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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回:四诊八纲难断奇症异伤,金针遁世隐身雪山毒瘴

翌日,卯时刚过,公冶修就领了两个人来到韩若壁的房门前。

他一面“叭叭叭”地拍门,一面大声叫道:“韩大侠,起了没有 ?”

顷刻,里面有个声音回道:“稍待。”

隔了一会儿,门开了。

见开门的是黄芩,公冶修笑道:“这么早,黄兄弟就过来探望韩大侠了?想必是担心朋友的伤势,昨夜没能睡好吧。”

黄芩不置一词,只侧身让过,方便他们进来。

公冶修一边引身后二人进去,一边又哈哈笑道:“黄兄弟如此看重朋友,足见高情厚谊。韩大侠有友若此,着实令人羡慕。”

黄芩暗忖:他一大早来,不知为的什么?

里面,韩若壁已穿戴妥当,从床边站起身,迎上来热情招呼道:“公冶庄主,真是早啊。”

公冶修面上微显歉意,道:“二位还没吃过早食吧,这时候跑来打扰,实是不该。”

韩若壁道:“庄主这话说得太过客气。‘金碧山庄’本是庄主的家宅,能容我等居住,已是感激不尽,若然有事,任什么时候也来得,哪有该不该的。”

公冶修也不拐弯抹脚,请出身后二人,道:“这两位俱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名医,前日我曾向你们提起过的。”

韩若壁听言,面露讶异之色。

对于先前公冶修说,让庄上的名医替他诊断、医治一事,他一直以为不过一句客套话,并未当真,因而,此刻见到公冶修真把人领来了,未免有些吃惊。

韩若壁瞧向二人,只见其中一人正是昨日宴席上,那个借酒闹事的独眼汉子身边坐着的小老头儿。

小老头儿背着药箱,一副精神矍铄的样子,捻了捻颌下白须,又拱一拱手,自报家门道:“老夫荣易成,江湖人称‘一剂清’。”

韩若壁嘿嘿一笑,道:“‘一剂清’......莫非是说荣大夫只消一剂草药,就可清除病灶,妙手回春?”

荣易成故作深沉地笑了笑,道:“说是如此说,却未免有些言过其实了。”

公冶修忙道:“荣大夫不必过谦。我听说你擅制草药,常常以一剂妙方医好别人的顽疾、伤病,是以这‘一剂清’哪有言过其实,实是名副其实才对。”

荣易成听言,捻须笑而不语。

韩若壁连连拱手,道:“久仰久仰。”

另一位腰间系着药囊,肤色蜡黄,绷着一张脸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步,面有倨傲之色地冷冷介绍道:“在下莫去病。”

公冶修立即冲他挑起大拇指,补充道:“这位莫大夫,江湖人称‘济世神农’,虽然性子孤傲了些,但医术堪称了得!”

韩若壁心道:能被冠以遍尝百草的‘神农’的名字,光是听上去就比‘一剂清’要高明了不少,也难怪他瞧上去比荣易成傲慢得多。

瞧了瞧莫去病的脸,韩若壁疑道:“区区禁不住替莫大夫望诊了一下脸色,近日可是身体不佳?”

莫去病一挑眉,道:“怎么,你也懂得望闻问切吗?”

韩若壁道:“在下阅书颇杂,也曾有幸读过几本医书,是以对四诊八纲略知一二,不过,可不敢说‘懂’。”

莫去病难得地露出一丝微笑,道:“你‘望’的不错,这几日我的确又生病了。从儿时起,我就一直身体不佳,总是得这样,或那样的毛病,才会被家人改名为‘去病’。可惜,名字改的虽好,现在也还免不了不停地生病。”

韩若壁暗笑道:‘去病’这名字是好,无奈你姓‘莫’,这便去不了病了。

转眼,莫去病又面露傲然之色道:“不过,‘三折肱,知为良医’,‘九折臂而成医兮’,是以越是病,我越是不服气,从小就潜心研究各类医书、医理,想把所能知道的病痛统统打倒,到后来,有病冶病,有伤医伤,得心应手之极。说句不客气的话,目前为止,还没遇到过我医不了的伤、病。”

听他的口气简直赛过大虫打哈欠,韩若壁心道:话说的这么满,等下若医不好我的伤,岂非等于自己抽自己一个大嘴巴?这个莫去病,真不如荣易成那老头儿来的精明。

接下来,公冶修解释道:“莫大夫、荣大夫各自有事,今日晚些时候就要离庄去往别处了,我实在没法子,才赶了个早,好请他们在走之前,替韩大侠诊断一下伤势,开出药方,方便按方抓药。”

韩若壁冲他一笑,做出颇为感动的模样道:“公冶庄主一片美意,区区真是受宠若惊了。”

公冶修呵呵笑道:“诚、敬、纳、喜为待客之道,韩大侠既是庄上的客人,我理应如此。”

或者是对那二人的医术无甚信心,又或者是对公冶修的关照心存疑虑,韩若壁眨一眨眼,道:“在下觉得,庄主对在下似乎颇为看重,不知有无特别的缘由?”

公冶修板起脸道:“韩大侠此言差矣,对庄上的所有客人,我都一样看重的。”

韩若壁咋了咋嘴,道:“话是这么说......不过,恕我直言,庄主若是对所有客人都一样看重,怕是□乏术吧。”

“能得庄主看重之人,自然该有旁人所没有的能耐,比如我有医术。而韩大侠你,想必也大有能耐,何必故作不知?”莫去病冷声□来道。

他和荣易成的确很得公冶修看重,比如说要离开前,公冶修还一人赠了三十两银子给他们做路费,这可不是一般庄客能得到的。

韩若壁苦笑道:“莫大夫说笑了,我现在身受重伤,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有什么能耐?”

既然已被莫去病揭开了,公冶修讪笑两声,道:“不瞒韩大侠,那日初次见面时,虽然你身受重伤,但我一眼就瞧出你绝非寻常江湖人。”顿了顿,他试探问道:“那位黄兄弟,可是你的手下?”

原来,那日他与黄、韩二人偶遇并生出结交之心,初时的确是由于被黄芩的一手绝妙功夫所震,但后来见黄芩的一身装束简朴,而韩若壁的则质地考究,佩剑也非同寻常,比大多数江湖人强了不知多少倍,又见黄芩在马上一举一动兼是小心护着韩若壁,是以猜测二人的关系并非所说的朋友。他以为,黄芩极可能是韩若壁的手下或跟班,而能带着这般武功高强的跟班在身边,唯一的可能性便是韩若壁此人大有来头。是以,他嘴上没有拆穿,但已对韩若壁特别看重,并有心示好了。

心下感觉一阵好笑,韩若壁挑衅般地斜了眼黄芩。

可惜身边有人,否则他一定揪住对方,要他承认自己穷讲究穿着,也是极有实际用处的,并非如他所想的一无是处。

黄芩没甚反应,似乎全不在意。

转向公冶修,韩若壁愉悦笑道:“庄主真是好眼力!”

公冶修笑着,以目光扫过‘济世神农’和‘一剂清’道:“二位名医,你们谁先来?”

见莫去病只是把眼睛往上瞅,不搭话,荣易成上前一步,道:“还是老夫先来吧。”

仔细察看过韩若壁的下腹部,靠近丹田的那处伤口后,荣易成又按照常规进行了四诊。之后,他手捻胡须,问道:“最近,韩大侠可是胃口极好?”

不明白这和自己的伤势有甚关系,韩若壁愣了愣。

黄芩替他答道:“比他没伤前还要好。”

荣易成一副如他所料般摇头晃脑道:“阳气有余,阴气不足,则热中善饥。”

黄芩完全听不懂,问道:“什么意思?”

荣易成继续摇头晃脑道:“胃口乃是人之三大本欲之一。所谓‘脾气通于口,口和,则知谷味矣;心气通于舌,舌和,则知五味矣’。心主血脉,脾司运化,肾通气化,肝职疏泄,胃事受纳,只有一切如常才能胃口正常......“

黄芩听得糊涂,摆手阻止他再说下去,道:“荣大夫,您能说得简单些吗?”

荣易成苦恼道:“血滞气郁之人常感热邪,郁火内炽故而易饥。其实,他胃口极好,是因为胃中有火,亦是体内蓄血的信号。”

听他这番长篇大论下来,韩若壁摇摇头道:“你的意思是,我只是受了那一下皮外伤,不过体内蓄血,全无内伤的征兆?那我的一身内力,怎会提聚不起?”

荣易成没甚把握地摇一摇头,道:“以老夫的诊断看来,也许......,也许,......韩大侠根本就不曾有过内力。”

对于这种无端猜测,韩若壁颇为光火。

他不怒反笑,按一按额角,道:“好好好,原来如此,竟是这样?可我夜夜饱受内伤深重引发的寒、热交替之症,又是怎么来的?”

荣易成无法解答,只得退至一边,道:“老夫医术学浅,不敢枉断。”

韩若壁心道:什么不敢枉断,分明是诊断不出。

这时候,莫去病清咳一声,道:“还是让我来瞧瞧吧。”

说罢,他依着医法瞧看过韩若壁的伤处,又对他望闻问切了一番,之后,独自一人坐在长方凳上发起愣来。

不知他因何反应古怪,公冶修禁不住出声问道:“莫大夫可是瞧出了什么?”

莫去病没有回答,而是迷惑地望向韩若壁道:“你有没有试着提聚过真气?”

韩若壁道:“试过很多次,但真气已然散尽,却到哪里提聚得起。”

莫去病边思索边道:“严重的内伤,必然导致体内脏器受损,可你的五脏六腑除了胃火旺盛外,还真诊不出别的异样。我和荣大夫一样,瞧不出你受了什么内伤......又或许你的内伤......不同寻常?”

韩若壁心道:废话,若是寻常内伤,我每日运功调息即可自愈,哪轮得到你们跑来诊断。

‘呼’的一声,莫去病挺身而起,神情凝重地复来到韩若壁跟前,不死心地又抓起他的手腕,一边切脉,一边口中叨叨着:“‘一分浮沉,二辨虚实,三去长短,四算疾迟,五察脉形’......“

听他念念有词的兼是切脉的基本要领,足见心里不服气,想要沉心定气,更用心地再诊断一次,誓必要诊出个结果来。

几次三番之后,他终于丢开韩若壁的手腕,道:“你的脏器的确无碍......不过,细查之下,脉象却有些奇怪。”

韩若壁问道:“什么脉象奇怪?”

斟酌再三,莫去病道:“你的‘精脉’、‘气脉’很是奇怪。”话声一顿,他又道:“由于精脉、气脉常常混在一起,不易分辨,是以一般切脉时,都是将精气二脉合在一起考虑,如未觉有异,便罢了。第一次切脉时,我便是这么切的,可这一次,我努力将二脉分辨开来,才发现了异样。”

韩若壁道:“什么异样?”

还是感觉有些难以确定,莫去病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每当你的‘精脉’强劲有力时,‘气脉’便大为虚弱,而当‘气脉’充沛盈满时,‘精脉’则绵软无力。正因如此,二脉合并切诊时,我才没能发觉出其中的异样。”

沉吟片刻,韩若壁道:“怎会这样?”

莫去病沮丧地叹了口气,道:“我若知道怎会这样,又何至于诊断不出你的内伤?”

韩若壁暗里嘲笑道:说的玄乎,可这和诊不出又有什么不同?

见从来目中无‘医’的莫去病也没能诊出结果,荣易成心里大感幸灾乐祸,表面上却道:“定是韩大侠的伤势太过离奇,是以当今江湖上医术最为高明的‘济世神农’也是无法可医了。”

似乎听不出他话里的讥讽之意,莫去病纠正他道:“这不是有没有法子可医,是连伤势都诊断不明。”

韩若壁叹了声,道:“算了,多谢公冶庄主及二位名医费心费力。”

公冶修也跟着叹了声道:“还请韩大侠好生休息,莫要因此影响了情绪。这里能请到的名医,我都给韩大侠请来了,既然没有结果,暂时也只能作罢了。”

说完,他站起身,打算领了两人出去。

忽然,莫去病道:“我听庄里下人闲谈时说道,这附近还有一位神出鬼没的神医,曾经救过庄主一命,不知是否属实?”

公冶修怔了怔,道:“莫大夫听谁说的?”

莫去病道:“庄里几个老仆闲聊时,我正好在一旁,因为对这种医患之事极有兴趣,所以一听便牢牢记住了。”

公冶修无奈道:“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了,不提也罢。”

他似乎不想提及。

明白原来真有其事,莫去病当即道:“ 我听他们说,治好了庄主以后,那位神医便不知到哪里隐居去了。但是,每隔三年,他都会出来接诊一次,而且接的都是有钱有势人家的疑难杂症,一次诊金上千两,据说还是庄主给牵的线,搭的桥。可是确有此事?”

公冶修尴尬地笑了两声,道:“不错。”

拉过一时还没弄清状况的荣易成,莫去病道:“如此,庄主何不把那位神医也请来,让他给韩大侠诊断一下,也好瞧瞧是不是比我等要强?”

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皆因之前听见几个老家仆在一起,拿庄子里的江湖名医当话茬

,有人说这些人指不定是来骗吃骗喝的,要说名医,还是二十多年前,那个把老爷身上无人能医的蛊毒医好了,救了老爷一命的蓝老先生,才是真正的名医。莫去病听了心里不服,可又不能上去同几个老朽家仆争辩计较,于是存了一肚子气,就打算尽早离开。本来,他还想在离开之前露上一手,把韩若壁的伤势给治了,可没想到连人家到底受了什么伤,都没能瞧得出来。

听了这些话,韩若壁对那位神医的好奇心陡然增涨。他吸了吸鼻子,冲公冶修失望地轻叹一声,道:“不把那位神医请来,莫非是公冶庄主瞧我拿不出上千两的诊金?”

听他的口气,就知道必是一掷千金的主儿。

公冶修忙摇头摆手道:“误会,误会。韩大侠稍待一会儿,等我先送二位名医出庄,再来与你详谈。”

调头,他望了眼莫去病和荣易成,道:“二位不是急着要走吗?我送二位。”语气已不如先前那般热情了。

捅了一下站在原地的莫去病,荣易成微有怨气道:“你还等什么,走吧。”

心里,他道:原来这个‘济世神农’不但自视极高,还不会瞧人家脸色,这一次,我算是被他连累了,以后定要躲他远远的。

可莫去病却不愿走了,固执而又不识趣地道:“我改主意了,要留在庄里,等见过那位神医再走。”

公冶修讪笑了两声后,道:“那位神医去年已出山接过诊了,要到后年才会再出山,莫大夫怕是等不到见他了吧。”

荣易成伸手做请状,无可奈何地劝道:“莫大夫,走吧,就莫要等到被人撵了。”

考虑了一阵,莫去病转身向门口走去,道:“那好,我后年再来‘金碧山庄’。”

荣易成在心里连呸数声,道:这话说的好像‘金碧山庄’是他家后花园一样,说来就来,要走便走。看来这位‘神农’不但不会瞧人脸色,还不会说话。

公冶修黑了一张脸,跟着出去送客了。

瞧着公冶修离开的身影,韩若壁道:“武刀弄剑方面,也许那个‘三湘大侠’比不上你我,可有些方面,一百个我们加在一起,估计也比不上他。”

黄芩道:“他不肯请出来的那位神医,不知是何人。”

韩若壁笑道:“你想知道?”

黄芩道:“我知道你想知道。”

点一点头,韩若壁道:“还是你懂我。对那位神医,我不敢抱多大希望,但想知道的事,若是弄不明白,怕是夜里都睡不好了。”

其实,这两天,因为内伤发作,他哪天夜里也没能睡好过。

黄芩道:“那位神医说不定真有本事,若能请到他瞧瞧,总好过不瞧。”

做了个夸张的表情,韩若壁道:“别说请不到,就是真请到了,看诊一次一千两啊......”脑筋一动,他又笑道:“对了,这伤是你下的手,该你替我付一千两的诊金才是。”

“啊?”黄芩面露为难之色,道:“我可没有那许多银子。”

韩若壁头一歪,半是试探,半是挑衅道:“你卖命给‘北斗会’,换一千两银子替我付诊金,可好?”

黄芩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不好?”搜肠刮肚地想了又想,韩若壁装作正经八百的样儿道:“既然不愿意‘卖命’给‘北斗会’......那‘卖身’给我好了,我给你一千两银子,也算各得所需。”

黄芩听得傻了。

韩若壁憋住笑,安慰他道:“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你卖身给我后,我绝不把你转卖给别人。”

面上一阵阴一阵阳了半天功夫,黄芩才怒道:“你什么意思?“

“当真了?”终于,韩若壁忍不住拍手,哈哈大笑起来,道:“以前我怎的没瞧出来,黄捕头还真不是一般的呆。”

黄芩摇了摇头,道:“你胡说。”

韩若壁越发觉得有趣,一撇嘴,道:“怎么,我说的不对?难道你是‘一般的呆’不成?”

黄芩一时语塞,道:“你......”

韩若壁眼光闪动,嘿嘿笑道:“还是啊,我就说你‘不是一般的呆’嘛。”

就在他因为在口舌上占了黄芩的便宜,笑得得意忘形时,黄芩忽然道:“如此就这般开心了?大当家,这庄子里比你幼稚的,恐怕只剩下那个公冶少庄主了。”

韩若壁敛去笑意,道:“谁说的?”

黄芩微微一笑,道:“怎么,我说的不对?莫非,你比那个公冶少庄主还要幼稚?”

愣了好一会儿,韩若壁才笑起来,道:“有样学样,活学活用,这方面,你真是个天才。”

黄芩也笑了起来。

二人俱感一阵心意相通,无限慰然,几乎忘却了韩若壁身上未卜的内伤。

少时,韩若壁道:“那个公冶老头儿铁定有什么事瞒着人,等他回来,必要好好挖一挖。”

正说着,公冶修推门而入,面色复杂,令人难以捉摸。他拱一拱手道:“劳烦韩大侠和黄兄弟久候了。”

韩若壁请他坐下,急不可待地问道:“二十年多前,庄主曾被人以蛊术加害过?”

他对别人不想说的秘密,总是特别有兴趣。

公冶修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黄花梨长方凳上站起身,亲手将房门关上后,才又坐下来,道:“是啊。”

韩若壁道:“ 我听说蛊术是一种操控毒虫,并以咒诅害人的巫术,而会造蛊,畜养那些毒虫的大多是苗蛮之地的苗人巫师,难道庄主曾经得罪过那样的人?”

公冶修垂下头,用力摇了摇,道:“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没必要再提。”

韩若壁笑道:“既然已是过去的事,说出来听听也无妨。”

公冶修还是摇了摇头。

见他死活不肯说,韩若壁道:“那就说说那位神医吧,他是什么时候到的‘金碧山庄’?”

似是回想了一下,公冶修道:“那时,我年纪尚轻,刚到辰州置办家业,金碧山庄也才初具规模,但已经大开大门,广迎天下英雄了,不过毕竟影响太小,庄子里只暂时住着几个没什么名气的江湖人。他就是其中之一。他总是佝偻着背,看上去病怏怏的,此外再没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地方了。”

韩若壁道:“他姓甚名谁?”

公冶修道:“他说他姓蓝名诸,大家都管他叫老蓝。”

“老蓝?”韩若壁望向黄芩。

黄芩冲他摇了摇头。

显然,两人都不知道江湖上有‘老蓝’这么一号人物。

黄芩问道:“他的江湖绰号是什么?”

公冶修道:“不知道,他只是让大家叫他‘老蓝’。不过,他没打算在我这儿长住,说来这儿是为了找寻一处有毒瘴笼罩的山林安家。所以,他隔三差五的经常出去,往山里跑,跑累了再回到庄子里歇息几日。”

黄芩道:“然后呢?”

公冶修道:“然后,就在我第一次娶媳妇的次日大早,人还没出洞房,就生了一种奇怪的病,接下来,整个人越来越痛苦不堪,可怖不已......”

话至此处,他的身躯微微抖动,面有骇色。

想来,那时所受的痛苦、惊吓之剧烈,竟令得他直到今日忆起,也仍是心有余悸。

韩若壁道:“你就去找老蓝给你瞧看了?”

公冶修惨然笑了笑,道:“怎么可能?当时我连他懂不懂医术都不知晓,哪会想到找他瞧病。现在想来,如果早些找他,也许就可以少受许多罪了。那时,我先让人请了辰州府最有名的‘仁春堂’的大夫给瞧看。那大夫瞧过之后,说我不是得病,而是中了蛊毒,已是无药可医。”

黄芩面露疑容,道:“‘蛊’这种东西当真如此厉害,以至于中了它的毒,便无药可医?”

韩若壁道:“据说,养蛊的人会把很多种毒虫放进瓦罐、坛子里,再根据需要,加入各种特别的配料,让毒虫们在里面互相嘶咬、残杀,活着的毒虫会吞食死去毒虫的尸体,而最后存活下來的那只毒虫,就是养蛊人所求的‘蛊’了。关于治医蛊毒,我记得‘千金方’里曾有记载,不过医治起来极为复杂,且一旦不得其门,反而会立刻害死中毒之人。”

黄芩道:“这‘蛊’,真是诡异离奇的东西。”

韩若壁提醒没了声息的公冶修,道:“庄主,请继续说。”

从失神中回过劲来,公冶修道:“得知中了蛊毒,我便花重金,托人请来了许多位精于养蛊,且对蛊毒极有研究的排教的排头,甚至苗人的巫祝来,想让他们给我施法驱蛊......“

已经知道了结果,韩若壁道:“想来那些人也没能替庄主驱得了蛊。不过,我以前曾听一位排头说起过,如果知道下蛊人的名字,再服下特制的药,继而叫出那人的名字,就可以让他把蛊收回去,或许能够治愈。而如果不知道是谁下的蛊,则将一面破鼓的皮烧成灰,吃方寸匕那么多的量下去,过后自己也能说出蛊主的名字。这个法子,他们没让你试一试?毕竟那样一来,至少能知道是什么人下的蛊了。”

默然了片刻,公冶修笑了笑道:“他们只告诉我,这种痛苦与惊吓会持续折磨我一年之久,一年后,我必然会死,而且死得很惨。那种蛊,是蛊主以性命落下的,蛊主已经死了,任谁也没法再收回。”

他的笑容有些假。

瞧他的表情,韩若壁心道:看来他心里早知下蛊的是何人。

黄芩道:“既然如此,莫非‘老蓝’比那些排头、巫祝还厉害,是个驱蛊的高手?”

公冶修道:“这我便不知道了。但他和我一样是汉人,还是从中原过来的,是以不太象个中高手。那日,他偶然瞧见了我的一副惨相,就说他其实是个江湖郎中,擅长医治各种奇难杂症,不忍见我如此受苦,愿意救我一命。”

韩若壁笑了声道:“他还真是好心。”

略带嘲讽地一笑后,公冶修道:“他的好心,可是值三千两银子的。”

韩若壁吹了记口哨,道:“看来是狮子大开口了。”

公冶修苦笑道:“不错,他说,若是医好了我,便要我给他三千两银子作为诊费。”

韩若壁道:“事关性命,你当然同意了。”

公冶修点头,道:“当时我被蛊毒折磨得死去活来,了无生望,想着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便答应了他。”顿一顿,他又道:“但是,他的确把我医好了。”

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将身子向前探了探,韩若壁神色机敏地问道:“他是如何医你的?”

公冶修道:“他随身总带着一只黑漆漆的盒子,起初我以为里面是他珍视的什么财物,后来才知道,那里面是一盒长短不一的针,全都金灿灿的。”

韩若壁的目中闪着令人难以察觉的光亮,语气似乎有些激动,道:“他就是用那盒金针医的你?”

公冶修‘嗯’了声,道:“他把所有人赶出房去,只留下我和他二人,然后先是用那盒子里的针扎我。他扎得很慢很慢,不知道他扎了多少针,当他第一次停手时,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而我也被他扎成了马蜂窝。那时,我居然是清醒的,瞧见那些针从我身体里导出了许多细细的黑血。”

黄芩惊异地插嘴道:“怎么我听说针灸不会流血?”

韩若壁睨了他一眼,道:“有些针不会流血,但有些针需要流血,不懂就不要乱说,莫要被人笑话。”

黄芩点头闭嘴。

公冶修继续道:“虽然针扎的感觉很疼,不过,因为我本身已在承受蛊毒所带来的极大痛苦,那点疼在那会儿并不觉怎样。但最后,他说还不够,于是将头发披散下来,取下原本用来绾住头发的一根形状象犀牛角,两指粗细,五、六寸长短,且和他的针一样金灿灿的发簪。他说,那才是他最为得意的针............”

突然,韩若壁惊喜地笑出声来。

接着,他望向黄芩,瞧见黄芩面上也隐隐露出喜色,想是和他想的一样。

不知他为何发笑,公冶修莫名奇妙,停下来瞧向他,问道:“有什么好笑的?”

韩若壁掩饰般地又笑了笑,道:“有发簪那么粗的,哪能叫针?说是‘棍儿’还差不多。”

被这般打了一个岔,公冶修的思绪也被打断了,一时没法再细说下去。

“总之,后来他医好你了。”韩若壁似乎也没有耐心再听他说下去,紧接着含笑问道:“你可否把他请来替我看诊?”

感觉有些骑虎难下,公冶修道:“这却难了。”

韩若壁面孔一寒,道:“庄主是故意为难我吗?前面我就说了,诊金不是问题。”

公冶修苦恼万分,道:“我前面也说了,实在是这个‘老蓝’每三年才出来一次,去年他已经出来过了,要等到后年才会出来找我。”

黄芩道:“这样吧,你说出地方来,我们去找他好了。”

公冶修叹一声,道:“他居住的那座山,雪线以下布满毒瘴,寻常人根本进不去。

他住的地方更是终日毒瘴弥漫,若是硬往里闯,我怕你们会被毒死。”

韩若壁顿觉好笑,道:“那‘老蓝’如何能住在里面?”

公冶修嘿嘿一笑道:“他不同。记得我说过他瞧上去病怏怏的吗?“

黄芩道:“记得。”

公冶修道:“那时他是中毒了,而且是无法可医的毒。”

韩若壁吃了一惊,道:“连他也无法可医?”

点头表示肯定,公治修道:“二十多年前,他会来到这三湘之地,就是因为知道我们的山里有毒瘴。他说毒瘴的毒属阴寒一脉,正好可以克制他体内所中之毒,别人在毒瘴里活不下去,他却只有在里面才活得自在。我曾问过他,你医术如此高明,能驱除我体内的蛊毒,难道就治不了自己身上的毒?他说这毒若是放在旁人身上,早就七窍流血,死过好几回了,幸好他医术高明,借此吊着命,才保到现在,只不过平日里的苦楚难以向人尽诉,只有找到毒瘴之地,搬去那里,才能没有痛苦,生活如常。”

韩若壁追问道:“他是怎么中的毒?中的又是什么人的毒?”

公冶修道:“这些,他从没对我说起过。”

许是感同身受,黄芩轻叹一声,道:“孤身一人在山里呆上二十余年,这日子真不是一般的难过。”

公冶修象是听到了一个极其好笑的笑话般,笑道:“他的日子,绝没你想的那般难过。”

黄芩疑惑不解道:“一个人在毒瘴密布的山里,还能如何好过?”

公冶修道:“他不便出来,却能让人进去陪他啊。”

黄芩奇道:“怎么?”

公冶修道:“第一次出山帮人看诊赚银子时,他就制出了暂时可以抵御阴寒瘴毒的药,不但花钱让几十个农户入山半年,替他在山谷里修建好了一座大宅,还从外面买了好些个年轻貌美、勤快能干的姑娘回去当老婆。说实话,他的老婆只怕比我的还多。你说,他这种日子哪里难过了?”

没想到还有人能这般折腾,黄芩愕然无语。

韩若壁听言,禁不住眉飞色舞地赞道:“一妻一妾已是难得的齐人之富,嘿嘿,一个呆在深山老林里的老头儿,居然能弄出个妻妾成群来?真是懂享受,会过活!这个‘蓝诸’真正妙人一个!”

瞅了他一眼,黄芩稍有不屑道:“莫非你对他的此种活法,极是艳羡?”

韩若壁叹一声,柔声道:“我不过就事论事,你何必往歪里想我?”

瞪了眼韩若壁,黄芩道:“公冶庄主,那种暂时可以抵御阴寒瘴毒的药,你这里可有?”

言下之意,得着了药,就可以带韩若壁去那座山上找蓝诸了。

“老蓝替那种药起了个怪名字,叫‘火梨子’。每隔三年出来看诊时,他都会带些‘火梨子’出来,高价卖给因为各种原因,需要进去那些有毒瘴的山里的人。”公冶修摆摆手道:“他小气的很,从不会送东西给任何人,想要他的东西,必须花大价钱买,而我这辈子,也不会去那种凶险之地,是以不曾向他买过。”

黄芩十分失望地‘唉’了声。

韩若壁问道:“老蓝住在哪座山里,什么地方?”

公冶修道:“雪峰山的南段有一处终年沉积毒瘴的山谷,那里的毒瘴最为厉害,被唤作‘魇伏谷’。他就住在里面。”

这时,韩若壁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道:“现在好生乏力,想是昨夜睡得太差,看来该到床上补个回笼觉才好了。”

公冶修连忙告辞道:“韩大侠尽管睡,我也该去庄子上忙活了。一会儿睡醒后,你自己叫下人送些吃食来,别客气。”

眼见公冶修转身离去,黄芩跟前一步,轻‘哎’了一声。

公冶修回身道:“黄兄弟可还有事?”

转头,瞧了眼因为困乏难当,正在揉着脑袋的韩若壁,黄芩摇摇头,道:“没事了,庄主好走。”

公冶修点点头,离开了。

不想,公冶修一走,韩若壁当即去了乏相,站起身,转瞧向黄芩,道:“你刚才是不是有话想问公冶庄主?”

黄芩没吭声。

韩若壁又问道:“是有关你要查的案子吧?这里人多水深,正是消息灵通之地,那公冶修肚子里定有许多别人想知道的消息。”

黄芩道:“其实案子我已有了些头绪。刚才想问的,是别人托付的事。”

韩若壁奇道:“那你为何又不问了?”

黄芩道:“还是先顾着你的伤为好,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吧。”

眯眼一笑,韩若壁道:“那个‘老蓝’,你猜到是谁了?”

黄芩点一点头道:“猜到了。‘紫电金针八面风’.......他便是上一代五大高手里的医术冠绝天下,无人能及,可只认钱、不认人,医人所不能医的‘金针’!”

韩若壁微笑道:“能知道他的去处,老天算是待我不薄。”

黄芩道:“不错,连那么古怪的蛊毒都能医得好,他也一定能医好你的内伤。”

韩若壁淡然一笑,自嘲般道:“那是,如果医不好,你要查的案子,就不知要耽搁到猴年马月了。”

黄芩道:“我不是为案子,是为你。我瞧得出,你最近并不快活。”

韩若壁道:“最近是不快活,毕竟才受的伤,但不会一直不快活下去。快活是一种能力,只要有,怎么都能快活。”

黄芩舔一舔嘴唇,道:“如果他医不好你,我们再找别人,别人医不好,我们再找人......我相信,一定有人能医得好。“

韩若壁苦笑道:“这世上哪有一定的事。”

转瞬,他做出一副极度意志消沉的样子,又道:“也只能试一试了。”

见了他的模样,黄芩心里堵得慌,想了想,道:“ 如果还是不成,我可以去学那久病成医的莫去病,研究医术,专攻内伤一脉,也许能医好你的伤。”

他的语气并不太确定,只因知道自己有学武的天赋,却未必是学医的材料。

虽然明白不可能,但韩若壁只觉一阵春风拂过心头,无比温暖惬意。

嘴上,他却玩味笑道:“这法子倒不错。干脆你自己给自己也来这么一下,以你对自家功力的了解,想必很快就能摸清我这伤势的症结所在了。”

被他如此一噎,黄芩只觉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转而,韩若壁哈哈笑了起来,道:“刚才那副模样,是我装出来诓你的。你知道吗?我师父曾说过,他以前受过重伤,正是被一个擅使金针的人医好的。我猜,那个人极可能就是蓝诸。我这伤,若还有人能治,也一定是他。”

黄芩惊喜了一下,却又黯然了下去,道:“可惜,目前我们没有‘火梨子’,如何去到那座毒瘴山上。”

扬了扬下巴,韩若壁道:“怎么,区区一点毒瘴,就把你吓得不敢上山了?”

黄芩微微愣了一瞬,继而道:“你内力已失,我是担心你。”

韩若壁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去了,也许就能找到上山的法子;不去......”他一拉黄芩的手,眼波转动,眉角挑出一片动人风情,笑道:“你就等着跟我一辈子吧。”

虽然黄芩既没有笑,也没有回答,可被拉了去的手,同样没有缩回来,而是无声地攥住了对方的手。

两只手紧紧相贴,之间不留一丝空隙。

次日一早,二人辞别公冶修,离开了‘金碧山庄’,一路边打听边往雪峰山所在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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