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道祖湮灭后,帝鸿落下了一滴眼泪。◎

  唐三藏和猪八戒两人听闻这边的动静, 赶忙过来询问,一听孙悟空说季桃许是听了佛音要提前晋阶, 连忙说道:“我来给小师侄护法!”唐三藏自然也是睡不下了, 拿了佛经在一旁为季桃祈祷。

  孙悟空不断安慰着季桃,说道:“有师父在,不要害怕。”又扶着她坐到地上。

  季桃虚弱地靠在孙悟空的怀里, 一股身体无法承受的力量在她体内四处乱窜,让她怀疑自己随时都会被这股力量撕成碎片。她对孙悟空道:“师父……如果我度不过去……我想回花果山……”

  孙悟空说道:“不许胡说, 我孙悟空的徒弟不会度不过去的。”

  “师父……我好怕给你丢脸……呜呜……太难受了……”

  “桃儿,你听师父的……”

  “我是天生地养的神猴, 我有长生不死之躯, 太上老君的八卦炉都不能耐我分毫, 区区雷云, 有甚可怕的。乖,有师父在, 不要害怕。”孙悟空却是勾了勾唇, 从身后将季桃抱入怀里。

  季桃轻轻一笑, 眼角流了眼泪出来:“我何德何能……”

  一旁护法的猪八戒看他二人举止过于亲昵, 心中猛地冒出一个想法,只因太过离经叛道,到底还是死死压下了这个想法。

  此刻,紫电已经劈下来,就在要落到季桃身上的时候,天空一道强烈的白光闪过,伴随着一阵清越的鸟鸣,那紫电落在季桃身上的时候,只余下不痛不痒的触感。再看那电光之中,三足金乌仰首清鸣,季桃惊道:“老金乌前辈……”

  老金乌朝她点点头,说:“认真渡劫,我来为你护法!”

  季桃感激地点头——如果有这么多修为高深的前辈为她护法,她还不知好歹地放弃了,那就太对不起他们了。季桃闭上眼睛,用心地引导身体内的灵气。

  很快,第二道闪电劈下。

  ……

  电闪雷鸣,足足三日,最后一道闪电才劈完。

  期间,化斋回来的沙悟净也加入了护法的队伍中,若非要留一人照顾唐三藏,敖烈也会加入护法的队伍里。

  闪电一劈完,附近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灿烂生长。天空更是降下雨露,落在身上,别的人还没什么感觉,唐三藏只觉得疲惫一扫而光,忙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道:“小桃好造化。”

  此时此刻的季桃也感觉到身上所有的静脉被洗涤了一遍,她从孙悟空怀里出来,先对唐三藏几人说道:“师公、师父、几位师叔,多谢你们。”

  “小桃儿,你如今可是比师叔我还要厉害了,以后遇到妖怪,你可要保护好师叔啊。”猪八戒笑呵呵地摸着大肚皮说道。

  季桃笑着回了几句,这才又对老金乌郑重道谢:“前辈,多谢您。”

  老金乌脸色有些苍白,点点头,庄严肃穆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丝笑意,他道:“恭喜你,大乘鬼仙。”

  “老金乌,你今日帮了桃儿,便也是我孙悟空的恩人,往后有什么需要,只管与我说。”孙悟空请他坐下,顺便让季桃也坐下来,“老金乌,你不在汤谷,怎么跑这里来了?”

  老金乌并不介意孙悟空直接喊他,说道:“大圣,我是特意来找小桃的。没想到正好遇到她渡劫。”

  孙悟空哦了一声,问道:“你找桃儿作甚?”

  老金乌笔直地坐在地上,仿佛这里不是荒郊野外,而是他的殿堂,他肃然道:“是为小桃的父母。”说到这里,他定定地看向季桃:“我去了李家村,顺着河流,发现了一处小秘境,那小秘境里有一片桃林,我想带你去确认一遍,是不是你梦里的桃林。”

  季桃听罢,心里有些触动,也有些震惊,不过她对父母的事情也非常感兴趣,因此听老金乌这么说,心里已是一动。她看向孙悟空,还没开口,孙悟空便说:“你如今也有大乘期的修为,又有老金乌陪伴前去,为师并不担心。”

  她又看向唐三藏,唐三藏更是不会阻拦,他笑道:“阿弥陀佛,这是大好事,小桃,你随仙尊早去早回。”

  季桃这才对老金乌道:“老金乌前辈,我有些话要与师父单独说,说完就来找您。”

  老金乌颔首,自是不会阻拦他们师徒谈话。

  师徒两人便起身去寻了个僻静之处,季桃设了一道结界,确定安全后,扑进了孙悟空的怀里,道:“师父,您刚刚是不是受伤了?”

  孙悟空眨眨眼,说:“这点雷电,伤不了我的皮毛。傻丫头,你有什么话,却要单独和我说?”

  季桃两眼含泪,抬眸看着孙悟空,说道:“老金乌前辈曾给我看过一副画,画中人原是魔祖帝鸿。我梦见过我的父亲,他长的和画中的魔祖一模一样,所以,老金乌前辈才会将我父母的事情记挂在心。”

  “原来如此。我道他为何如此关心你的身世。”孙悟空了然道,“你可是害怕自己的身世?”

  “观音菩萨说,佛门不能收我,乌巢禅师又要那样的预言……师父,如果我的身世果真和我想的那样……”季桃咬了咬唇,“师父,魔祖他是个好人,是吗?”

  孙悟空哈哈一笑,狠狠揉了一把季桃的脑袋,说道:“傻丫头,他虽被人尊称魔祖,却和如今的魔不一样。何况,你是你,他是你。纵然你们有什么联系,你永远都是你自己,是我的桃儿。”

  季桃重重点头,她泪眼朦胧地看着孙悟空,然后踮起双足,在孙悟空的嘴角轻轻一吻,将脑袋埋在他的脖颈处:“师父……三日前,雷音寺里,被佛祖消灭的那团黑雾,是不是就是师公的心魔?”

  孙悟空没有否认,只说:“他是如来的二弟子,做了十世好人,若是他也有心魔,满天神佛的面子都挂不住。所以,谛听兽不敢说,谁也不敢说。”

  “师父,是不是真的和二师叔说的一样……师公心里,对女王是动了心的?”季桃双手环住孙悟空的腰,“师父,我想早日取到真经,想你早日还俗。如今的日子,一天天都好似偷来的。”

  孙悟空抱住她,抚着她的后背,道:“不必害怕,有我在,天塌下来也无妨事。”

  “好。”两人眼中都是彼此,呼吸也缠在一处,季桃心中真是个舍不得离开片刻,想到那日的旖旎风光,不免鼓起勇气,嘴巴贴上孙悟空的。孙悟空呼吸微微一紧,只觉得呼吸间都是季桃身上的幽香,一时间何尝不是难舍难分,一手搂着季桃的小腰,一手轻轻托着她的后脑勺,与她唇·舌相依了许久。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从小结界中出来,旁人见惯了他师徒亲近,看他两个手牵手也不觉得奇怪,更不会好奇他们两个在小结界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唯独猪八戒,神色莫名地看了孙悟空一眼,那个诡异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愈发清晰起来了。好在大家都没注意到他。

  说了一会儿话,季桃便辞别了唐三藏几人,随老金乌往李家村去了。

  一路自是腾云驾雾,只是见天上祥云朵朵,人间四方都降着福泽绵绵的雨露,季桃又惊又奇,问老金乌:“前辈,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怎么四方祥瑞都呈现了?”

  老金乌难得的又露出一个笑容,说道:“你可知三界已有数千年不曾有过鬼界共主了?你如今晋阶大乘,与地府的那几位鬼王都可平起平坐,天地自然要降下祥瑞。”说罢,老金乌又严肃地道,“不过,你这次渡劫成功,有你师父一半的功劳,你如今名义上虽是大乘鬼神,可实力却还欠缺,往后还要努力修行,追赶上去,知道吗?”

  听着老前辈的话,季桃知道他是真的关心自己,为了自己好,便认真地听他教诲。

  一个时辰的功夫,两人就到了目的地,虽经过了李家村,但没有停下来,直接去了小秘境。老金乌已经来过一次,轻车熟路地进入了幻境之中。一踏进幻境,季桃便觉得眼前的景象一边,本是常青草木的林子变成了一片桃花林,桃花林外又有一条小溪流,溪流清澈见底,有无数鱼虾游动,俨然一副世外桃源的模样。季桃呼吸却是一窒,只因这片桃花林,正是她梦见过的——她朝桃花林中走去,甚至见到了梦中红衣男子躺过的桃树。

  她上前愣愣地摸着那颗桃树,喃喃道:“他当时就是躺在这棵树上喝酒的……”

  老金乌听季桃这么说,神情变幻了一番,道:“丫头,你可知这幻境是因何而来的?”

  季桃转头,看向老金乌,摇了摇脑袋。

  老金乌沉吟一声,说道:“道祖湮灭后,帝鸿落下了一滴眼泪。他嫌那眼泪丢人,就随手摘了一片桃瓣,裹了那滴眼泪,让大黑扔去北溟海。”

  “大黑?”

  “帝鸿的那只黑猫。”老金乌似乎想到了很不好的回忆,脸色一臭,皱眉说道,“那只猫向来不靠谱,竟然把眼泪扔到了这里。经年过去,还结出了个幻境,又孕育出了一个和帝鸿长相一模一样的人。这眼泪到底是帝鸿的情所化,沾了情,反而变成了个痴情种,和你母亲结为了夫妻,生下了你。”

  听老金乌这么说,季桃心中微微一痛。

  她又听老金乌低声道:“区区几个妖怪,怎么可能杀得死帝鸿的眼泪。他多半还活在世间的某个角落。这世上如果还有人能找到帝鸿,那就只能是他了。”

  “您是说……”季桃两眼亮亮地看着老金乌,“您是说……我的父亲,有可能还活着?”

  老金乌颔首:“我将这幻境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但是没找到他。”

  “只要他还活着,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老金乌欣慰地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季桃离开了幻境,但见他抬手一挥,这片秘境便化作了一片桃瓣,落在他的手上,他又取出一片金色羽毛,化作细绳,将桃瓣串了起来,交给季桃,说道:“这是你父亲的东西,往后若是遇到你师父,这片桃花瓣会和他有感应,我把他交给你了,你好好保存。”

  季桃谢过老金乌,接过桃瓣链子,戴在脖子上,问老金乌:“前辈,您觉得我父亲最有可能去哪里了?”

  老金乌说道:“他是情的化身,若是动了情,便是心心念念只一人。我们去一趟地府,只要能找到你母亲的轮回转世,多半也就能找到他了。”

  季桃没有异议,当下要动身和老金乌一起去地府。老金乌却又说道:“我知道你的身世,你不怪你父亲活着,却没有去找你?”

  季桃微愣,然后笑道:“前辈,您说了,他是情的化身,若非出于无奈,他一定会来找我的。他没能来找我,多半是有他的苦衷。再说了,我也活了五百多年了,有些事情,早也看淡了。如今知道他还活着,比什么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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