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盘哇小说>古代言情>捕快春秋> ☆、第8回:弄巧成绌龙蛇齐聚高邮,明争暗斗白梅初泌异香

☆、第8回:弄巧成绌龙蛇齐聚高邮,明争暗斗白梅初泌异香

  朝阳带着几许温情洒入这间“妙不可言”,格子窗已被人打开,外面一丛丛牡丹花开得极是娇艳,微风送进缕缕幽香,沁人脾腑。韩若壁精神一爽,霍地坐起身来,蓦然间发现身边的水床上空空荡荡。

‘走了最好。’他心喜道,同时目光迅速扫过四下,却遗憾地瞧见黄芩仍在屋内,只是默不作声地站在门边的阴影里。

暗地里叹了一声后,韩若壁那点侥幸的喜色,顿时付之东流。

他悻悻然道:“你起了,怎不叫我也起来?”

话虽如此,却见他懒洋洋地靠坐在床上,根本瞧不出起来的意思。

黄芩走出阴影,徐徐道:“你有心装睡我何苦拆穿,倒不如看你能装到几时。”

也许他说的不无道理,可韩若壁眨了眨眼睛,回道:“我可不是装的。”

黄芩道:“装没装,你心里有数。”

照理说,纵是寻常不通武功之人在这张水床上同榻而眠,二人中的一人起身,另一人也不该毫无察觉,更何况他们都是武功高强,相互提防的高手,所以黄芩这么认为不无道理。

但事实上,韩若是真的没有察觉,原因可能有二:一,黄芩的轻功高过他很多;二,昨夜他心神已乱,对外界的感知变弱了不少。这两种原因,韩若壁是一个也不愿承认。所以,他随口道:“想是睡得沉了。”

黄芩“哦”了一声,看上去并不相信,但似乎也不在乎。

他的此种反应令韩若壁顿感落了下风,莫名有些不自在起来。

不过,韩若壁的‘不自在’从来都是过眼云烟,而且,还是那种‘一眨眼就过的云烟’。是以,他张口便调侃道:“出门在外,能睡得这么沉,该归功于水床,还是归功于黄捕头你?”

人只有安心,才能睡得沉。昨夜,韩若壁身边多了个对他疑心重重的黄捕头,又岂能真睡得安心?

黄芩走到床边,道:“你睡得沉吗?只怕未必。心中无亏才得夜夜好睡。”

韩若壁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瞧出他的眼圈有些发黑,于是嘲笑道:“你睡的好象不太好,不知是否心中有亏?”

没有理会韩若壁的话,黄芩催促道:“醒了便起来洗漱,也好跟我走。”

韩若壁摇头,往水床更深入滚了滚,道:“我要多享受一会儿,你若有事,自可先行。”

黄芩道:“贪图享受不是件好事。”

韩若壁侧卧着,以手撑头,笑看他道:“那什么是好事?整日奔波劳累?”

见对方没甚反应,他又指了指身下的水床,笑意盈盈地问道:“敢问黄捕头,这床,昨夜睡的可舒服?”

言下之意,水床你也睡过了,要说‘贪图享受’,你也没落下。

黄芩想了想,道:“若非你说,我真没觉出这床有甚特别之处。”

他的表情瞧着不象说瞎话。

韩若壁讶然道:“你是公人,该说实话。”

黄芩摇了摇头,道:“实话就是‘没觉出’。”

韩若壁怔了怔,抚额自语道:“......能麻木不仁到黄捕头此种境界,也算极致了。”

黄芩没有丁点儿怒意,只眨了眨眼,象要把睫毛上的灰尘抖掉似地,道:“今日,你须得陪我。”

他的语气很温和,但也很容易让人产生歧义。

韩若壁听在耳中,几乎已经产生了歧义,但黄芩那清澈坚定的眼神又让他明白,这话不过是令他快些起来,好跟着一起出去。

他一边没精打采地起身,一边心中怨念道:只盼有朝一日,你能落在我手里......。

然后,他抬起俊脸,冲黄芩友好地笑了笑。

这一笑看来单纯且毫无心机,恰如春雨,润物细无声。

黄芩没来由地感觉一阵心头鹿撞。

二人走在琵琶街上,感受着周围喧闹的市井氛围。

这时,迎面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四、五名捕快,看神色俱是一脸凝重。领头的周正瞧见了黄芩,立时松了一口气,象是终于找到了救星一般。他抢上几步,急切道:“总捕头哪儿去了?昨日晚间起,兄弟们就一直在寻你。”

转眼,他瞧见黄芩身边多了一人,吃惊不小,又脱口而出道:“这位是......?”

黄芩平静道:“他姓韩。”

大家都知道黄捕头素喜独来独往,闲时身边决计不会多带一人,可今日却带了位风姿绰越的翩翩公子,令人不得不对这位公子心生好奇起来。

周正拱手道:“韩公子好。”

韩若壁点头回礼。

黄芩道:“你们寻我何事?”

周正道:“宁王出了天价花红,要悬赏捉拿‘北斗会’的几位当家人。昨日晚间起,告示就铺天盖地地张贴开来了,听说各州府都会陆续贴满。我觉得这事可大可小,所以急着寻你。”

黄芩剑眉微锁,道:“头前带路,一起去瞧瞧。”

一众人很快来到附近的十字路口,只见一簇好奇之人已围在东墙下的一张告示前看榜。

前面几个捕快吆喝道:“让条路,让条路...... ”

人群见是公人来了,自然挪至一旁,让出条道,直通告示下面。

当先来到悬赏告示下,黄芩只见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明白,大意是‘北斗会’胆大枉为,恶行累累,实乃江湖中无视法理的凶徒,前些时候更是在距樊良湖不远的运河上劫了宁王的船只,杀死无数护卫,血债累累,是以,宁王花费自家银子来捉拿这些贼人归案,接着更载明了北斗会七位当家人,以及相应的悬赏花红数目。最下面的署名是宁王府,而非州府衙门。

黄芩知道宁王这么做,是为了尽快抓到北斗会的人,追寻被劫货物的下落。只是,此举在他看来却是弄巧成拙了。

对着告示指指点点了几下,韩若壁道:“怎么下面这六位都有名有姓,有特征,有武功,有绰号,而排在最上面,花红最高的这个‘天魁’却什么也没有?”

却原来,这张告示上的内容,乃是出自李甫之口。李甫曾被邀入伙‘北斗会’的前身‘聚义会’,所以,从娄宇光开始往下,六名当家人的情况,李甫都略知一、二,虽然不能画影图形,却可将特征等等尽数写明,但偏这‘天魁’十分神秘,连李甫也是一无所知,是以无从描述。

黄芩正凝眸寻思,哪有工夫理他。

见没人应答,韩若壁又道:“这下面六人,一人就是一百两,恐怕俱是江湖上的厉害角色。”

他瞧了眼黄芩,见他两眼虽望向告示,心里却不知在想些什么,便以手肘捅了捅他,道:“发什么愣?”

黄芩转头瞪他一眼,道:“你管我作甚?”依旧不予理会。

韩若壁伸手点了点告示上的“天魁”二字,咋舌道:“这人一定是立在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否则哪值得了五百两。我若能把他抓住,便是抓住了五百两银子啊......”说着,他眼中露出艳羡之色。

娄宇光等六人,每人的花红为白银一百两,而‘天魁’一人的花红就是白银五百两。

黄芩这才搭话道:“你想抓他们?”

韩若壁道:“有谁不想啊。他们的命太值钱了,尤其那个‘天魁’。”

黄芩冷声道:“他们的命一钱不值。”

韩若壁怔住了,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黄芩想了想,点头道:“是我说错了,他们的命不是一钱不值,而是只值一钱。若由我出钱,他们的命,每人我只出一钱。”

韩若壁眉尖一剔,嘴角一挑,语带几分讥讽道:“好大的口气。”

黄芩转向周正,肃穆道:“马上加派人手至州内各处,观察摸底,谨防生人,更需昼夜巡逻,小心防范。另外,把周边村镇的民壮统统聚集起来,协助公人巡查,保护各村、镇的安全。”

周正虽不明所以,但以他对黄芩行事做风的了解,知道必有缘由,于是点头称是,旋即领着其余捕快布置去了。

看热闹的人又围上来继续琢磨宁王的悬赏告示。

韩若壁转身想趁机溜走,却被黄芩发现,伸手拽了回来,道:“想逃?”

韩若壁无辜地笑道:“你有正经事做,我还是不掺合为好。”

黄芩道:“你先随我各处走走,日后,我陪你打捞张士诚的财宝。”

韩若壁面露警惕之色,道:“你横来插一杠子,莫非也想从中分一杯羹?”

黄芩暗嘲道:韩若壁啊韩若壁,你当真会演戏。那原本是没影的事儿,不过被你借来敷衍我,现下却说得和真的一样。你当我傻?他口中笑道:“谁要分你的羹。你当它是宝,我却从未放在心上。”

韩若壁无可奈何地叹道:“黄捕头啊黄捕头,天下多少正经事情,你不去理,偏要理我这闲事?”

黄芩道:“高邮地界的事,闲不闲的我都要理。至于那些财宝,到时不管捞不捞得到,你都得离开高邮。”

韩若壁点头道:“那是当然,只要让我捞了就成。”

二人一面闲话,一面巡起街来。

高邮州南面的近郊,有一处进出的关口,距州里约摸二十多里地,因为位置偏僻,十分荒芜,无人常住,只是偶尔有几个巡查关口的官兵出没。距关口不远,有座茶棚,年代已久,不知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搭建起的。茶棚占地面积不大,以毛竹搭建而成,能容纳五张桌子,但极其简陋,一遇雨天便漏水不止,只能晴天启用,雨天废止。这茶棚常年由一位早年流浪来高邮的胡姓老乞丐照料,他平日烧些便宜的茶水在茶棚里卖,一方面赚些小钱糊口,一方便也让进出高邮的行商、过客们有个暂时歇脚的地方。是以,这茶棚虽然没有名字,大家都习惯地叫它“老胡茶棚”。

这日,一向冷清的老胡茶棚里忽然兴旺了起来,五张桌子上都坐着人。但老胡瞧在眼里,却心有不安,因为他知道,来的绝非一般行商过客,都是些带刀执剑的江湖客。他替这些客人沏上茶水,摆上花生后,就识相地躲去一边了。

除了茶棚内五桌形貌各异的客人外,茶棚外的大村下还蹲着一人。那人身形高大健硕,一条粗布围巾层层叠叠地缠住了脖子和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一头苍苍白发,显得很有些年纪。

半个时辰前,这人来到茶棚,见里面已没了空桌,便一言不发地出去外面的树下蹲着了,想是不愿与人同桌。到目前为止,他都保持着泥塑木雕一般的姿势,瞧上去好象如有必要,也可以在这树下蹲上一辈子的架势。

茶棚里共坐着五桌人,其中三桌分别只坐了一人;另外两桌,一桌坐了三人,一桌坐了四人。

独霸桌子的三人中,一人身材瘦小,全身裹在一件黑色的披风内,还戴着兜耳的帽子,额前的流海遮住了脸上所剩不多的部分,不要说样貌,就连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瞧不出。他蜷缩着坐在长凳上,面前的茶水早已摆冷,却是点滴未沾。

喝茶是需要用手的,而他的双手一直缩在披风内,从不见伸出来过。

另一个独坐之人,身边竖着杆金枪,生得异常魁梧,穿一身臧青色长袍,袖子挽了上去,露出肌肉结实的手臂。瞧他长得满面胡须,双眉似刀,两眼凶光四射,应该是个无比凶悍,令人生畏的人物。但是,此刻瞧见他的人都只会心生别扭,感觉极不舒服。因为这人不但正悠哉游哉地吃着面前小碟里的已去了壳的花生,而且吃法还颇为独特。

只见他一粒一粒吃得极其精细,每吃一粒花生前,还手作兰花指状,将花生衣剥得干干净净,再缓缓放在舌头上,慢慢嚼吃。

还有一人,一身贵公子打扮,穿着锦袍,头上金环束发,手边斜依着长剑,腰上挂了几块看上去很名贵的古玉,只是面孔显得极其呆板,神色灰暗,与他的装束十分不相衬,还好一对小眼滴溜溜地时不时四下踅摸一番,给那张脸上带来了几分生气。

坐了三人的那桌上,有两个道士,一个身量极高,足足有七尺五寸,体格且壮,偏是模样生得青涩,估计只有二十出头;另一个年纪较长,个头也不算矮,但在高大道士的映衬之下显得尤其矮小。这两个道士装扮都有些不伦不类。

大明律令在太祖时就已规定了四十岁以下之人不可为僧为道,所以,这二人必是江湖中混世的野道士,而绝非手执渡碟的真正修道之士。

和他们同桌的是个娃娃脸的俊秀青年,一身青衫短打十分利落。

本来,那青年与两位道士并不相识,只是碰巧同桌,但现下三人已是一副相聊甚欢的样子。言谈间,他们笑声大,话声小,不知在说些什么。

突然那青年提高嗓门,笑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二位定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双绝道人’!”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那青年的话落在两名道人耳中自是极其受用。

高大的道人哈哈笑道:“居然识得道爷,好说,好说。”

矮小些的道人自信满满地伸手抚须,道:“好小子,年纪不大,眼力不浅。”

‘双绝道人’中高大的称为‘刀绝道人’,擅使双手刀,而相对矮小的称作‘剑绝道人’,喜用双手剑。他们的长刀,长剑都背负身后,从不离身。

那青年点了点头,又扭身四下观望,只见棚内除了坐满四人的那一桌有一人抬眼瞄了他们这边一下,其余人等一概没甚反应。

在他眼里,‘双绝道人’已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狠角色了,却居然引不起棚内这些个瞧不出来路的江湖人的兴趣,不禁有些失望。

剑绝道人喝了口茶,道:“小哥打哪儿来,往哪儿去,做的什么买卖?”

那青年笑道:“自来处来,往去处去。初涉江湖哪有什么买卖好做,胡乱闯荡混口饭吃。”

刀绝道人道:“怎么称呼?”

那青年道:“小可姓江,名紫台。”

剑绝道人瞟了他一眼,道:“七杀逢财不可当,江小哥可是冲着北斗会的花红来的?”

江紫台嘿嘿笑了两声,面有愧色,回道:“道行太浅,哪敢冲着它来,不过历练历练。”他又道:“当然,若能交上几个江湖朋友,大家合力一处,说不定也能抓到一、二个金主,分得少许花红。”

刀绝道人傲然道:“江小哥若肯跟着,道爷们自当照应你些,能帮得上手的话,花红也不会少了你的份。”

江紫台展颜一笑,那张娃娃脸立时显得甜蜜非常。他笑道:“有你们这话,小可荣幸之至。‘双绝道人’威震江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刀绝道人听言得意非常,大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宛如夜枭怪叫般凄厉,一般人若听到莫不堵起耳朵,偏这茶棚内却没有一人稍稍动容。

笑毕,他瞧向剑绝,自吹自擂道:“师兄,你的剑法,我的刀法,不敢说登峰造极,至少也炉火纯青,这江湖上能胜得了你我的人物,只怕也屈指可数了。你说是也不是?”

未待剑绝道人应答,只听一声冷笑突兀响起。

刀绝、剑绝两名道人一起目似利箭,射向四人一桌中的那名状似乞丐的鹑衣老者。

棚中,原本死气沉沉的气氛立时溶进了一线紧张,但在座的却没有一人稍作动弹,想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

那声冷笑正是那名鹑衣老者发出的。

当然,刚才抬眼瞄双绝道人的,也是那名老者。

刀绝起身,缓缓行至鹑衣老者身边,沉声道:“这位老哥,不知你笑的什么?”

他既高且壮,此时站在鹑衣老者身后,就仿佛一座巨山挡住了照射进来的阳光,将鹑衣老者笼罩进了他在影子里。

一股压迫的气势油然而生。

那名鹑衣老者显是没被刀绝的气势吓到,缓缓站起身来,朗声道:“我笑你们蚂蚁吹萧,好大的口气。”

刀绝横眉立目,立时变了脸色,似要发怒,却被剑绝一个眼神制止了。

剑绝也起身,来到鹑衣老者面前,“哦”了一声,语带不屑道:“能瞧不起我们兄弟二人的,也该有些斤两。老哥是何方神圣?”

鹑衣老者摇头,道:“我嘛,江湖上一根‘老油条’,微不足道,哪敢瞧不起二位。只不过,除我之外,这里并非没有别人,二位口气太大,不怕闪了舌头吗?”

剑绝、刀绝先对视了一眼,后目光仔细扫过棚内众人,却没识得出什么高人。

鹑衣老者笑道:“你二位潜心修刀练剑,有眼无珠也是情有可原......”,听到对方骂自己‘有眼无珠’,刀绝、剑绝眼中杀气弥漫,几乎就要拔出刀剑来教训这名鹑衣老者,却又隐隐觉得他不简单,终于还是强压怒火,按捺了下去。

“......老汉我却不同”,对于双绝道人散发出的杀气,鹑衣老者混然不觉,继续道:“我混迹江湖这许多年,专攻识人,所以,别的本事没有,人还是识得几个的。”

他向同桌的另三人拱了拱手,道:“这三位想必是以用毒著称的‘岭南三蝎’吧。”

一直埋头喝茶的三人听言才抬起头来,微微点了点头,算作承认。

这三人均年过三旬,坐在上手之人模样文弱,书生打扮;坐在左手之人脸部痴肥,商贾打扮;坐在右手之人体格强壮,拳师打扮。

鹑衣老者继续道:“‘毒笔书生’宋秀才,‘毒舌灿花’狄员外,‘毒手尊拳’方拳师,无论哪一位的名头都要比‘双绝道人’高上一截吧?”

双绝道人愣了愣,不见回答。

料想那老者所言不虚。

鹑衣老者又一指那正在女里女气地吃着花生的汉子,道:“如果我没看错,这位就是‘金枪豪客’祝玉树了。他手中一杆金枪神鬼莫测,变化无常,在江湖上已可列入一流高手之列。论名号,当可与‘岭南三蝎’相媲。”说罢,拱手向那人微微施礼。

祝玉树一边嚼着花生,一边撇了鹑衣老者一眼,道:“老头儿,你知道的真算不少。”

他偌大的个头,声音却腼腆、尖细的仿佛稚嫩的小公鸭一般,令得在场众人几乎要哑然失笑。不过,他们大多见惯了风浪,虽觉离奇倒也不会真的表露出来,替自己惹麻烦。

鹑衣老者又手指全身裹在一件黑色披风内,瞧不出男女的瘦小之人,道:“这一位的名头诸位都比不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毒笔书生’宋秀才放下茶碗,淡淡道:“你不说出来,怎知我比不了?”

他一向心高气傲,若非这鹑衣老者抢了先,他已准备暗中出手,教训一下目中无人的‘双绝道人’了,现下又怎甘心不明不白的再被别人比下去。

鹑衣老者叹了口气,轻声慢吟道:“黄泉无常识人身,鬼手虚无看影灯。”

在场之人除了不明所以的江紫台外,全都身躯一震。

宋秀才的声音有些发虚,道:“他是‘鬼手虚无’?”

鹑衣老者点了点头。

蜷缩在长凳上的‘鬼手虚无’鬼气森森的没有半点动静,好像那件披风已将他同这个世界隔绝开来,周遭的一切根本同他无关一般。

宋秀才没再开口说话。

他虽然心高气傲,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这人,或者说这鬼,他的确比不了。

鹑衣老者说完坐回座位上,自言自语含糊道:“大家来这里的目的不过两样,不是这样,便是那样,倒不如合力一处方便行事。”

双绝道人、岭南三蝎也是心中有意,相互间眼光接洽,只差个先说话的人。

江紫台一直笑盈盈地听着鹑衣老者介绍,此时插嘴道:“老先生,‘鬼手虚无’已经来了,那公不离婆,秤不离砣的‘黄泉无常’只怕也不远了吧?”

鹑衣老者先是怔了怔,紧接着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这笑声不但如洪钟在耳边敲响,令人耳鼓剧痛,而且连棚内的桌椅也渐渐随之微微震颤起来,可见其功力极其深厚。

鹑衣老者笑道:“瞧不出你小子精滑得很,我便是‘黄泉无常’。”

双绝道人以及岭南三蝎都惊愕不已,此刻方知面前之人就是一直深藏不露的‘黄泉无常’。双绝道人更是庆幸适才不曾出手教训他,不然被教训的只能是他们自己。

‘黄泉无常’目光犀利射向江紫台,道:“江兄弟,你能利用‘双绝道人’激出我们的身份,莫非是深藏不露?”

江紫台摇头道:“我一心向往江湖,诸位英雄的名号已是耳熟能详,但今日见面,却只识出了‘双绝道人’,惭愧惭愧。”

鹑衣老者微微皱眉道:“我怕你扮猪吃老虎。”

江紫台苦笑道:“若当真是老虎,又岂是扮个猪就能吃到嘴的?”

鹑衣老者仔细瞧了瞧那张诚恳的娃娃脸,心道:此人面生,确非江湖上混的,想是如他所言,新入道的。

他号称‘黄泉无常识人身’,虽不能说识遍江湖客,但在识人方面也有其过人之处,此刻瞧不出江紫台有什么破绽,便不再多疑了。

江紫台又道:“无常先生可知那位贵公子是什么来路?”

黄泉无常摇头皱眉道:“不知。”

厉害的角色,大家不敢惹,就下意识地敬而远之;瞧不出深浅的角色,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大家也是不愿轻易招惹的。

江紫台道:“门口树下蹲着的那人呢?”

黄泉无常摇了摇头,道:“那人不好惹,最好离他远些。”

江紫台“哦”了一声道:“为何?”

黄泉无常道:“因为他是最擅长火器的‘霹雳火印”重阔海。”

他看了眼棚外大树下醒目的一团苍苍白发,又道:“火是不能惹的,惹火必然烧身,连我这活够了岁数之人,也不愿随便招惹他。”

江紫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忽然,茶棚外传入一名女子婉转动听的歌声,曲调雅韵悠扬,歌词情致缠绵,仿佛在对阔别多年的情郎,述说缠绕心头的相思。因为距离很远,这歌声听起来忽明忽灭,忽聚忽散。可越是这样,别人反而越心生渴望。

下一瞬,那歌声竟突兀地近在咫尺了。

一名白衣女子飘飘然迈入茶棚,在门口略略站定,娇喉中的歌声渐渐止住了。

可江紫台仍觉余音绕梁,袅袅盈耳,短时间内还没法从那勾人心神的流莺绾曲里回过神来。

乍看这白衣女子,模样端庄,秾而不艳,美而不佻,很有些大家闺秀的气质,可再仔细瞧她的一双眼睛,却偏带着股说不出的妖治媚荡,不免又让人暗暗感觉她不是个正经女子。

黄泉无常到底是老江湖,并没被刚才的歌声迷惑。他见这名白衣女子瞬间前身形尚远,瞬间后已到身前,在暗赞她轻功十分了得的同时,也在搜肠刮肚地想辨识出她的真实身份,可惜却是徒劳无功。

白衣女子的目光扫过棚内所有人,最后落在了那名贵公子打扮的人身上。二人眼神相汇,那贵公子似有几分畏缩地转过头去想避开。

白衣女子走上前,道:“公子好,奴家姓梅,单名一个初字。”

那贵公子见这女子上来就自报姓名,想是避无可避,只得怯笑道:“小生姓唐名丁,梅初姑娘有何事?”

梅初笑得有些羞涩,道:“奴家不喜与男人同桌,想请唐公子移驾别桌,将此处留与奴家一人。”

唐丁瞧了瞧左边桌上的“金枪豪客”,又看了看右边桌上的“鬼手虚无”,心生畏惧,却又不甘表露,只得愁眉苦脸,道:“这......恐怕难办了。”

梅初见他犹豫,媚笑间眼波转动,唇齿轻启。

唐丁两眼发直,只觉她这一笑勾动心弦,销魂蚀骨,心底立时生出哪怕为她死了,都无怨无悔之情,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怕不怕?冲动之下,他断然站起身,道:“梅姑娘,请坐。”

梅初道了声谢,娉娉袅袅地坐了下去。

黄泉无常看在眼里,心道:这梅初轻功超绝,现下的幻术媚功,也是随处使来得心应手,不知是什么角色,须得小心提防才好。

唐丁走到‘金枪豪客’祝玉树的桌边时才醒悟过来,却已不及后悔了。他陪了个礼道:“祝兄,请了。”说完后,特意站着等了一会儿,不见对方提出反对,才放下一颗心,撩袍准备在祝玉树对面坐下。

谁知没等他屁股沾上长凳,“啪”的一声巨响,原本竖在祝玉树身边的那杆金枪不知怎地已横在了桌面上。

唐丁惊愕之下僵在当场,一动也不敢动,只保持着坐不象坐,站不象站,蹶着屁股的姿势。他目露乞怜之色,四下观望,指望有人能替他说上两句。

可没人替他说话,包括那位霸占了他桌子的梅初姑娘。

当然,梅初姑娘和别人不同,并非置之不理,而是在他的目光投射过来时,还给他一个浅浅的媚笑。

江紫台见状,有些同情,站起身想上去打个圆场,黄泉无常却先一步拦住他,道:“江兄弟,人在江湖,第一大忌便是‘多管闲事’,你何苦趟这趟浑水?”

他早想摸一摸这唐公子的底,但苦于没有机会,现在有祝玉树代劳,自然求之不得,怎肯让江紫台坏了好事。

江紫台只得坐回凳上,袖手旁观。

唐丁见无人上来帮腔,缓缓站起身来,小心道:“难道祝兄介意有人同桌?”

祝玉树剥花生衣的手停了停,道:“不是。”那小公鸭般的嗓音令听者着实难受。

唐丁皱眉道:“既是这样,那么小弟便可以坐下了?”

祝玉树将一颗花生以兰花指状放在舌头上,边嚼边道:“不可以。”

唐丁为难道:“祝兄这么说,小弟却是不懂了。”

祝玉树抬起脸来,凶狠笑道:“你长得太丑,老子讨厌和长得丑的人同桌。”转头,他瞟了一眼邻桌的梅初,□道:“她长的够美,你滚回去,让她过来坐。”

黄泉无常暗想,早听闻这‘金枪豪客’极其好色,不论男女,只要长得漂亮且被他看上,就不得善终,另有传

言此人身背好几桩奸杀良女的命案,现下看来极可能是真的了。

唐丁愣住了。

梅初却笑了。

她一面伸手抚鬓,尽显无限风情,一面站起身,向祝玉树这边走来,说道:“难得祝公子看得起奴家,只是男女有别,不堪同坐一桌。”

祝玉树站起身,哈哈大笑道:“老子是混江湖的,你也是混江湖的,有什么堪不堪的?来来来,到老子这儿来坐,你我亲近亲近。”说完,跃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抄梅初的腰肢。

一旁观看的江紫台心生不平,挺身喝道:“光天华日之下,你要做什么?”

祝玉树收了手,瞧向江紫台道:“做什么?老子要请这位美人喝杯茶。”

若放在别人,心知对方武功高强,自己又绝非敌手,总难免气短,但江紫台却更上前一步,道:“你最好莫做龌龊之事。”

祝玉树不屑道:“这么说,你有本事阻止老子?”

江紫台意气道:“我没有,但在座这许多英雄,总有人有。”

祝玉树‘哼哼’了两声,道:“也许他们都瞎了,瞧不见,只有你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江紫台四下看去,包括离他最近的“双绝道人”在内,所有人都象看热闹一样,的确瞧不出一丝想上前相助的意图。

他一咬牙,道:“他们瞧不见不打紧,我瞧见了便不能不管。”

祝玉树那双凶眼上上下下地刮了江紫台一遍,后者只觉浑身汗毛倒竖,极不自在。

忽然,祝玉树嘻嘻笑着向江紫台走来,道:“要不这样,江小哥你来代替这位美人,只要有美人陪,是男是女,老子倒不是很介意。”

江紫台怔住了。

他哪里知道祝玉树是这样的禽兽。

梅初轻轻瞟了眼江紫台,冲他淡淡一笑。

这笑与她之前的媚笑大为不同,很轻很淡,很素很雅,很随意,若是一不留神,几乎瞧不出那是笑。

江紫台刚想说什么,梅初已呼唤祝玉树,道:“祝公子还不备茶?奴家口渴得紧了”

祝玉树立即转向她而去,道:“美人不急,老子这就来了。”

梅初见他转来,笑道:“祝公子说话一口一个‘老子’,莫非怕别人不知道你是男人?”

祝玉树笑道:“是不是男人,等下我们一同出去,寻个无人的野地,你就知道了。”

梅初又掩口笑道:“不过也是,若瞧祝公子刚才吃花生,翘小指的模样,奴家的确分不清你是不是男人。”

祝玉树面色一寒,心生不悦道:“你这婆娘,敢取笑老子?”

梅初忽尔眉头微皱,手抚胸口,似真非真道:“刚才赶路赶得急了,奴家这里好痛。”

祝玉树双眼淫光闪烁,立时忘了刚才的不悦,一边伸出双手,向她胸口摸去,一边道:“这里痛?让老子来给你揉揉。”

这二人的言语仿若调情一般,让周围众人大开眼界,更让江紫台心生疑惑。

他实在不明白,眼前形容如此美好的梅姑娘,怎会和这无耻淫贼祝玉树勾三搭四?

就在这时,祝玉树的双手已伸至梅初的胸前,同时色迷迷的两眼粘在了梅初的脸上。

梅初似乎并不介意,仍旧笑靥若花,眼光媚浪。

她的笑容里,有一种特别的感觉,意味深长;她的眼光中,更有一种奇异的光华,闪动不止。

祝玉树盯着那双眼睛,只觉得面前的美娘子媚态万千,顿感失神,难以自已。

猛然间,他突然意识到,这恐怕是自己着了梅初的道儿了。

毕竟,刚才她的一段小曲儿,就已有迷魂夺魄的功力,想来这眼神的威力必定更为强大。

刹那间,祝玉树猛然惊醒,可饶是如此,也为时已晚了。

只见,梅初的一双纤纤玉手已齐齐拍出,直拍在他的胸口处。

说来好笑,此前他本想去触梅初的胸口,现下却反被梅初拍上了自己的胸口。

顿时,祝玉树闷哼一声,人被打得飞退出去,一口鲜血忍不住就喷将了出来,沾上胸口处的衣襟,霎时间宛如点点桃花。

这一下双掌齐拍,简直比十几把铁锤同时击到还要厉害。

稀里哗啦地一阵乱响后,祝玉树偌大的身躯轰然倒下,撞歪了桌椅,翻到了杯盘。

好不容易,他从地上勉强半坐起来,瞧见自己的金枪恰好跌落在身旁。

一把抄起金枪,祝玉树翻身而起,一双凶睛像是要喷出火来一样,恶狠狠地紧盯着梅初,口中连着血水,怒吼道:“好你个贼婆娘!”

他的双手紧握住那杆金枪,枪尖直对着梅初。

梅初也已变了脸色,面罩寒霜,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雪亮的银剪,横在胸前。

她没有趁胜追击,而是立于一旁,道:“你只要动枪,我便让你变太监。”

祝玉树睚眦欲裂,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又啐了口血吐沫,骂道:“贼婆娘竟然下此毒手,我定要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上一页目录+书签下一页

推荐小说

  1. [古代言情] 丧尸王幼崽装乖指南【完结】
  2. [古代言情] 你成功引起了朕的注意【完结番外】
  3. [古代言情] 开甜品铺子养夫郎【完结】
  4. [古代言情] 原来我是鲛人【完结】
  5. [古代言情] 带着基建游戏变成猫【完结】
  6. [古代言情] 每天醒来徒弟都换人【完结番外】
  7. [古代言情] 捡个失忆仙君当乖徒[重生]【完结】
  8. [古代言情] 皇后有千张面孔【完结】
  9. [古代言情] 当以国士报君王【完结番外】
  10. [古代言情] 读心:重生的狐狸崽被各界抢着宠【完结】
  11. [古代言情] 前进者高歌自由【完结】
  12. [古代言情] 命运来信[西幻]【完结】
  13. [古代言情] 小熊猫抱上金大腿啦【完结】
  14. [古代言情] 重生后病弱摄政王只想追夫【完结番外】
  15. [古代言情] 小魅魔饲养手册【完结】
  16. [古代言情] 兔兔假孕280天【完结】
  17. [古代言情] 听说那个Omega是个神经病【完结】
  18. [古代言情] 图谋不轨:病娇徒弟别过来【完结番外】
  19. [古代言情] 暗卫他退休去种田了【完结番外】
  20. [古代言情] 今朝如旧【完结】
  21. [古代言情] 剧情总在安排我惨死【完结】
  22. [古代言情] 岛主的旅行日记【完结】
  23. [古代言情] 成为虫族那些事【完结】
  24. [古代言情] 国师竟是顶流主播【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