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只羡鸳鸯不羡仙。◎

  不知太白金星是怎么跟天庭斡旋的。总之,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季桃等人是两年后才收到天庭的旨意的。

  他们带上了哟哟白白, 还有百花羞公主的两个孩子一起去的花果山。那群猴子们跟小金乌、杨婵都是熟人了, 故而非常欢迎他们的到来。

  处理好了杨婵他们的事情, 季桃也赶紧去汤谷找老金乌了。

  见到季桃,一向严肃的天神脸上却露出了些失落的神情来, 他说道:“我找遍了四海八荒,也没找到你父母的下落,只怕……”

  季桃虽然也有些失落,但是她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 倒是更在意太白金星说的老金乌寿元降至一事。她说道:“老金乌前辈,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虽然我没有见过他们, 但在您的口中得知了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我心中已是十分感激。这些年来,您走遍四海八荒, 这份情义, 晚辈铭记在心, 永世不忘。”

  老金乌不再多话, 寻找故友乃是他毕生所愿,只是如今怕是要带着遗憾湮灭于世间了。

  季桃站在他的身边,她并不认为老金乌都找不到的人自己能找到,心中亦是感伤。

  季桃陪老金乌在汤谷待了半个多时辰方才离开。

  离开后,季桃直接去找了孙悟空等人。这两年的时间,季桃虽大多时候呆在华山,但也是时不时去找孙悟空等人的。几人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如今终于到了灵山。季桃因佛门不喜,所以没有跟他们同去,只在灵山脚下等候。

  也不知过了多久,季桃正无聊,却见不远处走来一位胖嘟嘟的仙童,两人一对视,那仙童倒是先愣住了:“这位小姑娘,你在此处作甚?”

  “小仙童,我是在等我师父师公们。”

  那小仙童又问:“你的师父师公是谁啊?”

  季桃笑道:“我师公是从东土大唐前来取经的圣僧。我师父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

  “原是他们勒。”小仙童眼睛一亮,“听说他们今日到灵山,我正是特意赶来去看他们的。只是,小姑娘你既然是他们的徒孙徒弟,怎么不跟着一起去?反是在这里等候?”

  “师公师父他们已经上山许久了,小仙童若是要去看,现在就上山吧。”季桃轻笑,“我就不去了,在这里等着就好。”

  “阿弥陀佛。”仙童念了一声佛号,“我也去不了大殿,我就在外面偷偷看。小姑娘,你这此处等着岂不无聊,不如随我同去?”

  季桃心中暗道,师公师父去了许久,也不知道是不是生出变故,既然不进大殿,不如就跟这小仙童一起去。这么想着,季桃也就欣然应下了小仙童的邀请。两人一道上路,季桃才问这仙童的身份。

  小仙童说道:“说起来你师公还是我的二师兄呢。师父收下我的时候,二师兄已经不在西天了,所以我从未见过他。但关于他和他大徒弟孙悟空的传闻,我却是时常听到。”

  小仙童又说自己本是南赡部洲还要往南的地方的一只蜜獾,被佛祖收为弟子后,佛祖给他起了法号名叫不獾。说起来这不獾还是自己的师叔公,好在他似乎并不在意身份,倒也没让季桃喊他。季桃再一想,佛门普度众生倒也名不虚传,之所以这么不待见自己,想是因为自己跟魔祖帝鸿的渊源吧。

  于是,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很快就到了灵山大殿之外。这不獾许是年纪最小,最是淘气,竟在大殿的顶部挖了个洞孔,平素就用瓦片遮盖。此刻两人就透过这个洞孔朝内看去。

  但见大殿之上,正首处如来端坐,四周千万万佛或立或卧,大殿中央则站在唐三藏师徒五人。殿上无人说话,纵然是在大殿房檐之上,季桃也感觉到大殿内的气氛有些压抑。

  “怪哉,他们怎么都不说话?”不獾低声私语。

  季桃有些担忧,却不敢和不獾一样开口说话。

  半晌,只听殿中传来如来慈悲的声音:“悟空,你可想好了?你可是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才走到灵山,若是你愿意,你就是西天的斗战胜佛。你果真只要回去你的花果山,做你的妖王?”

  “佛祖,我老孙是只山野间的野猴子,不懂规矩惯了,护送师父来西天取经也是赎大闹天宫的过错,从未想过再得什么封赏。”

  孙悟空谦逊地说着,引的猪八戒几人频频侧目。

  首位上的如来佛祖更是笑的慈悲,与众佛说道:“你们看看,这个贫嘴的猴子。一面说自己不懂规矩,一面倒是谦虚恭谨的很。”

  “世尊,我此前去五指山宣旨,悟空的确是这般说辞。”观音大士出列,“悟空如今取下了紧箍,却比之前要谦逊许多,金蝉子功不可没。”

  已然恢复金蝉子记忆的唐三藏念了一声佛号,对孙悟空还如从前一般亲近:“悟空本性本就不坏,倒也不是贫僧的功劳。”

  大殿上氛围融洽,观音大士笑着笑着却说道:“只是……”

  她转身看着孙悟空,说道:“悟空,你那徒儿季桃,你可知道她的身份?”

  观音妙目扫过屋檐,季桃心中咯噔一下,心知藏在这里是躲不了任何一名佛祖的法眼的。只是她这个时候忽然提起自己的身份来,又是何用意?

  孙悟空说道:“观音菩萨,我那徒儿陪伴我五百多年,她的身份我知道的一清二楚。”

  孙悟空心中一喜,知道观音这是同意了,忙谢道:“一路走来,种种多亏菩萨相助,老孙感恩不尽。至于为非作歹,这么多年来,菩萨也是看在眼底,桃儿是个心善的,不论身份如何,绝不会行歹事。”

  “你这猴儿。”如来世尊笑道,“你既不愿做我西天的佛,要回花果山做你的妖,那便带着你的徒儿回花果山吧。”

  孙悟空露出笑容来,谢了诸佛,又与留下来继续接受封赏的唐三藏几人道了别,然后才出了灵山大殿,一到殿外,他便对屋檐上的季桃喊道:“桃儿,还不过来?”

  ·

  却说唐三藏受封旃檀功德佛、猪八戒为净坛使者、沙悟净为金身罗汉、敖烈为八部天龙,四人带着从灵山求来的真经重新踏上了东归的路,这次老龟不曾戏弄他们,几人又有法力在身,一路上与旧友相聚,互通消息,倒是极为顺畅。

  天下众妖也听闻了消息,莫说唐僧肉了,此刻是对四位大佛避之不及。

  不多日,几人就来到了女儿国。猪八戒本以为唐三藏会避开女儿国,谁知他表现的却毫无异样,拜见了女王,不管那貌若天仙的国王如何含情脉脉地对他,他始终都是那温润如玉的模样。

  一日后,几人辞别女王,女王也只说日后为旃檀功德佛立祠,晨昏上香拜佛。

  旃檀功德佛含笑辞别,再无上次离开时那般的心绪不宁。

  月余功夫,四人就回到了大唐,见了大唐皇帝,献上经书,再去花果山见孙悟空等人已是十日后的事情了。

  猪八戒私下对季桃说:“小桃,你说奇怪不奇怪?师父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将女儿国的事情跟她说了,然后感叹道,“有了金蝉子的记忆,成佛后的师父好像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了。”

  看着那边和孙悟空、甚至是花果山的猴子们都言谈甚欢的唐三藏,季桃并不认同猪八戒的话,思忖片刻,她说道:“你还记得那次从女儿国离开,出现了两个师公的事情吗?”

  “自然是记得。”

  “嗯。”季桃说,“那日之后,师公便有些变化了。”

  或许那日消散的正是唐三藏心中的欲念。他在女儿国是动了心的。

  或许那所谓的“先天混世妖怪”就是佛的欲念。

  季桃也不确定,只是这么一番揣测。

  “桃儿,去跟三圣母要些好酒来,我们今日不醉不归。”那厢孙悟空喊她。

  季桃忙应下了。

  唐三藏是不能喝酒的,做凡人的时候就不喝,何况如今成了佛。可猪八戒他们却是不戒果酒的。

  ·

  小金乌去当值了,家中只有杨婵和几个徒弟在,季桃让白白去灌江口将杨戬全家请来,又让呦呦去汤谷将大金乌也请来。这边跟杨婵要了一些桃花酒,顺便把他们师徒几人也请去了山上。听到唐三藏几人成佛回来了,杨婵也十分开心,说道:“圣僧……不,旃檀功德佛师徒历经艰辛,如今总算是修得正果。”

  季桃感叹一声,说:“是啊,这一路走来,实是不易。只是……我师父却因为我,放弃了成佛的机会。”

  “齐天大圣的名头可比斗战胜佛的名头要响亮。更何况,大圣自己也想做花果山的妖王,而不是天上的斗战佛。西天那边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倒是让我有些惊讶。”杨婵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笑道,“倒是你……怎么还喊大圣师父?”

  前些日子,她和小金乌偶然散步到花果山上,却远远看见一株桃树下,季桃师徒相拥的画面。

  季桃脸上果然一红,只说:“还看师……他的意思。”

  二人相视一眼,随后都是笑了起来。杨婵说:“凡间那句诗怎么念的?”

  “只羡鸳鸯不羡仙。”

  ·

  到了夜间,小金乌也当值回来了,季桃请来的人也都到了。自她和孙悟空回到了花果山,便常去汤谷找老金乌,只是请他到花果山来却还是头一遭。老金乌许是念着故友的旧情,对季桃格外的宽容,她一请,这天庭都请不动的老神仙竟然也来了。

  与杨戬一家一同前来的,却还有妖皇火重。

  火重本来还想唠叨季桃几句,却是先和老金乌打了个照面,惊讶地说道:“好你个老家伙,我还以为你早就湮灭了。”

  老金乌瞥了他一眼,说道:“我离湮灭也不远了。”

  火重先是一讶,然后又笑道:“哎呀你还真是淡然。不过我跟你说,我们妖族有个好东西,或许可以助你避开这一劫,从此长生不灭于天地间……”

  老金乌也没吃惊,而是说:“不必。”

  他活的太久了,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让他继续留恋了。

  这次倒是轮到火重无语了,他说:“你急着拒绝干嘛?我还没提我的要求呢!再说了,我的要求也不难,只是要跟你认个亲戚……喂!你等等我!”

  看着老金乌朝水帘洞走去,火重在他后面追逐,季桃这才回过神来,也连忙追上去:“前辈三思!”

  等季桃追进水帘洞,就看到老金乌对着水帘洞里桥边的两行字发怔。

  “怎么了?”

  火重摸着下巴,对季桃说:“我也不知道,这老家伙一看到这两行字,就自言自语什么‘原来你在这里’。”

  ·

  “没想到桃儿你父母的一缕魂魄就在水帘洞里。难怪老金乌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你父母的下落。”

  得知了老友的下落,老金乌索性跟火重义结金兰,做了他的亲戚,火重也大方地表示马上带老金乌去北溟海取圣物。故而两人宴后就直接离开了。余下的虽然身份各异,有妖有神有佛,却也不妨碍他们过往的交情。众人喝的酩酊大醉,酒量不好,故而没怎么饮酒的季桃反而与孙悟空没有酒醉。等安置好众人后,两人方到外头散步。

  “此情此景,倒是让我想起了,当初我们带着师公他们一起来花果山的情形来。”

  孙悟空轻轻一笑,与季桃站在桃树下,轻轻拥着她,说道:“等你父母醒来,我就向他们提亲。”

  季桃笑着埋首在他的怀里,说:“可是,我们之前毕竟是师徒关系,也不知道师公他们能不能接受的了……”

  孙悟空摸着她的脑袋,说:“所以,从现在开始,就不要叫我师父了。”

  季桃眉眼含笑,看着孙悟空说:“悟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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