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最里面，因为是卖鱼的摊子还有杀鸡的地方，地上特别脏，四处都是鱼鳞和血水。
鸡不断忽闪翅膀，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的鸡毛，鼻子敏感的都要打几个喷嚏。
随处可见的是鸡屎，什么形状的都有。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没有跑过来摆摊的，也是整个市场最宽敞的一片空间。
“我刚才一路……”
洪志民站稳了脚跟，正欲要开口，就被一股浓浓的鱼腥味包围。
连连拍了三拳头胸口，才忍住没有让自己吐出来。
即使屏住呼吸，也能感受到难闻的气味。
他有种错觉，脚底的这片土地，可能已经被熏入味了……
“要不然咱们先出去吧。”
察觉到洪志民又捏鼻子又捂嘴，已经引来了不少人的白眼。
赵枭雄担心俩人会成为市场的公敌，所以赶紧把洪镇长带出去，一直走到空气流通的地方。
“你看见没有，杀鱼的那位大姐，居然瞪我，她瞪我啊！”
洪志民贪婪的呼吸空气，拿手在鼻孔附近扇风。
过了几分钟后，才缓过劲儿。
回忆起在鱼摊旁边的遭遇，心生不满，嘟嘟囔囔地发泄给赵枭雄听。
他虽然不是什么省级大人物，但县官不如现管，怎么也是能管这片市场的！
结果，被人挤得瘦了一圈儿，还被杀鱼的翻白眼。
也太没有面子了吧！
“镇长，你这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赵枭雄笑呵呵的用调侃的方法，讲出自己的实话。
常年在市场里做买卖的人，又怎么会去观察每位顾客的长相。
他们忙得不可开交，如果收钱找钱的过程中，都要抬头去看一眼长相。
那这一天下来，得耽误一半生意。
退一步讲，即使让他们仔细端详洪志民，能喊出他名字的恐怕没有几个人。
这年头，又不是现代的网络发达，领导干部在手机上就能看见。
像鱼摊那位杀鱼的大姐，恐怕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瞪了镇长一眼。
“他们早出晚归，能腾出几分钟也要补补觉。让这种人去记住长相，太难了。”
“唉，确实。那大姐的年纪应该不会太大，但手上裂得口子又多又长。”
回想起那一幕，洪志民眼里是震惊的。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万万想不到，女人能吃苦到这种地步。
而家里的老婆，除了晚上做顿饭以外，就是出去找姐妹遛弯儿。
赵枭雄在内心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镇长大人才发现啊，那位卖菜的老大爷，一只袖子是空的。”
如果觉得人生过得不太满意，就到菜市场溜达一圈。
观察这里的商户，就会看见他们平凡而又充实的生活。
叫卖声、讨价声，都说明了他们热爱生活，他们为了自己所爱的人奔波劳碌。
第一次认真体察群众生活的洪志民，听完赵枭雄的描述，发现自己并没有注意到那位老大爷。
内心突然涌上了深深的愧疚，转头就往市场里钻。
终于在一堆卖菜的里面，找到了那位大爷。
别人的蔬菜都是新鲜的，种类也多。
只有他面前摆放了几个大小不一的土豆和萝卜。
洪志民直接让他把所有东西收起来，连同菜篮子也一并买下。
大爷受宠若惊的同时，也保持了乡下人的淳朴本性，“篮子不要钱，我家老婆子编的，一共给我三毛钱就行。”
“大爷，你家在哪里啊？”
从兜里掏钱的时候，洪志民随口问了一嘴。
当听到大爷报出的村名后，拿钱的手一顿。
他以为就是旁边的村落，没想到步行回家需要两个多小时。
没有经历过同样生活的镇长，又问了句让身后赵枭雄很无语的问题。
“那你怎么不在村子里卖？还省事儿。”
大爷被问懵了，大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们那里……”
赵枭雄看不过去，直接把洪镇长手里的一张大团结递给大爷，“大爷，回去的路上慢点儿，我们先走了。”
等大爷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洪志民已经被赵枭雄拉出了市场。
洪镇长胳膊上挎着菜篮子，挺着大肚子疑惑不解，“我还没跟他聊完，你怎么就着急让我离开。”
他头一次正儿八经的跟卖菜商贩聊天，却被赵枭雄给打断了，实在是郁闷至极。
……
赵枭雄更郁闷，恨不得把镇长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装的是水泥还是石灰。
“村里都是种菜的，大爷卖的东西，邻居都有，你让他卖给谁去？那一片的村子没有缺菜吃的，更别提去村口、大马路叫卖。”
“如果可以选择，大爷又怎么会走那么远的路，只为了卖几毛钱。”
就比如在岗子村，有谁家会缺菜吗？
没有。
因为自家不种菜，那就吃不到菜。
骑自行车去镇上最快还得需要半个小时，一日三餐全部靠走路去镇上买菜回家。
一天来回两趟的折腾，人早就没了。
赵枭雄一字一句，句句在理。
让洪志民陷入了沉思，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路过的群众，看见这两个奇怪的男人，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尤其是洪志民，身穿板正得体的中山装，却搭配了装满土豆萝卜的菜篮子。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是特别的滑稽搞笑。
赵枭雄被众人瞅的不好意思了，拍拍镇长的胳膊，让他从“自我反思”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镇长，咱们先各回各家的，天都要黑了。”
这事儿闹得，本来只是想过来看看小商贩。
没想到却被真实的民情给感动了。
洪志民摸了摸耳垂，认为自己在赵枭雄面前失态了。
抿嘴沉默了一会儿，重新抬头时目光清明，沉声道，“小赵，你先回家吧，我要去趟镇政府拿点东西。”
他既然这么说，赵枭雄也不能继续陪他待下去。
家里的老婆娃儿还等着自己回去呢。
走出去很长一段路，回头看看，胖胖的洪镇长还挎着菜篮子，盯着地面发呆。
赵枭雄默默叹了口气，拐弯进了条胡同，往家的方向走去。