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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回:生死存亡贾侩见风使舵,地牢密室捕头身陷囹圄

已是早春天气,乍暖还寒,北风威力不减,迎面吹来尤其冻的人瑟瑟发抖。头前驾车的车夫如此被吹了一路,面孔都有些僵硬了,就指望尽快赶到京城,寻个地方喝上壶烧酒,再找个相好的姑娘,犒劳一下自己。他脑中想的全是这些花花肠子,是以根本注意不到身后车厢内的异常,只管挥动鞭子,连声吆喝。

到目前为止,这辆马车还在偏僻无人的乡间野道上移动,离官道尚远。道路虽窄,但于一辆马车而言,却是绰绰有余了。

忽然间,约十来骑人马从道边冲将出来,挡在了这辆马车前。

以为遇上了强盗,车夫吓的一拉缰绳,停下马车,一个趔趄翻下车来,立刻闪过一边,口中哆哆嗦嗦地讨饶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按照江湖规矩,遇到拦路抢劫时,只要车夫不出面阻拦,道上的朋友便不会主动杀害车夫,是以,他这么做是保护自己的最好办法。

那队人马的后方窜出几骑,当先一骑急驰几丈,道:“休要胡言乱语,什么‘好汉饶命’?天子脚下,太平盛世,哪里来的盗匪?! 锦衣卫在此捉拿逃犯,凡包庇窝藏者,与之同罪!”

说着,那人掏出腰牌晃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听到是抓逃犯,生怕自己被牵连进去,车夫舌头打着结般说道:“官爷,不关我的事呀,我只是行里的一个小车夫,哪知道车里坐的都是什么人呀?”

那名锦衣卫冷着脸,道:“少罗嗦!这事当然不会赖到你头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若是清白的,又怕的什么?逃犯总共三名,个个穷凶极恶,据我们的可靠消息,就在你的车上!快闪到一边去,别碍手碍脚的。”

车夫哪敢再多说一句,连忙闪到一边,只远远地瞧着。

那名锦衣卫迅速下马,领着另几个不像做公的人,打开车厢的门,一股恶臭便扑面袭来。他们与其说无所谓,不如说早有准备,神色镇定、动作麻利地从腰带上扯下不知被什么药水浸成黄色的布巾,捂住自己的口鼻,纵身进入车厢。

在一堆人里翻找了一阵,几人把黄芩、叶晋源以及那个有狐臭的汉子拖将出来,分别扔到三匹马背上。

把黄芩扔上马背之人,对那名锦衣卫道:“听说此人的武功极是了得,万一半道醒过来可就糟了,要不要绑起来?”

那名锦衣卫显然不太瞧得上他,抬了抬下巴,轻蔑道:“你瞧着办吧。”

那人点了点头,缴了黄芩身上的武器,将他绑了个仔仔细细、结结实实。

经过另一匹马旁时,那人又顺手把扮作冯承钦的叶晋源,往马背上推了推,以便放放稳。

因为这个动作,叶晋源藏在怀内的右手脱了出来。

那人瞧见,奇道:“咦,他不是没有右手吗?”

那名锦衣卫连忙上前瞧看,皱了皱眉道:“恐是被人调了包。不过,现下也管不了了,先把人带走再说。”

车夫远远看见一车人横七竖八的全都躺倒着,不禁目瞪口呆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他们怎么了,莫非全死了?”

那名锦衣卫回头故意吓他道:“那几个逃犯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他们必是遭了毒手了。”

车夫‘哎呀’一声,两腿一软,眼前一黑,一个踉跄差点儿没跌倒在地。他用手连拍额头,惊慌失措道:“这可是十来条人命......我......我怎么向车行交待......这可如何是好......?”

嗤笑了声,那名锦衣卫道:“好吧,老实告诉你,他们只是暂时晕过去了,等几日就会转醒。”顿一顿,他又道:“这一趟能顺利抓获逃犯,还要多谢你们的帮忙。此案关系重大,最好不要声张,否则惹来祸端,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们。就这样吧,钦犯我们带走了。”

说罢,纵身上马,只听得一阵马蹄声响,渐渐远去。

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驾马奔至瞧不见那辆马车的影子后,刚才捆绑黄芩之人扶起马背上那名有狐臭的汉子,以一块被药水浸成黄色的布巾蒙在他的口鼻处。不一会儿,那汉子连咳几声,醒了过来。

想来那块布巾是浸了解药的。

那汉子直起身子,长舒了口气,哈哈笑道:“胡汉,你们倒是舒服,老子却被药倒了。没想到,李道长炼制的‘十里熏’真他奶奶够劲,我现在还浑身发软,使不上力气呢。”

他口中的李道长便是妖道李自然。此人炼制了大半辈子丹药,经验丰富,‘十里熏’是他一直在潜心炼制的丹药之一。炼制此药,是为药倒那些罕见的绝顶高手。但凡绝顶高手必然内力深厚且应变迅即,相应的,迷药若非威力强劲、霸道无比,则会被他们的过人内力抵御掉。就目前而言,‘十里熏’还只是个半成品,威力虽然足够大,但味道却实在说不过去,太容易被人发觉。不过,李自然相信只要假以时日,定能把此药炼制到无色无味,迷人于无形的地步。因为在炼制的过程中,需要了解药效的进展,他还把半成品的‘十里熏’交给宁王手下常在江湖上走动之人,让他们一旦有机会使用,便试上一试。不过,在顾鼎松之前,倒真没人正经使用过,是以这样陌生而凶猛的迷药,从未在江湖上显现,任是见多识广的江湖人也没法解开。当然,若非如此厉害的迷药,想要药倒内力深厚的黄芩,实在谈何容易。

被唤作胡汉的道:“张哥,委屈你了。”

张哥‘嗨’了声,道:“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自从前年不幸被人废去了一身武功,在茶庄里就只剩下吃闲饭的份儿了。谁能想到,武功没了,这一身狐臭还能派得上用场,哈哈哈......而且,你们不知道,那贼捕快眼光邪门得很,只是往我身上那么一扫,就让人禁不住发颤。要不是老子被废去了武功,早让他瞧出破绽来了。亏得顾鼎松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我也算是大功一件。不过,幸好那贼捕快着了道儿,如果他押着人傻愣愣地走去京城,顾鼎松倒是没什么,反正还有好几个毒招儿在后面等着他呢,不怕他不着道儿,可我的大功一件却是没有了。”

胡汉笑道:“说的是。不过张哥混了二十多年江湖,光经验就够我们瞧的了,哪能说是吃闲饭的。”

张哥先是得意地笑了笑,而后眼里露出些许钦佩的神色,道:“你们别说,‘无影剑’顾鼎松这种人物,还真不是一般江湖莽汉比得了的,不但智计过人,而且行事极为小心,为了怕那捕快临到头时瞧出破绽,从我身上抢了解药去,他都不给我随身带解药。”

胡汉也笑道:“是啊,这才害得张哥你晕了一场。”

这些人,都是宁王隐伏在京城的‘飞龙’成员,落脚地点就在‘鸿运茶庄’。

张哥又问道:“那两人都抓了?”

胡汉道:“抓是抓了,可那商人恐怕是假冒的。”

张哥并不在意,道:“反正我们是照着顾鼎松的吩咐做的,先把人带回茶庄的地牢囚禁起来,其余的看他怎么说。”

正说着话,另有一名同伙上前道:“接应我们的人来了,听他们说,货是大批官军在护送,人马有好几百呢,去的人只有偷看的份儿,全不敢动手。”

张哥压低了声音,道:“好几百人马?那还是别动手的好,不然货没抢到,反把自己兄弟赔进去。况且,这次顾鼎松来并没有王爷的手喻,我们也不用太上心了。”

先前那名锦衣卫催动坐骑到了他们跟前,语气傲慢道:“目前这二人须得严密关押在你们那里,之后如何处置,还要等指挥使大人的命令。我这就回去禀告指挥使大人去。”

说完,连声告别也没有,那名锦衣卫领着几个同伴纵马而去。

等瞧不见人影了,张哥才往那方向狠啐一口,道:“狗眼看人低。”

其余‘飞龙’成员也都忍不住冲锦衣卫飞驰而去的方向,骂骂咧咧了几句。

这些‘飞龙’不是傻子,早瞧出那些锦衣卫从头到尾都瞧不起他们。对此,他们虽然恨在心里,但人在跟前时,就算不顾着自己的面子,也得顾着宁王的面子,不可随便发作。但现在,对方既已跑的没了影,再不骂上几句过过嘴瘾,如何忍得住?

然后,一行人押着马背上的二人,往‘鸿运茶庄’而去。

二日后,江紫台无惊无险地押着冯承钦和箭簇到了京城,立刻向江彬复命。

江府的正厅异常宽大,陈设豪华,名瓷字画点缀其间,墙上还张挂着朱熹的联句:‘春报南桥川叠翠,香飞翰苑野图新。’‘雪堂养浩凝清气,月窟观空静我神。’

江紫台正低头垂手,肃立于江彬面前。

江彬习惯性地扬起左半边脸,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江紫台的肩膀,哈哈笑道:“能把人和货都带回来,这一次,你做得很好。为父没有看错你,你的能力的确不容小视。”

江紫台谦逊道:“孩儿没甚本事,全靠义父管教有方。”

可下一瞬,江彬却收了笑意,面无表情道:“我管教有方?为何我不觉得?”

虽然在江紫台眼里,江彬向来难以捉摸、喜怒无常,但这刻见状,仍是打了个寒噤,喏喏问道:“义父,可是孩儿做错什么事了?”

江彬不答,颜色稍缓,反问道:“黄捕头呢?怎没见他和你一道回来?”

江紫台神色如常,道:“黄捕头啊,他当真有胆色。半道上,他提出单独押送假扮冯承钦的护卫进京,和我们兵分两路了。他说,此种手段可以迷惑敌手,确保我们这一路安全抵京。”

抬手示意江紫台坐下,江彬仍是居高临下的站着,道:“你们这一路确是安全抵京了。可是,据我所知,他那一路并没能安全抵京。”

江紫台一边落座,一边故作震惊道:“怎么?钱宁派人下手了?”

江彬不自觉地磨了磨牙,道:“绝对和钱宁有关,但具体怎样,眼下还无从落实。”

想到黄芩真若落在钱宁手中,怕是没命活,自己对他那点龌龊心思,也就不得不付之东流了。江彬觉得甚是懊恼,不由后悔之前没能先下手为强。

江紫台听言心中窃喜不已,嘴上却惋惜道:“其实也怪黄捕头不听劝告,我早和他说,一到京城附近就可以用信号烟招集官军前来护卫,完全不必多此一举的。唉,这下可好,他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江彬不动声色,从手边桌上端起一杯热茶,似是要喝上一口。

但是,茶杯并没有被他送至唇边,而是飞将起来,直向江紫台砸了过去。

惊见茶杯连带整杯热茶向自己头上招呼过来,江紫台愕然瞧着,却一动不动,连稍稍歪头闪避的意思都没有。

他并非闪避不开,而是不敢闪避。

毕竟,掷来茶杯的人是江彬。

‘哗啦’一声,不但脑袋被精贵的茶杯砸了个正着,那张俊俏的娃娃脸也被热腾腾的茶水泼了个满面。

茶杯碎落在地,一道血水合着茶水,顺着江紫台的额头,滑过他的脸颊。

到这时,江紫台起身,撩袍跪倒,道:“怒气伤身,还请义父保重身体。”

江彬的脸阴沉下来,目光直视江紫台,仿佛风雨欲来前的乌云压顶。

江紫台不敢说话了。

江彬哼哼笑了两声,恨意溢于言表,一句一顿道:“是他不听劝告,还是你搞的鬼?”

江紫台很紧张,几乎可以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他知道,这个答案很重要。

沉默了良久,他一副老实模样地答道:“义父大人明鉴,的确是我故意把他支开的。因为,我觉得他是个危险人物,不可信任,而‘五色烟’是您和京城各部曲的重要联络方式,我不想被他瞧见。”

江彬怒气稍减,对他的回答似乎还算满意,点了点头,道:“知道我为何如此生气?”

江紫台有些不确定,道:“因为......我害了黄捕头?”

江彬骂道:“糊涂蛋!黄芩只不过是我想用的一个工具,而你,是我的儿子,更是我惟以重任,寄以希望之人。我生气,是因为,你竟然瞒着我擅作主张!”

江紫台苦着脸道:“原来如此,我真是个糊涂蛋。”

江彬挥了挥手,道:“能知错,还算你没糊涂到家。快出去把伤处包扎一下吧。”

江紫台这才用手擦了把脸上的血迹,转身出门。

待他快要走出正厅大门时,江彬又叫住他,警告道:“记住,类似的事,不可再出现第二次。”

江紫台恭敬地行了个礼,道:“孩儿谨记。”

说完,他匆匆出门,处理头上的伤势去了。

走到江紫台的座位边,江彬低头瞧着地上的瓷片残骸和星星点点的茶渣,忽然微笑着一脚踏了上去。

他笑,是因为觉得自己处理得很好。

一直以来,对于江紫台的种种小伎俩,江彬并非没有识破,只是从不说破。他觉得时不时地提点一下,让这个义子有所收敛,也就达到目

的了。江彬知道,但凡有些能力的人,从来就不会是听话的绵羊,所以,必须节制与纵容相结合,才能驾驭这类人。现在,江紫台的能力越来越强,也越来越向这类人靠拢了。由此,江彬也更加坚定了不让江紫台入朝为官的决心,因为就他看来,在官场上,以他亲生儿子们的实力,真的只有被这个义子算计到死的份。

之后,他叫来下人把地上收拾干净,便出了正厅,在几个侍从的陪同下,往地窖去了。

江府的地窖比寻常人家的宽敞许多,但一样黑暗、阴冷、潮湿。地窖里几个很大的拐洞堆着吃的、用的、收藏的等大堆大堆的各色物品,显出非同一般的富贵。

冯承钦正背靠窖壁,颓废地蜷缩成一团。

此刻,从他的模样上看,简直无措到了极点,也混乱到了极点,可他的脑子里却异常清醒,挖空心思地想着怎样才能给自己找寻一条活路。

感觉地窖的门锁被人拨动,发出了声响,他知道有人要下来了,于是睁大眼睛盯着不远处的台阶。

果不其然,在一片灯笼光亮的映照下,江彬走下台阶,来到他的面前。

一见到那张带有标志性的,在昏黄的光晕下更显惊悚的脸,冯承钦就知道来的是何人了。

他慌忙五体投地,磕头跪拜道:“江公公忠体国,冯某素来钦佩!今日以待罪之身面见江公,惭愧惭愧。”

他说的真是无比恭敬。

江彬没理他,让人搬了把椅子过来,在他面前坐下,冷眼瞧着。

过了一会儿,冯承钦只觉膝盖跪得又冷又疼,但是江彬没有发话,他又不敢起来,只能继续跪着。

半个时辰快过去了,冯承钦终于熬不住了,道:“江公......还请江公念在我虽然业儒不成改习贾,但毕竟是举人出身,容我站起来回话吧。”

江彬点头,道:“不错,朝廷是规定举人见官可以不跪的。”

冯承钦听言,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殊不料,还没等他站稳,下一刻就冲上来两个侍从,一左一右,一人一脚‘啪’的狠狠踹在他的膝弯处。他哪里熬受得住,还未站稳复又跌跪下去。

这一次,膝盖重重撞在地上,痛的他眼泪都流了出来。

江彬视若无睹,连讥带讽道:“冯举人,怎么又跪下去了?难道要我亲自搀扶,才肯起来吗?”

冯承钦知道他是故意的,抹了把眼泪,唉唉道:“江公的美意冯某人心领了,跪着挺好,挺好。”

江彬道:“那便是你自己要跪了,怨不得我。”

冯承钦忍着痛,不住点头道:“正是正是,能给江公下跪,原是我几世修来的福份。”

江彬瞧看他几眼,道:“你是个明白人,我要问什么,想必你已经心知肚明了。”

冯承钦慌忙点头。

江彬微笑道:“那就说说看吧。”

他那含着笑的左半边脸,更显诡异、凶狞。

冯承钦早有觉悟,知道是让他交待受了钱宁指使,才倒卖军器给瓦剌的。可是,他并没有依此回答,而是连叩了数个响头,直到额间红肿起来,才泪涕满面,声嘶力竭地呼喊道:“江公,我不想死,我想活!请江公给我指一条活路吧!”而后趴俯在地上,直哭的浑身颤抖,上气不接下气。。

江彬皱了皱眉,道:“好歹也是举人出身,弄得这么难看作甚?”

说完叫侍从把他拉将起来,也不让再跪了。

冯承钦几乎是哭诉着道:“江公,我和钱大人只有些生意上的往来,您千万别把我当作他的门下啊。”

江彬不置一词。

冯承钦急道:“千真万确!我倒是想巴结上他,毕竟谁都知道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但他嫌我给的好处不够多,从不拿正眼瞧我。唉,我也就是条野狗,用得着的时候,才会被他唤上门,用不着了,就一脚踢开。”

看过了他的一番表演,江彬不为所动地掏了掏耳朵,阴阳怪气道:“既然这样,你还替他遮掩什么?他是怎么指使你倒卖军器的,你尽管说来,我替你作主。”

冯承钦唉叹一声,道:“非是我不愿说,而是我说了,也不能把他拉下水啊。”

江彬恼怒不已,道:“你要油滑到几时?我的耐心有限,再不交待,小心皮肉吃苦。”

冯承钦脑中灵光一闪,忽然发问道:“敢问江公,近日弓弩院可有官员离奇死亡?”

江彬微愣了愣,道:“你什么意思?”

冯承钦道:“那些贩卖出关的军器,钱宁从未经手,他只不过是帮着牵线搭桥而已。”

江彬不解道:“那又怎样?”

冯承钦反问道:“我这话的意思,江公难道还不明白?”

正在这时,罗先生急急从地窖口一路跑下来,向江彬行了个礼,似有话说。

江彬瞧他一眼,因为被打断了审问,颇不高兴,语气冷淡道:“何事?”

罗先生瞧了眼冯承钦,又瞧了瞧四下众多的侍从,欲言又止,一副不方便说话的样子。

江彬道了声“麻烦”,先是命令那些侍从在地窖外候命,又站起身,转到一处角落,避开了冯承钦。

罗先生当即跟上去,在江彬耳边嘀咕了几句。

江彬面色微变,道:“真的?”

罗先生点了点头,道:“我已亲自前去探听过了,一点儿不假。”

江彬心事重重地返回冯承钦面前,沉声道:“你刚才问弓弩院有没有人离奇死亡?”

瞧他的样子,冯承钦便明白了几分,急切问道:“当真被我说中了?”

江彬点点头,道:“弓弩院的管事彭冉在家自尽了。”

冯承钦恍惚了一阵,道:“若我料的不错,这人就是钱大人穿针引线,替我找的那条路了。”

江彬只觉一阵牙痒,愤然道:“竟然让钱宁先发制人了。”

瞬间,冯承钦又想到了什么,惊出一身冷汗,骇然问道:“那个彭冉,死前有没有留下遗书,说是我勾结他,二人一起通敌卖国,倒卖军器给瓦剌的?”

找替罪羊,一只,是找,两只,也是找,钱宁真要安排这样的一封遗书,他就算是死定了。

没料到这个商人不但能够猜到彭冉会死,而且还能猜到有一封遗书,江彬微微一惊,心道:看来他并非一般商人,有些见识。而后,他淡淡一笑道:“遗书是有,但上面只说他自己利令智昏,有负圣恩,是以以死明志,表明悔过之心。”

冯承钦手抚胸口,稍稍安心,喃喃道:“还好没提到我,还好,还好......”

斜看他一眼,江彬嘲笑道:“还好什么?你倒卖军器一事已是证据确凿,别人怎样我不知道,你的死罪可是怎么也跑不掉的。”

经他这么一提醒,冯承钦整个人呆傻了一瞬。

转眼,他又跪地叩拜道:“还求江公救我一命!还求江公救我一命!”

江彬笑了声,道:“好笑,你是钱宁的人,我为何要救你?”

冯承钦听他话里的意思并不绝决,立刻象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道:“江公此次若能救我,我愿奉上冯家产业的一半。”

江彬眯起眼,道:“你觉得我的钱不够多吗,还会需要你的产业?”

冯承钦绞尽脑汁地苦想了一阵,终于想到了什么,面色稍显安定,道:“我手里有一件东西,也许江公会需要。”

江彬道:“什么东西?”

冯承钦道:“这些年,宁王每年都会运财物入京,旨在贿赂京官。京里有些官员收了他的礼,有些则没收。这件事,江公可知晓?”

江彬点点头道:“他做得隐秘,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自然还是有所耳闻的。”

冯承钦故作神秘道:“我知道江公并没有收他的礼。”

江彬来了兴趣,道:“你怎会知道?”

其实,他并非不想收,而是宁王厚此薄彼,以重礼大肆巴结钱宁,而送给他的根本只是敷衍了事,若是收下,怎么咽得下那口气?

瞧见江彬的反应,冯承钦第一次笑了。

他知道自己的饵,很可能钓得上这条大鱼。

冯承钦道:“冯某虽然不才,但京城里还是颇有些别人没有的人脉的,相应的,得到的各类消息也多。我习惯把这些消息记存下来,装编成册,万一哪天忘记了,再拿出来瞧瞧。现在,冯某手上就有一本册子,罗列了这些年收受宁王贿赂的京城官员的姓名、官职等......”

名册他是真的有,也确是凭借他特殊的人脉--哪个官员家里没几个管家、下人的?通过这些人,他得到了不少消息。而收集这些消息,也正是为了在性命悠关的时候用上,保住自己。

听到这里,江彬的眼睛陡然一亮,道:“名册在哪里?”

他知道这样的名册对于那些收受了贿赂的京官,无异于重要把柄。

冯承钦道:“这次,江公若肯救冯某一命,待冯某大难不死后,定然想方设法再仔细考证,查漏补缺,献上一本完整、准确的名册给江公。”

其实,名册根本不需再考证、补缺,但是,冯承钦担心若贸贸然全盘托出,万一江彬得了名册立马变脸,对他不管不顾,由着他去死,就不好办了,所以才特意这么一说,权为缓一缓。

江彬沉思不语。

冯承钦又作了一揖,道:“而且,这样一来,冯某也等于攀上了江公这根高枝,以后江公交待下来的事,必然尽心尽力,死而后已。”

言下之意,日后再有什么重要消息,也定然会让江彬知道。

江彬悠悠道:“既然你有如此人脉,你和钱宁往来也有几年了,他私底下里做过什么祸国殃民,欺君罔上之事,你可有记录?”

这种事,他做了不少,想来钱宁也不会差他多少。

冯承钦摇头道:“这......却是真没有。”

江彬咄咄瞧着他,道:“对我,你不可有半点隐瞒。”

冯承钦连连点头道:“刀已架在冯某脖子上,江公是唯一能救冯某的大恩人。对江公,冯某岂敢有半点隐瞒?”

话是这么说,有一件事,他却是全盘隐瞒下来,只字未提。那就是钱宁使手段从皇宫的‘藏珍阁’弄来了‘长春子’,供他讨好维人族长霍加一事。这件事足够得上欺君罔上了。不提此事,是因为冯承钦知道,纵然是投靠了江彬,也绝不能惹恼钱宁,似江彬、钱宁这种角色,没哪个是他一个区区商人能惹的起的,不然保不准哪天大祸临头,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

良久,江彬道:“问题是,你犯的是满门抄斩,诛连九族的通敌大罪,若是问罪了,你家里的东西,别说区区一本名册,又有什么是我拿不到的?我又何苦花心思救你?”

冯承钦摇了摇头,道:“拿到那本名册对江公而言,一点也不困难,不过读懂那本名册,却是难了。”

江彬疑道:“怎么?”

冯承钦道:“那本名册是以我自创的密文书写。除了我,没人能看的懂。”停顿一瞬,他补充道:“连我弟弟也看不懂。”

江彬奇道:“你想让我相信,你会做此种脱裤子放屁之事?”

冯承钦点头道:“在别人看来,这种事的确是脱裤子放屁,可我们做生意的,向来只喜欢占人便宜,不喜欢被人占便宜。所以,我才会花费精力自创密文,来记录这些隐秘的东西。万一哪天不慎泄露,也不能让别人捡了便宜去,那可是我好几年的心血。”

江彬哈哈大笑起来,道:“今日这么一审,我才发现你竟然是个人才。我向来爱才,倒是真起了保下你,收为已用的心意了。”

冯承钦大喜,连声道:“多谢江公!多谢江公!冯某定不辜负江公的一番心意。”

江彬道:“可是,铁证如山,你出关到哈密倒卖军器一事,是怎么都推卸不掉的。”

轻笑一声,他又道:“不过,彭冉畏罪自尽,不但切断了此案与钱宁的联系,也等于独力抗下了罪名。托钱宁的福,你这一次,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冯承钦奇道:“难道对我而言,这还是件好事?”

江彬道:“当然是好事。彭冉一死,便是死无对证,这样我才有机会替你运筹操作一番。”

冯承钦面露不解的神色,道:“要如何操作?”

江彬没理他,转头瞧向罗先生,道:“我听说天牢里还关押着几个刘六、刘七的余孽。可有此事?”

原来,刘六、刘七是当年领头起事造反的两个贼人,在被全面镇压下去后,朝廷为了追缉不知下落的杨跨虎及其余部,特意留了几人没杀,关押在天牢里,以备后用。至于杨跨虎,娘家姓崔,本系盗女,其夫名叫杨虎,是与刘六、刘七同时起义的另一路响马盗的首领,在某次渡河战斗中,因坐船被朝廷的强弓巨石击沉,落水而亡。她为了替夫报仇,潜至山东纠集旧部,投入刘六、刘七垒中。因为练就一身拳棒,甚至勇过其夫,盗众送了她一个混号--‘杨跨虎’,而她的部下勇

敢善战,自号‘杨寡妇军’。

罗先生点头道:“那些人已经关在里面好些年了,是死是活都不好说。”

江彬道:“不管怎样,你先去查问一下,如果有活的,这事就好办。”

虽然不明白江彬想做什么,罗先生连声应下。

江彬又对冯承钦道:“明日,你和那批箭簇就要一起被押解至刑部,这是躲不了的事。”

冯承钦深深叹了一口气。

江彬又道:“晚间,罗先生会来向你交待一些话,你定要好生记着。等到了公堂之上,就按罗先生交待的话说。切记切记,那可是你唯一的生机。”

冯承钦木然地点头。

江彬补充说道:“对了,这一次,你若能死里逃生,名册我要,刚才你说的那一半产业,我也要。你可别忘了。”

冯承钦心道:果然贪心的人就是贪心,钱再多,也一样贪心。

他嘴上道:“只要能活,别说一本名册、一半产业,就是全部产业、后半辈子都为大人做牛做马,小人也是心甘情愿。从今儿起,小人就算是江公的人了。”

江彬哈哈大笑,道了声‘好’,便和罗先生一前一后上了台阶,出去地窖了。

‘鸿运茶庄’有间贮藏茶叶的石屋,里面摆满了腹大口小的紫砂瓶。瓶子挺大,可容斗水。一般说来,这些紫砂瓶都要预先放在火上烘烤干燥,才好装茶叶。装的时候还很讲究,要在瓶底铺上几层竹叶片,放入烘好的茶叶,再覆上一层竹叶片抚平,最后在瓶口处扎封几层宣纸,压上木板,才可令气不外泄,使茶叶过夏而不黄。可是,这间石屋里的紫砂瓶不但全都敞着口,而且因为室内潮气太重,表面都已浮了层水雾,湿漉漉的,根本没法起到存放茶叶的作用。

其实,这间石屋只是个掩护,如果搬开墙角处的几个紫砂瓶,就能瞧见大石板挡住的一个地道口。打开大石板上的巨锁,揭开大石板,顺着那一层层简陋的台阶走下去,则是一间地牢。

这间地牢隐秘而坚固,是‘飞龙’们用来关押武力报复、绑票勒索目标的地方。有时候,帮人要债遭到严厉拒绝时,他们也会把对方抓来这里关上一段时间。

地牢就在石屋的正下方,污秽而潮湿,四周摆放有各色刑具,地面上坑坑洼洼的。因为只有一扇巴掌大的窗户浮出地面,所以光线暗淡,且空气无法流通,一种污浊、酸腐的味道弥漫四周。

地牢里,光线照不到的那面墙上黑呼呼的,如果不仔细看,几乎注意不到阴影里有一个人贴墙而立。

那人微垂着脑袋,是以瞧不清相貌,全身只剩一条亵裤,双手被头顶上的石壁垂下的两条铁链,紧紧地锁住了。同时,他双脚的脚踝处也被地面上固定好的,两个精钢打造的铁环牢牢禁箍住,几乎要嵌进骨肉里。

这时,地道口的大石板被人掀开,两个人先后走下台阶,进入地牢,而后大石板又被关上了。

这两个人,一个是顾鼎松,一个是钱宁。

因为嫌地牢里味道难闻,钱宁一边走下台阶,一边掏出块素白丝帕,掩住了口鼻。

缓缓走到距离被锁之人丈余外,他停下脚步,开始以目光审视那人。

看了好一会儿,那人仍旧微垂着头一动不动,不知是虚弱地无力动弹,还是晕死过去了。

不知不觉中,为了瞧得更清楚,钱宁又往前迈了几步。

骤然间,那人猛一抬头,脸上那双睁得大大的,虽然布满血丝却极为犀利摄人的双眼,正对上了钱宁的双眼。

钱宁莫名一惊,抑制住了想要退后躲远点的冲动。

那人只是瞧着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钱宁点点头道:“你可是姓黄名芩,现任职高邮总捕?”

那个被锁着紧靠在墙上的人,正是黄芩。

见黄芩不答话,钱宁又道:“‘十里熏’的药劲还没过去吗,怎的不说话?”

终于,黄芩抬起头道:“原来那迷药叫‘十里熏’,好生厉害。”

钱宁笑了声,道:“如此被擒,是不是很不服气?”

黄芩道:“没什么服不服气的。我原以为一切还在自己的掌控中,却蠢得象猪一样落进了你们的陷阱,愿赌服输。”

眼光在黄芩□的身体上转了转,钱宁调笑道:“黄捕头是江将军赏识的人才,虽然我早就想见你一面,却没想到见面时,黄捕头尽会如此......‘坦诚’。”

黄芩浑不在意,笑了声,道:“如果被人扒光了衣服就叫做‘坦诚’的话,你可以这么说。”

钱宁故意装样,拉长了腔调,对身后站着的顾鼎松道:“好赖他也是朝廷捕快,你怎么连一点面子都不给留,全扒光了呢?这春寒料峭的,冻坏了可怎么办?”

顾鼎松拱手道:“听闻此人一身武艺了得,怕他身上藏了什么利器,寻隙逃脱,所以才如此这般的。”

钱宁双手一摊,唉声叹气道:“黄捕头,我本有心替你讨件衣物御寒,怪只怪你武艺高强,不能不防。没法子,只好委屈你了。”

黄芩知他装模作样,只道:“若我猜的不错,阁下就是钱指挥使了?”

钱宁道:“有眼力。”

黄芩摇了摇头,道:“开始见你以丝帕捂住口鼻下来时,我并没想到你就是射术骄人,能在马上左右开弓的钱指挥使。后来,见这姓顾的对你毕恭毕敬,才猜出来的。”

的确,谁能想到统领锦衣卫的武官,居然个身边常备丝帕的,瞧上去温文白净的中年人。

钱宁哼了声,道:“能在马背上纵横驰骋之人,并非都长相粗鲁。就好像你连败江府三大高手,也没有长得五大三粗,好似凶神厉鬼一般。”

黄芩道:“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钱宁冷笑道:“我是来审问你的,你却要先问我问题?还真是有趣。”

黄芩道:“以我现在的处境,并不觉得有趣。”

钱宁把丝帕放在手心里揉成一团,丢在地上,又眼光飘忽地望向黄芩,道:“你说的不错,毕竟待我对你动刑时,你就只剩下回答问题的份儿,再没了问我问题的机会了。”淡淡一笑,他继续道:“所以,趁现在,你赶紧问吧。”

黄芩似乎并未被吓到,神色如常道:“我想问,你因何不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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