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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回:显山露水维斗魁星乍现,飞剑惊芒七载道行尽消

尽道隋亡为此河,

至今千里赖通波。

若无水殿龙舟事,

共禹论功不较多。

黄芩所乘的客船正行驶在这条承载了文人近千年骂名,却默默地、不断地贯通着南北物资往来的大运河上。时值晌午,他走出船舱,驻足甲板,抬首望去,触眼所见的是水面上船来船住,穿梭不绝,头顶上天清日朗,浩荡乾坤。

气象极好,黄芩的心情却很是阴郁。看行程,再过几日就要到京城了,但解决问题的途径不但没有因此浮出水面,反而随着疑问的变多,更加无所适从起来。可以预料的是,如无特别建树,他此番上京查案必然和前次邓大庆一样,得不到任何结果。

要用什么法子才能查出林有贵的真实身份?

要用什么手段才能寻到江紫台这个人?

他脑中真是毫无头绪。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往京城去了。因为他坚信无论多么坚固的铁锁,一定有一把可以打开的钥匙;无论何等难解的迷题,一定有一根引向答案的线索。天下间没有做不成的事,只有没找到做成这事的法子的人。至于林有贵和江紫台的身份,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答案就在京城,只瞧他有没有本事找出来。

先前在船舱里憋闷久了,为了让头脑清醒清醒,黄芩才跑出来吹了一阵子河风,转身,他又矮身进去船舱了。

舱内,船客们有人闲聊,有人打盹,有人发呆,还有人由于晕船一直不太敢吃东西,可仍在不停地干呕。

过不多时,突然,大家只觉船身一沉,接着,好长一段时间没了响动,就好象停船靠岸了一般。

坐船的大多是赶市的商人、思乡的归客,都是算准了时日上的船,哪受得了行程无故被耽搁,所以一些性子急的已不约而同地挤上了甲板,涌向船头。黄芩也夹在这些人中,一起到了外头。

一个冲在前面的汉子,极其不满的对船工大声吆喝道:“好好的,怎的不走了?!莫非是想坐地起价?!”

船工中有一人摇头苦笑道:“老乡,瞧你这话说的,你看看周遭其他船,有哪一艘敢走的?”

黄芩退至甲板边缘,目光越过船舷,瞧见不但自己所乘的这艘船停在了一边,原本那些来来往往的各色船只,也都象被施了定身法一样,规规矩矩地停靠在了河道两侧。

几个头扎白麻布条之人也挤上船头,其中一人急吼吼道:“我们可是赶回去奔大丧的,一时半刻也耽误不得!”

另一名中年船工显是心情不太好,吊起眉眼,佯作长吁短叹道:“别说您是赶回去奔丧,就是赶回去投胎,我们也无能为力。”

“怎么说话呢?!”那人听得气不打一处来,捋起袖子就想上前动粗。

幸亏他的同伴手快,给拦住了,同时也斥责那名说话带刺的船工道:“你这叫人话吗?不怪他火大!......”

那名船工一头恼火道:“你们以为我们愿意吗?耽误行程就是耽误买卖,只知道冲我们嚷嚷,我们找谁讲理去!”

黄芩高声问道:“船家,到底何事?”

一个老船工无精打采,道:“是遇上淮安的漕运船队要上京,前面已经给出了警示,我们只能靠边让道。”

有谁不知道在河上漕运的船队是最惹不起的,听见此言,大家都只得自认晦气。大部分人再无多言,只翘首以盼那些船只早些开来,早些过去,少部分人嘴里骂骂咧咧的,却也无甚办法,只能甩一甩袖,试图甩去一身晦气,再回到船舱里闷头大睡,指望一觉醒来时就可以开船了。

漕运,是朝廷将设在各地的官家粮仓所收到的税粮,从内陆河流、水道,运送至朝廷以及各地军事重区等处,进行消耗、储存的一种运送方式。大明朝产粮的州府均设有明确的税粮份额,每年都必须完成,总量基本保持在每年四百万石,也就是六千万斤上下,其中以苏州府为最多。负责漕运的船只优先级很高,不但各地关卡、闸口均免检免验,而且路经的河道必须提前清空,所有的民间船只,甚至大部分官船,都要无条件地给它们让道。

客船停了将近三个时辰,天色将将擦黑时,才见远处一只船队共约十来艘大船缓缓驶了过来。此时,原本打算瞧个热闹的船客,早就熬不住回舱了,只剩下黄芩和几个船工仍在甲板上。

一个年轻的船工懊恼道:“这帮挨千刀的,现在才来,足足耽误了我们半天行程。”

另一个老船工道:“知足吧,大前年遇上苏州府出来的漕运船队,足足耽搁了一整天呐。”

那个年轻的船工不服气道:“我还就看不惯他们,不就运个粮吗?河面上尽瞧它们逞威风了。”

老船工笑道:“不快点把粮运去,那些官吏、兵将难道饿肚子不成?等你年纪象我这么大时,就不会那么多看不惯了。”

那年轻船工仍一脸愤愤然地小声嘟嘟囔囔着什么。

众人瞧着缓缓驶来的超大型粮船的,压得极深的吃水线,除了惊叹船上粮食的数量、重量以外,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黄芩目中映着漕运粮船上的点点灯火,忽然生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宁王被劫的财物若是能藏在这类漕运的船只中,还怕出不了闸口吗?

须知,一艘漕运粮船上装载的粮食最少也有上百担,几万斤,莫说是宁王区区十二箱,两千来斤的财物,就是更多、更重的东西,若能夹带其中,也不会被人发觉。而这样的漕运船只经过各处关卡、闸口时均不需检验。其实,即便需要检验,因为时间有限,粮食数量太多,也只能是走走过场,根本验不出个什么名堂来。

他轻摇了摇头,挥去脑中的想法,心道:林有贵的事现在还没理出个头绪,我管那作威作福,视百姓如草芥的宁王的财物做什么,劫了就劫了吧,算他倒霉。

又是一个时辰快过去了,漕运的船队总算走远了。两侧民船得了准许,一只只驶回河道中,继续航行。虽然已是晚间,不便行船,但大家都尽量加快船速,希望把白天耽搁的行程补一些回来。

黄芩低头正要从舱门进入船舱内歇息,突听船头一声猛力的吆喝“哎!--”,响彻河面。

他回头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个精赤着上身的年轻船工,正咧开嘴,扯起嗓子,大声唱起船歌来:

大河涨水小河沌,

半边清来半边浑。

中间流成鸳鸯水,

浪打沙冲永不分。

......

与其说是唱,不如说是声嘶力竭地呼喊更恰当。

甲板上的其他船工哄笑起来。

有人嗤笑问道:“四郎,想家啦?”

又有人打趣道:“才不是想家,是想他家里那个鲜鲜嫩嫩的小娘子!”

还有人嬉笑道:“要我说啊,是想着家里热被窝里的鲜鲜嫩嫩的小娘子!”

“哈哈哈......”包括唱歌的四郎在内,大家都笑作一团。

船工的生活单调乏味,但这帮男人总还能在其中找出乐子来。

气氛浓重而热烈,黄芩也受到感染,嘴角微弯,显出几分笑意来。

转眼间,他收了笑,凝目望了望高邮的方向,暗道:出来两日了,希望高邮不会多生事端。

念仅至此,他挑帘入了船舱。

其实,比起水贼和宁王的人,他更放心不下的是那个高深莫测、玄机暗藏的韩若壁。

这一刻,高邮州内天色已暗,未打烊的店铺门前都挂起了灯笼,铺子里点上了火烛。

韩若壁走进一家纸马香蜡铺里时,还不算太晚,可店老板竟已趴在柜台上打起了瞌睡,足见最近生意惨淡的程度。

韩若壁用手敲了敲柜面,道:“喂,有生意上门。”

店老板睁开惺松的睡眼,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道:“客官要买什么?”

韩若壁道:“买一叠黄纸。如果有朱砂,也顺带上些。”

店老板摇了摇头,道:“客官怎会用得上这些东西?”

韩若壁疑道:“怎么?”

店老板来了精神,道:“我瞧您不象本地人,应该不是家里死了人,来置办丧葬物件的吧。而且,现在清明已过,离七月十五中元鬼节还早,十月初一的朔日鬼节就更是没影。你一个外乡人,好端端的,买些烧去阴间的黄纸作甚?”

没想到店老板如此多事,韩若壁倒是颇为诧异。而后,他不耐烦道:“嘿嘿,这倒是有意思了。你开店做生意,有钱赚还不好,说一大堆,东拉西扯的做什么?一句话,卖不卖?不卖,我找别家。”

店老板赶紧赔笑道:“卖,自然是卖的!我刚才那么问,是因为衙门里关照过,叫我们遇上外乡人时,别怕麻烦,多问几句,多留点心眼,发现可疑的,就及时去衙门里报告一声。”

韩若壁笑道:“这么说,你是觉得我很可疑喽?”

说着,他递了几文钱过去。

店老板一边收了,一边笑道:“客官说笑了,我是好些天没开张,难得有个客人上门,自然忍不住想多聊几句。”

转身,他从柜子里拎出叠黄纸,又包了些朱砂,放置到柜台上。

韩若壁拿起,迅速离开了。

韩若壁的脚力极快,走了一程便到了金家庄里的一处偏僻农宅。

这处农宅有一个院子,前后两间屋,是他初来高邮时租下的,但不知是狡兔三窟,还是嫌弃条件不好,一直空置着没有居住。和黄芩分别后的第二日,他便搬来了这里。

打开门,穿过院子,进到第一间屋里时,他点上了灯。

屋内陈旧、简单的家设没有任何变化,可韩若壁却象是觉察到了什么,神色稍变。不过,只一瞬间,他便又恢复了常态。

接着,他穿过第一间屋子,来到了第二间屋子里。

这间屋子显然已被收拾过,虽然比不了‘妙不可言’的精致华贵,却也足够干净舒适了。

韩若壁依旧先点上了灯,而后环顾了一下四周,将手中物件丢在桌上,拉了条长凳坐了下来。

接着,他坐在桌前,低眉垂眼,拈出一张黄纸,慢悠悠地折起纸来。

只见那十根手指颀长有力,折起纸来灵巧娴熟,似乎深谙此道。

他一面折纸,一面悠然道:“这屋里没别人,你还不出来?”

话音落下,便有一袭黑影不知从何处闪了出来,手中还摇着一把折扇。

那人缓步走至桌前,“唰”地一合手中折扇,跪拜道:“大当家。”

韩若壁连头都没抬,继续折着手中黄纸,道:“什么时候到的?”

那人答道:“早上。”

韩若壁又道:“你不在总舵待命,跑来这里找我作甚?”

那人又答道:“大当家通过暗线让人送酒到高邮,我就知道你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北斗会’总舵了,所以特意到此,供大当家差遣。”

看来黄芩开始的怀疑并没有错,韩若壁就是北斗会神秘的大当家--‘天魁’。

韩若壁停下手中活计,抬起头来,微一沉吟道:“来的还算时候,起来说话。”

桌上,灯火下,一柄小巧精致的、黄纸折成的纸剑已经完成,安静地躺在那里。

那人依言起身,站立一旁。

瞧他的模样,年纪该在三十以内,高个头,相貌英俊,两道长眉,一双利眼,显得颇有几分机智。他道:“大当家怎知我藏在屋内?”

韩若壁笑道:“你一身‘醉死牛’的味道,我能闻不出来?”

那人面有羞色,道:“总是帮大当家酿酒......这味道......怕是除不去了。”

沉默片刻,韩若壁道:“老五,据我所查,这次劫船,老二他们一定出事了。”

原来,这手执折扇的青年便是‘北斗会’的五当家--‘玉衡’倪少游。

倪少游紧皱眉头,道:“大当家没能寻到他们?”

韩若壁站起身,踱了几步,摇头道:“人和船,都没有着落,他们就象平空消失了一般。”

他叹了声,又道:“来高邮前,我就知道必是生了不小的变故,却不成想会有如此大的麻烦。”

倪少游道:“会不会是湖上水贼捣的鬼?”

韩若壁摇头道:“我曾借机探过水贼的老窝,瞧上去不太象。”

倪少游又道:“或者娄二哥他们劫船时出事了?”

韩若壁又摇头道:“宁王出了悬赏花红捉拿我们,可见,船一定是按计划劫到了。不过劫船之后,他们就再没了消息。”

倪少游想了一下,道:“那么,需要通知会里其他兄弟吗?”

韩若壁道:“暂且不需要。目前风声很紧,只须让会里的兄弟们收敛一些,等我查出点眉目,再通知他们不迟。”

倪少游点头道:“全凭大当家作主。”

思考

了片刻,他又道:“不过......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韩若壁笑道:“都是兄弟,有话就直言,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

倪少游面露尴尬之色,吞吞吐吐道:“我觉得......也可能是娄二哥、燕四哥得手后见银钱极多,一时发昏......就......”

韩若壁象是早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接话道:“你是想说,他二人合谋把这趟货吞了,携货潜逃了?”

倪少游低低地“嗯”了声,道:“所以,我想,只要找到货,就能找到二哥、四哥他们了。” 他面露为难之色继续道:“以大当家的本事,找到是迟早的事。我担心找到以后,大当家要如何发落他们。”

他此番前来,想必也有替娄宇光、燕青山说情的成份在里面。

韩若壁叹息一声,道:“你说的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

倪少游坚持道:“大当家,你有所不知,娄二哥好赌,燕四哥好嫖,而且随着我们北斗会的强大,这二年来,他们的味口也越来越大,手上的钱也花得越来越快。其实,他二人手脚一直不太干净,经常趁着你在外头时,侵占会里的钱财。”缓了缓,他面露羞愧之色,继续坦白道:“最早,是娄二哥带大家出道的,是以,虽然知道他这么做不对,我们也只是私下里好言相劝,并不曾向大当家告发过。”

韩若壁微点了点头。

倪少游面露凛然之色,加重了语气道:“但现在,出了这种事,我便不能再隐瞒大当家了。还请大当家责罚小五之前的隐瞒不报!”

韩若壁笑道:“讲义气是应该的。至于他们的那些龌龊之事,你以为我不知道?”

倪少游呆了呆道:“难道大当家都知道?”

韩若壁点头道:“我一直都知道。”

倪少游惊道:“可兄弟们从未听你提起过。”

韩若壁道:“我曾经想过要多加些银钱供他二人花销,但后来又想,他们已经养成了从会里偷偷拿钱的习惯,纵是多给也没甚意义,所以还是维持原样了。”

倪少游不解道:“大当家为何不当面斥责,令他们戒赌、戒嫖,改过自新?”

韩若壁呵呵笑道:“钱财得来就是买享受的,我既然默许了,要怎么用,是他们的自由。”

实际上,娄宇光和燕青山的秉性韩若壁岂会不知,这二人侵占的钱财均是他暗中划拨给帐房的,且二人拿去的数额也一直在他给定帐房的限定范围内,又何须再做不必要的斥责?

倪少游道:“可我还是心有怀疑。”

韩若壁点头道:“我说可能性太小,并不代表完全没有可能,只要查下去,总会有结果的。”

紧接着,他思忖着,又道:“其实,我又何尝不想此事真如你所言。”

倪少游点了点头。

韩若壁继续道:“另外,我之所以认为你的假设可能性太小,是因为刚来高邮时,我就已潜入钱家庄,拜访过钱老大了。”

钱老大是何许人也?

钱老大是钱家庄的主人。

钱家庄又是何所在?

钱家庄是个私铸银钱的暗庄。

所谓私铸银钱,就是把银子重新入炉熔炼,再出炉铸成不同大小的银锭。

这种暗庄的存在,表面上是处理碎银、将金银手饰变现成可以使用的银两,但主要还是因为有洗钱的需求。

需要洗钱的,有黑道的强匪、盗贼,欺行霸市的恶商,还有各地的贪官污吏等等。他们的银子来得极是容易,又怕别人知道来路,是以会出比较高的‘火耗’,让暗庄重新入炉熔炼再铸。再铸后的银子就没了可能泄露来路的暗记,又改变了银锭原来的大小,仿佛是再干净不过的崭新的银子。这样的银子在使用、携带的过程中会减去不少麻烦。当然,也有富甲一方的大商,或是朝中当权的巨贪担心家里银子太多,被盗贼盯上,私下里也找暗庄,要求合熔锭银,将十两一锭的官银,合铸成一千两一锭的大圆球,放在家中保存。这种白银铸成的圆球叫作‘没奈何’,意思是,它极重,极大,又滑不溜手,即使盗贼到了面前也没办法搬走,只能干瞪眼瞧着,真正是‘没奈何’。

暗庄的收入极丰,挣的就是高额的‘火耗’,比如,来了一千两白银,出来总要消耗掉少量,就没有一千两了。这消耗的‘火耗’数量是双方商订的,有时可以高达两层,也就是五分之一。进来一千两,出去只有八百两,那二百两就落在暗庄手里了,而真实火耗可能只需几两银子。

虽然收入极丰,但庄中时常存有准备再铸的,或者已经铸好等人取走的巨额银两,很容易招惹黑道人马来抢,是以风险也极大。所以,这样的暗庄大多配有自己的武装力量,以应对突如其来的情况。

钱家庄就是这样的暗庄。

它不但具有暗庄的所有特点,另外,建立的地点也极讲究,是在高邮州与泗州的交界处,加上钱老大黑白两道都有些门路,他的钱家庄几乎成为两个州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自治庄。

之前,北斗会与钱家庄就有过好几次交易,也算是互为信任的熟客了。本来这一次,他们已同钱老大约定好,以三层的高额‘火耗’来再铸此次劫到手的银两。北斗会原先的打算,是将劫到的宁王的财物,送至钱老大的暗庄,银两部分入炉重铸,铸好后,分批次雇正规的货船运送出去,这样一来,就不怕关卡、闸口的查验了。而至于其他的珠宝等,则先寄存在钱家庄,等风头过后,北斗会取货销赃时,再与钱老大清算,给予好处。

倪少游愣了愣,惊道:“......潜入钱家庄?怎么可能?”

钱家庄他也去过,但并非‘潜入’,而是递了拜贴,代表‘北斗会’,大大方方地被从正门引进去‘谈生意’的。进去过钱家庄以后,倪少游才算见识到了什么叫“铜墙铁壁”,知道想要偷偷潜入那样的地方是如何的不可能,是以现下才会对韩若壁所说的‘潜入钱家庄’一事难以置信。

韩若壁面有不屑道:“有何不可能?”

对于他,纵然‘铜墙铁壁’也并非无隙可寻。

不管怎样难以置信,韩若壁说的话,倪少游只能相信。

于是他道:“钱老大怎知你就是我们的大当家?”

他的疑问并不奇怪,因为以前的生意,韩若壁都是派北斗会的兄弟和钱老大交涉,自己从未露过面,钱老大也就不可能认识他。

韩若壁笑道:“有时候,不需要露出面貌,别人一样知道你是谁。”

当日,他和钱老大见面时是蒙着脸的,但几句话后,钱老大就清楚地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正是北斗会的当家人--‘天魁’。

倪少游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韩若壁道:“而且,倘若真是老二、老四临时起意吞了货,一样也得把银子送去钱老大那里再铸,否则绝无可能从宁王的严查密防下运走。”想了想,他斩钉截铁道:“我不相信他们有更好的法子。”

倪少游点头道:“不错,他二人豪勇可敌百人,智谋却是不济。”

韩若壁沉思道:“可是,钱老大却向我保证,自从收了订金之后,不管是北斗会的人,还是银子,他连个影子都不曾瞧见过。”

倪少游想不通。

沉吟良久,韩若壁又道:“我也曾怀疑过钱老大黑了心肠,害死老二、老四以及其他六名兄弟,吞了货。”

倪少游倒吸一口冷气,道:“听大当家这么一说,也不是没有可能。”

韩若壁若有所思道:“倘若放在早些时候,钱家庄尚未发迹时,我也许会这么认为。”他摇了摇头,道:“但现在,钱老大了做这一行也有不少年了,暗里已是富甲一方,绝不该为了钱财,冒这种既与我们结仇,又惹上宁王的不必要的风险。”

倪少游没了主意,随口问道:“那大当家下面有什么打算?”

韩若壁没有回答,又坐回桌边,拈了张黄纸,折起纸剑来。

他做过的事,会拿一些来与手下兄弟详谈,但是,他准备要做的事,却从来不喜对人提及。

倪少游见状,不敢再有多言,只立于一边看他静静地折纸。

待又完成了几枚纸剑,韩若壁忽道:“上一次,我让你们查的高邮总捕黄芩......”说到此处,他故意停顿了下来。

倪少游忙接上道:“查到的资料难道没有传递给大当家?”

韩若壁有些烦躁道:“他绝不会这么简单,让负责消息的兄弟们继续查,我要知道和此人有过接触的其他所有人的资料。”

倪少游面露惊愕之色。

他很少瞧见韩若壁将情绪轻易地流露出来。

韩若壁缓缓道:“此人极是扎手,若不查实清楚,他日为敌,必后患无穷。”

倪少游点头称是。

韩若壁又道:“宁王的悬赏已出,你自己小心点。”

倪少游又点头称是。

在韩若壁面前,除了点头称是,他好像已不能做别的了。

其实,他经常想在大当家面前,表现得比其他兄弟更能干、更出色些,但到了最后,却往往只能和别人一样--唯命是从。

抬头见倪少游正专注地瞧着自己,韩若壁不解道:“我身边不便留人,你还不走?”

说完,又继续折他的纸剑去了。

倪少游回过神来,慌忙答道:“这就走了。”

不知从何时起,一有机会,他就喜欢盯着韩若壁瞧看。

离开前,他又回身嚅嚅问道:“大当家,我来时顺手拎了袋‘醉死牛’,你可想喝上一顿?”又赶紧追加一句道:“如果一个人喝觉得无聊,我可以陪你喝。”

他已有很久没能和大当家痛快共饮了。

韩若壁听闻,开怀一笑,丢了手上活计,道:“还是老五深得我心!”

见他笑了,倪少游舒了口气,从腰间解下酒袋。

接过酒袋时,韩若壁愣了一下神,暗自琢磨道:那个人......不管是敌是友,若能再见,纵有一场恶斗,也是兴事,这‘醉死牛’不如先留着,说不定还有用得上的机会。立刻,他吩咐道:“酒我留下,你走吧。”

倪少游不明所以,情绪有些低落地应了声后,转身要走。

韩若壁却又叫住他,郑重地叮嘱了一句,道:“目前这里人杂水深,你须千万小心。”

倪少游点头称是,迅速离开了。

韩若壁则继续回到灯下,折他的纸剑去了。

次日,韩若壁似有意似无意地正在街头游荡着,迎面疾步走来一位白裙女子,正待擦肩而过时,韩若壁却一臂挡住了她的去路,嘿嘿一笑,道:“梅姑娘,相请不如偶遇,韩某正有话相告。”

白裙女子确是梅初。

梅初婉然一笑,道:“奴家有急事在身,不便多言。”

韩若壁没有收回手,而是道:“只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不会耽误姑娘多少时候的。”

梅初见纠缠不过,便蹙眉催促道:“还请公子快些。”

韩若壁微微一笑,四下张望了一遍,道:“去个好说话的地方。”言毕,带头钻进了不远处的一条小巷。

梅初虽有疑虑,但还是跟了上去。

这条小巷宽约四尺,两边兼是高墙,里面甚为僻静,但街市上的车马喧闹之声,仍能随风传入巷中。

二人进到巷子里,韩若壁回身,一双眼睛死死盯住梅初,沉声道:“以后莫要再接近雷霆。”

梅初心思转了几转,似是明白了什么,一串娇笑过后,道:“原来韩公子对雷姑娘心有所属,难怪在客栈中......”

韩若壁以几声轻笑打断了她,而后道:“假如梅姑娘想继续在雷霆身上打分金寨的主意,就莫怪韩某把姑娘与‘小天师’赵元节的关系公诸于世了。”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赵元节投靠了宁王,早对他和他的人有所提防,如果这消息传将出去,梅初就不可能再混进江湖人中,替‘小天师’做事了。

她刚才还面带微笑,听到此言,面色倏变,笑容也立刻僵硬起来,那表情仿佛在问‘你怎么会知道?’

韩若壁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其实,他并不知道。

他说的只是猜想,但梅初的反应却等于给了他答案。

当然,韩若壁会有此种猜想并不奇怪,因为,梅初送雷霆回去一事,和‘小天师’找到‘七里泽’里分金寨隐匿的长洲一事,相距不过一日,大为巧合,是以他会觉得梅初与挟小天师’极可能有关联。

梅初冷冷道:“你能知道我师傅就是‘小天师’,也算高人。”

韩若壁心道:原来她是‘小天师’的弟子,难怪性情多变,妖里妖气。

他口中道:“梅姑娘放心,你只需不再打雷霆的主意,我便将这秘密隐瞒下去。”

梅初忽又淡淡一笑道:“真这么

简单?”

韩若壁道:“就这么简单。”

梅初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韩若壁道:“君子一诺,驷马难追。”

梅初歪头笑道:“君子一诺,驷马难追,说的都是男人,你就不怕我这女人反悔?”

韩若壁扬眉笑道:“姑娘帼国不让须眉,相信不会令韩某失望。”

他此举的意图主要是为试探梅初的身份,现下已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至于她会不会再反悔去找雷霆,实际上韩若壁并没有多在意。

他拱手道:“韩某这就告辞了。”说着,率先步出小巷。

瞧着韩若壁离去的背影,梅初驻立良久,嘴角的笑意一丝丝收起,直到冷若冰霜。

过了好一会儿,她又邪邪一笑,象是想通了什么一般,走出了小巷。

晚间,不知是嫌路途遥远,还是贪图享受,韩若壁并没有回去金家庄上的那处农宅,而是随便找了家客栈,要了间上房,住下了。

夜深人静,正是阳气消散,阴煞逞凶的时刻。

韩若壁所住的客栈内,如果还有人没有入睡的话,应该能看到一些不同寻常的变化。

原本借着月色,还有些许的光亮,现在却有一种淡淡的,似烟非烟,似雾非雾的黑气在空中弥散开来,虽然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以普通人的目力,已是难及三尺之外。

这时候,差不多是兼于二更、三更之间,也是人睡得最沉、最香甜的时刻。

韩若壁正在客房内倒头大睡。

一瞬间,屋内的气温骤然降低,空气流动诡异,掀起一阵隐隐的啸叫,仿佛鬼哭狼嚎一般。

韩若壁猛然自床上坐起。

奇怪的是,他衣裳整齐,脸上还带着一丝冷笑,根本不像是方才还在熟睡之人。

黑暗中,他果断来到桌前站定。

桌上,放着十余只折好的纸剑。

此时,屋内的怪声已经向四面八方完全弥散开来。

大半夜的,这些捉摸不定,若有若无的鬼啸声在身边游走,真能把胆小的人吓死。

更为恐怖的是,这间房屋本身,也在发生着不可思议的变化。

从韩若壁的角度看去,客房的门、窗居然已经消失不见了!

那原本该是门、窗的地方已变成了严严实实砌死了的砖墙。青色的砖,就好像城墙一样。虽然没有城墙砖那么大,但是一眼看去,就知道不但年岁已久,而且极为牢固,绝难破墙而出。

真正无法解释!

这样的情形,若是换作别人,只怕已要惊叫失声了,可韩若壁闪烁的眼光中,绝看不到半分畏惧,脸上的冷笑反而夹杂进了些许狰狞凶戾之气。他喃喃自语道:“‘土困之术’?我还是真低估了你。若你还会‘画地为钢’的神通,嘿嘿,恐怕我这一世英名,就要栽在今日了!”

他素来遇强愈强,眼前乍遇强敌,反而激起了心中无以伦比的斗志。

韩若壁一脸严肃,迅速以左手手指蘸了桌上小碟子里的朱砂,在右手掌心画了些符篆。

这时,那原本是门,却已变成了砖墙的地方,一丝丝的黑气正从砖缝中涌入。

气温越发低了下去,虽然还不至于寒冷冻人,但已明显能令人感到丝丝凉意。

涌入的黑气在半空中缓缓凝聚,翻滚变化着,渐渐现出一张人脸来。

虽然没有点灯,光线又极为灰暗,但韩若壁神目如电,仍旧瞧得清清楚楚。

那张脸,赫然正是雷霆!

雷霆的脸正从虚无的黑气之中变得真实、鲜活起来。接着,她的全身都显现了出来,还笼着一层淡淡的白光,看起来圣洁无比。

韩若壁满脸迷惘,道:“雷小姐,怎么是你?”

光影中的雷霆尖笑了起来,有几分疯狂,有几分恐怖。

她一边笑一边以尖厉的声音说道:“不是我......是我们。”

说话间,她的整个人不合情理的一左一右向两边分开,到完全分开时,便失去了人形,变幻成两个光团。而后,光团再次凝聚,一左一右幻化出两个雷霆,同一时刻,中间又出现了一个完全一模一样的雷霆。

转眼间,三个雷霆并排站在韩若壁面前!

这三人表情各不相同。

左边一人笑靥如花,右边一人娥眉微蹙,中间一人,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韩若壁。

如此奇诡的事情,本身所带来的窒息、恐怖之感,就足以令空气都凝滞了。

韩若壁瞠目结舌,道:“雷小姐,你这是......显灵吗?有什么事想告诉我?”

闻听此言,左边的雷霆发出‘咯咯咯’的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而右边的雷霆却发出了一声无比幽怨的长叹,中间的雷霆则张大嘴巴,面容扭曲,发出了一阵惊心动魄,尖锐刺耳,凄厉如鬼哭的厉啸。

伴随着这声厉啸,三个雷霆的模样都同时发生了可怕地变化。

她们的脸慢慢地放射出一片淡淡的、绿莹莹的光芒。青色的血管在白得几乎透明的肌肤下,变得清晰可见。浅绿色妖异的幽光中,三双眼瞳都变成了血红色, 发出夺人心魄的光茫。气流浮动之下,三人的发髻松开,头发披散了下来,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鬼模鬼样。血水从她们的眼睛里流淌而出,划过面颊上苍白的肌肤,与此形成了红与白的强烈、摄人心神的色彩对比。

六只血红色、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韩若壁,仿佛索魂的怨鬼!

韩若壁似乎已被吓傻了,只呆呆的瞧着面前叫人心惊胆战、毛骨悚然的雷霆。

骤然间,中间的雷霆抬起双手,化为虎爪状,一字一顿,厉声喝道:“我要杀死你--!”

长长的牙齿,从她的嘴唇里呲了出来,十指的指甲瞬时爆长,前端尖锐锋利,犹如利剑!

左右两个雷霆也跟着发生了同样的变化。

刹那间,三个雷霆全部飞将起来,直扑向韩若壁,脸色狰狞,似是要择人而噬!

这时,一溜紫色的电光,在三个雷霆之后,也飞射向韩若壁。

同一时刻,原本是窗子,却已化为青砖的墙面上,突然显出了一块碗口大小的亮斑。一道如同鬼火一般的绿芒,从那块亮斑之中飞射而出,又是直奔韩若壁来了。

一般的鬼火总是飘飘悠悠的,而这道绿芒,却是快如闪电,势若奔雷,还伴随着犀利的破风之声!

说时迟,那时快,刚才明明已被吓傻了的韩若壁,却忽然灵活似狐,左手一拍桌面,十余道蓝色的飞虹自桌上一跃而起,如离弦之箭般,‘呼’地迎上了飞扑而来的三个雷霆。同时,韩若壁画了符篆的右掌,一掌向那道绿芒劈去。

右掌刚一劈出,斗室之内,顿时一阵‘噼里啪啦’宛如响起了百十个炸雷,伴随着夺目的雷光和浓浓的烟火,那道鬼火般的绿芒,吃此一击,竟然折返方向,倒转向奔来之处。

随着男子的一声惨呼,一个黑袍人出现在了绿芒之后,浑身磷火焚烧,已是焦臭扑鼻。那黑袍人哀嚎倒地,身上冒出缕缕黑烟,手足不停抽搐,显然已是活不成了。

劈落鬼火绿芒之后,韩若壁右手手腕一翻,以雷火之势又迎上了那道已将及身的紫色电光。

紫色电光经不住他发出的雷火威力,和先前的鬼火绿芒一样,倒转方向,就要反飞回去,但无奈已被雷火击中,不及返回,而是一边发出吱吱的惨叫声,一边跌落在地上。

地上,竟然是一只小巧的匕首!

此刻,中间、右边的雷霆,都现出了真身,却不过是两个小纸人,且每个纸人身上都被一只纸剑射中,正全身燃起绿色的磷火,化为灰烬。左边的那个雷霆也已消失不见,显现出了原形,竟是唇色苍白、气色败坏的梅初。

这时的梅初狼狈不堪,一手掩住胸口,身上的衣服破裂之处加起来已不下几十处,还隐隐有血迹渗出,显然是被纸剑所伤。她正以一双怨毒的眼光,瞪着韩若壁。

原来,电光火石之前,自桌上飞起的那十余道蓝色的飞虹,就是韩若壁事先折好的纸剑。

一转眼,扫见被雷火焚烧,跌落地面,黯淡无光的小匕首,梅初痛苦的呻吟道:“天哪,你用的什么妖法,竟毁了我无坚不摧的‘诛仙剑’?!那可是我苦练了七年的心血,就这样被你毁了!我和你拼了!”

修道之人,尤其修习左道的,大多以修练法器为主。法器的种类很多,但选修的越多,便越难精深,所以一般人只会专攻一件。似‘诛仙剑’这样的法器,修行三年为入门,六到七年才得小成。此番,梅初的‘诛仙剑’被韩若壁毁了去,法力减少了一半都不止,若要重新修炼这样的一把剑,又非要再花好几年的功夫不可。但是,人的一生又有几个‘好几年’?难怪梅初一时激动,连拼死的心都生了。

韩若壁只是耸了耸肩,又指了指地上那具焦烂的尸体,道:“毁了你七年的心血?我还毁了这人父母一生的心血呢。另外,你们用的才是妖法,我用的,是专门降妖伏魔的‘五雷天正心法’。”说着他伸出右掌,亮出掌上的符篆。

梅初这才注意到被烧得焦黑的、惨不忍睹的黑袍人,满脸惊惧,脱口道:“你把我大师兄怎么了?”

她刚才只专注于自己的‘诛仙剑’被毁,根本没注意到大师兄的情况。

韩若壁面无表情道:“我把他怎么了?我不过猜出了你的秘密,你就找帮手来杀我灭口。可杀不了人的结果,往往是被人杀。我轰了他一记‘五雷天正心法’,结果他磷火反噬,神形俱灭了。”

他轻笑一声,又讥讽道:“听说你们‘白莲秘传’法术高强,不如把这具焦尸抬回去,让赵元节做个法式,说不定还能叫他起死回生呢,哈!”

梅初听言,惨声道:“他是我的大师兄,自小天份过人,‘磷火剑’的威力已不在师傅之下,却居然死得如此凄惨......你真是残忍!”

韩若壁的脸上闪现出一丝怒意,道:“我残忍?你们学了几手白莲妖术,就自以为成了陆上神仙,在你们妖法机关暗算之下,不知已不明不白的死了多少武功胜过你们一倍以上的高手。你们又给过他们一丝一毫的机会吗?而我,本来当你们在屋外摆弄那些机关、法宝的时候,本可以一剑一个,以武功对付了你们。若那时出手,于我而言,杀掉你们就和杀鸡屠狗没甚区别,。但我没有。恰恰相反,我等着你们摆好阵势,尽情施展出妖术绝学,才出手,好叫你们死个瞑目。你那大师兄的‘土困之术’和‘磷火箭’的妖法,都已登峰造极,道行不在赵元节之下,若我差上一点,躺在这里被烧得焦黑的就是我韩若壁。我不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何来残忍一说?而你,祭起‘诛仙剑’要我的脑袋,我不过毁掉了你的剑,还饶了你一条性命,你居然大言不惭说我残忍?真是不知感恩的妖人!”

梅初争辩道:“屁话!全是屁话!你让我们摆好阵势,尽情施展绝学,不过是因为你早知道自己的道术远在我们之上,打算象猫儿戏耍老鼠一样,将我们玩弄一番,再置于死地。”

韩若壁深吸了一口气后,点了点头,浅笑道:“你非要这么想,我也不反对。还想和我拼命吗?”

梅初愣了愣。

韩若壁坐回桌边,点上灯火,道:“我一般不杀女人,但并非永远不杀女人。带上尸体滚远些,莫再落在我手里!”

梅初脸色骤寒,眼神中的阴狠之色一闪而过,转而冷冰冰道:“多谢韩公子不杀之恩。”说完,扛起那具尸体,无声地遁出屋外。

韩若壁瞧着一地的狼藉,叹道:“看来明日结帐时,房钱要加价许多了。”

他走至破烂得已无遮挡的窗前,只见外面天空漆黑,星辰明灭,一派夜色迷离,看来离天明还早。转身,他神色安详,象是已瞧不见地面上的门窗残骸、碎砖血污一般,缓步走回床边,整了整床铺,吹灭灯火后宽衣解带,裹上被褥,倒头睡下了。

这一夜,韩若壁睡得极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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