名眉目清秀、皮肤白晰,大约十三四岁,面上涂抹了一堆脂粉的少年正端坐在躺椅前的一张小凳子上,将老头儿伸长的双腿放置在自己的膝头,捏起拳头轻轻地捶打着。老头儿边上一左一右各站立有两名侍卫。

见有人进来,那名少年迅速地抬头张望了一下。

老头儿示意他停止捶腿,站起身来,整了整衣帽,面色冷然道:“不管你是什么人,总之不是我们寨子的客人,恕我不能给你奉酒了。”

韩若壁清咳一声,道:“喝酒误事,我有公务在身,就算你请我喝,我也是不能喝的。”

上下左右端详了他好一会儿,老头儿将信将疑道:“你真是大内密探?”

说实话,对于朝廷的官职设置,他本就所知不多,从不知道什么大内密探,更没有见过。但是,既然有人跑到他的寨子门口如此扬言,他也不敢断然轰走,而且得知来的只得一人,感觉不会有甚危险,这才让人放韩若壁进来寨子里,也好仔细询问一下。

韩若壁猜想,面前的这个老头儿一定就是苗王灰老卯了。

他一昂头,面露趾高气扬之态,道:“苗王可是要拿我的腰牌去验一验?”说罢,从怀里掏出一面腰牌,拿在灰老卯面前。

灰老卯本待去接,却见韩若壁只是握在手上,没有递给他的意思,想想这等腰牌可能颇为重要,持有之人轻易不愿离手也在情理之中,是以灰老卯也没觉得有何不妥。

凑到近前,他仔细看了看韩若壁手上的腰牌。

只见,那块腰牌似乎是象牙质地的,呈八角椭圆形,顶处有一个小巧的穿孔,穿着一条朱红色的丝绦,牌上刻着“锦字陆拾参号”,腰牌四周的浮雕纹饰精美异常,一看就不是寻常之物。

灰老卯笑了声,道:“说起来,我以前从未见过大内密探的腰牌,所以,你的这块腰牌是真是假,我也没法子验。”

韩若壁小心翼翼地收回腰牌,显出它乃是极为重要之物的样子。

其实,这东西当然只是伪造的赝品,因而韩若壁如此这般不过是装腔作势,以博取灰老卯的信任罢了。

稍后,他耸耸肩道:“此次若非是奉了圣上口谕秘密出京办事,定叫上柳州的几个地方官陪同前来,也可省去许多麻烦。”

虽然感觉事出突然,但对当今圣上的行事怪诞早有耳闻的灰老卯,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谨慎态度,选择相信了韩若壁。他行了个礼,急忙问道:“不知大人说我‘事发了’,是指什么事?”

很久以前,他的祖先曾经不肯臣服,以地势险峻、固若金汤的寨子为壁垒,与明廷对着干过,但最终还是被大批官兵打败了,不得不伏首称臣,因此,灰老卯心底虽然不服朝廷管束,但终是不愿与朝廷再生战事,所以至少表面上要显示出顺服和敬畏,因而,对这个皇帝派来的大内密探也不得不多加几分小心了。

韩若壁瞪他一眼道:“你做的事你会不知道?居然还要我说出来?”

灰老卯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道:“我们这里地处偏远,与朝廷少有联系,所以很多事都不明白,还请大人把话敞开来说吧。”

见他急了,韩若壁反倒不急,道:“我走了老远的路,你也不叫人支张椅子,容我歇歇,莫非一点待客之道也不懂吗?”

灰老卯哭笑不得,只能依他的话,让人搬了把椅子进屋来。

韩若壁大剌剌坐下,却只是啧着嘴巴,仍是不说话。

灰老卯催他道:“有什么事,大人倒是明说呀。”

韩若壁一拍座椅扶手,打起官腔道:“真是好没规矩!我大老远跑来,没有拦门酒也就罢了,总得烧壶水,沏杯茶吧。”

他明明一个盗匪头子,这会儿却装出了十足的官派模样。

真是火焦鬼遇上了慢大夫,灰老卯心头燥得难受,但也愈发觉得以这人作威作福惯了的德性,八成就是皇宫里的大内密探了。

耐下性子,又叫人去沏了杯茶端上来,送到韩若壁手里,灰老卯终于有些不耐烦了,道:“有什么事,大人还是快些说出来吧。我们这个小地方天高皇帝远,就是皇帝老子亲自来了,不好办的事一样不好办。”

韩若壁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小口茶,皱了皱眉,似是嫌茶水的口味不佳。

稍后,他起身将茶杯放置到墙边的桌上,一拍桌子,回身怒视灰老卯道:“灰老卯,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藏皇宫里的宝贝?!”

灰老卯听言完全摸不着头脑,道:“我连皇宫的门朝哪面开都不知道,哪可能私藏皇宫里的宝贝?”

韩若壁冷笑几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我一路查将下来,好不容易从‘凤凰山’上彝寨的土司安苏其口中得知了宝贝的下落,你还想抵赖不成?四年前,你可是从扬州的‘丹凤阁’里买走了一个小倌?”

灰老卯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道:“我拿银子买小倌有什么不妥吗?”

韩若壁斜眼瞟了瞟垂手哈腰、战战兢兢地立于一旁的那名少年,接着道:“拿真金白银买小倌自然是没什么不妥的,但是,从那个小倌身上,你得到了一样很特别的东西。那东西的价值,可比你买那个小倌花的银钱多了百倍千倍也不只。”

灰老卯狐疑不已,道:“天下间哪有这种好事?”

“好事?这种事要是落到我头上,我哭都来不及。”韩若壁嘲讽笑道:“所以,你也别得意,那东西本不该出现在一个小倌身上,你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碰巧得着了。”

故意停顿了一下,他面色一寒,继续道:“因为,那东西可是会给你招来杀身之祸的。”

听到‘杀身之祸’四个字,灰老卯的面颊不由自主地抽动了几下,道:“那是什么东西?”

韩若壁道:“一颗明珠。那颗明珠是皇宫里的宝贝,估计被什么人偷出去卖了,最终又被某个嫖客送给了那个小倌。”

事实上,他知道蓝诸想花大价钱向那个小倌购买‘月华珠’时,那个小倌说珠子是家传的,多少钱也不卖,但却故意歪曲成这般,以方便下面的说辞。

灰老卯似乎听出了一点门道,微微皱起了眉头。

韩若壁继续道:“哼,其实若是放在往常,一颗小小的明珠对于藏宝无数的皇宫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少了都不一定有人知道。但是,前些日子太后生病了,夜里睡不着,白天没法睡,饱受煎熬,皇宫里有人想起了那颗明珠,说它有镇邪的奇效,放在枕头下面,就能缓解太后无法入眠的苦楚。结果,大家找遍了皇宫的所有宝库,也没能找到那颗登记在册的明珠。”

灰老卯眼珠一阵乱转,神神鬼鬼地插嘴道:“就算找到了也没用。那颗珠子是邪物,哪可能有镇邪的奇效?”

韩若壁‘嘿嘿’一笑,道:“你瞧,我就知道你不会忘掉那颗明珠的。它太特别了,让人很难忘掉。”

灰老卯知道说错了话,但也没法子了。

韩若壁又不屑地瞧他一眼,道:“另外,不

管那颗明珠有没有奇效,总是不见了。圣上得知勃然大怒,本欲大张旗鼓地派人去查,但我们都觉得这件事不宜张扬,否则怕不容易将珠子找寻回去,以治太后的失眠之症。于是圣上才秘密地派了我这个大内密探出来查找那颗珠子。”

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真龙活现一般,不容人不相信。

对于灰老卯而言,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事从天落--他怎知只因为多年前买了个小倌回来,就莫名其妙地把当今皇上给得罪了呢?

他瞧了瞧左右的侍卫,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韩若壁瞥他一眼,厉声道:“不说话了?怎么,难道是动了心思,想叫人来把我杀了灭口,就没人知道你私藏大内宝贝一事了?”

灰老卯愕然当场。

韩若壁目光犀利地扫过四下,又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其一,若是没有几分本事,我岂敢一个人前来?所以,你寨子里的人有没有本事杀我,还是个问题;其二,我既然能查到你的苗寨来,别人未必不能,你若把我杀了,也不能保证你的事情不会再次败露。”

灰老卯连连摇手,无比苦恼地长叹了一声道:“这可真是冤枉我了。”

“被押到衙门的大堂上之前,谁都说自己是冤枉的。你总不会以为,我千里迢迢跋涉而来,只是为了讹你吧。”韩若壁显出不值一听的表情,道:“总之,我跑出来好几月功夫,苦也吃了,罪也遭了,早就想回去京城交差了。你若识相,趁早把珠子交给我,我得了东西,调头就走,也不说是从你这儿找到的,回去能交差便罢。”歇了口气,他又缓下语气道:“你瞧,我只身前来也是没打算以武力解决此事,作为一方苗王,你不会让我这个大内密探太过难办吧。”

灰老卯苦恼道:“不瞒大人,我也想交给你,可那颗珠子真不在我手里。”

“胡说!”韩若壁呲牙咧嘴,一指旁边的那名少年,道:“你四年前买来的小倌就在这里,为何珠子不在了?“

原来,他从一进屋就注意到那个少年了。

灰老卯摇头道:“他是我前年从京城的‘长春院’里买来的‘香尘’,可不是四年前从扬州的‘丹凤阁’里买来的‘绿袖’。”

韩若壁怔住了,道:“哦?那个‘绿袖’呢?”

他并不知道‘绿袖’本名杨松,是徐知州要寻找的故人之子,因为黄芩并没有向他提起过此事。

灰老卯道:“‘绿袖’早已死了。”

韩若壁疑道:“死了?”

灰老卯点头道:“四年前,我兴冲冲地领着‘绿袖’从‘凤凰山’往回赶,没想到他竟然死在了半道上。”

他摇了摇头,一边回忆一边道:“‘绿袖’很宝贝那颗珠子,而且据他自己说,可不是什么客人送的,而是他死去的爹留给他的唯一纪念。我替他赎身之前,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把珠子藏着掖着,不敢在‘丹凤阁’里显露出来,怕被老鸨抢了去。我替他赎身以后,他才把珠子拿出来挂在脖子上,连洗澡、睡觉也不愿取下,并央求我让他一辈子保留那颗珠子。当时我很爱惜他,而且又不缺什么金银珠宝,哪里会贪他的一颗珠子,就一口答应了。”

“他虽然死了,但那颗珠子应该还在啊。”迟疑了一刻,韩若壁试探道:“你不会拿那颗明珠给他陪葬了吧?”

灰老卯轻叹一声,道:“如果他不是死得那般蹊跷,我也许就如你所言,拿那颗珠子给他陪葬了,毕竟,那颗珠子是他生前最为留念的东西。”

韩若壁奇道:“难道他的死有什么古怪?”

灰老卯面色一变,骤然紧张了起来。

屋子里的气氛有一丝说不出的怪异。

沉默了半晌,灰老卯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几声,似乎是不由自主地咽了几口吐沫。

而后,他才压低嗓音,控制不住地颤抖道:“‘绿袖’......‘绿袖’是被厉鬼......索了命去的。”

说这话时,他整个人突然一阵收缩,仿佛到此刻还能感受到那时的恐怖。

韩若壁吃了一惊,道:“被厉鬼索了命去?那是个什么死法?”

灰老卯瞪大了眼珠,道:“说实话,他的死,我到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

“有这么严重吗?”韩若壁的好奇心陡升,道:“那倒要听一听了。你好好说,说得越仔细越好。”

酝酿了片刻,灰老卯面色铁青,道:“四年前,参加过‘凤凰山’的火把节后,我们一行人就往柳州赶。某天晚上夜宿时,‘绿袖’睡在我身边。半夜时分,我已经熟睡,却被忽然响起的一声惨呼惊醒了。那惨呼声近在耳边,好像沾了水的鞭子抽在人的心尖尖上,把我吓出了一身虚汗,差点滚下床去。”

韩若壁猜测道:“那声惨呼是‘绿袖’发出的?”

抹了把额上骇出的冷汗,灰老卯心有余悸地哆嗦了几下,才点点头,接着道:“当时,我瞧他和我一样,已经坐了起来,但整个人好像被闪电击中了一般,蜷缩在床角里,双手捂住自己的脖子,面色青白青白的,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空洞洞的,一眨也不眨,不知瞧着什么地方,可怕极了!”

韩若壁道:“你没问他怎么回事?”

灰老卯努力镇定下来,道:“当然问了。他说是做了一个极可怕的噩梦。我觉得不过做了个梦,不必大惊小怪,就没当一回事,但转头瞧他惊怕不已,一副惹人怜爱的样子又于心不忍,就温言安慰了他几句,并说有我在不用怕,就要搂着他继续睡。可是,那一夜,他说什么也不肯再睡了,只是缩在我怀里,惊魂难定。当时,我还想,他的胆儿也太小了吧。”

韩若壁小声嘀咕道:“做梦被吓醒不敢再睡的事,谁都会遇上几回,倒也不足为奇。”

灰老卯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差了调,道:“可第二天半夜,‘绿袖’又发出了更为可怕的惨呼,把我吓醒了。这一次,他比前一次还要害怕,不但象筛糠般抖个不停,鼻子上、脸上,乃至全身都流满了冷汗。他说,他又做了和昨天一样可怕的噩梦......“

“这却是有些稀奇了。”韩若壁讶异道,“你没问他梦见了什么?”

灰老卯沉默了片刻,目光有些呆滞,面色比死灰好不了多少。

良久,下意识地想抵御从记忆中袭来的阵阵恐惧,他用力握紧起双拳,使得两只因为年老而早已失去弹性的手背上突起的青筋,像一条条蚯蚓一样,更加显著地、怪异地突了起来。

灰老卯已沉浸在了四年前的那段惊怖的日子里,目中满是与年纪不相衬的恐慌之色,道:“起先,‘绿袖’只说希望快点把那个噩梦给忘掉,怕提得多了反而记得更牢,还会做那样的梦,所以不想说。可是,第三天夜里,情况丝毫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绿袖’只要一睡着,就会被那个噩梦折磨。终于,他受不了了,在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后,他醒了过来,嘶哑着嗓子,语不成声地向我哭诉。他说梦见自己被鬼勒住了脖子直至勒死。梦里的感觉太过真实,一次强烈过一次,令他怕得要死,所以在梦里,他拼命想法子让自己醒过来,却总也醒不过来,每次都要等到鬼把他彻底勒死后,才能在一片透不过气来的感觉里醒过来,喘上几口气。而且,他发觉,在梦里,那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一次比一次强烈,以至于他怀疑如果继续做那样的噩梦,总有一天会真的死在梦里。到这时,我也觉得情况十分严重了,就偷偷去找同行的谢古大法师,想让他替‘绿袖’做一场法式驱鬼,谢古大法师仔细的问清楚了情况之后,却连连摇头,说‘绿袖’已经被厉鬼缠上了,这种厉鬼无论用什么法子也驱赶不走,还叫我最好不要和‘绿袖’同床共枕了,免得也被厉鬼缠上。”

韩若壁喃喃自语道:“‘谢古’大法师?”

随后,他想起立色曾经提到过此人,说他是苗疆最有名气,同时也最神秘的大法师,而且行踪诡秘。

仿佛根本听不见韩若壁嘴里说了什么,灰老卯的目光瞪着前方,一把扯下自己的帽子,以两手揉搓着,继续道:“到后来,‘绿袖’已经很怕晚上,也很怕睡觉了,可是因为白天我们还要赶路,难免旅途劳顿,所以到了晚上,他想强撑住不睡也不成。但其实,他睡得很少,有时一天连半个时辰也不到,总是顶着两个黑眼圈,可只要眼皮一打架,他就会做被鬼勒死的噩梦。每天夜里,他惊醒后都坚决不肯再睡,而且为了不睡觉,他满屋子窜来窜去,乱唱乱跳,闹得越来越凶,有时象魔怪一样厉吼,有时又象小孩子一样啜泣,有时对我很依赖,有时又怕我怕得要命。再后来,他白天的神智也开始有些迷糊了,经常说胡话.......总之,‘绿袖’变得越来越不正常。这之后的路上,我也没法子再和他同床同枕了。”

韩若壁道:“你可是因为谢古大法师的话,怕了,所以不敢再和他一起睡?”

灰老卯转过身去,用帽子遮住脸,没有回答他,只是颤巍巍道:“到了第二十一天,我见‘绿袖’的脸色蜡黄蜡黄的,难看极了,怕他劳累,于是在途中让人早早寻了个住处歇下。那天夜里,‘绿袖’的那间客房里没再发出任何惨呼声......”

在这里停顿了许久,灰老卯才语调怪异地继续道:“第二天早上,我们发现他死了,死在了床上,死在了睡梦里......他死得好惨......”

这个结果,韩若壁已经料到了,所以没有显出过多惊讶。

忽然,他问道:“你怎么会记得天数?这种事应该很少有人在意吧。”

“因为那二十一天里的每一天我也在备受折磨。”灰老卯转回身来,重新将帽子整理好,戴到头上,道:“‘绿袖’是我见过的最讨人喜欢、惹人怜爱的孩子。我至今仍记得,他死后,原本那么好看的一张脸却因为痛苦、恐惧而扭曲变形了,显得特别狰狞。他的两颗眼珠子瞪大了朝上翻,象要掉出眼眶似的。他的舌头伸了出来,紫黑紫黑的,嘴唇也紫黑紫黑的......“灰老卯的声音木渣渣的,听不出有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却有一种奇异的、恐怖的感染力。

韩若壁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道:“就象那些被勒死的人一样?”

灰老卯盯着韩若壁,仿佛到现在也无法相信‘绿袖’是被勒死的,需要别人给他一个答案般道:“但是,他的脖子上没有任何被勒的痕迹,除了被噩梦折磨成了一把骨头,全身也没有任何伤处。你说奇不奇怪?所以,我只能相信谢古大法师说的,‘绿袖’是被厉鬼索了命去。”

听完这些,那个名叫‘香尘’的少年已不知不觉躲到了一名侍卫身后,显是害怕了。

韩若壁的目光有些飘忽,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接着,他口中喃喃念了几声:“二十一天......二十一天......正好二十一天!?”

灰老卯用力地点点头。

蓦地目光一凝,韩若壁厉声道:“很不错的故事,不过怎么听都像是胡编乱造的。你不会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这段鬼话吧!”

灰老卯连声道:“这是千真万确,千真万确的事!我绝无虚言。若有一个字不实,定叫我也,我也......”

停顿了一下,他才抖抖霍霍说道:“定叫我也和‘绿袖’一样备受折磨而死!”

说话之时,他身体不住地微微颤抖,似是仍然沉浸在‘绿袖’可怕的经历之中。

韩若壁皱眉道:“哪有你这般把事情往死人头上推得干干净净的?接着你定要说,那颗明珠也被谢古大法师拿走了,是也不是?!”

灰老卯像是被吓了一跳,惊恐道:“不不不...... 啊,是是是,‘绿袖’死后,大法师说他脖子上戴的那颗珠子是一件邪物,之前就是那颗珠子招来了厉鬼,害了‘绿袖’的性命,如果把珠子留在我身边,也会给我带来不幸,不如交给他,由他处理掉。我想着那颗珠子已经害死了‘绿袖’,留下来也是祸害,便给了他了。”

韩若壁见他不似作假,在心里咒骂了两声,暗道:看来,那颗‘月华珠’定是被心狠手辣的谢古大法师讹去了。想来,四年前的‘火把节’上,瞧出‘绿袖’脖子上戴着的并非一般明珠,而是天下间至阴至寒的‘月华珠’之人,绝不只蓝诸一个。

想到这里,他果断道:“好,我就相信你这一次。既然明珠不在你这里,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即刻告辞了。当然,丑话也要说在前头,如果最终被我发现你在骗我,那你可就是给你们整个族人惹祸了。”

想不到他来得快,去得也快,灰老卯愣了一瞬,道:“我对天发誓,绝无半句虚言,大人尽管放心。山路多险,可要寨里派人送您下山?”

韩若壁大咧咧的摆摆手,官气十足地说道:“不必了,你让人送我出寨子便可。”

已当他是个大麻烦的灰老卯自然求之不得。

回头,韩若壁又问道:“你可知道谢古大法师现在何处?”

通过之前立色对谢古的描述,他感觉灰老卯不会知道谢古的所在,

但稳妥起见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果然,灰老卯摇头道:“谢古大法师法力无边,行踪不定,我哪能知道。”

韩若壁‘嗯’了一声,不阴不阳地冷冷道:“他的法力的确是够大的了。”

以为他是赞同自己的说法,灰老卯点头道:“总之,得罪了谁都不能得罪他啊。”

跟着送他出寨的侍卫离开前,韩若壁回头,颇含寓意道:“我听说苗疆的法师中有人修行很深,精通‘咒杀之术’,能以‘起尸鬼’杀人,不知那位谢古大法师可有如此神通?”

灰老卯茫然地摇一摇头,道:“这些我不懂,我只知道他很厉害,也很可怕。”

韩若壁心知‘绿袖’并非是被‘月华珠’招来的厉鬼索了命去,而是被谢古大法师暗里以类似‘咒杀之术’的法术给害死的。不过,一般说来,以‘起尸鬼’咒杀生人的‘咒杀之术’需要九九八十一日,法术高明者也需要八八六十四日,就算练到绝顶之境,尚须得七七四十九日方可。而绿袖只用了二十一日便命丧黄泉了,多少还是有点古怪。转念,他又想起还有一种用来咒杀生人的‘钉头七箭书’倒正好是二十一日,可具体过程与灰老卯之前的描述却完全不符。看来,这位谢古大法师的能耐着实让人琢磨不透,当真是莫测高深了。至于谢古害死‘绿袖’的目的,应该就是为了那颗‘月华珠’。

他要‘绿袖’的‘月华珠’有什么用?

韩若壁曾听蓝诸说过,‘绿袖’脖子上戴的是一颗未经琢磨、不曾炼制的‘月华珠’,如落在平庸之人手里,只能变成一件无用的珠宝。

显然,谢古大法师不是‘平庸之人’,而‘月华珠’里蕴含的月华阴气只有经过特殊的琢磨、炼制后才会被激发出来。莫非那个谢古大法师需要‘月华珠’里的月华阴气?如果是,那么四年前他就得到了那颗‘月华珠’,有没有将珠子里的‘月华阴气’炼制出来呢?......

一时间,韩若壁想了很多。

当然,他想的这些没必要告诉灰老卯。

之后,韩若壁没再多说什么,跟着侍卫离开了这座吊脚楼,又通过那条锁桥,从后寨回到了前寨,继而离开了‘圣塘山’上的这座苗寨。

下山的路上,他心里泛起了一股义愤之情,随之,对于从谢古大法师手里夺回‘月华珠’的渴望也越发强烈了起来。

与此同时,黄芩牵着马,顶着灸人的烈日,行走在曲靖府南宁县郊外的一条荒芜的小道上。

这时候,万籁俱寂,天上一丝云也没有,炫目的阳光从红得吓人的天空直泻而下,将他脚下的焦土、身旁的枯草、干木等俱染成了红色,连道上刮过的风也仿佛变成了红色的。在这片笼罩天地的红色里,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溶化、消失了,只剩下--干和热。

曲靖这里并非荒旱的中心,旱情只是初露端倪,所以虽然许久不曾下雨,土地已见裂纹,庄稼奄奄一息,周边的河流大多几近干涸,但还能打井取水,各家各户手上也还有不少囤粮,因而对于当地的百姓而言,目前的情形还没有达到背井离乡、水深火热的地步。

黄芩正走着,就见前面热热闹闹过来一队人,从他们的衣着打扮判断,应该就是南宁县的汉人百姓。

这队人总共约有十来个,前面几个敲锣,后面几个打鼓,中间几个合力抬着一块木板,木板上竖着不知从哪座龙王庙里搬出来的龙王塑像。

黄芩走上前去,向在最前面敲锣的老汉打听道:“老伯,你们这是做什么?”

老汉愁眉苦脸道:“我们正拿龙王游街、晒太阳呢,谁让他老是不下雨。”

其他人也停下了手里的锣鼓。

另有一人道:“不错,之前到龙王庙里求雨的人多到把庙里的门槛都踩塌了,心诚的脑袋上全磕出了大包,可龙王还是无动于衷,我们才把他抬出来,叫他也受一受我们受的苦。”

黄芩心道:看来他们是因为此前祭拜龙王求雨没有结果,所以想以此种方式逼迫龙王下雨了。

老汉打量了黄芩一番,疑惑不解道:“瞧你风尘仆仆的样子,是外乡人吧?”

黄芩点了点头,而后问道:“城里是不是有个‘安泰客栈’?”

老汉道:“看来你不但是外乡人,还是第一次到这儿来的。”

黄芩微微一笑道:“是啊,头次来这里做买卖,人生地不熟的,只能嘴巴勤快点儿多问问人了。”

老汉也笑了笑,道:“‘安泰客栈’不在城里,在‘田坝镇’上。”然后,他又道:“不是我说你,现下曲靖这儿越旱越厉害,都快有人要往外跑了,你倒奔来做买卖,真是稀奇。”

黄芩道:“为了一张嘴,跑断一双腿,这世道,糊口饭吃也不容易呀。当然,我要是早知你这里旱成这样,也就不来了。现在不是没办法了吗。 老伯,那‘田坝镇’要怎么走啊。”

老汉摇头道:“那儿可远了,要翻几个山头,百多里山路呢,路还特别不好走。今天你是赶不到了,明天赶早吧。”

黄芩略微想了想,笑道:“谢谢老伯。我带了宿具在身边,如果夜里能在山上露宿一宿,明日午时之前就该能赶到了吧?”

他想抓紧时间赶路。

那老汉像瞧着疯子一样瞧着他,道:“我看你的样子,不像是第一天跑买卖的雏儿呀,怎么说出来的话这么不着调。你敢在我们这儿的山上露宿?就不怕狼虫虎豹吃了你?”

黄芩道:“那些倒是不怕的。”

知道他定是有些斤两,否则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老汉又道:“就算你身子壮,力气足,懂些武艺,不怕那些个猛兽,可夜里山上黑漆抹乌的,被毒蛇、蜈蚣咬上一口也是吃不消吧。我们这里不比别处,山上的毒虫多,所谓‘三个蚊子一盘菜’,咬你一口,管保不大病一场,也要头疼脑热好几天!”

听他这么一说,黄芩觉得也有些道理,抬眼望一望日头,苦笑道:“老伯说得是。可现在日头还高,难道我非得在这里耗上半天,寻个地方住上一宿,明日一早才能启程?”

那老汉闻得此言,上下打量了黄芩几番,突然喜笑颜开,一把抓住黄芩的胳膊,道:“好好好,你想不想赚点外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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