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棠返身坐回椅子上。
既然有凌寒寻自请揽事,那他就不管了,当个甩手掌柜也不错。
只是……
屋里的几个人,看着凌寒寻蹲下身子,跟景玉华低声说了些什么。
之后,景玉华身躯一颤,竟然吓得直接瘫坐在地上了,脸色苍白。
明棠挑眉。
【你跟她说了什么?竟然把她吓成这样。】
就站在景玉华身边的摇星,依稀听见了一两句,脸色也呆滞了一瞬。
这让明棠等人更好奇了。
凌寒寻在心里回那边坐着的人。
[你不必知道,脏。]
【……】
凌寒寻站起身,返回桌边挨着明棠坐下,拿了一条干净的帕子,随意擦手指。
屋子里安静下来,那边地上跪着的女人,连哭都不敢哭了。
阮云华等人脸上都有些疑惑,难道不用问了?
下一瞬,景玉华就嗓音发颤的全说了。
“是,是有另一个王府的世子,他,他跟我说,太后病重,脑子糊涂,平时最疼爱的就是世子您,让我多陪陪太后。”
“太后心善,我,我要什么她都给我……”
“帕子也是那个世子给的,他说过些日子皇室有开春赛马游园会,到时候后宫娘娘们和官员夫人都会参加聚会,让,让我拿着去,我瞧帕子好看,便,便留下了。”
景玉华一番话说完,明棠等人才恍然大悟。
原来背后是有人指点的啊,赊首饰,偷帕子。
往轻了说,只是让明棠丢脸,往重了说……
敢偷盗皇太后的东西,还哄骗钱财。
太后本来就身体不好,到时候万一直接气出个好歹。
这个罪名,自然不会怪一个外来的侧妃,而是会怪到明棠父子头上。
桌上几人对视一眼,都能想到这背后的惊险。
还好误打误撞发现的早。
明棠轻笑一声,问:“是什么人,哪个王府的世子?淮山王府的?”
“不,不是。”景玉华摇摇头,胆怯的把视线落在另一个人身上,“王爷,妾身要是说了,您……”
凌寒寻没接她的话,只当听不见。
明棠瞥了身边人一眼,这人到底说了什么,能把人吓成这样?
他不耐的看了景玉华一眼:“你说不说?你只怕他,可知本世子的手段也不比他少,再不说就把你卖青楼接客去,这段时间吃我的住我的,还骗我皇祖母的钱,你也该还还账了。”
“……”
凌寒寻挑眉看他,突然勾唇笑了。
明棠用手肘戳他:“你笑什么?”
【你跟她说的什么?】
[犒赏三军。]
“……”
他俩的心思还真是一样的下流无耻。
那边的景玉华,最后哆哆嗦嗦说了个让明棠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人。
“那个世子是北楚王府的,叫……北盛嘉。”
“哦。”明棠点点头,跟阮云华对视一眼,嗤笑出声:“能干出这么没脑子的蠢事,除了北盛嘉,也没有旁人了。”
北楚王是明棠的三皇伯,膝下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就是北盛嘉。
长的矮小瘦弱,却自诩为大丈夫,小聪明不少,就是做事跟他爹一样傻哔。
虎头蛇尾,瞻前不顾后的。
就比如此次劣质的栽赃陷害手段。
如果是明棠,绝不会叫人知道是他做的,能撇的干干净净。
“招月,带人把她房间搜了,钱财首饰收回,她从南越国带来的人,丫鬟全都送城外庄子里种地去,侍卫废一手一脚,也送庄子里饲养牲口去。”
“还有,吃了我狗娇娇的那几个,胆大包天,以后定还要惹是生非,不必给他们留命了。”
“是!”招月应声而退。
摇星指了指地上的女人:“世子,这个侧妃怎么办?”
“放话出去,侧妃水土不服,在王府暴毙身亡。”
“是。”
最后,明棠看着地上吓得瑟瑟发抖的人。
“亏的你蠢,没有让事情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放心吧,本世子留你一命。”
“啊,多,多谢世子,妾身往后一定尽心侍奉世子……”
景玉华连忙跪直了磕头。
“侍奉我?那就不必了,你去侍奉我母妃吧,她的祠庵缺个添油扫烛的人,以后你不是南越公主,你只是我府上送出去的小尼姑。”
“……”
“我母妃的祠庵在城外灵云寺里,景玉华,下半辈子,你就跟青灯古佛为伴吧。”
等什么时候能收收做白日梦的心了,彻底安生下来,再放她离开。
明棠这会儿是吓唬她,毕竟只是蠢了些,罪不至死。
景玉华欲哭无泪,正要求饶,可一抬头就看见了桌边坐着的紫袍男人。
被对方的凉薄眸色一吓,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明棠不想多看这个女人,挥了挥手。
摇星把人拎着胳膊,就这么拽走了。
屋里终于安静下来。
——
接下来的时间,一直到吃饭前,四个人都在商量怎么通过皇帝给出的‘关卡’。
不见血刃,扳倒北楚王和淮山王。
这件事说好办也好办,说不好办也不好办。
明棠明白皇帝的意思。
无非是不想看到手足相残的血腥场面,人可以杀,但得师出有名,论罪当罚。
只是巧了。
这两个王爷身上,找功德难,找罪过……
那是一搂一箩筐!
预计三个月之内,就能肃清前路,送明棠继位。
最后,阮云华说。
“旁的事都好办,只是一点,淮山王手里有兵权,大军二十万都归他调动,所以,轻易不能动他。”
这一点,明棠和凌寒寻早就想到了,也都心里有数。
“放心吧,到时候我让他自己乖乖把兵权交回来。”
凌寒寻视线落在桌面的帕子上,鸾凤和鸣。
他指了指帕子:“这是个好东西,既然都已经被人偷出来了,那就别浪费。”
阮云华问:“王爷的意思是,谁偷的就还送给谁,让他自食恶果?”
凌寒寻笑了笑,没有说话。
明棠也跟着看那块儿帕子,嘶了一声:“等等,你们说,要是北盛嘉偷出来的帕子,最后在淮山王府找到了,那……”
好手段!
阮云华一拍手掌,眸子都亮了:“那以淮山王吃不了亏的性子,一定会记恨北楚王,随时准备报复回去。”
到时候,他们只需坐观狗咬狗,伺机出手。
……
聊完正事,时间也快正午了。
明棠叫人在海棠居前厅里摆了个宴席,算是庆贺新春。
宫里的宴席是应酬,此刻的新春宴席,才是属于他们自己人的。
——
这顿午饭吃的极为热闹。
宴席上多了个小娃娃的存在,让阮团子欢喜极了,恨不得每分每秒都不跟狼崽分开。
小娃娃嘴也甜,一口一个‘团团哥哥’,喊的阮团子心花怒放。
这还是这辈子头一回,有人问他喊哥哥。
于是,狼姆就一脸无奈的看着阮团子给狼崽剔肉,吹汤,劝阻几次拦不住,也就不管了。
最后形成狼姆喂阮团子,阮团子再喂狼崽,这样一个流水线模式。
另一边坐着的,是明棠和阮云华他们。
宴席座椅是左右两排,每人一个单桌,盘腿坐在地上的正式宴席。
只是狼姆和阮团子他们几个偏要凑在一起,没什么礼仪。
自然,也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讲究礼仪。
明棠他们这边,坐的还是端正的,不时说说话,举举酒杯。
饮酒都十分克制,毕竟一会儿还得进宫。
明棠一边享受有人剥虾喂来,一边眯眼看着对面的两人。
沈乐安正剥了虾,放在阮云华的盘子里。
中间某一次,沈乐安小心翼翼尝试着想学凌寒寻,直接就着手喂。
但他递过去的手,却被一只碗挡了下来。
阮云华跟他说:“放这里吧。”
就算是拒绝了他的投喂。
沈乐安脸色不变,依旧是浅笑着的,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这一幕就刚好被明棠看见。
明棠想了想,问:“乐安,在侯府住了两天,感觉怎么样?要不你来我王府里住吧。”
“啊。”沈乐安一愣,下意识转头看身边人,“侯爷觉得呢?”
“住哪都行,你自己决定。”
阮云华一脸无所谓,夹起别的菜放嘴里。
明棠极其看不惯阮大这个模样,狠狠嚼着嘴里的虾肉。
【拽个屁啊,他还摆起谱来了。】
[嗯?]
凌寒寻正在剥虾,没注意到那一幕,但依稀能猜出身边人说的是谁。
明棠看着对面那个白衣少年,对方脸上有些失落,但还是有拒绝之色。
沈乐安正要拒绝:“世子,不……”
明棠直接打断,没让人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沈乐安,你爹让你跟我来皇城,是来建功立业的,你一直住侯府不合适吧,我给你个官职,你明天干活去,不要老待他身边。”
老这么惯着阮云华,容易出力不讨好。
沈乐安目光跟对面的世子对视一瞬,也当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心底涌入一股暖流,但他还是摇了摇头。
“世子,我是小地方出来的人,跟在侯爷身边学学做生意即可,无心入仕途,也不求建功立业,我打算再等等……就回家了。”
“回家?”阮云华终于扭头看人。
那边的明棠放下心来。
沈乐安也不是个一味逆来顺受的小可怜,人家心里有数,看来是他想多了。
“也好,回家的时候说一声,我送你。”
“多谢世子。”沈乐安笑了笑。
他原本是想回水坎城变卖家产,带着父亲来皇城安居。
但是今天看到过对面两人的相处之后,他才猛地意识到。
自己跟身边人的关系里,没有爱。
他有些倦了。
不如先回家住一段时间,陪陪父亲,让头脑冷静冷静吧。
这段时间以来,他和身边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大脑一直都是发热兴奋的。
毕竟是自己喜欢了三年的人,终于跟自己亲近了。
这让他兴奋到每天大脑都是晕乎乎的。
直到今天才觉得。
现在这个‘卑微求爱’的人,根本不是他自己,不是沈乐安。
不是那个在水坎城里,行侠仗义,舍身为民的沈小公子。
他不想留在这里了,至于回不回来,以后再说。
不过,如果某人会挽留他的话,那就……
沈乐安低着头,缓慢的吃着白米饭。
身边一道嗓音,打断了他有些悲伤难过的思绪。
“你要回家?为什么没有跟我商量过。”
“……”
沈乐安愣愣抬头,这才发现宴席已经结束。
世子和镇南王爷他们,已经去后面洗漱,不在这里了。
身边是早已放下碗筷,把手肘支在桌子上的阮侯爷。
阮云华脸色不算好,语气也很生硬,别扭。
甚至皱眉,对眼前这个动不动就走神的人,有些不满。
他又问了一遍:“你要回家这件事,为什么没有跟我商量?”
“为什么要跟你商量……”沈乐安察觉对方的语气,心里有些委屈,垂着眼皮问:“你……你是我的,什么人呢? ”
短短一个问题,他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问出来的。
随后就竖着耳朵,很仔细的想听对方回答。
“……”
可是对方没有。
身边这个刚才问他话的人,只是定定的看他几秒。
然后站起身,走了。
走了。
“为什么呢。”
沈乐安看着自己的手指,上面还有剥虾时,划破皮的痕迹,没有出血,只是有些红。
他喃喃低语。
“这个问题,是……很难回答么。”
他在对方眼里,到底算什么人呢。
——
几个人是一起进宫的。
而沈乐安以及金兰她们,一起留在王府里。
毕竟一无名头,二没官职,不好进宫参加宫宴。
进宫的马车里,明棠,阮云华,凌寒寻,三人坐一辆马车。
狼姆带着狼崽和阮团子,在后面那辆马车里。
……
此刻。
明棠看着一脸不高兴的阮云华。
先是翻了个白眼,又嗤笑一声,抬脚踢了踢对方的靴子。
“喂,你黑着个脸干什么,谁敢惹您这位尊贵无比的阮大侯爷啊。”
“……”
阮云华这会儿没什么心情跟人逗闷子,只恹恹的掀起眼皮瞄了一眼,自己挪了挪脚。
“你又阴阳怪气什么,我哪儿惹你了,你还鼓动他离开侯府。”
“哦?你还能看出来我在鼓动他离开侯府啊?”
明棠又翻了个白眼。
阮云华欲言又止,最后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但他不说,明棠有些话却不能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